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計魯將軍 第二章
    不然的話,天天讓他們這樣在朝上吵,他這皇帝也難處理,更別想處理朝政了。

    「戈楚,大哥說的沒錯,我默不吭聲不代表我受氣。」慕曉陽跟著幫腔。

    「那你不吭聲是在幹啥?等人殺頭嗎?」戈楚沒好氣地駁了回去。

    「戈楚,崔令史處心積慮想教大哥點頭,下令築城牆,確實是為了中飽私囊,但目前我們尚無實證,還需派人清查此事,所以我才忍著沒開口,為的是找其它借口將崔令史的要求打回票。」慕曉陽淡道:「可如今你沉不住氣搶先開口,這不是叫崔令史提早防範,壞了大事嗎?」

    為了說動戈楚別添亂,慕曉陽只得先將崔藍的秘密透露,免得戈楚嘮叨個沒完。

    「你這意思是我沒在用腦就對了!」戈楚氣呼呼地咆哮起來,「這宮裡真是麻煩透了!話不能直著說,非得拐彎抹角,做事不能照實來,非得耍心機!你們不累啊?」

    在他看來,既然大哥段曄虎已經當上皇帝了,那些奸臣貪官,全都給推上刑場處決就是,還跟他們囉唆半天幹什麼?

    偏偏慕曉陽這斯文性子,什麼都要考慮再三,到時候歹人都給跑光了,留下來的還不是只有受苦受難的老百姓。

    「你如果不攪和,我跟大哥會輕鬆點。」慕曉陽板起了面孔。

    平時他可以盡極所能地好聲好氣,扮斯文純閒談,但要論起國事,就別怪他搬出宰相架子跟二哥威風來壓人了。

    「議政不是在打仗,該你上場時,我們哪回攔著你?可要面對貪官奸臣,你的性子還不夠定,所以……」慕曉陽叨叨絮絮地數落著,就是想叫戈楚學著看場合說話,只是戈楚很顯然地並不以為然。

    「好了,什麼話都不能說,那上朝幹啥!」粗聲迸發,戈楚惱怒地吼道:「反正朝裡的那些人我看不順眼,既然你們有辦法,我就不管了。」

    啐!好心給雷劈!戈楚火大地踏出御書房,無名火燒得正旺的他,也沒多搭理身後慕曉陽與段曄虎的制止聲,頭也不回地出了宮。

    「還真是勸不得的個性。」段曄虎重重歎了一聲,跟著癱進椅子裡,感覺腦袋有些發疼。

    「戈楚只是脾氣大,倒也不是說不得。」慕曉陽倒上茶,淺嘗了幾口,又道:「不過,他這個性不改,遲早鬧出麻煩來。」

    在漠海,人人都是這般直來直往的脾氣,戈楚要在當地生活自然無妨,但如今他身在宮廷,若是不因時因地修正一下個性,只怕徒增困擾。

    「你有什麼好方法能改改他個性?」段曄虎瞄了昔日師父一眼。

    他知道慕曉陽向來是扮豬吃老虎,狡詐不外露,所以每逢自己束手無策時,找慕曉陽想辦法準沒錯。

    「辦法不是沒有……」慕曉陽極其悠哉地將茶水飲盡。

    「有辦法就快說吧!不然的話,別說是議政,光操心戈楚就夠我頭大了。」其實戈楚在朝上鬧得僵,這已不是頭一次了,每回到最後,不是慕曉陽,就是他這皇帝得收爛攤子。

    他一方面不能太偏寵戈楚,得安撫大家對戈楚的非議,另一方面又得讓大家信任他這個皇帝,明白他並無私心,其實是很累人的。

    當初他在漠海邊關當那地下皇帝,怎麼也不回宮,多少也是想避開這般惱人的勾心鬥角。

    但現在他已是皇帝,這樣的念頭當然只能放棄,所以對於戈楚這個兄弟,他多少有幾分歉意。

    畢竟,若不是因為他們兄弟感情濃厚,戈楚又一心想幫他這大哥,也用不著窩在宮裡忍耐這些不自由……

    「大哥,依我看,要制止戈楚,還是別跟他硬碰硬吧!」慕曉陽略微沉思後,吐出了一句淡聲回應。

    「那你有什麼打算?「段曄虎揚眉問道。

    「以柔克剛。」慕曉陽勾起嘴角,藏在眉眼間的笑意教人分不出他話裡的真意。

    「說白話吧!不然我只會當你要我這皇帝淚眼汪汪地去求戈楚沉穩些。」段曄虎搖搖頭,實在是想不出方法來。

    「大哥那副樣子只怕會讓所有人退避三舍。」慕曉陽的笑意更深了。

    「那你的意思是?」段曄虎沒好氣地白了慕曉陽一眼。

    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在說笑罷了,還這麼認真地回應他,是想氣死他嗎?

