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拉米蘇 第六章
    阿諾河的河水在韋奇奧橋下迤邐而過。赫爾和格蕾絲手挽手,順著河水,悠閒地漫步在祥和、典雅的佛羅倫薩街頭。

    阿諾河邊,有不少藝人們投入地演奏著世界名曲,不時有路人往他們的器皿中投入零鈔。看著這一幕,赫爾和格蕾絲相視一笑。

    赫爾指了指一直被格蕾絲右手提著的琴盒,眨了眨眼。

    格蕾絲默契地挑了挑眉毛,「一起來吧,上次我太忘我了,你的即興舞蹈,我沒看真切。」

    「不行啦……」赫爾難為情地四下張望了一番,到處都是遊人,演奏的藝人也不在少數。在這種地方跳起古典芭蕾舞來——那轟動可想而知。

    格蕾絲看著赫爾羞澀的樣子,格格地笑了起來,「小家子氣,跳個舞也害臊。」

    赫爾雙眼瞪得溜圓,難以置信地望著格蕾絲,是不是他對格蕾絲的改造太過火了?短短的幾天工夫,她就學會奚落人了!

    格蕾絲朝赫爾嫣然一笑,把琴盒打開,取出小提琴,瀟灑地把琴盒扔在了地上。她側著頭,試著拉了幾下,調了調音。

    「你真的不一起來嗎?」她沖赫爾眨了眨眼。

    赫爾屏住了呼吸。現在,格蕾絲左手腕上嵌著藍綠色寶石的手鐲恰好和她的眼睛成一水平線。陽光熠熠地照射在她的手鐲上,仿古人造手鐲璀璨奪目。然而,最生動的還是她的眼睛,此時,格蕾絲藍綠色的瞳孔裡流露出愉快的光芒,在向赫爾發出邀請。

    「來嘛,有什麼好害臊的?」她最後一次央求著。

    赫爾用極大的毅力,才控制住自己,沒有傻呵呵地就走到她跟前,呆頭呆腦地翩翩起舞。他嚥了口唾沫,刻意板著臉,做出一副古板的樣子,說:「你拉吧,我聽你拉琴。」

    格蕾絲爽朗地笑了。她俏皮地擠了擠眼,似乎在取笑赫爾的矜持。微微一沉吟,她拉起了弓,熟悉的旋律從她指尖飄灑而出。

    「《歡樂頌》?」赫爾驚訝地脫口而出。一直以來,格蕾絲總是愛拉一些難度很高的小提琴曲,可是,今天她居然拉出了人人耳熟能詳的《歡樂頌》,赫爾簡直覺得不可思議。

    「幹嗎這麼吃驚?我又不是自命不凡的老古董。」格蕾絲不悅地嘀咕著,手裡的弓拉得更起勁了。

    熟悉歡快的旋律在阿諾河畔流淌著,遊人紛紛駐足,欣賞著這個有著淺金色頭髮的女郎的即興表演,零鈔雨點一樣飛進了格蕾絲隨隨便便扔在地上的琴盒裡。

    在演奏的間隙,格蕾絲不忘向赫爾挑挑眉毛,示意一下琴盒裡的鈔票。

    赫爾默契地笑了。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初識格蕾絲的那個雨夜,他們為鈔票而起的爭執。音樂聲越來越歡快了,赫爾感到自己的雙腳已經不受控制了。他不由自主地向格蕾絲靠近著。

    格蕾絲凝視著赫爾,藍綠色的眼珠子裡夾雜著淘氣的戲謔和真誠的快樂。在她藍綠色的眼波中,赫爾融化了。

    他的雙腳輕快地動了起來。不是古典芭蕾的舞步,而是輕快的改良版恰恰。面對面地,他迎著格蕾絲,配合著音樂聲,隨意地舞動著,全然不理會週遭的人群善意的哄笑,彷彿他的世界裡只有格蕾絲存在一般。

