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戀 第九章
    「怎麼了,賢弟?瞧你滿面愁容、神情萎頓,發生了什麼事?居然連號稱「天下不敗」的黑王也不能解決?」大殿上,一名坐在一旁的偉岸男子輕啜了一口芳香撲鼻的茶,朗聲問道。

    「還是……不歡迎我們的叨擾卻不好意思說出口,故而靜坐案上藉酒澆愁?」

    「啊?」

    整顆心還懸在昨晚和心蓮的爭吵上,黑風齊一早便灌下不少黃湯。冷不防龍鈞豪突然出聲,令他錯愣的停止紛亂的思緒,看著他夫妻倆恩愛甜蜜的模樣,忍不住低歎了一口氣。

    「豪兄,你就別取笑我了,你明知道我有多歡迎你們來,只不過昨晚發生了一些家務事令人煩心,小事不足以掛齒。」重新拿起酒杯,他帶有三分醉意的舉高,「招待不周之處請豪兄和嫂子原諒,小弟就以酒連罰三杯以謝罪了。」

    話一說完,黑風齊迅速的乾杯,龍鈞豪一愣,只見第二杯酒又進了他的肚子。

    「好了、好了。」見他面不改色的灌酒,龍鈞豪和妻子容兒對望一眼,忙伸手阻止。

    「跟你開玩笑罷了,怎麼當真呢?」

    「是呀,空腹喝酒很傷身的。」慕容兒也溫婉勸說。

    這個時代秉信女子無才便是德,在三從四德的壓抑下,女子的地位之低可想而知。但是,龍府可是一大例外,在龍家,容兒和龍老夫人說的話比起龍鈞豪有份量多了;因此,見黑風齊不要命似的灌酒,慕容兒便忍不住再度出聲:

    「更何況,喝壞了身子不怕有人傷心嗎?」

    見龍鈞豪夫婦夫唱婦隨的模樣,黑風齊暴躁的扔下酒杯,自暴自棄的低嚷:「一群愛慕虛榮的蠢蛋!」

    腦海中無法抑制的浮現出一張淚潸潸的小臉,他的心不由得的一縮,煩躁不已。

    該死、該死,為什麼他不要的女人跟蒼蠅一樣趕都趕不走,他要的人卻一心想逃離他呢?

    「賢弟,究竟是什麼事情,說出來讓為兄的也幫忙思量思量吧。」

    黑風齊這副消極頹喪的模樣,是他們相識十五年來不曾見過的,可見,這事一定不簡單!

    說起他們相識的經過,還真是不打不相識呢。十五年前,黑風齊趁著即位前微服至中原,在一處隱密的林子中和外出洽商的龍鈞豪一起出手救了被山賊刁難的護鏢車隊,經他倆通力合作,進而剿滅了這個令官府頭痛的山寨。在英雄相惜的心境下,兩人當下決定結拜為異姓兄弟,待黑風齊回國前,才表露了真實身份。

    不過,身份上的懸殊並不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每兩年聚會一次的默契,一直維持迄今,現在看著親如手足的好友為事煩擾,龍鈞豪不免也擔心起來。

    「該不會是為了那位姑娘吧?」想起他和容兒到了冷泠國後便不時聽到的神秘女子,龍鈞豪因而大膽臆測。

    瞧見黑風齊的身子僵了一僵,龍鈞豪了然一笑。

    看來,就算是以冷情著稱的黑王也逃不了愛情的捉弄呀!

    和容兒交換了個會心的微笑,龍鈞豪好奇的問道:「這姑娘真這麼特別呀?」

    從他們一進城,起碼聽了二十種有關這位姑娘的神秘身份的版本,雖然眾說紛紜,不過,倒是有一個共通點,就是他們偉大的王對她寵愛有加,連寢宮都對她開放了!

    他不是不瞭解黑風齊生來便較常人冷淡的性子,加上從小生活在阿諛我詐的王宮裡,能讓他卸下心防,這位姑娘必有過人之處!

    就是不知這位來歷成謎的姑娘怎麼得罪了喜怒不形於色的黑風齊?龍鈞豪看著他輕露微笑,眼中掩不住好奇。

    「我不想談她!」尤其是跟一個男人談!

    該死,為什麼她的臉像生了根似的,不住地繞在他腦海裡?

