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皇假後(下) 第二十章
    大雨滂沱,陣容浩大的雄兵在城門外一字排開,前頭戰馬凌厲,後排軍將威武,預備南征嶺南。

    只是祈夜白身穿莊嚴華麗的黑底金線雲龍袍,端斂著面容,捨去雨遮的站在大軍前,任雨水不斷潑打身子,卻遲遲沒有下達任何出征的命令。

    他直視前方,神情莫測。

    「皇上,您為何還不下令大軍出發?」懷剛鐵青著臉色冒雨質問。

    風颯颯颺起,祈夜白的眉頭也逐漸凝緊,對她的問話充耳不聞,緊盯前方的犀銳雙目在大軍中橫掃而過,倏地,黑亮的瞳眸跳躍出異芒。

    他燃起熠熠光芒的眼眸在大軍中的某一處停下,原本懾人的眼色已變,眼底漸漸浮起溫柔。

    「皇上!」大雨如注,懷剛瞧不清他灼亮眼眸下的異色,只當他不理會她的催促,不由得怒火攻心。

    但是他精實的身軀在風雨中仍未見絲毫移動。

    「您真耍我?!」大軍都已集結,在這節骨眼,他該不會反悔不征戰了吧?她心急如焚。

    「皇上,箭都在弦上了,您還猶豫什麼?」懷柔也趕來了,她不像懷剛那般咄咄逼人,而是軟語的相問。

    他斂了神色,望向懷柔,眼神深沉。「朕在等。」

    「一切都已就緒,您還在等什麼?」他的面容是那樣的英俊冷冽、器宇非凡,教她看得一陣癡迷。

    「等人。」

    等人?「大軍不都在您面前了,您還要等誰?」

    「他等的是我!」一匹黑色戰馬突地由軍隊中奔出,在接近他們時,護在皇帝身旁的皇家禁衛竟無人阻攔,反而全數讓開,讓馬兒直衝天子。

    祈夜白在馬上的身子一躍向他時,便及時伸出雙臂,在眾人面前牢牢將人接住,攬進懷裡。

    「才剛學會騎馬不就就敢跳馬,你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他低下首,寵溺地對著懷中人數落。

    九珍淘氣地吐了吐舌。「反正你不可能讓我有機會摔得鼻青臉腫的。」

    「事情總有萬一,跌傷了,我可是會心疼的。」

    「是自責吧?」

    祈夜白淡笑不語,眼神溫柔多情到任誰見了也會沉醉。

    「你還是能輕易地在人群中找到我?」習慣他的注視,九珍嬌俏地仰頭問。

    「當然,我哪裡逃得過你那雙狐媚眼睛的召喚?」

    嘻嘻。「虧我還變裝了呢,顯然是做了白工。」

    「要你別來的,還是這麼皮!」

    「人家都吃了這麼多苦,怎麼能錯過這最後高潮?」

    「你是趙春水?!」懷剛震驚不已,簡直無法相信眼前所見。

    「你不是死了嗎?!」懷柔更驚恐。這女人非但沒死,還生龍活虎的出現,與皇上公然打情罵俏?!

    祈夜白與九珍同時面向驚愕到彷彿見鬼的兩姐妹,而大軍也因為九珍的出現起了一陣騷動,但很快便教成可防等人壓制住。

    九珍見她們吃驚的模樣,噗哧一笑。「怎麼,見到我嚇得魂都掉了嗎?」她挖苦。

    懷柔搗住驚到合不攏的嘴。「你怎麼可能還活著?那火堆下的屍首——」

    「那是個死刑女犯的屍首,都化成灰了,你也認得出那是我?」九珍哼笑。

    想明白是怎麼回事後,懷剛怒視祈夜白。「你騙咱們?!」

    他嘴邊帶著譏誚。「是騙,又如何?你要殺我的女人,談何容易!」

    「她不是權九珍,難道你忘了那密室裡的人?」懷柔怒問。

    「沒忘。」

    「那你不愛那個人嗎?」

    「愛。」

    「那為何——」

    「朕愛的是那人的靈魂,靈魂不在後,朕要一具空殼子做什麼?」

    「那人沒靈魂,起碼還有個身子,而你眼前的珍妃,就只是趙氏春水,她又不是什麼?!」懷柔忍無可忍,實在很難接受自個兒不如一個出身粗鄙的女人。

    「她嘛……」祈夜白凝視九珍,唇角噙著教所有人意味不明的笑意。

    「我既是趙春水,也是珍妃,更是——他的孝儀皇后!」九珍接口說。

    「你說什麼?!」懷柔大驚。

    祈夜白沒好氣的睨了九珍一眼,似在責怪她的頑皮。「珍妃的意思是,朕愛她更勝愛九珍,孝儀皇后已是過去,現在珍妃才是朕最在意的人。」他以眼神警告懷中人別再調皮,若在眾人面前說出她就是九珍的事,縱然他是皇帝,這回大概也救不了「妖女」了。