    格蕾絲格格笑著,銀鈴般的笑聲隨著《歡樂頌》悅耳的音樂迴盪著,她也不由自主地隨著赫爾靈活的舞步,輕輕挪動著自己的雙腳。

    赫爾和格蕾絲都不記得他們到底反覆拉了幾遍《歡樂頌》了,熙熙攘攘的阿諾河畔成為了他們兩個人的舞台。

    「好渴啊!」格蕾絲拉完最後一個音符,放下了手中的小提琴。她驚訝地發現,太陽已經漸漸西沉,桔紅色的陽光把阿諾河染成了金黃色,流淌的水波裡跳動著金色的光芒,溫暖而美麗。

    赫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我遂了你的願望了吧?想不到,竟然跳了這麼久。」他寵溺地拍了拍格蕾絲的腦袋,把她金燦燦的頭髮弄得亂亂的。

    「哼,自己的頭髮超級容易變成雀巢,就喜歡別人的頭髮和你一樣亂亂的。」格蕾絲冷冷地說了一句。

    咦?她生氣了……赫爾忙不迭地縮了手,抱歉地望著格蕾絲。他今天好像是有些過分了:又是拉她的手、又撥弄她的頭髮……她會不會覺得他是個孟浪之徒?

    格蕾絲拿起了地上的琴盒,一言不發,沉著臉,收拾著裡面的零鈔。

    「格蕾絲?生氣啦……我……我道歉……」赫爾試探著小聲呢喃。

    格蕾絲不睬他,頭垂得低低的。

    「格蕾絲……」赫爾沒轍了,小心翼翼地湊了過去,要幫她收拾。

    「不用你幫忙!」格蕾絲倏地把琴盒挪過一邊,背對著赫爾。

    「喂,我道歉了還不行嗎……」赫爾在她身後無奈地說著。

    沒有動靜。

    「唉……」赫爾忍不住伸出右手食指,輕輕地撓著她的後背,「你就睬睬我嘛……」

    「撲哧!」一個怪異的聲音煞風景地響了起來。

    赫爾揚起了眉毛,這聲音怎麼聽都像是笑聲啊。

    「騙倒你了!」格蕾絲扭過頭去,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淑女竟然學會騙人了!赫爾的雙眼發直。這還是那個一本正經、無趣乏味的格蕾絲嗎?才幾天工夫,她就變身了!到底是他的改造有功,還是……這個天真活潑的她才是她的本性?

    「哈哈,看把你騙的……」格蕾絲不無自豪地笑嘻嘻地望著赫爾呆呆的模樣。

    「唉……」赫爾長出一口氣,感歎道,「想不到你這麼快就學成滿師了,我老人家也該功成身退了。好好好,淑女改造工程結束!這裡有一個小騙子!」

    「哈哈……」格蕾絲用琴盒打了一下赫爾的肩膀。

    「喲,要更正。不單是個小騙子,還是個暴力女!」

    「小姐!小姐!」一個上了年紀的聲音打斷了格蕾絲和赫爾的公然耍寶。

    格蕾絲詫異地循聲望去:一個白髮蒼蒼、衣冠楚楚的老人正激動地望著她。

    吵吵鬧鬧沒半點儀態的格蕾絲立刻搖身一變,成了一位端莊秀麗的淑女,「老先生,有事嗎?」溫和謙虛而不失高貴風度,又是一個典型的蒙娜麗莎的微笑。

    「嗤……」赫爾忍不住笑了,她變身的速度可以破紀錄了。

    格蕾絲很技巧地揣了赫爾一腳,然後繼續端莊地望著老人。

    老人顫抖著對格蕾絲說:「小姐,我可以看看你的小提琴嗎?」

    赫爾驚奇地發現,格蕾絲臉上的表情出現了微妙的變化。她草草地把仍然拿在手裡的小提琴放進了琴盒,有些失禮地說:「對不起,老先生,我的小提琴沒什麼好看的。」

    「不,這把小提琴的線條、形狀,還有琴漆的光澤……這太像是斯特拉迪瓦裡琴了!小姐,你讓我看一看琴腔底部的銘文,我只要看一下就可以確定,這到底是不是大師安東尼奧·斯特拉迪瓦裡的名琴『帝王』了……」老人顫抖的手向格蕾絲伸了過去。

