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咒師的救贖 第九章
    卜拾幸端來膳食時,因為文世濤得知朔夜已醒,也順路過來探望。

    一進梅苑,便見朔夜和伏旭坐在二樓的亭台裡。

    文世濤跟著卜拾幸上樓,一直打量著朔夜,他一頭檀發未束,襯得臉龐異常蒼白。他知道懿叔暗地裡做了什麼,卻不知道這麼做之後,會對他產生多大的殺傷力。

    「懿叔,你好點了嗎?」他將食盤往桌面一擺。

    「什麼好不好的,不過就是狠狠地大睡一場罷了。」朔夜笑得慵懶,看了眼食盤裡的菜餚,不禁抬眼問著卜拾幸。「不弄個淋油三鮮?」

    「……又沒要幹麼,弄淋油三鮮做什麼?」她嘟嘍著,小臉紅似火。

    這人要說這種話也不會看著看場合嗎?

    「真是把我利用得徹底,沒要我幹麼就不給糧了。」他壞笑著。

    「你、你……反正就只有這幾道菜,你湊合點吃。」她把清粥往他面前一擺。

    「一個大睡好幾天的人只能吃清粥小菜。」

    「我在想,你突然大睡一場,也許是因為那天被你搾得……」話未竟,他的嘴角已經被摀住。

    卜拾幸一對美眸噙著水霧,又惱又氣,不敢相信他連這種閨房私話都端出來說。

    見狀,文世濤和伏旭對看一眼,摸摸鼻子繼續保持沉默。

    「你捂著我的嘴,我要怎麼吃?」

    「不要再說話了。」她咬牙湊在他耳邊威脅。

    「有什麼問題?」他輕啄她的掌心,嚇得她趕緊放開手,有點心虛又羞澀地看向文世濤和伏旭,卻見兩人有志一同地看向遠方,狀似欣賞風景。

    「吃。」她羞惱地命令。

    「遵旨。」朔夜笑著拿起筷子,瞧向桌面上精緻的各式小菜,卻是半點食慾皆無,甚至聞不到香氣,只聞到一股催人欲嘔的腐爛味。

    「幹麼?沒有你喜歡的菜嗎?」卜拾幸看著他。

    聞言,伏旭回頭看著朔夜,驚覺他已經到了連食物都吃不下的地步。犯忌的咒術師臉上出現鬼紋,等同進入不老不死,在這階段,通常已經不吃不喝,先前師兄忍著吃東西,是為了表現自己與常人無異。

    如今連吃都覺得勉強,這……

    「師兄,要是吃不下,就別勉強了。」伏旭出聲緩頰。

    「沒事。」朔夜想了下,動了筷子。

    伏旭想要阻止,卻見卜拾幸鬆了口氣。「好吧,如果你真那麼想吃油淋三鮮的話,晚膳的時候,我再請廚房幫你準備,好不?」她吃著粥,配著時令小菜,一臉津津有味,卻聽到文世濤驚慌低喊:「懿叔!」

    她不解的抬眼望去,就見朔夜的嘴邊緩緩溢出黑色的液體。

    「你……」她一驚,握在手中的碗筷全都摔落在桌面,壓根不管熱粥灑了一身,趕緊摀住他的嘴。「你到底是怎麼了?伏旭,你趕緊幫他看看……」

    朔夜凝視著她,相開口安撫她,融不知為何他的意識變得好模糊,身體變得好沉重,體內像是遭到火焰焚燒,疼得他想在地上打滾。

    身體嚴重排斥著食物,而食物一入口就變成烈火,燒灼著他,他已經不再是人。

    啊……他不是人了?