    九珍這才皮皮地低笑,收口不再嚇人。

    「你若能夠移情別戀,對權九珍不再執著,為何不能接受我?!我才是那個最迷戀你的人!」懷柔臉上彷彿有一團火在燒,怒極。

    「你們姐妹的心機哪是朕能接受的?愛上你,豈不自找死路!」他一臉不屑。

    「沒錯,愛上咱們你是死路一條,但這會不管你愛不愛咱們,你都得出兵,即刻就出兵!」懷剛臉色狂怒,指著大軍怒吼。懷柔在乎的也許是這男人,但她在乎的卻是何時才能揮軍南下,砍下嶺南王的頭顱!

    祈夜白揚起薄唇。「真要朕出兵?」

    「你若敢反悔,我就先殺了你口中的那具空殼子,我就不信你對那人當真無情到這種地步!」她已想通他為何要趙春水詐死,這是要讓她脫離死牢,也讓她們姐妹失了戒心,這男人真是陰險!

    但事已至此,幸虧她的籌碼還緊緊抓著,有了祈夜行以及德太妃的大批勢力在,諒這男人不敢不聽她的!

    他怒形於色,撇唇嗤笑。「朕再問一次,真要朕發軍?」

    「廢話!」

    「那朕就如你的意。」他以一雙教人忌憚的利眼望著她。

    懷剛見了倏然發冷,但隨即又興奮起來。終於可以揮軍南下,讓當年那些陷害她家的人全死在她的收下,之後,還有大片大萊江山等著她……

    祈夜白手持象徵帝王令的黃金權杖,伸出長臂,對著大軍揮下,大軍得令,紛紛抽出利刃,向著驟雨狂風發出一聲震天巨吼,氣勢澎湃,軍容之威壯,讓懷剛喜極,全身血液也因戰爭即將開啟而發熱。

    但轉瞬間,她又大驚失色,大軍利刃長抽後,竟是對著自己人砍下,眨眼間,同伴互相廝殺,雨中血跡四濺,殺聲響徹雲霄,令人錯愕。

    懷剛姐妹震凸了雙眼,大軍未發,卻有一半的人揮刃砍殺自個兒的同伴,這是怎麼回事?!

    祈夜白眼神陰沉地瞧向她們。「這批人當中有一半是你們的人,朕如何要他們去打戰?萬一大軍在外不奉皇命,是要朕等著你們回頭殺到朕跟前嗎?」

    「你這是先下手為強?!」懷剛錯愕不已。原來他早知她的打算,所以在出兵之前,先殺光她所有人馬!「你也太大膽了,這裡有一半是我的人,兩方人數相當,你怎知我會輸?說不定你的人反而會因此被我殲滅!」她怒氣填胸,幾乎嘔血。

    情況看來也確實是如此,兩方人馬實力不相上下,打起來之後,勝負難斷,這讓一旁的九珍瞧得焦急。

    她極度緊張的握著手,緊盯場中戰況,周彥趕來為她撐傘,但她立刻揮手要他將傘拿開。祈夜白見她如此,脫下自個兒身上的金龍披風披在她身上,並伸手為她抹去臉上的雨水。

    他鎮靜得瞧不出有任何浮躁,似乎對這一戰胸有成竹。

    「你真有自信?」九珍忍不住憂慮的問。

    「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他神情依舊泰然。

    「可是——」

    「你這是在大放厥詞!如今倒下的大部分是你的人,這回你是聰明反教聰明誤了,反而為我製造了奪權的大好機會,讓我乾脆滅了你大萊王朝!」懷剛狂傲的笑道。老天顯然站在她這邊,這男人敢與她作對,這下場是咎由自取!

