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定「同心結」 第7章
    醫院長長的走廊上,響起一陣有節奏的腳步聲。

    醫生辦公室的門似聞聲而開,一個清瘦的男人穿著一身白大褂,笑迎向手中提著保溫筒的齊穎,「齊小姐,又來看童先生了?」

    「秦醫生,心傑的情況好點沒有?」眼前這個才三十出頭的男人正是紫玉的主治醫生。齊穎因為常常向他詢問紫玉的情況,所以與他已頗為稔熟。

    「還是昏迷,不過我對他的甦醒抱樂觀態度。」這個童心傑剛送進醫院時,因失血過多,生命已瀕臨衰竭,在沒有相應血液可輸入的情況下,秦楠已認定他沒有生還的希望。可是第二天上午,他的各項身體指標卻奇跡般地恢復到了正常水平,但是卻仍然陷入昏迷狀態,不曾醒來。整整半年,秦楠用盡各種方法,卻怎麼也沒辦法讓他甦醒過來。

    「那還煩秦醫生多費心。」齊穎微笑著向秦楠點頭致謝。

    「你也不用太擔心,相信病人若知道你這樣盡心盡力地照顧他,一定會原諒令弟的無心之過。」據他所知,這位齊小姐天天來醫院探望病患,是因為病患是被他弟弟誤傷的。而聽說那個引發悲劇的女孩,見自己男友生命垂危,已經撒手躲到了外國。

    「咦?秦醫生這個腕表很別緻。是什麼牌子的?」作為時尚從業者,齊穎在最新的衣著配飾上都非常留心。

    「這個?正是常常來看望童先生的那個小男孩送我的。沒什麼牌子,好像是小男孩自己裝配了送來表心意的。我不忍讓他失望,便收下了。」秦楠微笑著將手腕遞至齊穎面前,果然是沒有商標及產地的簡單鍍金手錶。

    「是這樣。」齊穎笑應道。

    見齊穎雙眼不時向病房方向望,秦楠立刻識趣道:「不妨礙齊小姐探望病人了。」

    「好。」齊穎嘴上雖然說「好」,可雙腳卻並沒有急著邁開的意思。

    而同時,秦楠也在舉步後,又停下步子,「劉小姐,晚上有空嗎?」

    「秦醫生,晚上能否賞光……」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收聲。終於,兩對視線穿越距離相迎在一起,唇邊溢出會心的笑來。

    小麟微笑著注視枝頭那朵並蒂花。紫玉的一場浩劫,卻換來了名冊上兩個人的相逢。在空中展開名冊,81個名字中,只剩兩個是暗銀色了。而其中之一,便是戚芽芽。

    「戚芽芽,紫玉何時能甦醒就看你了。」一抖袖口,卷軸飛回袖中。背身去看那再熟悉不過的一角。曾經,那裡開著整棵樹上最大最美的一朵純白之花,可現在,角落又恢復了一片綠的空寂。

    只要戚芽芽能尋覓到新的愛情,那他就可以讓紫玉重新醒來了。雖然將戚芽芽的犧牲抹去,換成是臨陣脫逃的說辭可能會傷到紫玉,但唯有這樣,才可以將所有的混亂都歸回正位。

    或許他是自私的,可是如何也不能放任好友執迷於留戀人間,而從此陷入那無窮無盡的輪迴之苦。

    「為什麼我和芽芽的愛情之花不見了?」冷不防亮起的聲音將小麟嚇得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

    「紫玉?你醒了?」這怎麼可能?自己明明用催眠術封住了他的神志,沒了仙氣護體,他根本不可能憑借自己的力量解除咒語。

    「你似乎並不希望我醒過來?」褐眸微瞇,盡覽小麟臉上的意外和驚訝。

    「我若不想你醒來,便也不會用麒麟血來救你了。」麒麟血乃是天界聖物,對凡人有起死回生之效。為了救紫玉,小麟可是足足三天因虛弱而沒敢出門。

    「可是你也順便催眠了我,為什麼?」琥珀色的眸望向空空的枝頭,心下也是跟著沉了沉。

    「因為有些事我怕你面對不了。」戚芽芽,對不起了。為了讓紫玉徹底對這凡間死心,不得不委屈你背這黑鍋了。

    「你是指芽芽?」紫玉竟然從容地反問,讓小麟大感意外。

    「是的。你受傷後,戚芽芽得知你可能命不久矣,所以她棄你離開了。」自紫玉臉上竟然沒有讀到一絲一毫的驚詫之色,小麟心中湧起強烈的不安來。

    「她不會。」紫玉輕笑著搖頭,「小麟,枉你通曉天地,能知古今,卻唯獨不懂愛。你若愛過,便會知道,這種感情根本就不是生死能分得開的。」

    他竟然從頭到尾都沒有懷疑過戚芽芽?這樣的信任,難道真是自己無法理解的?小麟突然無法自制地笑了起來,開始只是淺笑,漸漸地,越笑越大聲,越笑越激動,「哈哈,虧我千算萬算,卻原來所做一切,都不抵所謂的『愛』。」