    「對不起,老先生,您弄錯了。」格蕾絲抱著小提琴,狼狽地轉身就跑。

    赫爾驚訝地跟著她,一直跑了幾條小巷,格蕾絲才停了下來。她看著身後傻傻地跟著她狂奔的赫爾,不禁失笑,「你跑什麼啊?」

    「那你又跑什麼啊?」赫爾朗聲說道。

    格蕾絲的臉色嚴肅了,「沒什麼,只是不喜歡那個老先生罷了。」

    赫爾聳了聳肩,笑笑說:「斯特拉迪瓦裡琴?那是名琴嗎?」他不經意地掃了格蕾絲手裡的琴盒一眼。

    格蕾絲莞爾一笑,「斯特拉迪瓦裡當然是名琴,還是無價之寶呢!我這把小提琴怎麼跟人家大師級的作品比呢!那老先生真是老糊塗了。」

    格蕾絲貌似隨意的表情在赫爾看來有些故作灑脫。他微微地笑了笑,說:「我也覺得那老先生是眼花了。不過,格蕾絲,你就這樣跑了,把老人家拋在身後可不太淑女啊。」

    格蕾絲顰著眉,「都是你害的!你的理論弄得我都忘了禮貌了。」

    「格蕾絲,你別什麼都往我身上推好不好?!我總共只是教了你坐在沙發上蹺腿吃飯而已!」

    「還有別的!你把我的女性用品那麼張揚地拿出來了,還……」格蕾絲啞然,她剛才一時情急,把「女性用品」四個字說得要多響亮就多響亮……正牌淑女是不應該這麼沒儀態地在街上討論「女性用品」的。

    「呵呵……我都聽見了。」赫爾賊賊地瞅著她直笑。

    「哼!」格蕾絲一甩腦袋,拿著琴盒,高傲地向前走去。

    「喂,淑女是不應該不理睬人的!」赫爾在她身後追著。他可以從格蕾絲的背影看出來,她鬆了一口氣。

    那把小提琴也許真的是什麼斯特拉迪瓦裡琴。即使不是,也十分之昂貴。不然的話,上次他好心要幫格蕾絲拿琴,她臉上就不會露出那麼戒備的神情——她在小心翼翼地護著那把小提琴。不過,她不承認,願意撒著不高明的謊話,赫爾是不會說什麼的。望著格蕾絲纖細的身影,赫爾寬容大度地笑了。

    「赫爾,你落在後面幹什麼啊?」走出幾步,格蕾絲又回過頭來望著他。

    她還有些不放心。赫爾在心裡說,「沒什麼,剛才你不是說渴嗎,我們去咖啡店喝點東西,再吃點什麼——我可是餓了。」

    他總是那麼細心,她說過的話都記著。格蕾絲凝視著赫爾。她背著陽光站著,臉孔在陰影裡,遮蓋了她眼中的感動。

    「那邊有一家咖啡店,裡面的提拉米蘇最有名了,要不要到那裡試試?」赫爾猛然想起了格蕾絲說過的,來意大利就是想吃一下提拉米蘇的話。

    「嗯……」格蕾絲沉默著。

    「怎麼了?」赫爾緊走幾步,趕上了她,細細端詳著她的臉。格蕾絲臉上的表情很複雜,無論赫爾怎麼看也看不透。

    「去不去啊?」赫爾問。

    「還是下次吧,」格蕾絲抬起頭來,微微一笑,「我還沒有準備好。」

    準備好?吃個甜品要準備些什麼啊?!頓時,赫爾如墜雲霧裡。

    舞團總監和舞蹈編導大眼看小眼,呆呆地看著赫爾行雲流水一般排練著群舞的舞步。為什麼他跳個群舞都可以這麼開心?兩人相視無語。內心卻得出了一致的結論:赫爾·貝蒂尼是個如假包換的呆瓜。

