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名昭彰之掌中花 第五章
    慢著,龍美人?老天爺,不會是指她吧?

    九成九不會錯,整座東宮除了她之外,還有第二個姓龍的女子嗎?

    想到淚痕已經去了,她慌忙將輕功運到極致,用最快的身手回到自己的宮殿。

    這時,已經有小太監在外頭喊:「太子殿下駕到。」

    龍天洪在心裡罵了聲,這時梳妝打扮已經來不及了,她趕緊脫下夜行衣,打散頭髮,隨便披了件外袍,裝作自己從睡夢中驚醒,手忙腳亂地迎了出去。

    誰知她還沒走出寢殿,花淚痕就進來了,瞧見她的模樣,打趣道:「想不到美人這麼早就睡下了。」

    「這……我……因為太子妃命令閒雜人等不得外出,所以……臣妾沒事做,就睡覺了……」說著謊言,她有點愧疚,不敢看他。

    「喔,太子妃下過那種命令啊?」所以總管太監說,太子妃精心準備一桌宴席,欲與他共同享用,是真的?

    可他記得太子妃一向不愛親近他,怎地突然轉性了?

    事反常即為妖,看來他有必要調查太子妃的行徑,免得落入陷阱,徒添麻煩。

    「那好,孤也乏了,就一起睡吧!」他把隨身太監趕了出去,擁著龍天洪的肩,就要往寢殿裡走。

    「呃?」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殿下要在這裡留宿?」

    「怎麼?不歡迎?」

    「不是……那太子妃……」

    「孤已經讓人去跟她說了,今夜留宿在你這裡。」

    「喔。」怎麼辦?想到他一回宮就來找她,對太子妃的大陣仗理都不理,她心裡便覺得好開心耶!

    可轉念一想,思及他體內的寒氣,她沒來由地又打個冷顫,難道今晚還要替他行功到天明?

    不要啊……她會累死的。

    結果她的神情就在喜怒哀樂中變來變去,無比精彩。

    太子瞧得有趣,大笑一聲。「美人果然是孤的開心果,一見美人,天大的煩心事都成過眼雲煙。」

    「啊?」敢情他是拿她當樂子耍?真讓人不爽……可惱歸惱,這把火卻怎麼也無法對他發出來,只能憋在心裡生悶氣。

    他下一句卻道:「莫怪孤一整日都惦記著你,美人,孤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龍天洪想要告訴他,自己可不是玩偶,讓人隨便耍著玩的,可他那種半迷戀、半迷惑的語氣又讓她心窩暖暖。

    忽然,她有一個奇怪的念頭,只要能讓他開心,做他的玩偶又有什麼不可以?

    看看,他笑起來多迷人,她喜歡看他笑,他高興,她便高興,他鬱悶,她的心也會跟著蕩落谷底。

    但願他能永遠這麼笑著……她癡癡地看著他,連什麼時候被他帶進了寢宮都不曉得。

    花淚痕望著床上那床薄被,嘴角幾不可見地抽搐了一下。

    「天洪,時過中秋,夜晚天涼,你怎麼還蓋如此薄被?也不怕著涼?」他哪知她功力深厚,能抵寒暑,放著一床薄被不過是擺好看而已,事實上,她不蓋被,照樣一覺到天明。

    「呃?還好啊,這種天氣我還覺得熱呢!」她一時沒反應過來便答。

    「你真不懂得照顧自己。」說著,也不管她答允與否,馬上吩咐人送來一床厚被。

    看著那比一般厚被更厚上一倍的錦被,這回換她抽嘴角了。

    早知道他身體有問題,想不到竟畏寒至此,這厚的錦被蓋下去,還不悶熱死她?她有點後悔「侍寢」了,先要熱得半死,再要累一夜,根本不是人幹的事嘛!

    「這樣就好了。」看著那床厚被,花淚痕很滿意地連連點頭。

    龍天洪則哀怨地目送自己心愛的薄被被收走。

    「淚痕,現在才秋天,蓋這麼厚的被子,會悶死吧?」她不覺地抱怨。

    「怎麼會?」他笑得有點勉強。自家事,自己清楚,他這身體,若保暖做得不好,才的比死更痛苦。

    不過他舒服了,枕邊人就可憐了,得做好隨時被凍死或熱死的準備。

    也因此,太子妃很討厭和他同塌而眠,雖然她從未明白講出來,但他還是看得懂她眼裡的厭惡。

    既然如此,他們就做對有名無實的夫妻好了,他也不強迫她,自新婚夜後,再不與她同床共枕。

    可龍天洪……他說不清楚自己對她是什麼意思,喜歡應該是有的,否則他不會拒絕太子妃的邀約,一回東宮就直奔她的住處。

    至於她對他是什麼感受,會不會討厭和他在一起?他不是很清楚。

    可至少,他從未在她眼裡讀出那種讓人心碎的「嫌惡」。

    這便讓他安心,尤其在東方王府與她同塌而眠的第一夜,那種安然入睡、一覺到天明的舒服滋味,沒有經歷過夜夜難眠的人不會瞭解,能夠睡得著又睡得好,是一種多麼奢侈的享受。

    若非心裡忘不了這份美好,以他最近這般忙碌,哪裡有空回宮?

