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飛上天 第五章
    富臨酒店位於東大街,是京城十大名店之一,以魚蝦海產類美食聞名,每每高朋滿座,一位難求,因事先招呼過,小二一見王爺、孫大人進來,即熟門熟路地領他們上二樓雅房,門口以珠簾隔擋,裡頭的佈置並不花俏,只以花卉裝點。

    他們坐下不久,十幾道菜便一一上桌,釀螃蟹、炮鳳肚、燒蘆花豬、糟鵝掌、王瓜拌金蝦、榛松糖粥、炙蛤蜊、炒大蝦、帶凍薑醋魚、杏仁豆腐、桃糕、菊花糕等等,看得桃紅口水直流,只得拚命掐著自己的大腿,才沒把菜全狼吞下肚。

    見她一副饞樣,晏伏易與孫弘毅都笑了,許她先吃幾口再說話。桃紅雖饞,可還是先替他們斟酒後才動筷。

    「那採花賊現在在大牢裡嗎?」她問道。

    「是。」孫弘毅點頭,啜口酒。

    「他是不是長得很醜?」她好奇地問。

    「倒不醜。」孫弘毅回道。「下官也在納悶他為何要做採花賊,可惜他至今緊閉雙唇,不肯親吐一言。」

    「嗯……」桃紅沉吟著,手上的動作沒停,迅速幫晏伏易剝好一隻又一隻蝦肉。

    雖然她很想全塞入自己嘴巴,不過老話一句,規矩得顧,不能放肆,奴婢跟主子同桌吃飯就不合禮數了,怎能還自顧吃自己的。

    「我養父說過,如果外表沒什麼問題,那就是內裡有問題。這淫賊大概是腸子生瘡、骨子流膿,從裡壞到外。」她一句總結。

    晏伏易與孫弘毅都笑了。

    「反正罪證確鑿,你就依法辦理,管他開不開口。」桃紅拿起帕子擦手,給王爺盛碗湯後,才輪到自己。

    「辦案有程序的,不容你這樣胡來。」晏伏易喝口湯。

    「程序有什麼用?他不開口這案子怎麼辦下去,我說那些受害的姑娘大抵也不會出面指認,沒了人證,嫌犯又不開口,難道你要屈打成招?」王爺說過孫弘毅辦案能力極高,過目不忘,有「青天」之稱,可她怎麼看都看不出眼前這有著惺忪睡眼的男人有這麼厲害。

