耐操特助 第一章
    戴亞集團,位於台北精華地段,佔地兩百坪,共有三十六層樓,大樓的外觀是以耀眼的湛藍色建造而成,除此之外沒有其餘的色彩點綴。

    與湛藍色的外觀相比,大樓內部則是採用黑白兩種基調,然而僅以兩種色調裝潢卻不沉悶,反倒顯得簡約俐落。

    黑色大理石製成的辦公桌前,擺放染製成雪白色的純牛皮椅,椅上坐著一個男人,那男人正是戴亞集團的總裁—魏靖。

    他身著合身剪裁的深藍色亞曼尼西裝,俊美臉上面無表情,深褐色的長眸則專注的看著手中報表。當看見報表上那串明顯有問題的數據時,他俊逸的雙眉輕擰,總算抬起褐眸看向那打從兩小時前便在他面前等待的業務部經理。

    接收到銳利的眼神,一直坐立難安的賴寶山連忙站起身,以為總裁總算要聽他報告,忙翻開手中報表低聲說:「總裁手上那份報表是今年截至現在為止的業績報表,今年的業績與去年同期相比是持平的狀態,若是加上公司這陣子正在洽談的土地開發案,今年的業績將比去年成長了百分之十左右,除此之外—」

    聲音倏止,因為魏靖那突然舉起的手勢。

    「『正在洽談』是什麼意思?」他的語氣不重不輕,甚至是平淡,然而這麼一句問話,已讓報告的賴寶山冷汗直流。

    「這……」正對總裁的視線,他感到自己不只是額間流下冷汗,就連背脊都泛過一陣寒,他不由自主的低下頭,避開那看似冷淡卻彷彿能看透人心的雙眸,緊張的繼續解釋,「就、就是……因、因為本來和地主約好簽訂合約的日期被迫延遲了一個月,所以才、才……」

    「延遲了一個月?那麼,請你回答我,尚未簽訂的合約,為何會算在今年的業績裡?」魏靖依舊面無表情,就連口吻也一樣的淡然。

    這問話讓賴寶山冷汗更甚,他硬著頭皮回話,「那是……那是因為這合約幾乎可以說是確定了,只差一個形式,所以—」

    他沒把話說完,因為總裁那忽地瞇起的雙眸。

    「確定?」俊顏微沉,魏靖沉聲又說:「請你告訴我,為何與地主預定簽約的日期會更改?是不是因為你辦事能力不足,才會讓一個『簡單的形式』一延又延,整整延了大半年?」

    一句句的問話,問得賴寶山臉色慘白,忙說:「不是的,總裁,若不是『大和建設』一再用卑劣的手段從中阻擾,我早就將合約簽訂,我—」

    「你被開除了。」

    短短五個字,截去了一連串的辯解,他睜大眼,驚愕道:「開除總裁,你怎麼能開除我?我為公司打拚了兩年,這兩年來為公司賺了大把錢財,現在你居然要為了區區一樁土地開發案開除我?我不服!」

    魏靖雙眉倏擰,語調驟降,寒聲問:「你確定你是為戴亞『賺進』大把鈔票?你進公司兩年,除了頭一年業務部確實有所成長外,這一年的業績雖未衰退,卻也未再有成長,甚至有幾樁幾乎敲定的案子一經你這業務經理之手,卻反而談不攏,你倒是說說看,這是怎麼一回事?」

    聞言,賴寶山臉色慘白,半句話也說不出,許久,才結巴的說:「就算……就算如此,我也沒犯什麼大錯,只憑我沒為公司談成案子就要開除我,這說什麼都不合理!」

    不可能……他一向謹慎,應該沒留下丁點證據,魏靖應該不知道才是……

    就在他自我安慰的同時,總裁突然扔出一隻文件夾,亮紅色的卷宗夾滑過黑亮的大理石桌面,神准的落在他面前。

    魏靖淡聲又說:「你是要我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還是要自己看?」

    賴寶山不明白總裁在說什麼,可當他打開卷宗夾,看見裡頭的數據及通聯紀錄之後,原本的氣勢頓時消弭,面容死白。

    「現在,對於我的開除,你可還有異議?」他冷冷的注視著他。

    這下賴寶山半句話都不敢吭。盜竊公司機密並賣給敵對公司,他明白這事絕不只是開除這麼簡單,尤其是他還栽在以冷酷出名的魏靖手中。

    「丁特助。」他低喚跟在自己身旁六年之久的得力助手,丁廷。

    丁廷長腳一邁,連問都不問,直接走到面如死灰的賴寶山面前,語氣不高不低的說:「賴寶山先生,我將陪同你一起至你的辦公室收拾私人物品,確保公司機要文件不外流。接下來我會聯絡律師,對你的所做所為採取法律途徑,索取公司所有損失賠償。」