    冷不防黑風齊暴躁的大叫,慕容兒一震,懷中的寶寶馬上受驚的嚎啕大哭。

    「寶寶乖,不哭、不哭……」

    她手忙腳亂的安撫著稚兒,秀麗的臉上忍不住尷尬的潮紅一片。

    肅穆的殿裡驀然加入嬰兒的啼哭聲,顯得有些不倫不類,黑風齊到底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慕容兒怕他一怒之下做出什麼不利寶寶的決定,慌忙輕聲說道:

    「對不起,寶寶平日不是這麼愛哭的,我抱他到外面去。」

    她邊說邊起身,龍鈞豪突然伸手拉住她,令她腳步一個踉蹌,整個人連同寶寶一起跌進龍鈞豪懷裡,身子馬上被兩條強壯的臂膀鎖住。

    「不用出去,要道歉也該是他。」

    「鈞豪?」龍鈞豪不敬的語氣教她倒抽了一口氣,慕容兒不解的抬頭看他。

    一邊拍撫著哭聲漸漸轉小的心肝寶貝兒子,龍鈞豪不悅的瞪著黑風齊,一點都沒把他尊貴的身份放在眼裡。

    「誰教他弄哭了寶寶!」可惡,居然敢嚇哭他的心肝兒,就別怪他翻臉!

    「鈞豪……」無奈的低歎一聲,慕容兒抱歉地朝看不出表情的黑風齊笑笑。

    「對不起,請您別介意,他就這副脾氣,沒惡意的。」

    「容兒!」惱怒的打斷她的解釋,龍鈞豪粗聲道:「跟他說這麼多做什麼?弄哭寶寶本來就是他的錯,大不了我們離開就是。」

    「鈞豪……」

    看著表情迥異的兩人,慕容兒一時不知所措,一個是怒目圓瞪、一個是面無表情,氣氛一下子凝窒了。

    「我道歉。」不知過了多久,黑風齊出聲打破沉默。他端起酒杯,不發一語的仰頭灌下。

    「得罪之處請豪兄、嫂子多包涵。」

    見他不要命似的又開始灌酒,慕龍鈞豪才沒好氣的出聲:「夠了,不喝醉不罷休是嗎?」

    「鈞豪……」安撫地拉拉他的衣袖,慕容兒莫可奈何的歎了口氣。

    「有什麼事就快說吧,好歹我們還得在這兒叨擾一段時間,我可不想一天到晚看著一個酒鬼。」

    放下酒杯,黑風齊打了個酒嗝默不作聲,龍鈞豪忍不住自作主張的伸手招來一旁的宮女。

    他指了指黑風齊,「麻煩你沏壺濃茶來,順便把酒撤下。」

    「這……」為難地看了看黑風齊,瞧見王正一瞬也不瞬的瞪著她,宮女頓時嚇得發抖,遲遲不敢動手。

    「沒關係,照我的話去做,沒人敢為難你的。」

    「……是……」考慮再考慮,宮女才戰戰兢兢的走上前,收走了黑風齊面前的烈酒,見王只是瞪著眼睛並沒有發脾氣的跡象,她才加快速度收拾好告退。

    「喝杯茶醒醒腦,我可不想跟一個腦筋不清楚的人說話。」

    對龍鈞豪屢次不敬的冒犯,慕容兒已經無心也無力管了,索性窩在他懷裡專心逗弄睜大眼睛的寶寶。

    不一會兒,宮女端來濃茶,一一擺好後又退至一旁。

    說也奇怪,向來強勢的黑風齊這會兒倒沒說話,依言灌下苦口的濃茶,苦澀的滋味一如他現在的心情,教人難受得很。

    「我聽說,那位姑娘是被擄來的是嗎?」一開口,龍鈞豪便毫不客氣的直搗核心。

    這也是他最感興趣的問題了,他實在不瞭解,風流倜儻的黑風齊什麼時候也需要幹起強迫人的蠢事?

    「是,也不是。」黑風齊抬眼看他,簡短的回答一句,便又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怎麼說?」龍鈞豪毫不放鬆的繼續追問:「她不是自願來的,還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他話鋒一轉,說道:「對了,二個月前你不是差人送了帖子來,說要和百花國的公主成親,公主人呢?」

    那時候因為剛巧容兒生產完身子虛弱不宜遠行,所以他只派人送賀禮來,此次特地前來除了探望好兄弟外,也是好奇究竟是怎麼樣的女子能讓他傾心;想不到,公主沒見著,倒是聽到不少神秘女子的事。

    「才剛新婚你就和別的女人糾纏不清,不怕百花國抗議嗎?」

    「哼,我倒想聽聽他們的解釋呢!」冷哼一聲,黑風齊無所謂的說道:「她跑了。」

    「跑了?」龍鈞豪驚訝的看著他,「你是說,她嫁了你之後逃跑了?」

    不會吧,真有人敢違抗黑風齊?尋常女子一看他冰冷的酷容,沒嚇得雙腿發軟就不錯了,這公主竟敢逃走!他開始佩服她的勇氣了。

    一眼便看穿龍鈞豪在想些什麼,黑風齊沒好氣的回答:「不是,她根本沒膽上花轎,蓮兒就是代替她嫁給我的人。」

    八成是跟娘兒們生活太久了,否則,他怎麼覺得和豪兄這次再相見,他變得八婆極了!

