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與倫比 第一章
    遼闊的天空,藍得似寶石般美得教人屏息;幾朵綿綿白雲點綴其間,青翠漂亮的紅松一株株連綿生長在廣大的土地上,深淺不一的綠,盎然生長,教人心曠神怡。

    站在這片豪邁粗獷的大地,仰望驕艷的太陽,明明是同一個太陽,卻覺得和京裡有些不同,它在這兒,更顯炙熱耀眼。

    一抹傲然挺拔、卓然不群的身影立在天地中,銀光閃亮的戎裝在金光下盡顯威風,俊逸非凡的臉龐透著一股漠然威嚴。

    可炯亮的黑眸於凝望湛藍青天時,卻不經意流露出汩汩柔情,軟化清冷的面容,冷硬的心已隨時而拂面的清風飛回繁華富麗的京城,回到那心之所繫,美麗絕倫的女子身上。

    曾經,她是天際最美的一顆星子,可望不可及,怎麼也沒想到,他等了又等,盼了又盼,這世間最璀璨動人的星子終於轉身看見他,輕輕緩緩落入掌心,著實教他又驚又喜,僅想好好珍惜這得來不易的寶貝。

    怎奈,好事多磨,本是皇家親軍的他被聖上調派到神機營,成了掌號頭官統領,雖是順遂多年想望,卻得離京到神機營當差,離開心愛的人兒,不免滿腹離愁,總是一得空便快馬加鞭趕回京會佳人,每每才剛相聚,便又得匆匆離去,如此反覆,相思纏繞,寸寸磨人。

    而今,明珠公主將與契丹族的四王子耶律巖大婚,在明珠公主要求下,聖上特別指派他率領精銳部隊護送明珠公主出閣。

    毒辣的日頭使一路向東北而行的大隊人馬停下腳步,在群樹環繞的陰涼之處稍作休憩,四周此起彼落的談話聲浪皆被君傲翊排除在外,他僅是沈靜仰望青天,思念佳人的一顰一笑。

    此刻,她正在做什麼?

    是否,如他一般,正抬頭仰望驕陽?

    是否,如他想她般,想著他?

    天上白雲一朵朵,每一朵皆化為思之若狂,嬌美容顏。

    相思愈深,深邃的眼瞳益發放柔,絲絲縷縷,只為伊人。

    正當他沈浸在濃得化不開的滿腔愛戀之際,急踏而來有致的腳步聲打斷思緒,他面色一整,回復成威武不屈的掌號頭官統領應有模樣,不見一絲柔情,雙手負在身後,不疾不徐旋過身,以悠揚好聽的男性低嗓問道:「怎麼了?」

    坐營官丁順石一臉無奈稟報。「公主殿下說有要事找掌號頭官統領,請你過去一趟。」

    丁順石本以為護送公主出閣是件輕鬆的好差事,可以盡情瀏覽山川風光,卻萬萬沒想到明珠公主會這般難侍候,似乎隨時隨地都在發脾氣。

    前些日子太陽大了些,驕縱成性的公主便直嚷著太陽曬得她頭昏腦脹,命送嫁隊伍停下休息,全然不理會他們正打算快馬加鞭通過崎嶇險峻的地形,以防盜賊覬覦豐厚的嫁妝暗中埋伏,公主金口一開,任旁人如何說道理,請求她先行忍耐皆無功而返,最後還是君傲翊出馬才說服公主。

    而在下著滂沱大雨的日子,公主殿下同樣不讓人好過,不住抱怨天候不佳,滿天陰霾惹得她心煩意亂,壓根兒不顧是否有人會滑倒受傷,命眾人在泥濘中策馬狂奔,務必跑贏雨神,覓得一處鳥語花香之地。

    那次危難也是端賴君傲翊出面解決,讓明珠公主打消折磨人的念頭,同時也間接證實傳言,明珠公主對君傲翊芳心暗許,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不過丁順石倒覺得痛快,像明珠公主那種只看得見自己的女人,就算貴為金枝玉葉,就算貌美如花,也是教人打從心裡感到厭惡。