    凝了眼他更加慘白的臉色,丁廷眉微挑,接著又說:「我想你應該不會天真的以為這件事只是開除這麼簡單,所以如果你想請大和建設的人為你請律師,當然可以,但請你記得轉告他們,沒人在惹惱戴亞集團之後,還妄想能全身而退。」

    或許不該說是戴亞集團,而是該說賴寶山不應該惹到戴亞集團的總裁魏靖,只是他沒把話說白,畢竟魏靖有仇必報、甚至比對方還狠絕數倍的手腕,商場上人盡皆知,他相信不需要他再多加宣傳。

    想起魏靖絲毫不留情的行事作風,賴寶山再也止不住害怕,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顫聲求饒,「總、總裁,我錯了,我不該盜取公司機密給大和建設。我求你,求你饒過我這一次,我……我還有大好前景,我不能坐牢,要是坐牢,我這一輩子就毀了……」

    戴亞給的薪資豐厚,年終加上配股,年收入少說也有兩百多萬,他費盡千辛萬苦才考進福利制度如此優渥的戴亞集團,卻不料因為一時鬼迷心竅,盜竊公司機密販賣給戴亞的敵對公司之一大和建設。

    他本以為一切萬無一失,是他低估了魏靖的能耐以致被抓到把柄,但他不能坐牢,要是坐牢,這輩子絕不會再有任何公司願意聘請他了。

    魏靖抿著唇不發一語,僅僅是皺了下眉,便低頭繼續處理手邊事務。

    而一旁對他十分瞭解的丁廷則低聲說:「賴先生,你該知道對總裁求情沒有用的,或許等上了法庭,你向法官求情還比較有用一些。」說著,他不等賴寶山有所反應,拉起人便強硬的要架出辦公室。

    「總裁!總裁……我求你!要我做什麼事都行,我求你不要告我……」賴寶山拚命掙扎,然而看似瘦弱的丁廷力氣卻極大,讓他無法掙脫。

    魏靖仍是面無表情,彷彿壓根沒聽見他的求饒,繼續進行自己手邊的工作。

    看見這情形,賴寶山知道求情無用,竟一反方纔的可憐模樣,恨恨的大喊道:「魏靖,既然你這麼無情,我也不讓你好過!你小心點,我不會就這麼算了!」

    聞言,他總算抬起眼,低喚,「丁特助。」

    丁廷停下腳步,恭敬的詢問:「總裁有事吩咐?」

    「記得請律師多告他一條恐嚇罪。」

    「是的,總裁。」他點頭,表示明白了。

    說完,魏靖不再理會賴寶山更加惡毒的言語,再次埋首於文件中,彷彿方纔的一切全未發生過。

    直到一個小時之後,他能力一流的丁特助再次回到辦公室,向他報告一件比賴寶山盜取公司機密一事還令他頭痛的消息。

    「總裁,司機剛才來電,說在校門口等不到紹書,紹書也沒回去。」

    濃眉倏擰,他抿唇問:「手機呢?」

    好似有讀心術的萬能特助馬上回道:「紹書的手機轉接語音信箱,我每隔三分鐘便打一通,已打了五通仍然沒有反應,看來他的手機不是沒電就是關機中。」

    那傢伙!

    魏靖的臉色比剛剛面對賴寶山時還要難看數倍,甚至可以說是陰霾滿佈,彷彿下一刻便要雷聲大作,掀起狂風驟雨。

    看著總裁丕變的神情,丁廷微乎其微的勾起嘴角。

    他很清楚上司的冷酷漠然只限於工作,事情要是扯上對上司而言十分重要的小男孩,上司的本性就不再隱藏。

    「那該死的小鬼又跑哪裡去了」果然,前一分鐘還專心工作的魏靖驀地站起身,一雙漂亮的褐眸微瞇,透露出危險的光芒。

    早已習慣上司變臉如翻書的丁廷笑容更甚,低聲說:「總裁,我已經幫你取消半個小時後的會議以及晚上六點與『和昇』陸總的餐會。至於其他的事,我也會為您辦妥,您可以放心去找人了。」