    「九哥……」九珍瞧見連驍勇善戰的成可防中箭落馬,她面上血色一退,真的慌了。

    「這雨是壞了一點事,不過別急,朕等的人馬上就到。」他仍是一派自若地瞧著天空。

    「你還能等誰?大萊所有的軍隊都在此了,你敗了就敗了,再無援軍!」見情勢對自個兒大好,懷剛更是張狂大笑。

    「是嗎?你怎知朕沒有援軍?」他似笑非笑。

    「你大勢已去,還故弄什麼玄虛——」

    「姐姐,那是什麼?」懷柔突然花容變色。

    還在得意的懷剛聞聲轉頭,只見一里外的平地水花四濺,數萬漆黑的戰馬正迅速逼近。

    她倏然變臉。「是……嶺南軍隊?」

    「怎麼會……啊!居然還是嶺南王的親衛軍!」懷柔瞧清領頭飄揚的旗幟上,赫然是嶺南的王徽,那表示嶺南王親自來了,她立刻呆若木雞。

    「嶺南軍隊真的來了!」九珍也見著逼近的大軍,臉上露出狂喜。在大軍內,她還見到了四哥,就已知這段時間他就是趕去嶺南,將國內情形詳細告知嶺南王,並與嶺南王一起計劃部署如何才能不動聲色的發軍前來救援。

    只是她還以為四哥可能來不及趕回,想不到還是及時到了。

    「九哥,你說嶺南王會來,真的來了!」

    祈夜白微笑著,心情也有一份不尋常的緊張。他終於要見到那人了,自出生之後,這可是他們第一次相見……

    「為了怕你反悔,你要攻打嶺南的消息我早就放出去了,嶺南王為何還願意率兵來幫你?」懷剛駭然難解。

    他笑出聲說:「你們對朕的身世瞭解多少,朕怎可能對嶺南王出兵?看來德太妃也真夠精明,還是對你們保留了一些秘密。」他語帶玄機。

    「那可惡的女人保留了什麼秘密沒說?」懷柔驚訝的問。

    祈夜白笑容更沉,轉頭望去。嶺南大軍已至,在他們加入大戰後,情勢丕變,經過一個時辰,大亂便全數平定,場中剩下的只有他的人馬,以及趕來相助的嶺南軍隊。

    此時大雨已經完全停下,甚至雨過天青,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嶺南王走向祈夜白。

    當嶺南王靠近時,不少人驚訝不已,只因嶺南王居然是個白髮蒼蒼的六十多歲老婦!

    「皇兒。」這老婦一開口便稱祈夜白為皇兒。

    懷剛兩姐妹同時變色。「皇兒?!」

    「沒錯,大萊王朝的皇帝是我兒,這點已無須隱瞞了。」嶺南王望向祈夜白,眼中滿是相見的期待與慈愛。他們相隔兩地,相距遙遠,但終也有機會教他們母子相會了。

    祈夜白神情雖未見激動,但可以瞧得出是喜悅的,他也很高興見到親生母親。

    「怎麼可能?!他的母親是大萊人,更是與死去的肅宗皇帝是同母所生——」懷剛驚道。

    「錯,皇兒確實是我四十五歲那年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我與肅宗皇帝的祖父昌武帝有場忘年之戀,當年我王夫意外墜馬猝死滿三年,昌武帝為求兩國交好,親自造訪嶺南,我倆年紀相差近二十,但在談及太祖當年與我首位女帝之間的戀情時,同為他們的結局感到唏噓,因此,極為意外的,在他短暫停留嶺南的這段期間,我與他陷入情網,等他回到大萊之後的隔年,我便高齡產下一子。」

    眾人心驚,沒想到兩國帝王竟有這樣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

    「但,孩子是你生的,又怎會送至大萊?」懷柔還是不信。

    「這讓我來解釋吧。」權永愛神情嚴肅的插口,「那是因為,昌武帝並無親生子,所以才要嶺南王秘密將孩子送來,偷偷交給肅宗帝的母親,當成她的親兒養,但在輩分上,死去的肅宗帝應該稱皇上為皇叔才是。」

    「胡說八道!昌武帝死前共生有兩子,其中一個就是他們的父皇威平帝!」懷剛馬上駁斥。

    「這兩子都非他親生,那是為了安定天下,秘密找來當成親兒撫養的孩子。」

    權永愛直接道出這令人震驚到難以相信的事。

    見到眾人驚愕的神情,祈夜白輕歎一聲,「朕出生時,昌武帝年歲已大,若是指明要個剛出生的娃兒繼位,肯定無人肯服,也會掀開兩子是假,毀壞皇族血統的秘密,因此他指定兩子中最為厚道的父皇——不,我該稱為皇兄的威平帝來繼位,並且囑咐將來等朕長大後,再將政權交還給朕。威平帝自知他非皇族的身份若遭揭露,天下必定大亂,自個兒也難逃一死,因此同意這麼做。」