    聽聞明珠公主有意見他,君傲翊眉也不皺一下,微微頷首。「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丁順石扯了扯嘴角苦笑搖頭,與隨侍在明珠公主身側的宮女太監比起來,他是輕鬆愜意多了。

    君傲翊昂首闊步走向明珠公主暫時休憩的帳篷,只見宮女太監們噤若寒蟬忙碌的進進出出,滿足明珠公主各項磨人要求。

    敏銳的聽覺令他聽見帳後傳來痛號聲,眉心緊鎖,心知大概又有小太監或宮女不知怎麼惹到了明珠公主,正在挨板子,類似的事每隔幾天就會發生,常見挨罰的小太監與宮女被打得皮開肉綻哭紅雙眼。明珠公主的恣意妄為,已讓大多數人對她滿懷怨恨,通常他來得及出手相救的便會出手,只是也會有來不及的時候,就像現在。

    緊接著再聽到尖銳刺耳的責罵聲自帳內傳出。「你這狗奴才竟敢不將本公主的話當一回事兒?本公主說了要喝熱茶,你備上滾燙的熱茶是要燙死本公主嗎?你是不是恨不得本公主被茶燙破嘴,快給本公主說清楚!」

    宮女綠柳在帳內哭著伏地磕頭求饒。「公主饒命,奴婢知錯!」

    無須看也曉得接下來明珠公主少不得對宮女一陣痛打嚴懲,君傲翊加快步伐來到帳前,以直平的語氣道:「有勞寧公公代為向明珠公主通傳。」

    在帳外避風頭,留著花白鬍鬚的寧公公見救兵來到,喜出望外,連忙迎上前。「君大人,你來得正是時候,公主殿下等候已久,小的這就去通傳。」

    君傲翊微微躬身,站在帳外靜心等候。

    寧公公以他這個年紀罕見的疾步匆匆進到帳內,向正破口大罵的明珠公主通傳。「啟稟公主,掌號頭官統領君大人此刻正在帳外等候求見。」

    跪在地上哭得淚眼汪汪的綠柳聽見君傲翊出現,釋然的淚珠滾滾落下,這下很可能不會挨板子了。

    明珠公主得知讓她恨得牙癢癢卻又放不下的心上人出現,悻悻然撇了撇唇角,惡狠狠瞪了綠柳一眼。「今天算你走運,姑且饒了你的狗命,明兒個膽敢再犯,本公主絕不輕饒。」

    「謝公主開恩!」綠柳感激涕零,委實覺得既無辜又委屈,她明明是照著規矩泡茶,茶溫適當,而外頭正受罰的小安子則是因為送上的果點被嫌不夠新鮮美味,就被罰二十大板,這些純粹是明珠公主心情不好,想找人出氣,才會一再找名目責罰他們,所有人皆心知肚明。

    明珠公主驕傲的揚起下巴,以高高在上的口吻道:「讓他進來吧。」

    「是。」寧公公忙對小宮女使眼色,兩人一同躬身退下。

    明珠公主坐在帳內,端起被她嫌棄過熱的茶水就口,柳眉立即攢緊,重重放下手中的雕花瓷杯。「這麼涼的茶水怎麼喝?這些個太監宮女愈來愈不像話,見本公主性情溫婉,一個個都欺到頭上來,改明兒個非得殺雞儆猴不可。」

    寧公公領著君傲翊進到帳內後便靜候在一旁,除了隨時聽候差遣,也是不讓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惹來閒話。

    「下官參見明珠公主。」君傲翊不卑不亢地問候明珠公主,清朗的眉目與高挺的鼻樑,加上薄厚適中的嘴唇,構築成一張好看到教人難忘的臉孔。

    身為鎮國大將軍獨生愛子的他是說書人口中,單憑一騎即可衝入敵陣,殺得敵人落花流水驍勇善戰的戰將,他也真是如此,才深受聖上重用,京城裡許多未出閣的世家千金皆對他芳心暗許。