    身為魏靖身旁最得力的助手,他當然有辦法在最快的時間內為上司處理好所有事,更何況這種事也不是一兩次了。

    在丁廷說話的同時,魏靖早已出了辦公室筆直步向電梯,在進入電梯之前他回身,淡漠的雙眸瞥了得力助手一眼,啟唇欲言。

    然而不用等他開口,接收到他平淡一瞥的丁廷已揚起笑,低聲道:「總裁不必道謝,這是身為特助的我應該做的事,總裁您慢走。」

    聞言,魏靖眼角一抽,瞪了這個多年助手兼好友的傢伙,啐聲說:「誰跟你道謝了?這本來就是你該做的事,不然你的薪水是加假的嗎?我是要告訴你,明早和『環亞』趙總的會議幫我延到下午。」

    即便會錯意,丁廷卻很是故意,臉上笑意更濃道:「我知道總裁只是嘴硬,不會介意的。會議我會幫您延後,開車請小心。」

    「你—」本想再次開罵,無奈電梯門已要闔起,魏靖只好在門闔起那瞬間,朝特助扔去一記白眼。

    仰望著天空,看著烏雲滿佈,猶如細發般的雨絮緩緩飄落,郭千語一張圓圓的小臉倏地一垮。

    「今天氣象報告沒說會下雨呀!我沒帶傘耶……」

    雖說指望台灣氣象報告準確是她的錯,但……昨天氣象新聞明明說今天是大晴天的呀!現在沒太陽就算了,有烏雲她也還能接受,可她怎麼也沒想到居然下起雨了,更慘的是,她身上除了幾張要招攬生意的名片外,連錢包都沒帶。

    「不曉得霏霏會不會來接我……」看著似乎會愈來愈大的雨勢,她扁著粉嫩的小嘴,將一線希望放在大學死黨兼生意合夥人身上,然而……

    已經夠垮的小臉更垮了,因為她發現一件更悲慘的事,她忘了帶手機。

    看來她非得淋雨回去了。

    既然注定要淋雨,她當然得趁雨勢未轉大之前趕緊回去,於是她舉起兩隻嫩白的手臂往頭上一遮,便和街上那些與她一樣沒帶雨傘的行人們一起奔跑。

    跑跑跑、跑跑跑,就在她奮力用她那雙短短的腿跑著時,被雨水打得半瞇的雙眼突然被對向街角一抹黑影給吸引住。

    咦?那是……

    驀地停下腳步,拐了個彎,她小跑步往對街而去,來到那抹黑影跟前。

    因為對方只到她的大腿處,她只能蹲下身、揚起笑容,用著十分輕柔的語氣輕聲問:「你迷路了嗎?要不要告訴我你家在哪裡?我可以帶你回家。」

    然而對方卻不理會她,依舊仰頭眺望著她身後,漆黑的雙眼中有著高傲及隱隱的哀傷。

    雖然沒有得到回應,但對方眼中的那抹哀傷及身上的狼狽髒污,都讓郭千語不想放棄,她柔聲又問:「你放心,我不是壞人,告訴我回家的路,我答應你,一定會幫助你回去。若真的回不去,那……你就和我回我家,這樣好不好?」

    眨著大眼,她期待的等著回覆,可對方仍然不理她,漆黑的雙眸中甚至透露出不信任及防備,直直的凝視著她。

    雨勢愈來愈大,由原本細發般的毛毛雨轉變成小雨,不一會兒,郭千語身上已濕了一半,但她仍然鍥而不捨的說服對方和她離開。

    十分鐘後,她總算得到一句回應—

    「你是神經病嗎?」

    聞言,她臉上笑容一僵,正想開口反駁,一片黑影就來到她頭上。她抬起頭,看見一個長得十分漂亮的小男孩。

    他撐著傘,深褐色的髮絲梳理得十分服貼,即便在這樣的雨天,那頭褐髮也不顯半點凌亂。那粉嫩的肌膚配上精緻得猶如洋娃娃的五官,捲翹的睫毛、靈活的大眼、小巧挺立的鼻子,雖然那紅潤的唇抿成一直線,稚氣的臉龐也透著不符合他年齡的早熟,卻都無損他的漂亮。

    看著眼前宛如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小天使,郭千語不由得傻了,她久久無法反應,只能愣愣的看著小男孩來到她眼前,軟聲又開口。

    「看來你不僅是個神經病,還是個呆子。」

    神經病?呆子?