    「蓮兒?就是她嗎?」

    黑風齊不悅的掃他一眼,一點兒都不喜歡從別的男人口中聽到心蓮的名字。

    「這位蓮兒姑娘做了什麼事,惹惱你這個千萬人之上的一國之君?」悶著臉不吭聲,黑風齊洩憤似的猛灌茶,教龍鈞豪直歎浪費了上等好茶。

    「或者……你做了什麼令她生氣的事?」

    黑風齊被他一連串的問題搞得益發頭痛,看他一眼,為了讓自己好過些,他只得板起臉悶聲說道:「因為婚禮沒了。」

    「什麼跟什麼呀?」

    這種沒頭沒腦的回答就算是孔老夫子再世也聽不懂吧!龍鈞豪不滿意的瞪著他。

    扯扯龍鈞豪的衣袖,慕容兒無言地要他稍安勿躁,讓黑風齊好好整理一下思緒。

    果然,他沉吟了一會兒,便緩緩開口說出事情始末。

    「這樣啊……」

    聽完所有事的來龍去脈,室內突然陷入靜寂,龍鈞豪支著頭,思索著該如何解決,沒料到一直安靜窩在他懷裡的慕容兒突然開口說道:

    「你愛她嗎?」

    瞪著突然出聲的慕容兒,黑風齊蹙起眉頭拒絕回答。

    娘兒們就是娘兒們,一開口就是情呀、愛的,煩!

    見狀,慕容兒反倒清脆地笑了起來,讓兩個大男人莫名其妙極了。

    「難怪蓮兒姑娘不原諒你了。」雖然黑風齊一臉想殺人的模樣,慕容兒依舊不慌不忙地繼續說道:「你們男人就是這點奇怪,老覺得談情說愛窩囊,可是,不把愛說出口人家怎麼會瞭解?我想,蓮兒姑娘八成以為你只是玩弄她的感情罷了。」

    聽她一席話似乎挺有道理的,黑風齊安靜下來細細思量,龍鈞豪則是低下頭,在容兒耳邊不住低喃「我愛你」,惹得她臉紅心跳。

    「她又不是笨蛋,怎麼可能沒感覺本王對她的特別……」真彆扭,為什麼一定要他說這麼噁心的話,蓮兒這麼聰明怎麼會看不出他的心意?若不是愛她,他何必一再容忍她的任性?

    聽見他的嘀咕,慕容兒稍稍推開龍鈞豪炙熱的胸膛,緋紅著臉答道:

    「在愛情面前是沒有尊卑之分的,王親也好、小販走卒也好,愛上了就是愛上了,所以,蓮兒姑娘不會因為你一點小小的施捨便俯首稱臣,更不會因為你的權勢而愛你。」

    黑風齊被她犀利的言詞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好半晌,才吐氣笑道:「嫂子的能言善道,跟蓮兒倒有幾分相像,不知豪兄是否也像我吃過苦頭?」

    對他的取笑龍鈞豪絲毫不以為忤,讚賞的摟緊容兒。

    「娶妻不能只娶貌,要才、賢、德兼具呀!」

    一番笑談使氣氛融洽不少,輕搖著又昏昏欲睡的寶寶,慕容兒突然說道:「能否讓我跟她聊聊?」

    戒備地看著她,黑風齊又不說話了。

    「別擔心,只是閒聊罷了,我不會亂說話的。」瞧他佔有欲極強的姿態,慕容兒趕緊輕笑著解釋:「我是想,她一個人孤伶伶的到這裡,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一定有很多話悶著說不出口,同是女孩子,或許她肯告訴我她的想法也說不定哪。」

    說也奇怪,她對這個不曾見面的蓮兒姑娘老有一股說不上來的熟悉感,讓她極想認識她。

    「唔……」考慮了一會兒,黑風齊才低聲答應:「好吧,麻煩你了,不過……」他可是有但書呢!