    明珠公主望著君傲翊,情不自禁看出神了,他是如此氣宇軒昂,如此卓然不群,如此出類拔萃,放眼天下,唯獨他才夠資格與她匹配。

    可不曉得君傲翊是不是被鬼遮了眼,竟然不把她放在眼裡,滿心滿眼僅容得下他的青梅竹馬,那個賤女人哪裡值得他捧在手掌心小心呵護?但君傲翊就是喜歡那個賤女人,死命喜歡,即便因那個賤女人而開罪高高在上的她也不在乎。

    他怎麼能那樣待她?怎麼能?!

    她恨死那個賤女人,也恨死他了!

    「你可來了,坐吧。」對,儘管她恨他,可心裡始終放不下他,明明父皇已命她與契丹族的四王子耶律巖和親,明明她會落得今日這悲慘下場,他要負一半責任,她卻無法壓抑想見他的念頭,尤其他就在跟前,而那個賤女人又遠在京城,她怎有辦法不見他、不同他說話,一解相思之苦?

    「謝公主殿下賜坐,下官站著便成。」君傲翊面無表情地婉拒,涼薄的眼定定看著一旁的小几,就是不看明珠公主。

    他的冷淡無視惹得心高氣傲的明珠公主俏顏怒沈,立刻風風火火痛斥一番。「本公主究竟是哪裡不好?哪裡不如她來著?讓你不願正眼看本公主一眼。」

    立在一旁的寧公公下意識地張嘴欲言,想提醒公主不要再提往事,畢竟她都要成親了,但轉念一想,公主脾氣不好,若不先讓她發難,待會兒一干宮女太監又要挨板子了,所以他暫且選擇沈默。

    「公主殿下乃金枝玉葉,放眼天下,無人能及,下官一介草莽匹夫,不敢冒犯。」他說得輕描淡寫,目光仍未放在明珠公主身上,對她老是舊事重提感到厭煩。

    「說謊!你心裡根本就沒有本公主,不然豈會連坐都不肯坐在我身邊?」明珠公主氣得自椅中跳起,來到他身前。她是如此喜歡他,他怎能視而不見?她可是公主哪!

    君傲翊神情冷峻,對明珠公主的指責與怨懟無動於衷。

    「我知道你仍在責怪本公主假造聖旨賜死苑舞秋一事,可你怎麼不想想,本公主為何會這麼做?還不都是為了得到你,況且苑舞秋根本就沒死,反而本公主還因此事受到父皇責罵冷落,現下甚至逼本公主嫁到契丹族和親,你可知道本公主為了你付出多慘痛的代價,你怎能不為此心疼本公主?」一說起這事兒,明珠公主便覺委屈,眾人將她捧在手掌心上呵護都來不及,唯獨君傲翊無視她的存在,還讓她淪落至此,她的心怎能平!

    明珠公主主動提及當年為了害死舞秋而假傳聖旨賜毒一事,使君傲翊漠然的臉龐瞬間黑沈,垂放於身側的雙手緊握,青筋浮跳,恨不得伸手掐死直到現在仍將過錯怪到他人身上的明珠公主。

    心疼?從來,他的心只會為一個女人疼著、揪著、擰著,而那個女人絕不是眼前這心若蛇蠍的女人。

    明珠公主自恃身份不同,以為所有人都得對她聽命行事,以為不論她做什麼都不會觸怒聖顏,殊不知她的假傳聖旨已犯下大不諱,讓聖上立即收回對她的寵愛,他因此有機會見縫插針,派人在城裡散播明珠公主美若天仙的謠言,引起來到京城的契丹族四王子耶律巖注意,順利讓明珠公主成為和親遠嫁的人選,從今爾後再也無法傷害舞秋。