    見那紅潤的小嘴竟吐出這樣的話,她總算回神,卻沒生氣,反而揚著笑輕聲糾正,「小弟弟,我不是呆子,更不是神經病。」

    小男孩眼裡寫滿不信,指著自己身旁的黑影,「不是神經病怎麼會和一隻狗說上十幾分鐘的話?你以為牠真聽得懂你的話嗎?」

    郭千語一愣,低頭看著小男孩所指的黑影。

    沒錯,方才讓她耗費三寸不爛之舌勸說的對象不是人,而是坐立在她眼前的一隻大黑狗。

    原來如此……

    她露出苦笑,總算明白小男孩為何會說她是神經病了,因為在小男孩眼中,黑狗確實是「牠」,只不過在她眼中,「牠」卻是「他」。

    因為她把大黑狗當成人一般看待,和大黑狗說話的態度自然也和對一般人沒兩樣。

    「我真的不是神經病,牠真的聽得懂我們說的話,而且,牠也會說話。」她神色認真的看著小男孩,不禁為自己辯駁。

    然而小男孩看她的眼神卻更加像是見到瘋子,搖著頭說:「看來你病得還真不輕……」

    郭千語臉上猶如滑下三條黑線。

    算了算了,她不想解釋了,因為就算她解釋也沒人相信。她無奈的笑了笑,放棄與他爭辯,眨著大眼低問:「這是你的狗?」

    「不是。」雖然把眼前的女人當成神經病,可基於從小學習的禮儀,小男孩還是回答了她,只是語氣不怎麼客氣就是了。

    「喔。」既然不是,那……她低下頭,繼續對著大黑狗遊說:「怎麼樣?你考慮清楚了沒?姊姊會準備很香很香的食物給你吃喔。要不要和我回去?」

    小男孩見她居然繼續和一隻狗說話,忍不住瞠大了漂亮的雙眼,站在黑狗的面前,皺起細緻的雙眉不悅的說:「牠不會和你走,我要養牠,牠要跟我走。」

    這隻狗兒五天前就在這裡了,他猜這隻狗應該是被人拋棄,卻不肯走,所以他每天上下學都會繞至這條路,買些狗罐頭給牠吃。他早就將這隻狗兒當成他的狗,怎麼能讓一個有神經病的女人帶走?

    「你要養他?」郭千語先是一愣,接著她開始打量起他的穿著,這一瞧,她傻了,粉嫩的小嘴瞬間成了字型。

    就算她只是個市井小民,也看得出來眼前男孩身上那套制服出自哪裡。

    那是一襲剪裁合身的小西裝,白色的襯衫配上深藍色的背心,因為正值夏日的緣故,下身則是筆挺的西裝短褲,再來是白襪及黑得發亮的皮鞋,最最最最重要的是那件背心上及他手上提著的書包,上頭印製的斗大校名。

    那是在台北……不,應該說在台灣十分有名的私立名校,這所學校專收政商名流、商賈權貴們的第二代,除了師資一流之外,學費也是貴得嚇人,一年的學費比一個普通人的年收入還要高上三倍,是所名副其實的「貴」族學校。

    「對,我要養牠。」像是怕她和自己搶,小男孩挺起小小身軀擋在黑狗面前,警戒的看著她。

    郭千語從震驚中回神,見他一臉緊張,連忙放軟聲詢問:「小弟弟,你確定你家人會讓你養狗?」

    她並不反對他收養眼前的黑狗,可他畢竟還是個孩子,而且是個有錢人家的孩子,據她所知,那些上流社會的有錢人飼養的多是有血統的名貴貓狗,怎麼可能會要一隻流浪狗?若他是經過家人的認可,那她不會阻止,但若不是,她便絕不會讓他把狗帶走。狗兒和人一樣,都有一顆脆弱的心,禁不起人們一再的拋棄。

    聞言,小男孩果然沉默了,一雙漂亮的眉毛緊緊皺起,洩露了他的情緒。

    這讓郭千語歎了口氣,柔聲又說:「既然你的爸爸媽媽沒有同意你養狗,那姊姊就不能讓你把狗狗帶走……」

    聽到這,小男孩馬上抬起頭,激動的說:「誰說他們不答應!他們說過只要我喜歡,要什麼都可以,只是……」他突然沒了聲,因為現在就算父母答應也沒用,而是要另一個人答應才成,只不過這些事,他可不會和眼前的陌生人講,於是他霸道的又說:「我不管,我就是要養牠,牠是我先發現的,你別想帶牠走。走開!不要煩我!」