    「小麟,不要再為我去決定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了。尊重我選擇的路,便是對我最大的幫助。」紫玉相信這橫生的諸多波折,一定是拜小麟所賜,也更相信小麟只是不忍心自己在凡間遭受身為人的種種折磨,所以才決定幫他重獲成仙的機會,而這機會,是要以放棄芽芽為代價的。所以他寧死也不會選。

    「她為了救你,自願抹去了同你一起的記憶。」穩定了情緒,小麟把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告訴紫玉。

    「你是說,現在的她已經忘記了我的存在?」往昔的點滴已全然在她腦海消失?這麼深的愛,怎麼可能說抹就抹掉?

    「因為她對於你的受傷很愧疚也很後悔,所以她選擇重新開始一段與你無關的戀情,好放你自由。」

    「這根本就不是她的錯。」為什麼她永遠要將事情往自己身上攬?替她挨那一刀,他是心甘情願的。會失血過多純粹只是意外而已。

    「可她被那樣的意外給嚇到了。」小麟直接就他心中所想回答道,「而且,誰也不能保證今後不會有這樣的意外發生。」

    「她在哪裡……」紫玉的聲音戛然而止,只因為那空曠的角落,突然冒出一朵純淨的花蕾來。那是……戚芽芽的愛情之花。她竟然已經展開了一段新的戀情,一段只有她而沒有自己的戀情!

    「好漂亮的鑽戒哦。你總算接受比埃爾了。」一張秀美的瓜子臉上,一雙烏黑的眼睛正含笑注視著好友手上的戒指。

    「這半年他為我做了很多事。我沒辦法不為他而感動。」望向自己食指的人,那素淨清爽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幸福笑容。「戚芽芽,你好厲害。我在德國整整三年了,都沒有遇到一個合適的。你才來了半年,就已經找到未婚夫了。」唉,真是同人不同命。雖然她長得不差,腦袋也靈光,可偏偏自幼就愛情運缺缺。所有身邊的異性,但凡優秀的都把她當妹妹看待,不把她當妹妹看待的又都是她看不上眼的。

    「當初是因為發現男朋友原來和自己室友合夥欺騙自己才賭氣逃到德國來療傷的,卻沒想到因禍得福。」具體的細節她已經記不太清了。可能因為那時太過傷心,所以刻意忘記了太多事情。回想起往事,只覺得心中空了一塊般。

    「那對男女真的很過分,竟然為了一個留學的名額,做出這樣卑鄙的事來。有機會,我一定替你教訓他們!」說著,還作凶狠狀地舉了舉拳頭。

    「呵,別傻了。齊凱足有一米八幾呢。你這樣嬌弱,哪裡是他的對手?」雖然失去了蔡慧,但是能在這異國他鄉結識蘇欣,無疑對戚芽芽在對朋友的認識上,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齊凱。哼,別讓我遇到你!」蘇欣重複著那個名字,發誓見面時定會讓他好看。

    「時間不早了,我們結賬吧。」戚芽芽掏出皮夾來,準備買單。

    蘇欣卻硬是推她的手不讓她掏錢,「不可以。每次都是你請客,這次輪也該輪到我了。」雖然她是很愛貪些小便宜,可是眼前這個女人實在是讓自己貪了無數便宜了。連她這樣皮厚的人都不好意思再多揩油了。

    「蘇欣,這沒什麼。」戚芽芽執意想請,蘇欣見狀索性一把自她手中抽走皮夾。

    「看你再跟我搶!」她朝著戚芽芽晃了晃手中的皮夾,一臉的得意。忽然,一張紙片自皮夾中飛了出來,落到了桌面上。蘇欣拾起一看,原來是張照片。

    「天吶!好美的男人。你在國內的朋友嗎?」蘇欣望著照片上那個倚桿而立的人,傲然挺立於雲石之間,微露的側臉美到讓人無法呼吸。是角度選得好吧,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完美的人存在呢。

    戚芽芽湊臉過來看了看,「我不認識他。」可是視線卻始終沒有離開照片上那個人,為什麼明明沒有見過,卻有著說不清楚的熟悉感呢?

    「那他的照片怎麼會在你皮夾裡?」女孩子的皮夾中,通常只會放心愛人的照片呀。

    「可能是買皮夾時就夾帶的襯墊吧。」應該是襯墊沒錯。自己完全不記得有認識這樣一個人。那樣美麗的一張臉,若是相識,自己沒道理不記得的。雖然確定並不相識,但還是不自覺地自蘇欣手上取回相片,又塞回到皮夾的內層。

    那個男人,他的背影,為什麼會讓自己感覺充滿了孤單的落寞?

