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愛單身漢 第一章
    「這個企劃案非常好,是你想的嗎?」JC珠寶公司的總裁約翰?喬,是個六十多歲、極富成熟男性魅力的男人,他合上閱讀許久的企劃案,抬起頭炯炯有神的盯著坐在自己正對面的出色男子。

    這名男子是他的得力助手魏海垣,大學剛畢業時就來到公司上班,八年來由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業務員,藉著拚命三郎般的努力及自修,一路爬到JC副總的位置。

    他是美國華僑,三十年前由美國飛到台灣創立JC,縱然公司的員工很多,但每個員工的表現他都看在眼裡,他從不否認自己對魏海垣的欣賞。

    他心裡有張員工評量表,暗地裡注意每個人的表現,再依員工們的成績來評分,至今不曾有他看走眼的。

    魏海垣不服輸的努力和拚勁很快便贏得他的注意,不僅如此,魏海垣所提出的創意和企劃更是屢屢創下傲人業績,輕易超越許多高層主管所能做到的標準。

    於是他更刻意在工作上釋出機會磨練魏海垣,讓他成長得更為快速,終於成就他獨當一面的強悍本事。若稱魏海垣是他刻意培養出來的強將、愛將,其實一點都不為過。

    「當然,不過企劃部也貢獻了不少心力,我們公司的企劃部是很優秀的。」魏海垣輕扯嘴角,沒把所有功勞往自己身上攬。

    雖然大多數員工都怕他,但他卻樂於將功勞與大家分享。

    他也是從小職員開始幹起的,明白基層員工功勞被搶的無奈和悲憤,他絕不會去碰觸那個禁忌。畢竟每個員工都是公司裡重要的一顆螺絲,不論螺絲大小,非得零件健全,公司才能運作正常。

    就因深諳這個道理,所以他的原則便是絕不搶屬下的功勞。

    「嗯。」約翰深具智慧的灰眸激賞地閃了閃,揚了揚手上的企劃書。「這是份很好的企劃,下一季就照這個方向進行。」

    「是。」魏海垣露出自信的淺笑,由約翰手上接下那份重要的企劃案,傾身由位子上站了起來。「我會盡速交代下去,結果絕對不會讓您失望。」

    「等等。」約翰好笑地喊住他。「魏,我話還沒說完。」這小子即使做到副總,性子還是這麼急,他話都還沒說完呢!

    「嗄?」魏海垣停下腳步,沒再有所動作。「喔,我太急著跟企劃部分享這個喜悅了,真的很抱歉。」

    「不需要道歉,我瞭解你的心情。」約翰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因為接下來他要講更嚴肅的話題。「坐,有些事我想提前讓你知道。」

    隱約感覺到老闆將要說出什麼驚人的消息,魏海垣蹙了蹙眉,走回沙發處重新坐好。

    「魏,你也知道,我太太身體不好,以致沒有為我生下一兒半女,但她是我今生的摯愛,我並不因此感到遺憾。」

    約翰不是個囉嗦的人,待魏海垣一坐下,他便直接切入主題。

    「但我是年紀大了,這公司遲早得交出去讓年輕人管理,你認為你有沒有這能耐?」

    魏海垣心口狠震了下,他作夢都沒想到自己會有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好運,竟有可能平白無故得到這家業績穩定、品牌傲人的珠寶公司。

    「我能不能勝任,不該由我自己空口說白話,而是該由您認定才對。」雖然心裡狂喜,但在商場多年,他已練就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他握了握拳,硬是壓下心頭那份雀躍,沈穩地回應約翰的問題。

    「你應該明白,我既然問你這個問題,就表示我想把公司托付給你。」約翰吸了口氣,指尖輕點椅子的把手。「當然,前提是你有接下公司的意願才行。」

    約翰說得再明白不過了,魏海垣明白自己得把握住這個機會,否則機會稍縱即逝。「既然您看得起我,我自是義不容辭。」

    約翰雖是華僑,但他熱愛中華文化,對於東方的文字及歷史頗有研究,魏海垣一點都不擔心他聽不懂華人慣用的成語。

    「你願意接下公司,那我就放心了。」約翰勾唇一笑,可很快聚攏眉心,嚴肅的開出條件。「不過,我一直相信有了家庭的男人才會更有責任感。一年後,我計劃帶我老婆去環遊世界,所以我給你一年的時間結婚生子,等你達到這個人生階段,我會把公司的經營權交給你。」

    一年內結婚生子?

    他怎麼可能和女人那種自私自利的動物結婚?