    小男孩像只小刺蝟般的擋在狗兒面前,這情形讓郭千語十分無奈,她偏頭望了眼自始至終坐著不動的大黑狗,發現牠依舊無動於衷,她只好回過頭,企圖好好跟眼前的小男孩溝通。

    「小弟弟,你聽姊姊說……」

    「誰是小弟弟而且你也不是我姊姊!你走開!快點走開……」

    見小男孩根本不聽她說話,郭千語一個頭兩個大,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卻見原本大喊著要她走開的小男孩突然沒了聲,一雙圓亮的大眼瞬間瞠大,怔怔的瞪著她身後。

    他在看什麼?她困惑的回過頭,額上滑下的雨水正好滴落在她的眼中,遮去她的視線。她忙用手背抹去雨水,輕眨雙眸,這才看清眼前的景物。

    這一看,她發覺身後不知何時停著一輛車,而且是輛價格不菲的名貴轎車。她瞇起雙眸,想看清車裡坐著什麼人,然而下一秒,駕駛座已走下一個人,一個長相俊美非凡的男人。

    濃眉俊眼、挺鼻稜唇……那是一張得天獨厚的臉龐,俊得天翻地覆、帥得無法無天,就連目前當紅的偶像名模,都沒人能比得上眼前男人,也讓她這一看頓時傻在原地,露出連她自己都沒發覺的花癡樣。

    來到兩人面前,魏靖連看也沒多看一眼蹲在地上、露出一臉著迷表情的女人,而是將視線落在她身前,那即便撐著傘卻依舊讓雨水打濕的小男孩身上,寒聲說:「跟我回去。」

    他可不想在這種鬼天氣和小鬼算帳,等回到家,他再好好的教訓這小傢伙。

    小男孩身子一僵,回頭看了眼身後的黑狗,又看了看自己眼前的陌生女人,卻沒聽話上車。

    見他不動,魏靖臉色更差,又重複一次,「上、車。」

    「我、我……」小男孩緊張的扭著十指,整個人抖個不停,也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冷。

    他這模樣讓郭千語驀地回神,直覺將他顫抖的原因歸類成害怕。

    忙拉回被帥哥迷得神魂顛倒的理智,她站起身擋在兩人面前,揚起下巴對眼前的男人質問:「你是誰?憑什麼帶走他?」

    魏靖瞇起雙眼,低頭看著這身高不及他肩頭的女人。

    她一頭濕髮黏貼在一張鵝蛋臉上,穿著一件素色背心配上緊身的七分褲,除此之外,身上沒有任何東西,而此刻這看起來來路不明的女人,正瞠著大眼瞪他,像只母雞般的護在小傢伙身前。

    「你又是誰?」他沉聲反問。他都還沒問她是誰,她倒是先問起他了?

    「我……」被這麼一問,郭千語頓時語塞。

    她和身後的小男孩根本稱不上認識,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只好轉過身,小聲問著後頭的人,「喂!你叫什麼名字?」

    「呃?」突然被人問到姓名,小男孩先是一愣,接著,看她護在自己身前的動作,方才對她的防備頓時鬆懈,下意識脫口說:「我叫呂……」才開口,他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話,連忙改口,「不對,是魏紹書。」

    他吐吐舌,差點忘了自己這陣子要「暫時」改姓魏。

    「紹書……」喃完,她雙手叉腰,再次挺直身子,大聲對眼前的男人說:「我是紹書的朋友。」

    朋友?魏靖一怔,而後瞇起雙眸,質疑的問她,「你幾歲?高中生?還是國中生?」

    「皇新學院」確實是從幼稚園至大學的直升學校沒錯,但眼前的女人怎麼看也不像是皇新的學生,最重要的是,皇新國小的學區和國中、高中的學院分屬不同地方,毫無交集的學院光是由國中走到國小校門的路程就要三十分鐘以上,小傢伙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會認識眼前的「朋友」。

    這話讓原本說謊臉不紅氣不喘的郭千語頓時氣紅了小臉,鼓起雙頰說:「沒禮貌!你那是什麼話?我看起來像國中生嗎?我都大學畢業了,今年已經二十四,二十四歲了!」

    可惡!高中生也就算了,居然說她像國中生他瞎了嗎?