    沒關係,只要能保住拾幸就好……

    伏旭走向前,將他打橫抱起,帶到後頭的琴室。

    文世濤和卜拾幸跟在後頭,守在錦榻邊。

    「他到底是怎麼了?伏旭?」

    伏旭猶豫著到底該不該說。要是說了,師兄一定會怪他,可是不說,這事肯定還有後續。

    想了下,他級究吐實,「你別擔心,師兄只是不能吃東西罷了。」

    卜拾幸呆住。「不能吃東西?」

    「對,犯忌的咒術師會漸漸無法像正常人一樣吃喝。」

    聞言,文世濤臉色凝重地看著朔夜。

    「可是……」

    「師兄只是不想讓你擔心罷了。」

    卜拾幸直瞪著伏旭,想著朔夜總是陪著她一道用膳,她吃什麼,他就吃什麼,從未見過他有任何不適……原來是瞞著她……

    「那、那我瞧他剛剛像是吐血了,他……」

    「無法吃喝的咒術師,一旦吃下食物就像吃下劇毒,會燒灼五臟六腑。」伏旭簡短解釋著。

    卜拾幸聽到最後,整個人像是洩了氣地跪在錦榻邊。「但……他之前還沒有這樣,為什麼今天卻這麼嚴重?」

    文世濤和伏旭交換了記眼神。「因為他現在氣力太虛,之前他動了怒,鬼紋的浮動也會影響他的身體。」伏想淡聲道,不敢說太多,就怕她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

    「既然是這樣,你剛剛就該阻止我。」卜拾幸哭喪著臉,好氣自己。「你不該讓我害他變成這樣……」

    不對,這句話等同在遷怒了。她心裡很清楚,朔夜打一開始犯忌就是因為她,是她自己思慮不周,沒細想這些。

    想了下,她愧疚的抬眼。「伏旭,對不起……」

    「沒什麼好道歉的。」伏旭淡笑著說。「你也不用太擔心,師兄只是氣力太虛而已,等他醒來就沒問題。」

    「不用讓他吃藥還是什麼的嗎?」

    「不用,他的身體會自動修復。」這話可就再真確不過了。

    犯忌咒術的懲罰,最可怕之處在此。不斷地重點痛楚,就算痛到失去意識,等他清醒之後,痛楚又再度襲來。

    「那我在這裡陪他。」

    「那可不成,你已經多日未食,不能再不吃東西。」伏旭看向文世濤,文世濤立即意會。

    「可不是,要是連你都倒下,懿叔醒來一定會責怪我。」文世濤軟硬兼施,硬是將她帶離琴室。

    待兩人一走,伏旭開始解開朔夜的衣襟,瞧見鬼紋已經從顏面爬至胸口,不禁濃眉深攢。

    到底是太勉強了。他無誇地長歎口氣。

    ***

    面對朔夜的沉睡,卜拾幸感到古怪,然而不管她怎麼問伏旭,他給她的回答,一律是……「那是正常的。」

    到底哪裡正常了?

    等不到他清醒,她已經進入石化,而當她翌日清醒時,他還在睡。

    直到中午,他才轉醒。

    「我睡了很久?」他初醒的嗓音本就低沉,但此刻卻沙啞得猶如石礫磨過般的嚇人。

    卜拾幸總覺得有股說不出的古怪。他看起明明跟平常沒兩樣,可是他的聲音、他的氣色全都透露著些許不尋常,讓她心底惶惶不安。

    「怎麼了?」斟酌著她的表情一會,朔夜才懶懶勾笑,企圖化解她的不安和懷疑。

    「你不能吃東,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微揚起眉。「伏旭跟你說的?」

    「你幹麼不說?」

    「怕你怕我嘍。」他故意用輕鬆語調逗她。

    「我怕你?最好是。」她哼了聲,惱他都什麼時候了,還是不告訴她實情。

    她不是傻子,她隱約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畢竟鬼紋不會平白無故的蔓延,一定是他做了什麼。

