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 第十五章
    滿室的靜謐,只有彼此口沫交纏的暖昧聲音,只有燭光在靜靜燃燒,偶爾燈花結了雙蕊,映照著一對恨不能合二為一的璧人。

    費明蘭只覺得如踩雲端,身子軟得已經無法支撐自己,只能緊緊依靠在原治之的懷裡。

    她的臉紅如霞染,心跳如擂鼓,緊緊閉著雙眼,又膽怯又期待地小聲喊:「治大哥……」

    原治之的大手用力揉搓著她的細腰與翹臀,恨不能把她揉進自己身體裡,可是他只能在一切失控之前輕輕推開她,歎息道:「傻姑娘,我的傻姑娘。」

    他以為她不顧一切千里奔波地來看望他,已經很難得,卻沒想到她居然敢在婚前就將一切都獻給他。

    她難道不知道她這樣等於走上了不歸路,再不能回頭嗎?

    萬一他不是個正人君子,只是玩弄她的登徒子呢?

    這個小德瓜!

    旦認定了什麼,就只知道傻傻的全力付出,就好像她對於費家一樣,因為要繼承父親的遺願,所以想不計一切地保護費家。

    而現在,她又這樣不顧一切地將自己奉獻給了他。

    費明蘭的眼一紅,埋首在他的懷中,小聲道:「治大哥,你會不會看不起我?覺得我輕賤?」

    原治之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小傻瓜,不許這麼說自己!」

    費明蘭忍不住流淚,「我知道自己這麼做有失閨閣女子的體統,而且我還在守孝,就更失婦德,可是……可是你現在失去了家族的庇佑,又要為皇卜。去做事,會不會很危險?我不在乎自己會如何,只想……只想將來沒有任何遺憾。」

    今夜她的到訪,其實有更深的含義,她既然已經認定了原治之,自然不會再做他嫁之想,那麼她是不是再保留清白之身又有什麼關係呢?而且,她存了萬分之一的僥倖,想著或許能夠給治大哥留下一點血脈……

    她不懂皇家之事,但知道很多事都很凶險,原治之所做之事又涉及到巨額的利益,誰知道他會遇到什麼?一旦有個萬一呢?

    她真的為他擔心啊。

    原治之的心又燙又熱,他只能緊緊抱住這朵稀世蘭花,勉強壓抑住自己沸騰的情緒,道:「傻瓜,沒有你想的那麼危險,治大哥從來都不是莽撞之人。更何況,我還等著你出了孝,風光體面地將你迎娶進門呢。」

    雖然他的身體在瘋狂叫囂著擁抱她佔有她,可是他的理智告訴自己不可如此,她為了他可以奉獻女子最珍責的東西,而他給予她的最大尊重與回應,就是等日後將她明媒正娶進門,再一切順理成章水乳交融。

    他不能讓她的人生有一點點的瑕疵,有被人詬病的地方,哪怕那行為是因為他。

    原治之輕輕咬著她的耳朵,道:「好好保重自己,我可是日夜盼望著那一天早點到來呢。」

    費明蘭「嗯」了一聲,又羞又怯又憂慮的心總算稍微平靜了一些,儘管有些小小的失望,但因為體會到原治之對她的珍愛與尊重,她的心越發篤定與甘甜。

    七日後,余姚縣,費氏蘭苑。

    鸚鵡馥馥在橫木上昂首闊步地走來走去,一會兒梳理一下牠已經很華麗的羽毛,一會兒啄一口石榴手心裡的松子。

    石榴瞪羞圓溜溜的大眼睛,逗牠道:「馥馥好厲害,自己剝殼吃。」

    馥馥有點笨拙地啄著松子,好不容易吃了一顆,立甫朗精神抖擻地歡叫道:「馥馥好厲害!馥馥好厲害!」

    也許因為馥馥是被石榴帶進蘭苑的,所以和石榴感情很好,費明蘭就把石榴留到了自己院子裡,專門負責照看馥馥。

    石榴倒跟著馥馥學會背誦了幾首詩。

    馥馥吃了幾顆松子,抬頭看見費明蘭從內室走了出來,立即一本正經地吟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費明蘭瞪牠一眼,笑道:「你這個壞東兩。」