    「赫爾!」總監叫停了音樂,揚手讓赫爾過去。

    赫爾聽話地走了過來。

    「不錯嘛……」編導上下打量著他,「跳群舞都跳出了感情,小子,我看你總算有點開竅了。」

    「呵呵……」赫爾憨厚地笑著。反正他已經逆來順受慣了。

    「想不想跳主角?」編導驀地說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來。

    「想啊。」赫爾答得毫不含糊,臉上還是那副憨厚的表情。

    「嗯……我們團排練的精品演出裡跳《唐·吉訶德》雙人舞的一號男主角今天出了車禍,二號男主角剛好昨天盲腸炎進了醫院……碰巧你以前練過那段雙人舞,你頂上,可以嗎?」

    哇,天上掉下了個餡餅!赫爾興奮得雙眼放光,他總算可以跳主角了。雖然他不太在乎什麼主角不主角的,可以跳舞就行……不過,從群舞演員到主角耶!這個跨度連聖人都會動心!「可以的!舞步我記得很熟!」他一個勁地點頭。

    「以前我跟你說過,跳雙人舞要注意表情,還記得嗎?」編導問。

    「當然記得!我一直在琢磨你的話,越想就越覺得受益匪淺。」赫爾不失時機地賣了個乖。

    「得了,你就別給我擦皮鞋、戴高帽了。時間有限,我不用你管什麼感情不感情的,你只要把舞步跳對,和莉亞配合好就行!反正,明天上演的是精品舞會,你和莉亞只是跳其中的一個節目而已,感情是否充沛,觀眾應該不會太挑剔的。」編導悲觀地說。

    這話可有些刺耳。赫爾笑逐顏開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現在馬上去排練!明天就公演了!」編導在赫爾後背狠狠拍了一把。

    「是,好的。」赫爾迅速打起精神來,尋找著自己的舞伴莉亞,「咦,莉亞跑哪兒去了?」他不解地四下張望著。

    「就在我們身後啊。」總監又好氣又好笑地指了指背後,莉亞尷尬地沖赫爾笑了笑。她一直站在這裡,可赫爾壓根就沒有留意到。

    「哎呀,」赫爾也有些尷尬,一邊趕緊拉著莉亞過去排練,一邊悄悄在她耳邊說,「總監的身材像一堵肉牆,把你遮得嚴嚴實實的,我沒看見,真是不好意思啊。」

    「沒關係。」莉亞「哧哧」地低聲笑著,臉上洋溢著羞澀的快樂。

    「明天就跳,行嗎?」望著他們倆的背影,總監不放心地對編導說,「照你剛才的說法,赫爾的表演功夫還真不到家啊,他能跳好那段雙人舞嗎?明天就公演了……」總監打了個冷戰,「不行的話,我們乾脆把節目撤下來好了。」

    「你放心,他沒那麼差勁。唉,我剛才那是故意氣氣他的,那小子溫吞的慢熱性子,不狠狠地鞭策一下不行!」

    「喔……」總監遠遠地望著赫爾頎長的身影,贊同地點了點頭。

    「赫爾,你發什麼呆啊?」格蕾絲在赫爾面前晃動著叉子,尖尖的鋼叉幾乎戳在了赫爾眼睛上。

    「喂,小心一點嘛!」赫爾不滿地嚷嚷。他和格蕾絲正並肩坐在沙發上,一人端著一隻盤子,邊吃邊看電視。

    「你臉上的神情很奇怪啊。一會兒抿著嘴,自己偷笑;一會兒緊鎖眉頭,故作深沉,盤子裡的意大利粉才吃了一兩根……你幹嗎啊?」格蕾絲興致勃勃地問。難得見到赫爾這麼魂不守舍的樣子,她不由得感興趣了起來。