    「不怕就好。」他依然覺得疲憊極了。

    「你不覺得你應該還有話要跟我說嗎?」

    朔夜聞言,淡淡掀笑。「暫時沒有。」

    「我不值得你信任?」她沉著臉問。

    「……這天底下,我最信任的就是你。」

    「那麼說吧,告訴我,你做了什麼。」

    他垂眼低笑著。「明天再告訴你,我現在太累了。」

    今晚是關鍵,過後,她就可以獲得重生,只要可以讓她不再受咒束縛,那麼,不管要他付出任何代價,他都願意。

    「真的?」她將信將疑。

    「今天不是中秋了嗎?府裡沒有任何活動嗎?」

    「稍早娘有派人傳訊,問我要不要回范姜府,而姐姐和姐夫似乎忙著一些應景的活動,要我守著你就好。」

    朔夜乏力地閉上眼。「今年肯定來不及讓你回范姜府,和你娘團圓賞月,不過明年……我答應你,一定完成你這個心願。」

    卜拾幸聞言,不禁微皺起眉。「來不及?」這話表面上聽起來沒什麼問題,但她就是覺得不對勁。

    「你吃飯了沒?」

    「還沒。」

    「去弄點吃的過來,我看你吃。」他溫聲哄著。

    又是一個月圓夜,他的體力耗損得異常快,就算進入睡眠,也止不住體力如退潮般離他而去,而蟄伏在體內的痛楚正蠢蠢欲動,隨著天色轉暗,準備從暗處竄出,啃蝕他。

    幸好,那時她已經入睡,不會教她撞見。

    「好吧,你等我一會。」

    「嗯。」笑意在她轉身離去的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攬堅濃眉好壓抑痛楚,那痛像是烈火從體內竄起,又像是萬蟻鑽動,更像是魂魄要和肉身分離。

    「師兄,你還撐得住嗎?」

    伏旭的嗓音從門口傳來,他瞇眼望去,勾起一抹笑。「不過是小事一樁。」

    痛算什麼?痛到極限可以換得他今生奢望,就算痛得肝癌俱裂,他也笑笑承受。

    「我幫不上你的忙。」伏旭走進房內,歎了口氣。

    他的煉咒術,能夠治傷,卻救不了犯忌的咒術師。

    「痛著才好,痛著代表我還是個人。」意謂著,他還沒有離她太遠,還可以待在她的身邊。

    瞧他痛得額間青筋暴出,伏旭無能為力地守在他的身旁,兩人都沒開口,不知過了多久,同時察覺到有人入侵文府,他們對視一眼。

    朔夜立刻翻身坐起。「計劃開始了。」話落,他走出房門。

    「我知道。」伏旭也跟在身後。

    今晚是他生命中最大的關鍵,為了確保每個環節不會出錯,他付出可怕的代價,絕不容許失敗!

    文府主屋大廳,大批官兵整齊地立在安熙凜和京兆尹大人身後。

    如此龐大的陣容,加上現場牽一髮動全身的凝滯氛圍,讓打算去廚房,路過遇見這一幕的卜拾幸驚愕的頓住腳步。

    「把文予懿交出來。」開口的人是京兆尹大人簡至琛。

    他乃是國舅爺的兒子,統領著京城的兵力,今日帶著大批兵馬前來,是要捉拿文予懿。

    「為什麼?」文世濤平靜的應對著,大掌牽著身旁的卜希臨,安撫她。

    簡至琛沒開口,只是淡淡的看向身旁的安熙凜。

    安熙凜意會,代為開口。

    「三皇子於六日前無故暴斃,經京兆尹大人查探,現場並無打鬥痕跡,三皇子死前亦無掙扎,確認是經由咒術師起咒才喪命,而有不少人證實,前些日子在悅來酒樓見過一個犯了禁忌的咒術師,京兆尹大人認為他嫌疑重大,追查之下,發現就是你叔叔文予懿,今日大人特地前來要將他帶回去受審。」