    明珠公主該慶幸她的身份讓她保住性命,僅僅付出遠嫁外邦的代價,其實他真正想做的是永絕後患。

    「你為何不說話?莫非你真是鐵石心腸?」美麗的眼眸飽含悲痛與不滿,寧願他是鐵石心腸,也不願他的心僅為那個賤人柔情萬丈。

    「假如公主沒事吩咐,下官告退。」君傲翊懶得聽她責怪怨懟,從頭到尾,他未曾對她上過心,亦未曾有過不當的曖昧,一切不過她一廂情願罷了。

    聽見他要轉身離去,明珠公主立刻張開雙臂蠻橫阻攔。「本公主不許你走!」

    不悅的眉峰輕輕一挑,對她的失態很不以為然。

    一旁的寧公公見狀,連忙輕喚提醒。「公主殿下。」

    「君傲翊,我同你說了這麼多,你當真一點感覺都沒有?你為何不肯替我著想?那契丹族的四王子耶律巖是個化外之民,我可是從小到大養在華麗宮闕的金枝玉葉,他連我踩踏過的塵土都不如,說起話來嘰哩咕嚕,憑什麼娶我?」說到這,萬般悲傷湧上心頭不由淚漣漣。

    寧公公嚇得臉色大變,怕她這一番不知輕重的話會傳到契丹王耳中,影響兩邦情誼,急忙上前道:「興許公主殿下太過疲累,以至於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

    「閉嘴!本公主的事何時輪得到你這個老太監喳呼?!君傲翊,在這世間除了你以外,本公主誰也不想嫁,在事情尚可挽回之前,你真要對本公主繼續視若無睹嗎?」愈是得不到,她就愈想要,暗自期許下一刻,君傲翊會改變主意帶著她上馬直奔回京向父皇求情。

    「請公主自重。」低沈的嗓音平靜無波,一點也不感動歡喜,當她鬧了場難看的笑話,無視她的淚眼阻攔,逕自繞過她邁步離去。

    「君傲翊你別走!本公主不許你走!快給本公主停下來,你聽見了沒?」美麗的幻夢瞬間破碎,明珠公主氣得尖聲大喊。

    寧公公眼明手快攔在她身前,苦口婆心勸道:「公主殿下,你的身份何等尊貴,聖上指派的可是難得的好親事,你萬萬不能親手毀了。」

    假若這門親事毀了,他們這群人的項上人頭也保不住,寧公公不想死於非命,自是萬分緊張小心地看住明珠公主。

    明珠公主惱羞成怒,恨恨瞪向看她出醜的寧公公,動手將寧公公推倒在地,破口大罵。「本公主要怎麼做,可是你這狗奴才管得著的?」

    寧公公跌得四腳朝天,痛得齜牙咧嘴,卻得拖著一把老骨頭連忙爬起跪地。「奴才不敢!」

    明珠公主用力抹去垂掛在眼角的淚水,她恨死所有的人,每一個人都讓她那麼不滿意,令她心煩氣躁,說到底父皇也有錯,她不過是犯了假造聖旨的小小過錯,竟將所有服侍她的宮女太監全部處死,另派新的太監宮女看守她,使她時刻受到監視束縛。

    所有人都待她不好,再想到即將成為夫婿的耶律巖,一顆心宛如沈入冰窖,冷得她遍體生寒,再次大發脾氣,用力砸毀眼前所看到的器皿物件。

    離開公主營帳的君傲翊沒心思理會明珠公主是否會為此大發脾氣,在他看來,既然她有力氣生氣,就表示已獲得充足的休息,可以繼續趕路,他們的行程已經比原訂的落後許多。

    他英姿煥發大步向前,站到中心位置,原本正在談天說笑的將士們感受到他不怒而威的氣勢,全都靜了下來,屏氣凝神等待他發言。

    「大家收拾一下,準備上路。」君傲翊環視眾人,無須揚高聲,以一貫清冷平靜的聲音下令。

    「是!」所有人馬上動起來,整裝出發。

    這就是他,除了是朝中最受聖上喜愛的武將,更是讓手下部眾心服口服的好將領,是名聞京城的京城四公子之一,同時也是率領官兵將至交好友的父母兄長抓入大牢,令他們身首異處的無情人,更是看著至交好友被迫落髮為僧,還眼也不眨搶走其未過門妻子的男人。