    「大哥,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既然我們勸不動戈楚,不如就找個他中意的美姑娘去勾引他,好好軟化他的硬脾氣吧!」慕曉陽不慍不火的聲調,聽來平靜異常,可話中之意,卻是教疲累的段曄虎不由得微愕。

    「美人計」向來是用在敵人身上的,可如今……

    慕曉陽竟想拿來算計自己家的兄弟?

    一樣的春晴日子,由於前幾天給段曄虎和慕曉陽數落的餘怒未消,讓戈楚著實悶了好些天,心裡越想越煩,索性騎了馬,打算去野外狩獵,順道散散心,換點心情。

    只是他才剛出門,一個明顯的啼哭女音便流竄進他的耳裡,讓他不得不注意。

    板著臉,戈楚蹙著眉四下打量,想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居然在他心情不佳時哭哭啼啼的,惹得他心裡更煩悶,沒料到卻給他瞧見個在漠海絕對見不著的異樣景象。

    將軍府的對街空地上,一個姑娘家低垂著頭坐在路邊,面前還鋪上一張紙,潦草的「賣身葬父」四個大字映入戈楚眼簾,讓他的眉心擰了下。

    仔細一瞧,這姑娘的身邊,還有塊草蓆鋪蓋著東西,想來九成九是她爹的屍首。

    「啐!人都死了,找塊空地埋一埋不就好了,賣什麼身,葬什麼父?」戈楚不贊同地繃起臉,濃烈的眉絞成一線,不知情的人鐵定以為他在發火。

    「將軍大人,這是中原風俗。」身邊跟著送戈楚出門的總管尹其正想把弓箭遞上,聽見這話,又明白主子是漠海出身,對中原的情況並不相熟,連忙出聲解釋。

    「風俗?你們習慣人死了不找地方埋,反倒拖著上街?」戈楚露出質疑的表情回望著尹其。

    在漠海,每當有人去世,他們便找個天寬地廣的地方,把人給埋了,根本不用像這女人一樣,啼哭不停,放任屍首發臭。

    所以在戈楚看來,這女人根本就沒在用腦,因為她淨做些沒必要的事。

    「將軍大人,中原以孝為尊,因此父母的身後事便顯得相當重要,不妥善安葬是不成的。」尹其也知道,沒講清楚的話,戈楚肯定會因為想去打獵的好心情被這姑娘哭煩了,所以又暴怒起來,於是連忙將詳細的風俗習慣搬出來說明一遍。

    「中原在喪葬這方面有許多忌諱,各地特別的風俗習慣也多,像是人若死後隨便找個亂葬崗埋,那麼住在當地的鬼魂,就會欺負這些新來的人,讓死者住得不安穩,又有人說,若墳地進水,屍首不化,那人就無法真正入土為安……諸如此類的傳說多到數不清。」尹其恭敬地應道。

    「搞什麼這麼麻煩!」戈楚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忍不住爆吼出聲。

    「風俗就是如此,還請將軍大人多體諒些。」尹其跟著戈楚好一段日子了,多少明白戈楚是嘴巴硬,心腸直,但骨子裡卻是不折不扣的好漢子,與其硬著來,不如軟著勸。

    「就算是這樣,找個乾淨視野好的地方埋一埋,立個碑總成吧?需要賣身嗎?」戈楚如同尹其猜想的,脾氣軟了下來,但對於一個看來柔弱到可能風一吹就給吹跑的女人要賣身這事,他還是無法苟同。

    「中原人所謂的身後事,就是人再窮都得買塊好墓地,備副好棺材,這都是基本的,想來這姑娘應該是家裡太窮,沒錢打理這些,才出來賣身葬父,想讓老父走得心安吧!」尹其細細應道。