    安熙凜說著,與文世濤交流著眼神,只因就連這部份都沒早已猜知的結果。

    那日,朔夜從黑霧林歸來時,早已擬好全盤計劃,他心知肚明,三皇子一死,清華必將所有的罪都推到他頭上,所以要安熙凜保持和國舅爺之間的聯繫,一旦料想成真,至少那頭還有一個安熙凜可以當內應。

    畢竟安熙凜和文予懿的恩怨糾葛國舅爺是知道的,他說想親眼看到文予懿被關受刑,國舅爺也樂意賣他這個人情。

    「光是揣測就帶著官兵到文府抓人,也未免太過隨心所欲?」文世濤沉聲道。

    「隨心所欲?本官就讓你瞧瞧本官可以隨心所欲到什麼地步!」簡至琛瞇起細長的眼,低喝道:「來人,把在場的人都押回去,其餘人給本官搜!」

    「你們!」文世濤將卜希臨拉到身後,沒想到官兵竟無情地將兩人分開,粗魯地拉扯著卜希臨。「住手!我娘子有孕在身,要是有任何閃失,你們可負責得起?」

    「住手!」卜拾幸衝向前去,想要拉開抓住姐姐的官兵,卻反而被擒住。

    文世濤暗叫不妙,看了眼安熙凜,示意他想辦法。

    但安熙凜還來不及有所動作,便聽到簡至琛揚著小人得志的笑,道:「皇上有令,文府所有人全部帶走!」

    安熙凜緊抿著唇,正為眼前的失控感到慌亂時,一抹黑影風似的來到大廳,伴隨一股氣勁,抓住卜拾幸的官兵全部遭到震開。

    「朔夜!」卜拾幸被扯進一個冰涼的懷裡,抬眼瞅著面無表情的朔夜。

    「他們要帶姐姐和姐夫走,怎麼辦?」

    看著眼前這一幕,朔夜唇角緩緩掀起,抱著她轉身就走。

    「朔夜?」她呆住,不明就裡他的反應。

    「還不將他拿下!」簡至琛大喊。

    「是!」

    一群官兵衝過去,但卻像是被擋在無形的牆外,怎麼也無法再向前一步。

    「大人,想必是這個咒術師已經施咒,咱們還是先到外頭守著再見機行事。」安熙凜忙道。

    聞言,簡至琛只能恨恨地命人將文府重重包圍,要他插翅難飛,畢竟他還要擒拿那咒術師,到皇上面前邀功。

    另一頭,卜拾幸一直在朔夜懷裡掙扎著。

    「你為什麼是這種反應?你……」卜拾思緒運轉得極快,將他的不對勁和方才安熙凜所說的事連在一塊……「難不成是你咒殺了三皇子?」

    朔夜沒回頭,加快腳步回到梅苑,一進入最安全的地方,他隨即鬆開她。

    「你說呀!一定是你對不對?」卜拾幸反倒是緊抓住他。「我隱約記得,咒術師一旦犯忌之後,身上的鬼紋會隨著犯忌的次數蔓延,而你的體虛根本就不是因為擔心我,而是因為你再次犯忌,而且你是咒殺他人……難道你會不知道咒殺是咒術師最嚴禁的忌?」

    朔夜沒回答,只是乏力地閉上眼。

    「是因為我?」她顫聲問,抓著他的小手微微發抖。

    入秋的天氣,隔著衣料,她竟感覺到他身上有股弔詭的寒意竄出,而他的氣色糟透了,像是隨時都會倒下。

    朔夜微張眼看著她。「……不是。」

    卜拾幸滿臉淒楚。「你還想騙我……如果不是為了我,那會是為了什麼?」

    終究是為了她呀……為了她他一再犯忌,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到底打算為了我變成什麼?我不要你這個樣子!如果愛你會讓你走向毀滅,我寧願不要愛你,我不要愛你了!」她吼著,淚如雨下。