    「小姐,你的東西掉了。」清澈動人的男聲悠悠在身後響起。

    蘇欣左看右看,發現四周好像都沒有人,才不確定地轉身,「你是說我?」

    「這條金鏈應該是你的吧。」昏暗中,只見那人大步向她靠近。

    一雙眼直勾勾注視著那條澄澄亮的手鏈,好漂亮的雲朵圖案,好別緻的鏤空花紋,「啊!謝謝你了。我還在想,手上感覺怎麼輕了很多。」

    蘇欣一把接過金鏈,抬頭正想向拾金不昧的人致謝,卻因為看到他的臉而詫異地大叫了起來:「啊!是你!」竟然正是白天在戚芽芽皮夾中看到的那個男人!

    紫玉皺眉望著眼前這個一驚一乍的女人,「你認識我嗎?」

    蘇欣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直到把自己搞得氣喘吁吁,才好不容易湊出一句話來:「你知不知道戚芽芽?」

    這名字,竟然會在這裡被聽到!心跳不自主地加速,紫玉不敢相信這麼輕易就真的找到了戚芽芽。這一定又是那個將自己從昏睡中喚醒的人在暗中幫忙。小麟以找到名冊中最後一個人並助其尋覓到愛情為條件,答應事成之後告訴自己芽芽的下落,卻沒料到,今天才找到名冊上最後一個人,卻也同時找到了芽芽。

    連忙平穩了情緒,才仔細向蘇欣確認:「你說的戚芽芽,是不是這麼高,眼睛大大,從F大來的?」

    「沒錯,沒錯。你們果然認識。虧她還說不認識你。」蘇欣心下小小地不爽,沒想到看上去大大咧咧的芽芽也會欺騙人的。

    「她說不認識我?」心下一陣刺痛,難道忘記得這麼徹底,一點殘存的記憶都不留嗎?「既然她不認識我,你又是如何得知我認識她的?」

    「因為她的皮夾裡有一張你的照片,好像是在山頂上拍的。」蘇欣說時,右手腕上一閃一閃的。原來不知何時,她已經為自己戴上了手鏈。

    「那能不能麻煩你帶我去見她?」他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她。

    「你來的不是時候,她和她未婚夫去選婚禮請柬了。」

    這話無疑是平地一聲雷,炸得紫玉整個人都失了魂。未婚夫!半年的時間,不過半年的時間,她竟然就有了未婚夫?她將自己置於何地?

    「喂?喂?」手掌在發愣的美男眼前晃了幾晃,見他仍呆若木雞,不禁搖頭感歎,「唉,這麼帥,可惜有些傻。」

    手腕卻突然被人用力掐住,痛得幾乎沒叫出聲來,「那我在門口等她。」

    「好,好,好。」你願意等就等唄。可是大哥,先放手行不行?

    「祝你有個好夢。」比埃爾輕輕在戚芽芽額上印下一吻,才戀戀不捨地離開。

    掛著幸福微笑目送愛人的人,沒有意識到身後不遠處那雙幾乎噴火的深褐色眼眸。

    待比埃爾隱入夜色已看不清,戚芽芽才收神轉過身來,誰知卻差點撞入一具胸膛,驚訝之下,不禁逸出一聲輕呼。

    「芽芽,真的是你嗎?」

    那樣低沉性感的聲音,幾乎震動了她的心。只是,她並不記得熟人中誰是這樣的聲音。

    「你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戚芽芽心生警戒,仔細去打量面前的陌生人。恰在此時,月光穿透厚雲,直直散在兩人身上。

    是照片上那個人!戚芽芽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竟然是活生生的人。雖然頭髮剪斷了,可還是如照片上一樣美得攝人魂魄。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我是你的『同心結』。」紫玉試圖勾起她對往昔的記憶。

    「同心結?那是什麼?」這似乎不像是人名。

    「芽芽,不要這麼殘忍。求你仔細看看我,你真的不記得我了?」紫玉剛想靠近,卻被她眼中的戒備傷到。

    她搖頭,「對不起,我想我們真的不認識。」

    「我不相信。我們一起經歷了這麼多風風雨雨,一起生活了這麼久,你怎麼可能對我一點記憶也沒有?」她臉上的陌生與疏離幾乎逼瘋了他。

    「你在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跟你生活過!」這男人怎麼可以這樣胡亂編派。就算是比埃爾再三懇求,她都堅持要將自己的貞潔留到新婚之夜,他竟然說自己與他同居過。