    「下官可不是酷吏。」孫弘毅微笑。

    「別管大人怎麼辦案。」晏伏易以蝦肉沾醬送入口中,鮮美的味道讓他讚了一句:「這兒的蝦真是新鮮。」

    聽見這話,桃紅趕緊也拿了只蝦試試味道,一口吞下,果然唇齒留香。

    「大人,你還要抓什麼賊跟我說吧,只要每次抓完賊來這裡吃一頓就行!」桃紅一口接一口,一盤蝦很快去了一半。

    「餓鬼投胎嗎?」晏伏易好笑道。「慢點。」

    「是。」她忍住饞樣,放下筷子。

    孫弘毅笑道:「將來若需要姑娘鼎力相助,就麻煩了。」

    「當然、當然!」桃紅立刻點頭。

    三人說笑一陣,片刻後,桃紅瞧見小二領著四個客人上樓,透過珠簾雖瞧得不怎麼清楚,可客人大致的模樣還是知道的。

    「客倌請。」小二將人帶往他們隔壁。

    客人經過他們珠簾前時,有幾個好奇地看了一眼,恰巧桃紅也好奇地盯著他們,她與其中一名客人就這樣對上了。

    她先是一怔,趕忙撇開臉,低下頭去。

    那客人往前走了幾步,又急急往回,禮數也忘了,就這樣掀開珠簾走了進來。

    「小紅,是你!」

    晏伏易瞧著來人,二十出頭的一位書生公子,唇紅齒白,面色蒼白,透著些許病氣,身子清瘦,神情焦急又帶著驚喜。

    桃紅在心裡叫了聲不妙,真想鑽進桌底下去,可這等幼稚愚蠢的事,她自然不可能真做,只得抬起頭,若無其事道:「真巧啊,柯少爺。」

    「你上哪去了,知不知道我在找你?」柯伒濂欣喜地走到她面前。「你是不是生我的氣?我跟你道歉,你跟我回去吧!」他心急地抓著她的肩膀。

    孫弘毅一臉好奇,卻沒干涉,晏伏易倒是沈下了臉。

    「這是怎麼回事?」他冷下聲。

    桃紅趕忙道:「沒事,柯公子是我上一任主子。」她揮開柯伒濂的手,對他說道:「這是我現在的主子,瑞王爺。」

    柯伒濂大吃一驚,王……王爺?他趕忙拱手道:「小人得罪了,只因一時情急,還請王爺恕罪。」

    「我也不與你計較,去吧!」晏伏易說道。

    柯伒濂一臉為難,他急道:「這……還望王爺恕罪,小紅乃府上奴婢……」

    「我已經不是了。」桃紅立刻道。「我不是把銀兩還給你了嗎?」

    柯伒濂脹紅臉。「我沒答應你怎能私自毀約?」他轉向孫弘毅。「還望大人作主,小紅是府上私逃的奴婢,前幾日小人曾到衙門報案……」

    「你還上衙門報案抓我?!」桃紅不可置信地道。「我不是還你錢了嗎?」

    「這不是錢的問題!」柯伒濂怒道。「賣身契訂的是一年,你才做了半年。」

    「剩下的半年我折成銀子還你了,這也不行嗎?」桃紅不高興地說。

    晏伏易瞄了眼簾外與柯伒濂一道同來的友人,他們正站在外頭看熱鬧,倒沒膽進來。

    「我記得你曾到衙門遞過狀紙。」孫弘毅沉吟著。「賣身契還在嗎?」

    「還在。」柯伒濂趕忙道。

    「那你回去拿吧,一會兒到衙門,這兒不是議事的地方。」孫弘毅說道。

    「是。」柯伒濂大喜,朝孫大人與王爺行禮後,急忙告退,走之前還看了桃紅一眼。

    他人一走,桃紅只覺四隻眼睛盯著她,她不是滋味地說:「這事我可沒錯,我有留銀子。」

    晏伏易歎氣。這丫頭……怎麼看著聰明,遇上這事就糊塗得緊?

    「他要的不是銀子,要的是你。」晏伏易繃著臉,說到這兒,心裡倒是不痛快了起來。這不快的情緒讓他心一凜,沒想到自己還真在意起這丫頭來了,原想著把她留在身邊解解悶,當個開心果,想不到竟生起這樣的情愫……

    「我說了不做他的妾,他就生氣了。」桃紅不以為意地說。

    「他要你做妾?」晏伏易臉色更沈了。

    「是啊。」桃紅挾了魚吃。

    「你是因為這原因跑的?」孫弘毅問。

    她點頭。「夫人押著我要打我,我當然要跑。」她歎道:「少爺人挺好的,可惜娶了個母夜叉,還拿熱茶潑我,幸好我閃得快,誰曉得她更氣了,叫家丁抓我,我在樹上跳來跳去的,他們也拿我沒辦法。」

    晏伏易讓她逗笑,怎麼她就能把事情弄得這樣滑稽。

    桃紅也笑。「她罵我潑猴,我就摘果子丟她,她唉喲唉喲叫個不停,手舞足蹈的。」她張開雙手模仿夫人慌張的模樣,十分滑稽。

    「你啊,淘氣。」他笑道。

    「桃紅你得先跟我回衙門一趟。」孫弘毅忍笑道。

    「你不會把我關進大牢吧?」桃紅不情願地說,雙眼瞄向窗外。

    晏伏易瞪她一眼。「敢跑?叫人把你綁了。」

    桃紅沒說話,心裡盤算著是不是乘機逃跑,只是得罪了王爺,京城便待不下去了……

    「桃紅!」

    「沒,我當然不會跑。」她立刻道。「跟著王爺吃香的喝辣的,多划算。」

    晏伏易與孫弘毅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為了防止她逃跑,走出酒店後,晏伏易握著她的手腕前行。

    桃紅彆扭道:「王爺,男女授受不親。」他這樣抓著她,她怎麼逃?