    「不准她離開!」

    坐在窗前,慕心蓮漫無目的地眺望窗外。

    發呆是她這幾日來最常做的一件事了,和黑風齊鬧翻後已有三日不見他蹤影,每日除了送三餐的宮女外,這兒再也沒見過其他人。

    他還是對她厭煩了!記得娘對她說過,男人最不能忍受吵吵鬧鬧的女人,她三番兩次和他鬧意見,想必真惹惱了他。

    輕歎一口氣,她無意識的拉扯著窗邊的小鈴,清脆的叮噹聲霎時流洩一室。

    這是黑風齊不久前送她的小玩意兒,每次她拉響它時,不消一刻鐘必會看到黑風齊頎長的身影出現在門邊,不過,這三日來她待在窗邊時總是下意識地拉響它,卻再沒見他進來過。

    早該清醒了,不是嗎?

    落寞地看著窗外,亮晃晃的陽光灑了一地,似乎正嘲笑著她的癡傻,慕心蓮淒楚地笑了。

    叩!叩!

    是敲門聲嗎?瞧這日光根本還不到用午膳的時候呀!

    懶洋洋的支著下巴,她不為所動的坐著。

    叩!叩!叩!

    奇怪,究竟是誰?不可能是黑風齊,依他那狂妄的性子,敲門這種舉動他向來不屑一做,貪圖安靜的心一再被打擾,慕心蓮不覺的蹙起眉頭。

    可惡,難道她連安靜的權利都沒有嗎?

    怒氣沖沖地拉開門——

    「心蓮?」

    是她在作夢嗎?不然,這聲音……怎麼這麼像容兒姊姊?

    僵硬的緩緩抬頭,慕心蓮驚愕地看進一雙同樣激動的眼眸。

    「心蓮,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上前一步,慕容兒緊緊的抱住妹妹,分不清是驚喜或者憤怒,她不停地嚷嚷:「天哪,莫非你就是黑風齊口中的蓮兒姑娘?那個莫名其妙被擄來的女孩?」

    「我……」

    不待她回答,慕容兒又叫出聲:「可惡,這殺千刀的黑風齊竟敢這麼對你!」

    好久不曾享受這樣的溫情,嗅著容兒姊姊身上熟悉的清香,慕心蓮眼眶一熱,淚珠兒便一顆顆往下掉。

    「容兒姊姊,我好想你喲……」

    「心蓮……」

    瞧她掉淚,慕容兒也忍不住哽咽,想到黑風齊做的混帳事,向來溫柔的她也忍不住一陣低咒。

    「來,我們進去再說。」輕輕推著心蓮,慕容兒將哭得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她帶進房裡。

    「容兒姊姊,他不要我了……」

    雖然一再告訴自己黑風齊並不值得留戀,也下定決心要離開冷泠國,但是,一看到熟悉的親人,那些誓言就像膨脹得過大的汽球般一個個破滅,再也忍不住哭得淒慘不已。

    「乖,別哭、別哭……」

    看到從小大家捧在手心裡疼的小妹哭得肝腸寸斷,慕容兒心裡更是難過,一邊安慰她,一邊在心裡招呼黑風齊的祖宗八代。

    「容兒姊姊,我該怎麼辦?」抬起眼紅鼻子腫的小臉,故作堅強的面具已完全破碎,慕心蓮好不可憐的問道。

    「乖,先擦乾眼淚……」慕容兒心疼的拿著手絹兒幫她擦臉,一邊輕聲哄道:「其實黑風齊並沒有不要你,我看得出他很愛你,只不過太遲鈍又太矯情,說不出口罷了。」

    「真的嗎?」經過這些日子的折磨,慕心蓮對自己的信心已剩寥寥無幾。

    她一臉迷惘的樣子看得慕容兒的心都揪在一塊兒了。

    「嗯,就說他遲鈍嘛!」

    雖然現在她最想做的一件事是叫龍鈞豪幫她好好教訓黑風齊一頓,但是,看心蓮傷心欲絕的模樣,這兩個人分明是在折磨彼此,慕容兒不得不心不甘情不願的替黑風齊說話。

    「剛剛我和你姊夫、黑風齊三人談過你呢,黑風齊希望我能勸勸你,不過,心蓮別怕,無論你要怎麼做姊姊和姊夫都會支持你的。」

    好一會兒,姊妹倆都沒發出聲音,慕容兒還以為心蓮又和小時候一樣哭著哭著就睡著了。正想起身叫人進來幫忙把她扶到床上去,沒料她突然抬頭。

    「心蓮?」

    「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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