    「拾幸,不要……」

    「你不要碰我!」她揮開他。

    「拾幸……」他高大的身形搖搖欲墜,面露恐懼不安。

    面對清華的條件,他毫不考慮,就算要他殺盡天下人換得一個她,他也不會後悔,因為這天底下,唯有她是他最重要的,是他唯一的弱點。

    「你為什麼……為什麼……」她的話語無力地化為低泣,身子踉蹌跌坐在地,淚眼瞅著他臉上的鬼紋。

    平心而論,兩人易地而處,她也會做出和他一樣的事,所以她無法責怪他拿他人的命來救她,卻無法忍受他為了她而走向滅亡……

    為什麼要讓她這麼痛苦?

    為什麼愛一個人,卻要讓他付出這麼可怕的代價?

    老天太不公平、太可惡了,讓她沒有氣力再為自己爭取什麼,逼得她想要放棄一切。

    「拾幸,只有這麼做才能解開你身上的咒。」門外的伏旭出聲解釋著。

    「伏旭,不要再說了。」朔夜啞聲阻止他。

    心像是死了,她的目光緩緩地轉移,看向擱在桌上的針線。那是他尚未清醒時,她利用時間要替他縫製一件新衣,而此刻,她不想再為他添新衣了,她只想要……

    察覺她的意圖,朔夜大步向前阻止,但卜拾幸已經拿起桌上的剪子,毫不遲疑地往自己的頸項刺下。

    「不!」朔夜瞪大血色的眼,將她摟進懷裡,卻見她毅然拔出剪子,鮮血噴濺在臉上,腥膩溫熱得教他駭懼,他拔聲喊著,「伏旭!」

    聞聲,伏衝向房內,以指拈咒,封住她頸間的傷口,瞬間傷口消失不見。

    「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像我這種人根本就不該活著!」卜拾幸情緒激動失控。

    愛她不會令他幸福,只會帶給他痛苦,只要她死了,他就可以解脫,至少可以不要再為了她犯忌,一再地墮落!

    「不要這麼說、不要這麼說……」朔夜緊緊將她擁入懷裡,雙眼濕潤。

    「你到底還要為了我落到什麼下場?為什麼不讓我解脫……」她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

    她不覺得自己苦,眼淚是為他而流。她的心揪得像是要碎裂,可是這樣的痛卻遠遠不及他所承受的。

    「什麼下場都可以,我只求你能活……我說過了,我找了你二十年了,二十年了……不要再離開我,就算有一天我落得永世不得超生都無所謂,我只要這一世,就要這一世……」

    她不知道,沒識得她之前他猶如身處地獄,識得她之後,他才嘗到當人的喜悅,才知道生命原來是該被珍惜的,她是他的光芒、他的救贖,他生命的一部分,無法擁有她,他再也無法完整,注定殘缺破碎!

    「你可以再等我二十年,不是嗎?為什麼非得要咒殺他人?等我二十年,等我脫離了這副軀體……」說到一半,她像是意會了什麼,怔愣地看著他。「難道……就算我死了,也脫離不了這個軀體?」

    朔夜沒有回答,耳邊聽著她懊惱至極的哭聲。「你不要再愛我了、不要再愛我了!」前世,他們沒有善終,今生,還要他加倍付出代價,這是什麼道理?

    她不服!

    「你好傻、好傻……」她哭喊著,不能忍受他為自己受盡苦楚,多渴望他的痛苦可以轉移到自己身上,至少讓她分擔一些。「不能愛就算了,你為什麼偏要這麼執著?」

    「愛一個人不就是如此?」他扯唇苦笑,摸著她剛才拿剪子刺下去的地方。

    說他傻,她又何嘗不是?