    「沒什麼……」赫爾攪著盤子裡的意大利粉,芝士已經冷卻了,凝成一坨一坨的,看上去讓人有些倒胃口,「唉……」他歎著氣,無趣地吃起了冷冰冰的意大利粉來。

    「你今天一回來就這麼奇奇怪怪的……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今天在舞蹈團裡出了問題!」

    赫爾聳了聳肩。

    格蕾絲興奮地猜測著:「你上次告訴我明天晚上有公演,不回來吃飯了。我說要去看你演出,你說你只是群舞演員,不看也罷……呀,是不是今天舞蹈團把你刷下來了,明天連群舞演員的份兒都沒有?」

    赫爾難以置信地看著格蕾絲興奮得放光的雙眸。他無奈地搖著頭,感歎地說道:「想不到我被人刷下來了,你還那麼興奮。我真是心寒哪。」

    「嘿,看你這麼一說,肯定不是被人刷下來了……難道是要戴著頭套演串場小丑?」

    「得了得了,越猜越離譜!我明天是主角。」

    「不會吧?啊!」格蕾絲怪叫一聲,什麼淑女的儀態啦,統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大驚小怪。」赫爾白了她一眼,又叉了些意大利粉放進嘴裡。

    「這怎麼可能!群舞演員居然會在最後一刻榮升主角!我怎麼想都想不明白。唉,對了,那你應該高興得原地跳起來,然後再凌空翻個身才對啊。咦,那你應該請我去看演出才對啊,你當了主角耶!」

    「你還是別來了,在台下看得我週身發毛。再說,那個主角本來就是我來跳的,用不著那麼興奮吧。」

    「那怎麼會給了別人?」格蕾絲百思不得其解。

    「呃……」赫爾啞然。

    「看看,這說明你功夫不到家。哈哈,我知道了,你剛才發愁是擔心明天公演跳得不好!哈哈,你不讓我去看演出說明你很緊張!」

    赫爾鬱悶地吃著意大利粉,不吭氣了。

    「哈哈哈哈……」格蕾絲大笑了起來。秀麗的臉龐滿是生動活潑的表情。

    「有什麼好笑的……」赫爾小聲嘀咕著。

    「笑你傻乎乎的,怪可愛的。有什麼好擔心的嘛,你不是一貫都既來之,則安之的嗎?」

    「我有嗎?怎麼人人都說我是這種隨遇而安的性格?」

    「你就是啊。」

    「我也是有激情的啊。」

    「我不覺得。」格蕾絲像發表演說一般莊重地說。

    赫爾沒趣地站起身來,「把你的盤子拿來,我洗碗了,懶得和你在這兒嘮叨。」

    「今天我來洗好了。」格蕾絲大方地說。

    赫爾雙目圓睜。格蕾絲居然非但沒有逃避洗碗,還自告奮勇?!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要知道,自從格蕾絲開始在他家裡住下,她對於家務勞動絕對是深惡痛絕,每次做家務看上去就像是在繡花。其他還好些,讓她洗碗絕對會把兩隻盤子都洗成碎片,因為她只捏著盤子邊緣,一個勁地倒洗潔精,然後在水裡亂晃,還要避免雙手浸泡到水裡……