    二十四歲?魏靖低頭,又看了眼她那嬌小的身材。

    目測不到一六○的身高,怎麼看也不像是二十四歲,加上瘦弱到幾乎是媲美非洲難民的四肢,讓他嚴重懷疑她謊報年齡,若不是她胸前那不算小的豐滿提升了一些可信度,他絕對會以為眼前的女人未成年。

    見他依然用質疑的眼神看著她,郭千語瞇起雙眼,沉聲問:「你是誰?還不快回答!該不會是誘拐犯還是綁架犯吧?我告訴你,有我在這,你休想得逞!」

    誘拐犯?綁架犯?魏靖俊顏一僵,忍不住咬牙問:「我像嗎?」

    他這一問,郭千語不禁再一次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飛揚的眉、銳利狹長的眸、高聳挺直的鼻樑,以及那緊抿著卻不難看出弧形優雅、薄厚適中的唇,這樣出眾俊美的臉龐配上俊挺拔萃的身材,以及那一身漠然得讓人難以親近的氣息,說真的,要說這男人是發光發熱的偶像明星,或是伸展台上揚名國際的模特兒,她都會相信,但是……

    瞇起圓亮的大眼,她又說:「這可難說,長得帥又怎樣?誰說沒有像你這樣長得人模人樣的誘拐犯?誰知道你是不是披著羊皮的狼?」

    人模人樣的誘拐犯?總而言之,這愚蠢的女人就是認定他是誘拐犯就對了?

    魏靖眼角忍不住一抽。要不是這女人說了一句「長得帥又怎樣」,他肯定會懷疑她眼睛瞎了。

    雖然很想駁斥,但他還有一堆事要做,沒時間在這裡和她耗,於是他擰起眉,直截了當的說:「我是魏靖。」

    姓魏?原本全神戒備的郭千語一愣,心裡打了個突,再次低下頭,小聲的問向身後的小男孩,「你剛才說你叫什麼名字?」

    在確定她真的是在保護他後,小男孩對她的敵意早已全消,睜著圓亮的大眼軟聲重複,「我叫魏紹書。」

    魏靖……魏紹書……都姓魏?俏臉一僵,她低聲又問:「你……認識他?」

    「認識。」他點頭。

    嚥了嚥口水,她小心翼翼的再問了句,「那……他是你的?」

    紹書想也沒想,輕聲說出那被要求了無數次的答案,「他是我爸爸。」

    爸、爸爸

    唔……這下糗了。

    雖然訝異這看似不到三十歲的男人竟已有個這麼大的兒子,但她早該看出來小男孩那漂亮的臉蛋,根本就是男人的翻版嘛!結果她居然還指著人家的鼻子,質疑他是不是誘拐犯……

    噢!她好想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看著原本像神力女超人般擋在紹書面前的女人像是突然洩了氣的皮球,魏靖知道,這愚蠢的女人顯然終於搞清楚狀況。

    既然解決了一個麻煩,俊顏再次冷下,對躲在女人身後的小傢伙沉聲說:「還不上車?難不成還要我『請』你?」

    紹書身子一僵,一雙眼頻頻看著腳邊的大黑狗,最後,終於克制不住低聲問:「我、我能不能養牠?」

    聞言,魏靖擰起眉,嘴角卻揚起一抹笑,輕聲說:「我連你都顧不好了,現在還想多一隻狗,你說能不能?」

    光是一個八歲小孩就讓他煩得焦頭爛額,休想再來一隻麻煩的傢伙。

    這拒絕讓紹書小臉失望的一垮,卻不敢有異議,只能默默的朝不遠處的轎車走去。

    直到看見小男孩落寞的背影,郭千語才由窘困中回過神,連忙從口袋裡掏出一張被雨水浸濕而皺巴巴的名片,來到他面前輕聲說:「你別擔心,狗狗我帶走了,我會好好照顧牠,你要是有空,可以到這裡看牠。來,這是我的名片。」

    接過名片,紹書低聲念著,「Secret事務所……郭千語?」

    「哇!你好厲害,居然懂英文?」她努力忘記自己剛才出的糗,露出甜笑揉了揉他的頭,又說:「Secret是秘密的意思,是我和幾個合夥人一起開的小公司。快上車吧,要是感冒就不好了,記得來看狗狗喔。」