    「既然如此,那威平帝的太子為何不是你?」懷剛繼續質疑。

    「當威平帝繼位時,朕還是襁褓中的娃兒,昌武帝的另一養子不甘心繼位的不是他,便打算迫害朕,威平帝為保護朕的安全,所以沒讓朕立即當太子,而是先立長子祈夜明為太子,轉移了那人的恨意,至於如何會選擇長子為暫時的太子,也是因為他深知長子愛的是男人,不可能生下任何子嗣來與真正的龍子爭位。

    這之後,那位養子雖被威平帝除去,卻因為朕表明堅持不願意接位,肅宗帝只得在威平帝死後暫時先登基,等待時機成熟後,再讓朕獨立承擔責任,還大萊皇族一個真正的血親正統。」祈夜白一口氣將所有的事說明白。

    這麼說來,之前的兩任皇帝居然都不說真正的皇族血親,這等天大的秘密竟是在這個情況下說開,眾人全傻了。

    「那德太妃就是曉得這秘密,知道祈夜白與嶺南王的關係,才不將這事告訴咱們姐妹,她就是在防咱們,怕咱們得知無法回嶺南報仇,不肯聽命於她……」這陰險的女人!懷剛怒目咬牙。

    「來人,拿下這對謀逆叛亂的姐妹!」祈夜白親下命令。

    她們霎時驚慌起來,懷剛見大勢已去,驀地搶過九珍的馬,撇下妹妹就要逃。

    「姐,別丟下我!」懷柔沒想到她會丟下自個兒獨自逃命,驚恐的在後頭呼叫著。

    怎知馬上的姐姐竟狠戾的轉過頭來瞠她,那模樣像是希望她去死。「你就留下來等死吧!」

    懷柔不禁愕然。「咱們是姐妹,為什麼你會突然如此狠心待我?!」

    「那就要看你做了什麼好事!你竟敢背著我殺了祈夜行,你該死,我絕無法原諒你!」說完這些話,她便策馬揚長而去。

    「她……怎會知道是我殺了祈夜行……」望著遠去的身影,懷柔瞪大眼睛,一臉慘白。

    「是朕告訴她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她震驚的縮緊胸口。

    九珍走上前,一臉沉肅。「你為了除掉情敵,不惜殺害姐姐的心上人,你比懷剛還要自私,難怪她要丟下你自個兒脫逃!」

    九哥告訴她,在祈夜行死後,他意外發現懷柔宮裡的太監脖子上居然掛著當年她撿到的那個玉珮,秘密徹查的結果,才知這太監以為掛在祈夜行身上的東西定是珍寶,所以奉命殺了人後,便將玉珮據為已有,也因此露陷,讓人得知指使殺人者是誰。

    懷柔頓時說不出話來,毫不抵抗就教人捆綁拿下。

    半個時辰後,以為已脫逃的懷剛,也在成可防手下的追緝下,輕易逮回。

    大雨剛停,夜裡空氣中一片潮濕,祈夜白攜著九珍走進一座死牢裡。

    片刻後,牢裡發出不甘的怒吼,再接著,兩道像見鬼般的尖叫聲傳出,兩個女人,爭相吼著——

    「你不可能是權九珍!」

    「那女人已死!」

    「你是鬼,惡鬼附身!」

    「我要真正的權九珍起來殺了你!」

    「只要她醒來你就不是她的對手,馬上會教這男人拋棄的——」

    驚恐的尖叫持續了許久許久,等終於靜下來後,祈夜白又領著九珍離開,來到一處密室。

    推開密室的門,九珍立即看見床上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心頭登時一熱,顫抖地靠上前去,見著那緊閉雙目的容顏,不禁淚漣漣。

    這曾是屬於她的身子,她以為早已化為灰燼了,沒想到居然是被保存了下來。

    「我捨不得燒了你,將你運往南陵後,擇了冰窖將你安置下來,打算至少年年去探你一回,以解相思,誰知道沒多久,懷剛兩姐妹便消息靈通的將你的身軀劫走了。」祈夜白解釋。

    瞧著已消瘦到不成人形的「權九珍」,一股難以解釋的情緒梗得九珍好難受,不住朝那凹陷的容顏撫上。「我真回不去了嗎?」回不了自個兒的身子了嗎?