    最後為了他自己的家當著想,赫爾最終還是把洗碗的重任一力承包了起來,「你今天還好吧?」他難以置信地盯著格蕾絲的臉看。

    「怎麼了,我就不能洗個碗?!」

    「以前都是我洗的……」

    「是啊,那是你不讓我洗!」格蕾絲理直氣壯地說。

    赫爾想想也對。他心驚膽戰地把手裡的盤子遞給了格蕾絲,「不行別勉強啊。」

    「沒問題!現在我做家務不是做得挺好的嗎?」格蕾絲自信十足地說。

    「挺……好……」赫爾違心地念叨著。

    赫爾在廚房門口提心吊膽地看著格蕾絲洗完了兩隻盤子、兩隻叉子和一隻鍋,可憐的餐具總算逃過了一劫。他剛舒了一口氣,格蕾絲又吃力地擺弄起吸塵器來了。

    「喂,今天輪到我吸塵啊。」赫爾趕緊走上前去。想不到格蕾絲會做家務做得上癮了。

    「得了,算你欠我一次,明天你好不容易當上主角,休息一下吧。」

    啊……原來她是在體諒他。

    赫爾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意。

    「別站在這裡,你妨礙我了。」格蕾絲發號施令。

    赫爾乖乖地依言坐在了沙發上。他細細地看著格蕾絲忙碌的身影。她變了,徹底變了。記得她第一次用吸塵器的時候,差點把自己的手指給吸住。現在,她的動作雖然還是有些生硬,但是,看得出來,她在努力改變著。赫爾不是傻子,他一眼就看出來了,格蕾絲是嬌生慣養的小姐,平時碰都沒碰過吸塵器……可是,現在她居然像模像樣地幹起了家務。不僅如此,她還慢慢習慣了自如地表達自己的喜怒,蒙娜麗莎的招牌微笑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從她臉上淡去了。她的動作依然那麼優雅,談吐也禮貌周全,偶然也會取笑一下人,不過那只限於和赫爾兩個人的時候……然而,她迅速地活潑了起來。原來,這才是她的本性。

    「你看著我笑什麼?」格蕾絲不滿地嘟囔著。現在她的談吐可不怎麼文雅禮貌。

    「沒什麼,我覺得你變得可愛了。」赫爾微微一笑。

    他烏黑的大眼睛正對上了格蕾絲藍綠色的瞳孔。格蕾絲臉上一熱,垂下了頭。赫爾的五官很帥氣,隨著與他相處的時間增長,他英俊的外表、高挑的身材、溫和的脾氣已經深深地在格蕾絲心裡打上了烙印。

    微妙的情愫在小小的起居室裡滋生著。格蕾絲悶著頭打掃著房間,赫爾拿了一本書,斜倚在窗台上,扭開檯燈,悶著頭看了起來。兩人都有些尷尬——這是一種甜蜜、溫馨的尷尬。

    好不容易,格蕾絲打掃完了,她伸了個懶腰,白皙的臉上泛起了淡淡的潮紅。

    赫爾斜眼瞄著,不覺卻恰好迎上了格蕾絲的眼光,兩人趕緊錯開了眼光——又是尷尬。

    「赫爾,我……我想到下面街上去拉小提琴。」斟酌著,格蕾絲說道。

    啊?奇怪的要求。坐在窗台上的赫爾探頭望了望下面的街道。冷冷清清的街上沒有一個路人,只有孤零零的街燈在靜靜地矗立著。

    「不太好吧,這麼晚了。」

    「可是我想拉啊。」

    「聽話啊。」赫爾走到格蕾絲跟前,溫柔地扯了扯她金色的長髮。

    心臟在「怦怦」地跳動著,格蕾絲渾身發燙。她感到自己耳朵根都在發燒,「赫爾……」她小聲叫著,忸怩地側著肩膀,不願意面對赫爾。

    太尷尬了,真是太尷尬了。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格蕾絲苦悶地想著。她實在不願意在家裡待著了。赫爾今天總是用那奇怪的眼光看著她,看得她心裡真不舒服。

    「我要下去拉小提琴。」她宣佈著,語氣沒有赫爾反駁的餘地。

    赫爾暗地裡苦笑一下。他早就發現,格蕾絲有一種習慣:只要是她想做的事,她一定要做到。

    無可奈何地,赫爾聳了聳肩膀,道:「好吧,不過只能在路燈下面拉。別太晚了,如果有什麼問題,大聲叫我。」

    「好的。」格蕾絲如受大赦一般,匆匆拿著小提琴就往樓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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