    「平時沒個姑娘模樣,這關頭才說這些,能信嗎?」至少他一個字也不信。

    桃紅嘀嘀咕咕地咒罵他,不過全含在嘴裡,不敢讓他聽見。

    「那柯公子倒挺喜歡你的。」他探問,想知道這丫頭對柯公子又是怎樣的心思。

    「這有什麼,我每一任主子都喜歡我。」她大言不慚地說。

    「還有多少個像柯公子這樣的人在外頭找你?」他瞟她一眼。

    「嗯……」

    他心一凜,怒氣都上來了。「還多少個?」

    「沒、沒。」聽出他的不高興,她趕緊說道:「就一個,我大部分的主子都是小姐,不是少爺公子,再說大部分我都做滿了才走人。」

    「少部分的有哪些?」看來得讓她把那些人都列出來才行。

    「為富不仁的、貪財好色的。」

    他皺起眉頭。「好色?你——」

    「我沒事。」她笑著說。「我一溜煙就飛走了,他們能把我怎樣?」那些好色想對她不軌的,她都懲罰過了,不過這些當然不能告訴他。

    聽見這話,他才放下一顆心。要是讓他知道誰輕薄過她……他冷下眸子,絕不輕饒,沈到湖裡也不足惜。

    所謂禍從天降、壞事連三就是桃紅此刻最好的寫照。

    孫弘毅回府一看,發現不只柯伒濂遞了狀紙,前不久南二街的米行老闆也來遞狀,說家裡奴婢阿玉偷了他一對漢玉寶馬,如今不知下落。

    狀紙底下是阿玉的長相描述,說她方臉圓眼,臉上還長著幾顆麻子,最後還附了一句:阿玉輕功極好,飛屋上樹如家常便飯。接著又有五張狀紙說的都是這事,一個能飛簷走壁的奴婢偷了府裡財寶,而這些苦主都是富貴人家,連京城首富都不能倖免。

    桃紅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不只是她,一旁的晏伏易臉都拉下來了。

    「這是怎麼回事?」他看向桃紅。

    「誣陷!我覺得自己被坑了!」她氣嚷。

    「誰坑你了,是你把這些人都坑了吧?」他冷淡地說。

    「關我什麼事?那狀紙上描述的長相與我又不一樣,你們休想把這事賴在我身上。」她沈下臉來。

    「聽說江湖上有種易容術,能改變人的模樣。」孫弘毅說道。

    「我可不會易容術。」她冷冷地說。

    孫弘毅晃了下手上的狀紙,追問:「這些苦主你可有認識的?」

    桃紅看看他,又看看晏伏易,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他們為什麼突然像審犯人這樣對她?還有柯伒濂出現在那兒也未免太湊巧了,難道一切都是陷阱?

    飛快地把事情前後想了一遍,她忽地冷笑一聲。「你們把我當白癡嗎?」

    「桃紅——」

    孫弘毅話未說完,桃紅一個閃身,從窗口竄出,原以為出了這兒就海闊天空,沒想到一網子撲天蓋地朝她而來,她就像誤入網中的飛鳥,再難逃出。她生氣地大叫一聲,她這個大笨蛋!竟糊里糊塗地讓人暗算了!

    在外布網的捕快們將繩收緊,繞在樹幹上。

    「卑鄙無恥、下流齷齪!放我出來!」桃紅大叫,生氣地扯著繩網,網子隨著她的掙扎而鼓動。

    「得罪了。」幾名捕快尷尬地說。

    「桃紅姑娘,稍安勿躁。」孫弘毅走到她面前。「以網子將你囚住實在是不得已,你的輕功無人可及,只能出此下策,待孫某釐清案情之後,自會放姑娘出來。」

    「你恩將仇報,我不跟你說話!」她怒道。

    「桃紅——」

    「你助紂為虐,陰險狡詐,我也不跟你說話。」她生氣地打斷晏伏易的話語。

    這丫頭……看著聰明卻少心眼,他若真想抓她,用得著費這麼大勁嗎?論輕功他是不如,可功夫他可遠在她之上,真要抓她又何必等到這時?

    晏伏易揮揮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

    「王爺……」

    「弘毅,你也退下。」他淡淡地說。

    孫弘毅躊躇一會兒,才點頭告退。

    待院子裡只剩兩人後,晏伏易走到她面前,問道:「怎麼發現中計的?」

    「哼。」她轉開臉不理他。

    晏伏易微笑。「你這丫頭,到處招惹人家,偷了東西就跑,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就你吃虧,我不吃虧嗎?買了奴婢進府,卻是來運財的,我冤也不冤?」

    「現在冤的是我。」她生氣地回嘴。

    「桃紅,你是聰明人,我說的話你豈會不懂。」他歎氣。「一個好好的姑娘,為何要去做賊,枉我覺得你——」

    他忽然止了口,沒再說下去。

    「覺得我什麼?」桃紅追問。

    「先不說這些,你只要回答我,狀紙上那都是你做的嗎?」

    「不是。」

    「那你為什麼要跑?」

    「因為你們狼狽為奸陷害我!」說到這兒,她又氣了。「你們布這局就是要抓我,叫我去抓採花賊就是想知道我輕功到底多厲害,你跟孫弘毅早知道我是誰了。」

    「為何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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