    打從八年前被無情的傷害過後,他就不再碰觸任何一段感情了,反正男女之間不就那麼回事?有沒有女朋友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他寧可花時間拚工作,至少回收報酬率可以期待。

    可這樣的心態,讓他想找個女人結婚更是難上加難,他認定女人都是貪婪的動物,一旦知道他即將接手JC珠寶,更不可能在兩人結婚之後好聚好散。

    他原本的人生規劃中根本沒有結婚兩個字,更別提和一個女人綁在一起一輩子,那根本是一種痛苦的折磨。雖然爸媽偶爾也會催促他在工作之餘別忘了婚姻大事,但還好他不是獨子,哥哥已經結婚,並有了兩個兒子,他的壓力自然就沒那麼大。

    不過約翰講得很白,除非他結婚生子,否則不會將JC交給他經營,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十分嚴苛的條件。

    他想得到JC,非常想。

    他曾經發過誓,要讓那個狠心背叛他的初戀女友後悔,即便他現在已經爬到珠寶公司副總的位置,卻還不算全然的飛黃騰達。

    一旦他得到JC珠寶就不一樣了,他的身價自不是現在的副總可以比擬。他有更大的力量可以報復那女人的負心,甚至讓她跌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問題是,他現在要去哪裡找個能幫他達成目的,卻又不會哭哭啼啼纏著他,又能爽快的放棄孩子扶養權的女人?

    噢是,他是避女人唯恐不及,但若真有了孩子,他絕不可能讓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無論如何他都要把孩子留在身邊。

    可任他如何異想天開,都清楚世上沒有這麼好康的事,所以他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自己達到雙贏的結果?

    因為心煩,所以下班之後,他來到位於鬧區的一家小酒館喝酒,心裡正盤算著該如何達成約翰的要求,倏地,一隻大掌毫無預警地拍在他肩上。

    他旋身看清後方拍他肩的人,霎時鬆了口氣。「是你喔清源,嚇我一跳。」

    鄭清源是他的大學同班同學,雖然已經畢業數年,兩人仍常有聯絡,是他為數極少的知心好友之一。

    「在想什麼事那麼專心?」鄭清源隨意在他身邊坐下,這家酒館是他和魏海垣「約會」的老地方,所以在這裡相遇並不意外,只是少見老同學如此凝重的神情,他邊向酒保要了杯馬丁尼,邊好奇的詢問。

    「嗯……沒什麼,就是在想一些工作上的事。」搖晃著手中的酒杯,魏海垣思索著該不該把自己的困擾告訴好友。

    事關他未來是否能夠飛黃騰達,一言一行都必須慎重考慮,即便他信任鄭清源的人品,卻也不得不稍加猶豫。

    「工作擺在那裡又不會自己消化掉,有什麼好想的?」鄭清源打趣道,語重心長的勸道:「我勸你還不如多想點別的事,比如認真找個女人安定下來,別再這麼遊戲人間了。」

    他所認識的魏海垣原本是個專情又開朗的大男孩,但多年前和學妹交往兩年多的情傷,徹底改變了這個男人。

    他不再笑口常開就算了,之後不管有條件再好的女生對他表達好感,他一律不假辭色的拒絕,甚至連朋友要介紹女朋友給他,也會被他狠狠臭罵一頓,擺明了就此不再談感情了。

    原本還期待經過歲月的洗禮,魏海垣對於感情這個區塊會有所成長及蛻變,沒想到過了這麼些年,他還是不願碰觸情感,至今仍是羅漢腳一個,教身為好友的他深感憂慮。

    「我接到你的帖子,知道你就快結婚了,但你有必要來向我布道嗎?」魏海垣嗤笑一聲,睞了好友一眼。

    「我是認真的。」鄭清源淺歎一口氣,每回提到安定下來的問題,魏海垣就是這副樣子,教他頗為無奈。「你看你這麼拚命工作,為的還不是希望未來的日子過得舒服點,但你有沒有想過,孤獨寂寞的富足生活有什麼意義呢?」

    魏海垣愣了愣,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至少……至少能讓我住豪華級的養老院。」他感到些許困窘,硬是掰出個不算太離譜的理由。

    「那真是你所要的嗎?」這會兒換鄭清源嗤笑了,當魏海垣是在開玩笑。「如果是那樣,我也只能祝福你了。」

    魏海垣安靜了,想起約翰提起嬌妻時的幸福模樣——坦白說,他不是很明白什麼樣的感情能讓一段三十多年的婚姻維持在新婚狀態,但至少約翰就做到了,令他感到極度不可思議。

    「結婚生子真有那麼重要嗎?」他就覺得自己這樣自由自在也沒什麼不好。

    「雖然不是所有人都覺得重要,但對我來說是的。」鄭清源認真的點了點頭,接過酒保遞來的馬丁尼淺啜一口氣。「難道你沒想過,每天辛苦工作為的是什麼?除了家庭之外,還有什麼能讓人這麼拚命?至少有了老婆之後,我會認為我的努力有了目標,日子不會過得混混沌沌。」