    「別這樣,不管你變成何種模樣,只要身子裡裝的是九珍,又何必一定要回去?」祈夜白輕聲安慰。

    淚水還是自她臉龐滾落,見著面前死寂的身軀,感觸良多。

    是啊,就是做一輩子趙春水又何妨?只要身邊的男人還愛著她,身子是誰,有這麼重要嗎?

    她稍稍釋懷了。

    祈夜白伸出手,輕柔的為她拭淚。「解藥就讓你親自餵她服下吧。」他取出一小瓶藥罐,這是他們方才去兩姐妹那裡逼來的。

    告知兩姐妹珍妃的真實身份後,她們當場魂飛魄散,嚇軟了兩條腿,但是在極度不甘心下,怎麼也不願意相信珍妃就是九珍,於是拿出解藥,要讓「真正的」九珍清醒,以為密室裡的九珍一醒,她便再也不能偽裝,祈夜白立刻就會殺了她,以消她們的心頭之恨。

    九珍將藥餵進床上人的口裡,不一會對方真的清醒了。

    只是醒來後,她仍雙眼癡呆,就跟當初的趙春水一樣,很顯然,兩人真的對調了。

    除此之外,他們還發現春水發出的聲音極為低啞難聽。

    「德太妃派人去殺你時,點了你的聲穴,你卻自行衝破穴道,導致喉嚨受損,再也無法好好說話了。」祈夜白遺憾的說。

    她再度淚如雨下。「春水得了我這副破身子,真是虧大了。」

    「放心,咱們會照顧她一輩子,她就算癡傻,也再不會像之前在李泰山府裡那般吃苦了。」

    「嗯……我得好好補償她才行。」她噙著淚點頭。

    不久,權永愛領著趙春水的娘出現,在來以前,他顯然已對老婦說明一切,所以在見到已換了一張面容的女兒時,老婦並沒有露出太過吃驚的表情。

    祈夜白安排她們母女回到南陵,且因趙春水的母親仍是九珍名義上的娘,早賜封為一等夫人,所以待她們母女回到南陵後,大宅、奴僕都已準備好,此生都不須再為生活憂愁。

    除此之外,他也將南陵的李泰山調往東陌做小兵,全家亦一起跟去吃苦受罪,順道讓李泰山那無法無天的兒子吃點苦頭。

    「偶爾,你會不會想念以前我的模樣?」送走她們時,九珍問。

    他淡笑,面頰染上一層如月輝般溫柔的光芒。「會,你從前的一顰一笑我總記得,那都是我最美好的回憶,偶爾,我也會想起上元節,你提著燈籠逛大街時的千嬌百態。」

    她眼波璀璨,倚進他懷裡。「那以後咱們有空就去南陵走走,順道瞧瞧她們母女過得好不好,也順便讓你勾起當年對我的回憶。」

    他輕笑頷首。「好。」

    這時,九珍忽而又像想到什麼般地仰首睨他一眼,推開他。「可有件事,你還沒有對我交代清楚。」

    祈夜白挑眉。「什麼事?」

    「懷柔有孕之事!」

    「難道成可防沒告訴你?」他訝然。

    「沒——有——」她搖頭,發出的聲調飽含危機,讓他明白若不好好回答,可能就死無葬身之地。

    他黑眸一緊。

    「成將軍什麼都告訴我了,就唯獨這事他要我自個兒來問你!」她皮笑肉不笑的說。

    「懷柔肚子裡的孩子根本不是我的!」他迅速答道,就怕說慢了,小女人要找碴。

    這下他曉得成可防故意跳過這段不說的用意了,他是在報仇,報當日他執意要砍他腦袋的仇!

    這小子,回頭找他算帳去!

    「然後呢?」她態度還是涼涼冷冷。

    「真的不是我的,我可以發誓!」他慌忙舉手。

    「那是誰的?」九珍模樣依舊冷得教人打顫。

    「她懷孕許久了,在德太妃未死前就有身孕,是德太妃為酬謝自個兒的人,也為侮辱我,逼她獻身的。所以那孩子的親爹是誰,我也不知。」

    「是這樣嗎?」她臉色仍是沒怎麼緩下。

    他心裡頓時發毛,「九珍……」

    「你老實說,這期間為了安撫她倆,你當真一個也沒碰過?」她故意問。

    他呼吸不勻。「我是待在鳳宮裡過夜沒錯,但絕對沒有碰她們的!」他馬上指天立誓。

    「那鳳宮夜裡傳出的嬌吟聲,應該不會是貓兒思春的叫聲吧?」她在死牢裡聽見這事時,可是惱得七竅生煙,夜不成眠呢,這男人最好給她解釋清楚,否則,哼哼!