    對她早已沒一開始排斥的紹書輕點頭,然後小跑步的跑上車。

    本要直接離開,魏靖卻突然停下腳步,看了眼那浪費他十幾分鐘的女人,沉聲道:「你絕對不會是紹書的朋友,不管你是誰,我都不會讓紹書去找你,而你,當然也不准再接近他。」

    對一個來歷不明的陌生女人,他認為這樣的處理方法不會有錯。說完,他不再多看她一眼,直接上車,開車離開。

    瞪著那駛遠的車子,郭千語雙手叉腰、擰起秀眉,即便車上的人已聽不見,她還是忍不住低罵,「搞什麼?你說不准就不准?我偏要接近他,看你能拿我怎樣?可惡的傢伙!長得帥有什麼用?沒想到個性這麼差勁……」

    話雖如此,可她卻沒想到,就算她想找小男孩,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他。

    第二章

    「我回來了!」走進門,當只看見窩在櫃檯後頭的朱霏霏,卻不見另一位好友時,郭千語皺起秀眉問:「羽軒呢?」

    聽見問話,坐在櫃檯打瞌睡的朱霏霏瞬間清醒,伸了個懶腰後,才慵懶的說:「去招攬生意了。」說完,揉了揉惺忪的美目,看向眼前的人竟一身狼狽時,她眉毛微挑,「你怎麼搞得好像剛玩完泥巴大戰似的?」

    聽見她的形容,郭千語跟著低下頭看了看身上的髒污,然而抬起下巴,無奈的朝腳旁的大黑狗一努,一切盡在不言中。

    為了把她腳邊的黑狗給帶回來,天知道她費了多大力氣,死拉活拖,這固執的傢伙不走就是不走,最後她幾乎要放棄了。若不是後來得知牠為何會待在馬路旁的原因,她也不會又重燃鬥志,硬是使出吃奶的力氣將牠給拖回來。

    牠不是棄犬,會待在大馬路旁不肯離開,是因為牠的主人死了,就在帶牠出門散步時,被車子給撞死的,這件事是附近的商家告訴她的。

    既然知道了原因,她就更不可能放任牠待在原地,畢竟就算附近商家同情牠,時常拿吃剩的東西餵養牠,卻難薄…哪日不會讓捕狗大隊給遇上,到時就算牠不肯離開也得離開。

    所以,為了將牠給帶回來,她在大雨中和牠奮鬥許久,一個不小心就讓路過的車子濺了一身泥。

    她這一努下巴,朱霏霏視線下挪,看向那和好友相差不遠、一樣渾身泥巴的黑狗,輕聲說:「新成員?」

    郭千語輕點頭,聳著肩道:「算是吧。」

    聞言,朱霏霏也不再多問,朝她擺了擺手,「快去洗個澡,你髒死了,至於你……」瞇起美眸,上下打量著這由黑色變成土黃色的大傢伙。

    見好友雙眸閃閃發亮,一股熟悉的不妙閃過郭千語心頭,她連忙擋住好友的目光低喊,「我來!這種小事我來就好,我正好趁幫牠洗澡時和牠溝通溝通。」

    一聽,朱霏霏有些失望,卻不放棄的又問:「不然把牠的頭留給我好不好?」

    「不行。」想也沒想,她一口拒絕。

    「那不然……耳朵,留一對耳朵給我總可以了吧?」依然不死心。

    「就算只有耳朵也不行。」郭千語搖頭。她可不能讓自己好不容易才帶回來的新成員變成霏霏手下的犧牲品。

    失望的垂下雙肩,朱霏霏伸出纖指,指向黑狗那沾滿泥巴的腳掌,用渴求的語氣說:「那……至少給我牠的腳好不好?」

    連腳都好只有腳能幹麼?

    小臉滑過三條黑線,郭千語正要開口,卻突然發現她身旁的大黑狗似乎蠢蠢欲動,低頭一看,這才發覺牠略帶慌張的表情。

    就在牠準備逃跑之際,她忙彎下腰,不顧牠發出的警告低吼,緊緊的抱住牠,柔聲安撫,「沒事,我只是想幫你洗澡,絕不會把你交給霏霏。還有,你不要誤會霏霏,她不是那個意思,她只是……朱霏霏,看你做的好事!」

    無視好友扔來的白眼,既然知道無望,朱霏霏聳聳肩就把問題丟回給她,窩回櫃檯繼續打瞌睡。

    見狀,郭千語無奈又無力,只能自己使勁將大狗給拖進後頭的浴室。

    進了浴室,門一關,牠便無路可逃,她這才鬆了口氣,渾身虛軟的癱坐在地,「天啊!你力氣怎麼這麼大……」

    揉了揉酸痛的手臂,她休息了會才站起身,扭開水龍頭準備幫牠洗香香,然而牠卻不領情,縮在角落露出銳利的牙齒,對她低咆著。

    牠那模樣像是隨時會衝上來咬她,可她卻不怕,反而蹲下身子與牠平視,柔聲說:「我知道你很害怕,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當然,霏霏也不會。她人很好,只是……呃,有個怪癖,至於是什麼怪癖,你以後就會曉得了。總之,我們絕不會傷害你,從今天起你就是這裡的一分子,我們好好相處,好嗎?」