    這麼說好像有點道理,而且他現在非得快點找個女人結婚不可,不然他的計劃可要泡湯了……

    「我結婚那天,你記得帶女伴來啊!」鄭清源笑著轉移話題,不再鑽研那過度嚴肅的話題,也怕好友會翻臉,畢竟那是他最大的罩門。

    「帶我媽去行不行?」橫了鄭清源一眼,魏海垣顯得意興闌珊。

    如果可以,他也想帶個願意和他結婚的女人去參加好友的喜宴,那表示他的復仇計劃進行順利。可現在他身邊連個較熟一點的女性友人都沒有,臨時要他找得出來才有鬼!

    「可以,伯母來我當然歡迎,但你也要帶用心對待的女朋友一起來才行。」哎∼∼怎麼才想著要轉移話題,偏偏繞了個彎忍不住又轉回來了?總歸一句話,他就是希望好友能幸福啦!

    魏海垣沒再答腔,與鄭清源兩人並肩坐在吧檯前,安靜的喝完手上酒杯裡的酒……

    完了完了!

    第一天上班就要遲到,這下可怎麼好?柴妤媛衝出家門,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往公車站,無巧不巧一輛公車恰好駛來,她想也沒想地跳上公車,刷了悠遊卡之後鬆了口氣。

    現在搭上車應該趕得及上班打卡吧?如果塞車不是太嚴重,她有可能成功的在打卡鐘宣佈遲到之前打卡成功!

    開開心心的在沒有座位的公車上找了個還擠得下一個人的靠窗位置站定,這才有閒暇時間看向窗外的她,在看清公車行駛的方向之際,一張小嘴不禁張大——噢∼∼不是吧!她搭錯車了?!

    往公司明明是向左轉,怎麼這輛公車偏偏向右轉?

    這會兒成了反方向,跟公司的距離越拉越遠了!

    完了、毀了!她的打卡表啊!

    「下車下車,司機先生抱歉,我要下車!」才站定的腳又急匆匆的往車門邊闖,在走道上不經意撞到好幾位乘客,引來不少抱怨的眼光。

    她只好不停向擦撞到的乘客點頭道歉,好不容易擠到車門邊,車子又卡在兩個站牌中間的車陣裡,頓時令她傻眼。

    「欸……司機先生,請問可以在這裡讓我下車嗎?」她涎著笑臉,尷尬的向司機請求。

    「不行,這裡是路中間,沒站牌又很危險,而且萬一被抓到,我被處罰丟了工作誰負責?」司機丟給她一記「難道你負責」的白眼,霎時令她乖乖的閉上嘴。

    奈A安捏啦!人家今天是第一天上班,才想好好的在工作上力圖表現,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可眼看她的好的開始就即將成為倒楣的開始,難不成新東家跟她八字不合?!

    好不容易,公車以龜爬之姿爬到下一個公車站牌,她馬上跳下車,在車流量驚人的台北巿區過馬路,找到反方向的公車站牌,匆匆的瀏覽過站名,終於找到能前往新公司的正確車號。

    這下錯不了了,可看了眼手上的手錶,她差點在公車站牌前哭出來——這樣的車流量、還沒來的公車……她上班第一天穩遲到的啦!

    操控著方向盤,駕駛座上的魏海垣滿臉懊悔。

    都怪自己昨晚和清源多聊了些也喝多了點,以致今早起得特別晚,超過他平常出門上班的時間,看來早餐會報恐怕要來不及了。

    由於心裡急,踩著油門的腳不覺加重了些許力道,車速自然變快,就在他即將轉進公司大樓停車場之際,倏地一抹纖細的影子由停車場外的通道跑過,他心口一提,猛地踩下煞車——

    「吱——」煞車板發出刺耳的聲音,魏海垣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向前傾,待車子完全靜止,他這才回過神來,趕緊開車門下車察看情況。

    「吼∼∼你車子能不能別開那麼快?還好我跑得快,不然就被你撞到了說!」

    沒想到他才一下車,一個女人先是拍了拍他的車頭蓋,接著指著他的鼻叨念著,一看就是剛剛那個冒冒失失衝出車道的傢伙。

    現在是做賊的喊抓賊嗎?他才是受害者好嗎?魏海垣眼一瞇,神色不悅的瞪著那個指著他鼻子的女人。

    那女人有頭微鬈的長髮,小小的鵝蛋臉上鑲著兩顆燦亮如寶石的大眼,細長挺直的鼻子下襯著嘴角微翹的菱角嘴,稱不上特別漂亮,但看起來有股俏皮的靈性,感覺很討喜。

    不過再怎麼討喜,擋到他的路就討厭了,尤其是在他趕時間的時候擋到路,根本是罪該萬死。

    「欸!你差點撞到人不會講句話喔?這樣看人是什麼意思?」察覺到他的眼光似乎帶著譴責的意思,柴妤媛忍不住上火了,大大的眼眨了下,學他用力瞪回去。

    這個男人太白目了吧!差點撞到她不道歉就罷,還敢用他那「牛眼」瞪她?