    「那是……那是……」

    「是什麼?」

    「若我說真是貓兒思春——」

    「祈夜白!」她丟杯子跺腳。

    搗起耳朵,祈夜白開心地看著她為自個兒吃醋的模樣。

    見他的嘴巴越咧越大,這更教九珍氣得衝向他算帳,但在接近他前,腳一絆,重心不穩,整個人跌入他的懷中。

    他抱著她,揉揉她氣鼓鼓的腮幫子後,才收起笑意,表情嚴肅的望著她。「沒有,我才不可能碰令我厭惡的女人,那淫聲是她們故意要人發出的,就是要讓人以為除掉你以後,她們終於得寵,這樣德太妃留下的人才會對她們更信服,可春彩不解實情,卻將這事告訴你,她已教你四哥臭罵一頓,回權府去了,回頭你可以自個兒去向她問清楚。」

    「真是這樣?」

    祈夜白苦笑。「不然,你真以為除了你,我還有心思碰誰?」他愛戀地吻了她的額。

    咬咬唇,九珍的臉不好意思的發燙,片刻後,也忍不住笑了。「好吧,我是醋桶,不該疑心你的。」

    「知道就好!」他輕點她的鼻頭。

    她癢得皺了皺鼻,想排掉他的手,但還沒觸及他,唇已被吻住——

    七日後,皇帝下詔天下,將德太妃、懷剛姐妹殺人、謀逆、淫亂之事,全部公諸於世,徹底消弭了百姓對珍妃的誤解。

    隔月,聖旨再落,立珍妃為大萊皇后,自此,天下太平。

    兩個月後,權府喜簾高掛,權四公子大喜,迎娶的對象是京城名花杜小釵,並且是以正妻之名娶入,皇上甚至封新娘子為三品禮夫人,教她風光出嫁。

    兩個有情人終成眷屬,席上貴客滿盈,各個來頭非比尋常,不僅當今大萊帝后親臨,就連嶺南王也到府祝賀。

    嶺南王留在大萊已三個足月,終於得償宿願與這最小的兒子吃上飯,促膝長談,了卻她想與小兒子相處的心願,但畢竟她還是一國之王,等參加完這場大婚後,便得回國去負她的責任。

    瞧兒子與媳婦時常相視而笑,她不禁大為欣慰,只因帝王能擁有幸福的少之又少,這兒子很幸運,找到了摯愛,並且能相守,不像她……嶺南王雖輕歎,臉上還是掛起笑。

    此時,周彥悄悄來到主子身邊,低聲說了些話,祈夜白立時皺眉,九珍聽了也沉下臉。

    原來是懷剛在牢裡殺了自個兒的親妹妹,見懷柔一屍兩命,她也隨後咬舌自盡,結束了兩人一生多舛的命運。

    「她們不過是德太妃利用的工具,也是兩個可憐的女人。」九珍感歎的說。

    「也許吧,但這也是她們自個兒選擇的,能夠同情,卻不能教人原諒。」祈夜白喟歎。

    九珍沉默了。

    他牽起她的手,牢牢緊握。「九珍,經過許多事,我已不再『寬宏大量』,誰要阻礙我與你相守,我絕不原諒,也絕不放過!」

    完全瞭解他失去她後的恐懼,她微微一笑,指向場中拜堂的四哥與好友。

    「我也是自私的,如今,所有的仇恨都過去,四哥也敞開心接受小釵,大雨過後就是天晴,咱們此生不會再分離。九哥,我愛你,就如同你愛我一樣深,咱們再拜一次堂吧,不要像立後大典那樣的華麗慶典,我只要像四哥這樣,如一般百姓穿紅裳、結同心的拜堂,就你跟我,不要有別人,賀客也只要咱們的至親到場即可,這是我一直希望的,小小的幸福,這才有真正嫁給良人的感覺。」

    她要的不是一國之後,而只是一人之妻。

    祈夜白聽了笑得很開心,眉梢眼底儘是著歡喜。「好,就這麼辦,咱們再辦一次婚禮……可是,怎麼辦?這次的新娘子得大著肚子拜堂,這不打緊吧?」先前御醫為她檢查身子時,就已告知他這消息,只有這傻女人還一點都沒發現自己的身子起了變化。

    九珍一愣。「大著肚子?」

    「是啊,你都已經有身孕兩個月了,除非是馬上拜堂,否則肚子大了,還真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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