    牠仍然不理她,可她已能從牠的眼中察覺到牠稍微鬆懈了警戒,這讓她笑逐顏開,高舉手上的蓮蓬頭,緩緩衝去牠身上的髒泥巴。

    在熱水的沖洗下,感覺牠似乎更加放鬆了,這讓她心情極好,笑嘻嘻的說—

    「我好像還沒和你自我介紹呴?我叫郭千語,在外面顧店的是朱霏霏,至於這裡,則是我和霏霏以及另一位叫丁羽軒的好友合開的事務所,名為Secret,你放心的待在這兒吧。

    「你主人的事我感到很遺憾,但日子總要過下去,你一直待在那裡不走也不是辦法。希望你不要怪我強迫的把你帶回來,我只是不希望你被捕狗大隊給抓去。我跟你說,這裡還有很多同伴喔,有些是我帶回來,有的則是霏霏和羽軒帶回來,等等帶你去和大家認識認識。像紅茶、餅乾和奶茶都很好相處,啊!還有綠茶,綠茶也很好……不對,綠茶前陣子找到新主人,已經讓人領養了……

    「對了,如果你願意,我們也會幫你找新主人;如果不願意,想一直待在這也可以,我們絕不會趕你,知道嗎?我說了這麼多,居然忘記問你叫什麼名字,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一口氣說完一連串的話,郭千語手上動作也沒停過,不一會就把大黑狗沖洗得一乾二淨,拿來一條大毛巾幫牠擦拭身子,眨著大眼期待的看著牠。

    聽完這麼一長串的話,這一回牠可不是刻意不理她,而是仍在消化她像連珠炮般的言語轟炸。

    還未反應過來,就見眼前的女人再次張著嘴,笑容燦爛的又說:「你不想說是嗎?那……還是我幫你取個新名字?就當是揮別過去、迎向新的未來,取個好名字才有璀璨光明的人生,你說是吧?」

    ……

    要不是牠的眼珠是全黑,真想給這笨女人一記白眼。大黑狗心想。

    「嗯……」完全沒發覺牠的情緒,郭千語一邊幫牠拭乾毛髮一邊思考著,沒一會兒,她便開心的問:「你要叫布朗尼還是要叫巧克力?」

    ……布朗尼?巧克力?這女人究竟把牠當什麼了?食物嗎?

    雖是問話,可郭千語壓根沒指望這打從一開始就不理她的狗兒會回答,她甚至已把牠當成啞巴,自顧自的又說;「布朗尼蛋糕很好吃,可是巧克力也不錯,可以單吃又可以做成蛋糕,而且口味多元化,唔……好難抉擇喔。」

    抉擇個屁呀!終於忍不住,牠咧嘴低吠,是誰准你取這種沒水準的名字你的智商就只有這麼低嗎?連個名字都不會取!

    明知道她不可能聽得懂自己的話,也早決定不論她說什麼,牠不理就是不理,可剛才在外頭才有個瘋女人一下說要牠的頭、一會又改要耳朵,最後連牠的腳都不放過……現在這個精神有問題的女人還想把牠的名字取作甜點實在是忍無可忍,牠才會降低自己的智商,對一個人類低咆。

    聞言,郭千語皺起鼻子,有些委屈的說:「你不喜歡嗎?可是我覺得很好呀!你的毛髮雖然是黑色,但你自己可能沒發覺它還帶著一點淡淡的褐色,看起來就像是黑巧克力的顏色,很好吃呢……」

    我又不是食物!為免她真把牠當香肉看待,牠連忙又吼。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她用一種「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的眼神看著牠,又說:「這只是舉例,舉例你曉不曉得?像餅乾、紅茶和咖啡就很喜歡我幫牠們取的名字,牠們都覺得很可愛呢。」

    你舉這什麼爛例子?還有,別把我和那些低智商的傢伙混為一談!牠受夠這笨女人了,真不明白她腦子裡除了吃究竟還有什麼?怎麼會以食物的名稱來命名,她是呆—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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