    他是離不開她,才勉強自己抽身回來的。

    「天洪,這個……秋季天氣多變,咱們寧可熱一點,也不要著涼,畢竟,生病是很難受的,是不?」

    她睨他一眼,本想反駁,但見到他眼裡的一絲討好,不知怎地,心就軟了,滿腹牢騷也消失無蹤。

    「也對,那就這樣吧!」對他,她總是特別容易心軟,從第一次見面就這樣,興許這輩子都不會改變吧!

    希望將來的某一日,當他知道她接近他是另有目的之時,能夠想想兩人在一起時的甜蜜快樂,莫要徹底惱她,那麼她一定會傷心欲絕……

    「你也覺得我說得有理?」他顯得很開心。「那床榻再鋪一層皮裘如何?」

    聞言,她兩顆眼珠瞪得差點掉出來——別玩了,這樣真的會死人的。

    「哈哈哈……」見她一臉驚嚇的模樣,他趕緊打哈哈。「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原來她這麼怕熱啊!他有點遺憾,不能鋪皮裘,這到了三更時分,他可有罪受了。

    她看他目露遺憾,忍不住想笑。他的畏寒是體內有一股古怪寒氣作怪,並非外在原因,因此不管他保暖做得再好也是沒用的。

    但這些事她又不曉得如何跟他解釋,乾脆推著他上床。

    「淚痕,不必擔心,今天晚上絕對不會冷,我跟你保證,你一定可以一覺到天明,所以快點歇息吧!」

    保暖不夠,他怎麼可能一夜到天明?但秋夜蓋這麼厚的被,對一般人確已是種折磨,他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無奈地上了床。

    「臣妾為你更衣。」她說。

    更衣!他腦袋裡靈光一閃,連忙搖頭。「今天不必更衣。」前回讓她幫他更衣是為了試探,如今試也試完了,知道她來歷確實有問題,但九成九與他無害,所以那種自找苦吃的事就不必再做了。

    他開口說道:「我……今天在外頭吹了點風,有點畏寒,所以……和衣眠比較好……不對,是……我再去多穿兩件來睡。」

    「啊?」她覺得他已經穿得很多了,還穿,這樣怎麼睡?

    但他已經迅速地下榻,穿衣去也。

    等他再回來,龍天洪徹底傻眼。

    她以為自己看到一顆球在地上滾……他穿得也太多了吧?

    「好了!」他有點困難地上床。唔,這穿得似乎過多,很不舒服,但他還是勉強扯開一抹牽強的笑。「天洪,咱們睡吧!」

    她看得是既好笑又好氣,也心疼。

    「你這樣能睡嗎?」

    「行!」雖然很不舒服,但總好過凍死。「我今天累得很,保證沾枕即眠。」

    「可是……」

    「你覺得孤的行為很古怪?」他又稱孤道寡。

    她很敏銳地察覺,當他自稱「我」時,他的心是對她敞開的。

    但他一說「孤」,彷彿他真的成了一個孤家寡人,雖然高高在上,卻是高處不勝寒。

    她不喜歡他眼裡那抹死寂般的孤單,心頭一軟,便坐到他身上。

    「淚痕,你信不信我?」

    「什麼?」這話題轉得太快,他有點跟不上。

    「你若信我,便把這些裘袍都脫了吧!我保證只要你跟我在一起,絕對能一夜安眠。」

    這怎麼可能?他這副破爛身體,連御醫都沒轍了,她以為她是神仙嗎?可以幫人脫胎換骨?