    「別哭,不會有事的,明天一切都將沒事……我保證,相信我。」

    「真的?」

    「我發誓,等你明天醒來,每個人都會安好無事。」

    她淚眼婆娑,再堅強、再樂觀,在這一刻面對命運的擺弄也只感到無奈而悲傷。

    朔夜緊擁著她安撫,直到她的哭聲停止,他才將她放開,驚見她又已石化。

    石化的她,臉上全是對自己的憤怒,淚水橫陳,教他不捨極了,只能輕輕吻去她的淚水,將她抱至床上。

    「師兄,看來一切果然如你所料。」伏旭走到床邊,輕聲道。

    「這是必然,要我咒殺三皇子,再由京兆尹大人帶兵前來,把罪嫁禍在我身上,非但可以讓國舅爺全身而退,還能夠得到緝拿罪犯的大功,這是尋常人都會做的事。」朔夜垂眸睇著卜拾幸,長指在她頰上不斷地摩挲,借由指尖的撫觸,強迫他的心安定下來。「我看不只文府外布下重兵,就連整個天水城裡都已部署了緝拿我的官兵了吧。」

    他不曾見伶兒哭過,不管面對什麼困境,她只會在他面前展現樂觀陽光的一面,唯一的一次,是她成為冰冷屍體時臉上殘留的淚水……如今,他又讓自己最愛的女人落淚。

    他的心在噪動著,要他反擊,可他很清楚,還不是時候,他必須沉住氣,以她為重,否則他的苦就白受了。

    「師兄可有體力撐到黑霧林?」伏旭點到為止地問道。「畢竟今晚已是月圓之夜。」

    「你說呢?」他哼笑著,將心底的黑暗趕回角落去。

    清華以為月圓之夜是每個犯忌的咒術師最虛弱的時候,以為把日子定在這一天,他就會束手無策……他太小覷他了。

    等著吧,等到他解開拾幸身上的咒,他會將他加諸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加倍奉還,讓他嘗嘗真正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

    灰濛濛的天空,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

    朔夜靜心等待,直到夜色降臨,他立即起程出發。

    灰黑的雲遮擋了圓月,卻無損月圓之夜帶給他的折磨,他咬著牙,利用夜色閃避著城裡的官兵,這路線是安熙凜透露,交給守年去處理的,一路上會有人接應他,讓他不受阻地來到黑霧林。

    古怪的是,清華並沒有守在山洞之前。

    「安玉緹?」

    當他走進山洞時,意外看到安玉緹就坐在裡面,隱神咒早已解除。安玉緹聞聲抬眼道:「原來他說的都是真的。」

    「什麼意思?」

    「清華說,你會來帶我回去。」她站起身睇著他。「幸好你來了,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要怎麼離開這裡。」

    朔夜不解地瞇起眼。「那個人何時離開的?」

    「他早上就離開了。」

    朔夜聽著,不安如漣漪般在心間不斷地擴散,他立刻催促,「快走吧!」見他轉身就走,安玉緹趕忙跟上,然而他走得極快,黑霧林裡又暗得不見天日,她只能小跑步跟著,卻始終與他保持一段距離。

    不知走了多遠,突然見他蹲在前方,她不解的走近,驚見他的臉上出現許多裂縫不斷地淌落血水。

    「你怎麼了?」

    「……沒事。」他緊閉著雙眼,咬緊牙,強迫自己站起身繼續往前走。不能再拖了,距離十六日的子時,只剩下兩個時辰,他的動作必須加快。

    「你……」安玉緹儘管面無表情,但睡他每走一步腳印都滲下一片血水,還是忍不住驚愕地攢起眉頭。

    「快!我還需要你幫我去救人!」

    聞言,安玉緹加快腳步,閃到他的身邊,拉過他的手臂,硬撐起他一半的體重。「走,動作快!」

    她猜得出他想救的人是誰,而且已是刻不容緩。

    朔夜看著她,啞聲道:「多謝你。」

    「應該的,這是我爹欠你的。」

    朔夜聞言,不禁笑柔了眼,「過了今晚,他就不欠我。」這是他允諾安熙凜的。

    是的,只要能讓拾幸安好無缺,再大的仇恨他都能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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