    馥馥立即興奮地跟著囔:「你這個壞東西!壞東西!」

    費明蘭威脅牠:「再取笑主人,就餓你喔。」

    馥馥翅膀揮了幾下,小眼睛討好地望著費明蘭,重新吟道:「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費明蘭啼笑皆非地看著牠,牠繼續討好地望著費明蘭。

    她用手指戳了戳牠的小腦袋,「古靈精怪。」

    這只鸚鵡,之前可能被原治之教了幾首詩,後來送給費明蘭做媒人,費明德因此也對牠大感興趣,又搖頭晃腦地教了牠好多酸溜溜的詩歌。包括剛才那兩首。

    也不知道牠怎麼想的,最愛對著費明蘭吟詩。

    費明蘭撫摸著馥馥的背部,腦海裡卻忍不住真的想起她的那位「青青子衿]。

    那次在棲玄寺見面之後,兩人並沒有相處多久,很快就被迫分別,因為皇帝玄昱有事相召原治之。

    分別前,由費明德作為費家家長代表,讓原治之與費明蘭兩人交換了庚帖,簡單迅速地訂了親,約定好費明蘭一出孝就完婚。

    他們的訂親儀式或許太過簡陋了,甚至在某些細節上還有些不合規矩,但是兩人誰還在乎這些細枝末節呢?

    這個世上最能約束人的,從來就不是形於表面的「規矩」。

    費明蘭原本以為原治之被逐出家門後,肯定也會被皇帝見棄,她本想暗中支持他隨便做點什麼都好,反正天無絕人之路。卻沒想到他反而更忙了,而且似乎責任更為重大。

    她這才隱約明白原治之比她想像的更為複雜,或許說,是更為厲害。

    既然如此,費明蘭就徹底放下了心。

    因為費明蘭要守孝,而原治之又要去忙皇帝的事,兩人只好匆匆別過,繼續漫長的兩地相思。

    費明蘭想著想著就有點走神,馥馥卻忽然高聲歡叫起來:「太太好!太太安!」

    費明蘭轉過頭,果然看見母親由大丫鬟霜降攙扶著走進她的院子,她急忙迎上前「娘。」

    費鄭氏越發地清減了,但是卻依然風姿楚楚,她現在每天除了見見女兒之外,就是給亡夫誦經,或者一個人發呆。

    這讓費明蘭很是憂慮,卻又不敢在她面前表現出來,只有每天花費更多的時間陪伴在母親身邊。

    母女倆存內室裡坐下,費鄭氏擺擺手,屏退了所有奴婢。

    費明蘭意識到母親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說,不由得有點緊張。

    她與原治之的婚事,雖然經歷重重波折,但從一開始提,到最後議定,都是由費明德出面,而忽略了她的母親。

    她想和自己的母親商量,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也不知道說了會不會讓她傷心,以為自己和明薰一樣,父親才剛過世孝早就迫不急待她想嫁人了,實在是大不孝。

    發覺女兒的不安,費鄭氏拍了拍她的車背,道:「原公子的事,你都己經向我交代了仔細,我不會怪你的。母親比你更盼望你能嫁個好男人。」

    「娘。」費明蘭的眼一紅,忍不住側身歪倒進母親的懷裡。

    費鄭氏清瘦的手指撫摸著女兒烏黑的秀髮,慢慢的,輕柔的,她的目光似乎穿敲了時空,又回到了女兒幼時,她那時候也像這樣愛依賴在自己,懷裡,不樂意讓奶娘抱。

    可是女兒越大,性子越要強,就越不愛和母親親近了。

    最後,竟然連終身大事都沒有和她提前商暑。

    費鄭氏既有點難過,又有點羞愧,如果不是她素來不理俗事,讓女兒以為她沒有半點能力,也不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吧?