    他想拒絕,但一瞧見她眼底的那抹認真,心裡的堅持便動搖了,她纖細如蔥白的手指摸上他的裘袍,解開一顆扣子。

    他手一顫,想要阻止她,卻聽她溫柔似水地道:「相信我,好嗎?」

    她的聲音如此清雅,充滿無數柔情與關懷。

    他莫名想起了早逝的母后。兒時的記憶已不甚清晰,但有一件事他很確定,母后很愛他,無論他做錯什麼事,母后從沒有責罵過他,母后對他的愛無私而寬廣似海。

    而今的龍天洪竟也給他相似的感受。

    這真是荒謬,可他抗拒不了她溫柔的神情,怎麼也無法拒絕,只好深深沉溺。

    她將他的衣物一件件脫下,只剩最後的單衣。不必觸摸他的身體,光是在他身邊,便能感受那股寒涼之氣。

    她想,他說自己今天吹了風,有點畏寒是真的。

    因為昨天他們在一起時,直到三更時分,他的身體才開始變冷,而如今才初更,他已經冷成這樣,真到了三更……她無法想像,卻知道今晚自己一定得費更多內力幫他抵禦寒氣。

    簡言之,她今晚要累得吐血了。

    是不是乾脆讓他穿得像顆球入睡呢?這樣她也輕鬆一些。

    可是……她捨不得啊、捨不得,也說不清心裡這份憐惜從何而來,只知她不想看他受罪,所以只好辛苦自己。

    「睡吧,淚痕。」她脫下外袍,摟著他,一起躺上床榻,纖手一拉,厚被包裹著兩人,她柔軟溫熱的身子緊緊貼著他冰冷的身軀。「要說到取暖,有什麼東西能比得上人體呢?」

    「可是……」他想說,他體內的寒氣非同小可,會凍著她的。

    但她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半直起身子,在他唇上輕輕一吻。「睡吧!你不是吹了風,不舒服嗎?好好睡一覺,明天就會好了。」

    他低頭看她輕顫的羽睫、蒼白的俏臉、還有那微微泛青的雙唇。

    她身子是冷的,他體內的寒氣終是傷害了她。

    但她為什麼不放手?依然抱他抱得那麼緊,真不怕凍死嗎?

    他不知道她為何要這樣做,因為他是太子,而她只是一個渴望飛上枝頭做鳳凰的舞伎?

    不,若她這麼現實,就不該只是抱著他睡,應該勾引他,行一場魚水之歡,以期盡快懷孕,母憑子貴。

    可是她這樣……他不曉得如何形容心頭的感動,只能張開雙臂,輕輕抱住她。

    「天洪,我不會負你的,絕對不會。」

    她給他一份情,他會用一萬份的愛回報。

    次日清晨,當花淚痕從睡夢中醒來時,精神飽滿,但腦子糊塗。

    怎麼可能?他又一夜到天明了,期間完全沒有凍得醒來,就這樣沉沉地睡著,直到調皮的金陽透過窗欞,喚醒他的神智。

    這是第二次了,他酣睡一夜,無比舒暢。

    前次,他以為是東方王府風水好,方保他一夜安眠。

    但昨晚他卻是宿在東宮,這個他住了二十幾年,也挨了七千多個冰寒夜晚的地方,還是一覺到天明。

    是老天爺終於開眼,降下奇跡,助他脫離病痛,還是……

    他低頭,看向身邊依然熟睡的嬌俏佳人。

    不,老天爺要開眼,早就開了,這一切的奇跡根本與上天無關,是她,所有的一切都是龍天洪為他帶來的。

    他無法形容心上的驚濤駭浪,曾經絕望,以為終生不得安眠,直到死亡抓住自己為止。

    可他遇上了她,因而體會到希望是怎麼一回事,安眠又是何等快樂。

    「原來是你……」輕輕撥開她頰邊的青絲,露出她細滑雪白的嬌顏,還有那緊閉的雙眸下的暗沉。

    他記得那天,他生平頭一回發現自己也會睡過頭時,驚訝地瞧見和他一樣睡了五、六個時辰的龍天洪卻是一臉疲倦欲死的模樣。

    睡得這麼好,怎麼會累?除非……他的安眠是用她的疲倦換來的?

    是這樣嗎?她用某種手法讓他睡得好,卻犧牲了自己?

    他不知道,但看她這副憔悴的模樣,心頭卻是湧滿了憐惜。

    「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我……」他想許下諾言,從今而後,但凡他在的一天,就不會再讓她受任何委屈。

    可嘴巴張了張,他終究沒能把話說出口。

    他還是太自私了,捨棄不了這種一覺到天明的舒暢滋味。

    他還是希望和她同榻而眠,儘管知道這會讓她很辛苦,但他已深深沉醉,無法自拔。

    「天洪,我……對不起、對不起……」他垂眼,不敢再看她憔悴的容顏。她眼下的疲倦黯淡像刀子一樣割著他的心。

    「我保這樣的日子不會很久,所以……讓我任性一回吧……」

    從前,御醫就說過,他活不過三十,而今他已二十有八,至多不過兩年,待死後,她便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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