    如茵的綠草連綿不斷,兩隻灰色野兔在草叢間一蹦一跳,在兩隻肥胖大野兔身後,又蹦出三隻圓滾滾的灰色小野兔,跟在兩隻大野兔身後追逐玩耍。

    撿拾球果的松鼠在樺樹與雲杉間來回穿梭,藏起拾到的球果。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駛在小道上,駕車的是一名頭髮花白的老人家,臉上刻鑿歲月痕跡,削瘦的身形佝僂著身軀,雙手穩穩駕車向北行。

    車廂的布簾是掀開的,清楚呈現坐在裡頭的人兒美麗精緻的嬌顏,白皙如雪般的臉龐鑲嵌如同兩丸黑寶石的眼瞳,教人一望便情不自禁陷溺其中,姣好的唇瓣猶如粉嫩的花瓣,誘人一親芳澤,挺俏的鼻尖,可愛到讓人想要輕輕捏上一把,穿在身上的一襲嫩綠衣衫,讓她彷彿不小心墜落凡塵的仙子,美得令人目不轉睛。

    在她身旁的是個長相討喜的貼身丫鬟——春雨,她雙手托著下巴,好奇的東張西望,看見在草叢中奔跑追逐的小動物,發出歡喜的驚呼。「小姐,你快看,山梨樹後有一隻黃鼬呢!」

    苑舞秋順著春雨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真看到黃鼬,她深深吸了口自由新鮮的空氣,任它經由鼻腔沁入心肺,舒展,打從內心由衷讚歎這片廣袤大地。「這裡好美哪,放眼所及,皆是那麼生氣盎然。」

    負責駕車出關的鐵爺爺回頭,淺淺一笑,低沈著聲道:「可不是。」

    「可惜小喜不能跟來,不曉得夏生有沒有好好照顧牠。」小喜是傲哥哥送她的小狗兒,若非這趟路途過於遙遠,她真捨不得留小喜獨自在京城。

    「小姐臨行前一再交代夏生要好生照顧小喜,夏生不會敷衍了事的。」春雨要她只管放寬心。

    「你說的沒錯,其實夏生辦事,我沒啥好擔心的,只是心裡就是放不下小喜。」苑舞秋輕輕一歎,想起與小喜分離時的情景,不覺濕了眼眶。

    春雨握住小姐柔嫩的雙手,揚唇一笑,試著打趣道:「小姐不妨將在道上看見的所有動物都想成是小喜,這樣心裡或許會好過許多。」

    苑舞秋回以一笑,再深深吸了口氣,要自己別再多愁善感,自她決定背著爹娘偷偷離京時,就在心底堅定的告訴自己,不論前方道路有多少險阻,她一定會堅強面對且永不後悔。

    她的不告而別,定會在家中引起軒然大波,可這些年來,她已受夠命運擺佈,不想再像一艘在暴風雨中航行於大海的小舟,飽受隨時傾覆的恐懼,她想要活得堅強勇敢,掌控自己的命運,哪怕最後迎接的是死亡,她都會微笑接受。

    「我可不覺得咱們家小喜會像凶狠的山豬滿山滿谷胡跑亂竄。」苑舞秋皺了皺挺俏的鼻尖。

    主僕二人實在無法想像白乎乎愛玩愛撒嬌的小喜會變成兇猛的山豬,兩人相視噗哧一笑。

    笑語方歇,春雨有感而發。「以前常聽人說北方民族生性驃悍,向北一路惡盜橫行,極為凶險,可咱們已上路個把月,一路上暢行無阻,甭說是可怕的盜賊,連個小賊都沒遇上,是不是傳聞太言過其實?」