    「你爹很厲害,把你們都教養得很好,明德和你都能獨當一面了,你爹泉下有知也會瞑目了。」

    「娘……」費明蘭最怕母親時時刻刻都記掛著父親,這樣她什麼時候才能從悲傷中走出來呢?

    「別擔心,我沒事的。不看著乖女兒出嫁,過上好日子,我怎麼捨得離開你呢?」費鄭氏安撫著擔驚受怕的女兒,歉意更深,「娘今天就是特意來告訴你,既然你己經認定了原公子,就好好待他,好好過下去吧!不管以後會遇到什麼樣的磨難,都要咬緊牙關挺過去,女人遇到一個好男人太難了,一個肯為然如此犧牲的男人,值得你為他忍下所有委屈了。」

    費明蘭越聽越迷惘,問道:「娘,您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費鄭氏歎了口氣,「你哥沒有對你說吧?原治之覲見拿帝之後,立即就被指了一名側室。」

    「什麼?!」費明蘭驚得霍然站了起來。

    玄昱此舉是故意的。

    他自從當了皇帝,還從來沒被人駁斥過,更別提抗旨不遵了。

    原治之的行為,實在是讓他大感沒面子,再加上因為樂陽的事讓他在原治之面前加倍丟臉,他就想看看原治之和費明蘭這對「情深煮重」的佳侶,是不是真的能禁受得住各種考驗與打擊。

    指封一名側室,不過是以前盈袖之事的重演,以前的盈袖只是被隨意送出,為奴婢還是為待妾,隨原治之的選擇。

    但是這次被指封的側室容香,卻是一名七品官員家的庶女,是要正經納進家門,佔據名分的。

    容香原本被父親送進後宮做女官,因聰慧伶俐被玄導選中做了棋子,但同樣是棋子,她的級別要比盈袖高許多。

    也就是說,原治之事加推拒不得。

    原治之可以推拒樂陽公主的指婚,卻不能拒絕容香,除非他不想跟著玄昱混了。

    當然,在他知道並掌握了玄昱如此多的機密事情之後,如果還想退出,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

    原治之在心底暗自痛罵玄昱真是混蛋,就是看不得臣子一點好,看見別人恩愛情重他就小心眼,各種羨慕嫉妒的嘴臉可真難看。

    可是表面上他還得必恭必敬地謹遵聖旨,乖乖一抬小轎子把容香抬進了他臨時租賃的家門。

    至於圓房與否,那是他的隱私了,皇帝總不會無聊到連這種事也要過問吧?

    在返回余姚縣之後,費明德才得到了這個消息,他不由得大為惱恨,雖然原治之很快傳來消息,允諾會處理好容香之事,但費明德終歸是心情大不好,又怕妹妹知道了傷心,就選擇了先告訴嫡母,由費鄭氏再來規勸女兒。

    費明蘭怔怔地看著母親,德呆呆地站在母親跟前,似乎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擊得失去了神智。

    就算得知原治之得罪了皇帝和公主,被原府逐出家門,從此可能一無所有,費明蘭都沒有如此受打擊過。

    費鄭氏看著女兒一副傻了的模樣,大為心疼,急忙伸手將她攬進自己懷裡,柔聲道:「蘭兒?蘭兒?你莫要驚慌。聖旨難違,原公子總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抗旨不遵吧?再說一個側室又礙不了你什麼事的,關鍵還是原公子的心裡看重你就好。」

    費明蘭恍惚了半天,才慢慢回過神來。可是她的腦子依然一片麻木,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麼。

    剛剛還沉浸在思念情郎的甜蜜中,體會著那種「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的纏綿,怎麼料到轉眼就變成了足以讓她「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的窒息?

    費鄭氏低低歎了口氣,挽住女兒的手,有點惆帳地看著她,「傻閨女,你就沒想過但凡有點本事的男人,就很難只守著一個女人嗎?不管是他主動的,還是被別人硬塞的,這樣的男人,總會有太多的女人想巴結。」

    費明蘭皺了皺眉,才語音乾澀地同道:「可是我們都還沒有成親,他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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