    「真是囉唆!」戈楚嫌惡道:「搞這些花樣勞民傷財!在漠海有些人連埋都不埋,屍體就往野地裡丟了喂狼,也沒聽過誰家鬼魂回來抱怨!」

    中原地帶就是這麼麻煩,又是禮儀,又是規矩的,人跟人客氣是好,但裝模作樣過了頭,就教人覺得虛偽跟假惺惺了。

    所以他心裡對這些沒來由的根據,可說是排斥得很,可是話又說回來,不管這習俗如何,總歸這女人是一片孝心,就像尹總管說的,是在替老父考量……

    其實她確實是個孝順的女兒,嫌她這麼做太囉唆,好像有些不妥當。

    而且,雖說在漠海,人死了就隨地埋,沒中原這麼麻煩,也沒人介意這些身後事,不過若是問他,哪天他死後,會希望兄弟怎麼辦他的後事嘛……

    老實說,他也會覺得喂狼太淒涼,彷彿他這個人一輩子沒幹過啥好事,所以死了才沒人懷念一樣。

    如果可以,他倒想教好兄弟一起埋了他,再在他的墳前灑幾罈好酒,以茲紀念他們過去的恩義。

    想過自己的心情後,戈楚對於眼前女子的做法也稍稍起了點同情之意。

    即使他還是不怎麼習慣中原這些婆婆媽媽的觀念,不過這女人的孝心卻是千真萬確的,所以他就當做善事,幫她一把吧!總說是有緣,她才會在這種時候跟他遇上。

    下定決心後,戈楚轉向候在一旁的尹其,本想開口交代他,拿筆錢給那女人葬父,就用不著賣身了,沒想到卻有陣叮叮噹噹的銅錢掉落聲,打斷了他正欲吐出的叮囑。

    戈楚回頭往聲源瞧去,只見那姑娘身邊,已經多了兩個人,一個是穿著華貴,看來像富家公子的年輕人,一個則是家丁打扮的中年男人。

    原來他們的手腳比戈楚快,已經搶先往紙上撒了錢,只不過這錢,他們卻給得像在打賞乞丐。

    一弔錢串得好端端的,他們偏偏就把它給解了,全部散開來撒在寫在賣身葬父的白紙上頭,讓那姑娘要拿錢還得一枚一枚撿。

    戈楚忍不住蹙起眉心,因為這行為一點都不像是要救助那女人,倒比較像在惡整她。

    真要給她錢葬了老父,給張銀票或幾錠金銀不就得了,做什麼弄得銅錢滿地丟?怕旁人不曉得他出手幫人是吧?真愛招搖!

    戈楚在心裡碎碎念了半天,對於這對主僕的行徑是越看心情越不好,正想上前替那女人說幾句公道話,沒料著他們倆又搶先一步,爆出了讓戈楚更為光火的舉動來。

    「哪!這是給你的賣身錢。」家丁照著公子的吩咐把銅錢撒開後,便一把將跪在路邊的姑娘拉起,高聲道:「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家公子的人,走走走,跟我家公子回去。」

    「等等……請你們先放手啊……」

    細弱的聲音自姑娘的口中吐露,聽在戈楚耳裡是聲如蚊蚋,活像餓了三天沒吃飯。

    面對這一雙與其說是好心助人,不如說是當街擄人的主僕,姑娘面露緊張,臉蛋慘白,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連連甩著手拒絕道:「小女子多謝公子慷慨解囊,但錢撒了一地,沒能撿起,若現在就跟著公子走,我就無法葬父了啊!」

    她爹的屍首還躺在一旁呢!她若被這少爺帶走,誰來替爹收屍?

    「這事我管不著,反正錢給你,你就是賣了,買走你的公子就是你的主子,你少在這裡跟我囉唆!」家丁喝道:「再說,現在放你收拾,萬一你帶了錢就跑,到時候我們上哪找人?」

    「我不會跑掉的,求求你們,我還要為我爹辦身後事,不管如何,請兩位先放開我吧……」姑娘連連掙扎道。

    「我說小姑娘,不就是個死人嗎?你這麼在意做啥?所謂人生得意須盡歡,活人比死人重要多了,管這屍首埋不埋的,你跟我走就是,以後包你一輩子吃香喝辣,天天開心。」公子見姑娘不停地哀求,有些不耐煩了,索性出聲勸誘。

    適才路過,見這孝女賣身葬父,他就細細地打量過她,瞧她雖是一身粗布衣裳,模樣卻嬌小可愛,所以才想帶回家一逞淫慾,哪曉得她卻推推托托的,一點也不乾脆。

    「我家公子說的沒錯,你還是乖乖聽話吧!」家丁仗著公子在旁,說起話來氣勢硬長幾分威風。

    「可是我……」姑娘扯著自己的手腕想掙脫兩人,偏偏自己力氣不夠大,怎麼也逃不了。

    眼看自己的爹還橫躺大街之上,自己卻遇上這對惡主僕,想要耍賴行徑,當街強搶民女,為自己卻無法抵抗,她忍不住心頭一酸,眼淚也跟著在眼眶裡打轉起來。

    戈楚在旁將三人的爭執從頭看到尾,心頭那股無名火是越燒越旺。

    搞什麼鬼!這對主僕不只是喜好招搖,根本是兩個混賬東西!

    火氣一來,戈楚韁繩一扯,大喝一聲,跟著勒馬衝上前去,直奔那家丁與富家公子,巴不得直接把兩個狼心狗肺的惡徒給踢死。

    「啊!」富家公子與家丁見有馬往自個兒狂奔過來,連忙鬆開緊抓姑娘的手腕,為求保命而往旁邊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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