    「春雨,話不能這麼說,咱們能如此幸運,皆仰仗鐵爺爺對這條路的熟悉,帶我們避開凶險。」她決定離京時,要春雨偷偷到外頭打聽有誰熟悉前往大漠的路,春雨便雇到了鐵爺爺,事實證明,春雨沒找錯人。

    「小姐說得極是。」春雨忙不迭地點頭,覺得她們太幸運了。

    「呵呵,兩位小姐這般稱讚,著實讓老朽不好意思,其實老朽不過是盡本分帶著兩位小姐安全追上和親隊伍罷了。」鐵爺爺謙虛不敢居功,呵呵直笑。

    「鐵爺爺無須自謙,您確實是個中好手。」苑舞秋笑吟吟道。

    天際飛過一隻蒼鷹,傲然的姿態使苑舞秋看出神,前塵過往歷歷在目,她喃喃自語。「他,就像是一隻遨遊天際的飛鷹,驕傲、尊貴。」

    意會到她在說誰的春雨,曖昧的掩嘴一笑。

    前頭的鐵爺爺聽見她的喃喃自語,好奇問:「小姐指的可是那護送明珠公主出嫁的未婚夫婿?」

    苑舞秋雙頰驀地刷紅,好半晌說不出話來,其實她和傲哥哥根本就沒訂親,之所以編出這個謊言,便是要讓她追出京的行為看起來不那麼可議。

    「是啊!我家未來姑爺就在護送公主的和親隊伍當中,我家小姐實在是太思念未來姑爺,又不知未來姑爺何時才回京,這才追過來。」春雨笑嘻嘻代為回答。

    苑舞秋嬌嗔的以手肘推了春雨的腰際一把,橫了春雨一眼,要春雨別再把她說得好似半步都離不開傲哥哥,儘管她確實是想他想得厲害。

    原來,他在她心中已是如此重要,原來,她已經喜歡他喜歡到不願再嚐到分離的痛苦,不管旁人怎麼想,不管他的爹娘如何不接受她,她都要義無反顧的牢牢抓住他。

    「不知小姐的未婚夫婿在和親隊伍中擔任什麼職務?若老朽沒記錯,小姐似乎沒提過是吧?」

    「我的未婚夫婿只是負責押送公主嫁妝的一名小將。」苑舞秋輕道,刻意不說出君傲翊的名字,畢竟他的名號在京中太響亮,她若自稱是君傲翊未過門的妻子,鐵爺爺定能猜到她就是戶部尚書的千金。

    戶部尚書家未出閣的千金追鎮國大將軍的獨生愛子追出關外,這事兒能少點人知道對大家都好。

    畢竟他們之間所擁有的,不僅僅是簡單、單純的男女之情,還摻雜著他爹對他的期許,曾經有過未婚夫婿的她,不是會讓指望青出於藍的鎮國大將軍滿意的媳婦兒。

    她的前未婚夫婿是前丞相最寵愛的小兒子,倘若位高權重的前丞相不起謀逆反叛之心,她早嫁入宮家,嫁給打小就擄獲她芳心的禛哥哥,他們曾經是那樣快樂、那樣相愛,以為可以就此相知相守直到地老天荒,怎知命運的安排會如此殘酷無情。

    謀反大罪使宮家被株連九族,唯獨禛哥哥因深受皇太后喜愛僥倖保住性命,龍顏震怒的聖上命禛哥哥出家為僧為其父兄贖罪,生生世世永不得入京,緊接著又下了道聖旨,命她生生世世永不得出京。

    兩道接連而下的聖旨將她與禛哥哥打入無盡深淵,兩人注定永生永世再無機會相見,在她最傷痛欲絕、失去希望與求生意念時,是傲哥哥用他的雙臂呵護她,將她自萬丈深淵拉出來。為了她,他無畏向聖上婉拒娶明珠公主為妻,還請求聖上再下一道聖旨,讓她得以不再受束縛,可以自由來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傲哥哥的柔情如水滴,點點滴滴滲透進心房,她再也無法無動於衷,無法置之不理,在連家人都捨棄她的時候,是他那雙堅定的臂膀幫助她站起來,讓她學會堅強。