    眼睛大了不起是不是?她的眼睛比他還大兩倍,WHO怕WHO,哼!

    「小姐,你搞清楚,是你自己從停車場外的車道衝過來,其實是你沒看清來車吧!」行經停車場外的車道本來就要特別小心,隨時都有車輛進出,沒知識要常看電視,這女人到底懂不懂?!

    「有、有啊!我、我就是有看清楚才會用跑的啊!」她支吾兩句,然後越說越大聲了。「你才是沒看清楚行人啦!你沒聽說過天大地大行人最大喔!你的車是鐵包肉,行人可沒有屏障,車子本來就要禮讓行人的啊!」

    「你能不能小聲一點?」該死!這女人講話跟機關鎗一樣又快又長,昨晚的酒精加上思索接掌公司的條件佔去他不少睡眠時間,搭上她的聲音,簡直令他頭疼欲裂。

    柴妤媛一張嘴還沒關上,原本還想繼續念到他無地自容,卻因他的要求和不甚好看的臉色而中止發聲,血液裡的雞婆性格立時抬頭。

    「欸……你身體不舒服喔?」

    「沒有,只是頭有點痛。」懶得和她爭執,魏海垣索性坦承自己頭痛,免得她再追問,他的頭會更痛。

    「不是吧你,這麼年輕就有偏頭痛的問題喔?!」柴妤媛有點慌了,不安的拉了拉自己肩上的皮包。

    「我沒有偏頭痛。」魏海垣咬著牙,聲音幾乎是由齒縫中迸出。

    可惡!再跟這女人繼續扯下去,他不只會偏頭痛,恐怕還會爆血管咧!他霍地轉身拉住車門把手,準備上車離開。

    「喂!你頭痛不能開車啦!」吼∼∼人家明明都快遲到了,竟然還遇上這種烏龍事,但她不能放任這個男人繼續開車,不然真出車禍怎麼辦?她想也沒想的拉住他的手臂。

    「你幹麼?」瞪著她那只軟嫩的手扯住自己的臂膀,他一臉莫名其妙。

    「你頭痛還開車很危險,不能再開車了。」不管他怎麼瞪,她就是不放手,揚起下巴大剌剌的迎上他的瞪視。

    「放開我!」見鬼了,這女人也太熱心了點吧!

    他們素昧平生,互相不認識,他的車還差點撞到她,她是憑哪一點有資格關心他這個陌生人會不會出事?

    搞不懂她的想法,他用力甩開她的手。

    「我說不行就不行,你別耍脾氣了喔!」她當他是小孩子耍拗,再度伸出手扯住他。

    「你這女人簡直莫名其妙!」人家說歹年冬厚肖郎,莫非今年就是所謂的歹年冬?他氣惱的對她低吼。

    她也老實不客氣的對他叫囂。「我莫名其妙總比你出事好!」遇到該堅持的事就要堅持下去,她絕不容許還來得及阻止的慘事發生。

    「誰說我會出事?!」這女人分明是在詛咒他!

    「我說的啊!你頭痛還硬撐著開車,早晚會出事!」她像鐵口直斷的算命師,認定自己的論點不會出錯。

    「你這女人開口閉口就出事出事,不會說話就給我閉嘴!」他氣極,加大音量凶她。

    「誰說我不會說話?不然你以為你聽到的是天籟嗎?」柴妤媛挑挑眉,一整個跟他槓上。「我知道我聲音好聽,但你不必這麼吹捧我,我不會上當的。」

    「見鬼的天籟!」他的脖子都要脹紅了。「我叫你放手!」

    「不∼∼要!」她拒絕,且刻意拉長尾音,極具挑釁的意味。

    兩個人就像兩隻鬥雞在停車場前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肯讓誰,就在雙方僵持到瞪大的眼皆泛酸而發紅之際,一旁突地出現一道微顫的聲音——

    「那個……副總,在您和這位小姐的爭執還沒有結果之前,能不能麻煩您先把車移開,有車要停進停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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