    終於,她選擇了背叛,走入守候她已久的胸膛。

    唯恐聖上只要想到她,就會想起禛哥哥父兄的罪行,進而阻礙到傲哥哥前程的鎮國大將軍親自向聖上提出請求,讓傲哥哥成了神機營的掌號頭官統領,讓他暫時離開京城,不願兩人再有所接觸,後來傲哥哥便奉旨護送明珠公主和親,兩人因此分離。

    「初見小姐時,老朽真以為要護送哪戶高官貴爵的千金小姐出京,得知小姐的父親是私塾的先生後,仍是覺得小姐滿身貴氣,渾然天成的氣質可非一般閨女能及得上,所以老朽認為,小姐的未婚夫婿定為人中之龍,將來前程不可限量。」鐵爺爺笑談初見她的情景,當時她頭戴紗帽,由丫鬟扶著上車,他沒能細瞧小姐容貌,直到出京多日,到了地廣人稀之處,偶爾才見她撥開馬車布簾向外張望,若遇到人經過,小姐便又拉下布簾,老老實實待在車內,不讓人窺見分毫。

    苑舞秋與春雨不著痕跡的互看一眼,幸好鐵爺爺長年往來京城與大漠,才會對她沒印象,倘若鐵爺爺是京城人氏,早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曉得她是誰了,欺騙敦厚的老人家使她良心不安,可實在無計可施,也只能這麼做了。

    「可能我家小姐自小就愛讀書彈琴,是以氣質和一般千金小姐有那麼些許不同吧,不過說到我家未來姑爺,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對我家小姐更是好到無話可說呢。」春雨喜孜孜地炫耀著。

    「好了,春雨,別淨說這些風花雪月的事。」苑舞秋嬌羞地橫了口無遮攔的春雨一眼。

    鐵爺爺聞聲朗笑。「不打緊,老朽就愛聽這些風花雪月,既然小姐與未來夫婿如此情深意重,老朽自然得為小姐盡力驅車,好讓小姐早日見到未來夫婿,一解相思之苦。」

    話才說完,即見鐵爺爺吆喝馬兒跑快點,以便趕上送嫁的隊伍。

    馬車駛過一個窟窿,教苑舞秋與春雨顛了下,兩人驚呼了聲撫著心口,隨即又揚唇笑開來。

    馬車跑得愈快,就表示她愈靠近心中想望的那個人,屆時,他會以怎樣的表情面對她?

    會驚訝還是開心?她真的等不及想知道。

    一隻紫色彩蝶,擺動雙翅,翩翩飛舞,來到馬車旁。

    「小姐,你瞧,是蝴蝶。」鐵爺爺心想姑娘家總愛蝴蝶,特地指給她看。

    苑舞秋聽見鐵爺爺所說的話,抬起頭來,瞧見飛舞的紫色彩蝶飛向她,嬌容登時慘白,粉唇抖顫,心口彷彿被一支利箭刺中,痛得她喘不過氣,用力閉上眼,不敢再看。

    腦海中不期然浮現另一張俊美無儔、玩世不恭的臉孔,他是那個她曾經深深愛過,卻又遭她背叛的男人,他曾對她笑言,她是他最美麗的蝶兒,僅適合在他掌中輕舞。

    如今,物是人非,她不再是他的蝶兒,且無情地將他所送的「比翼雙飛」蝴蝶髮簪返還,他是否日日夜夜都在恨她、怨她?

    長睫如翼顫動,一滴淚,晶瑩剔透,無聲自眼角滾落香腮。

    紫蝶款款落在她緊握成拳,不住顫抖的小手上。

    一旁的春雨見狀,心知小姐想起遠在「龍恩寺」出家的宮熙禛,心頭百感交集,右手輕搧趕走驚擾小姐的紫蝶,希冀能因此帶走小姐所有的悲傷與哀愁。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