    「既然這樣,那就讓我來幫你找回記憶吧。」霸道地一把圈住她的纖腰,不等她反應,便已襲上那一張櫻唇。

    老天!一觸碰到她,便沉陷對她的迷戀而無力自拔。不顧她的掙扎,強硬地想擷取更多,只為補償這許久分離所造成的相思之苦。漸漸地,呼吸變得沉重、心跳聲也清晰可聞。直到要窒息那一刻,才眷戀地離開那張唇。

    「卑鄙!」緊隨而來的,是重重的一巴掌。

    眼中所有的溫柔與激動在剎那間,被那掌震得灰飛煙滅。左頰火辣辣的痛,可這痛卻不及心上裂縫的萬分之一。

    「你這流氓,趁我沒報警前,最好馬上給我離開!」戚芽芽緊攥著胸前被他扯松的衣扣,羞憤交加地警告著對方。眼中,滿是厭惡與鄙夷。

    「你真的忘了。」月光下,琥珀色的深潭中漸漸有水霧在凝結。俊美的臉上,五條不協調的指印清晰可見。

    早知有今日,他寧願自己當初就死在齊凱的刀下。垂下眸,兩滴晶瑩的淚隨風而下。她真的忘了,忘得這麼徹底,忘得這麼狠絕。將他一個人,孤單遺棄在了這個世界上。

    「……」想開口喚的,可還是阻止了自己。月光將他孤單的身影拉得這麼深長。她不禁為自己剛才太過激烈的言行而生出愧疚。雖然不知道自己同他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可她清楚知道,自己剛才那一巴掌傷到他了。手指撫上被他吻腫的唇,那上面還殘留著他的氣息。溫暖的混合著清草芳香的氣息。雖然大腦並不記得,可身體卻因為熟悉而本能地做出了反應。是的,她剛才氣急敗壞的真正原因就是,自己竟然陶醉於他的那個吻中。怎麼可以這樣?在和比埃爾婚期將臨近的時候,她的身體怎麼可以不聽理智指揮地背叛自己?

    「姐,你確定童心傑到德國來了?」齊凱搖下車窗,將手支在窗架上,無聊地望著車外風景。

    「那當然。別忘了你姐在邊境處有多少朋友。」齊穎相信童心傑會到德國來,絕對不是單純的出國散心,很有可能,是來找失蹤了的戚芽芽。

    「姐夫要是你知道你追暗戀對像追到德國,不休了你才怪。」一提到那個精英姐夫,齊凱就滿心感激。要不是他的幫忙,自己這個假釋人員哪裡有機會到美國的醫學院重新開始人生?

    「他若不是走不開,早跟著一起來了。」要不是秦楠的全力支持,自己也不敢大膽落實這個「跨國救援」行動。

    「姐,你真覺得我們能幫上忙?」因為自己當初的衝動而害童心傑與戚芽芽兩地分離,還讓童心傑在醫院整整躺了半年,他不是沒有後悔過。而真正讓他動容的是童心傑一醒,便向法庭證明自己對他的傷害行為是誤傷。而這期間,他更瞭解到給自己那些偷拍照片的人正是蔡慧,由此,他滿心後悔,真心實意地希望能幫童心傑做些什麼,來彌補自己的錯誤。

    「看,那個女孩子好像是自己人。快去探聽探聽情況。」

    「又是我?」連日來,跑遍了德國各大高校,每次他都要去搭訕各式各樣的亞洲面孔,以期能意外獲得戚芽芽的消息。

    「還不快去?」真是的,若不是為了他,她有必要放下手頭的一大堆事不做,到德國來當福爾摩斯嗎?

    「小姐,抱歉打擾一下。」齊凱伸手攔住目標。

    「有什麼事嗎?」對方以中文流利回問,瓜子臉上烏黑的眼睛分外靈動。

    「我想向你打聽一下,學校裡有沒有一個叫戚芽芽的女孩子?」眼前這女孩長得好秀美,齊凱不禁多看了兩眼。

    「又是找戚芽芽?」這人雖長得不及昨天那個照片上的男人。可那儒雅氣質和高大身形,卻是自己喜歡的類型。蘇欣真懷疑戚芽芽在國內到底是不是像她自己形容的那麼慘?為什麼每個找過來的男人,都是珍品中的絕品呢?

    「戚芽芽真的在這所學校?」齊凱幾乎沒高跳起來歡呼。

    「嗯,我是她同班同學,我叫蘇欣。」戚芽芽已經是有婚約的人了。那自己認識一下眼前的優秀男人,應該也不算是橫刀奪愛吧。

    「幸會,我叫齊凱。啊!」這個女人是不是有問題,哪有握手握得好像要比腕力一般的。還有,剛才分明還對自己笑得很曖昧,怎麼一轉眼,眼睛裡只剩下道道寒光了呢。

    「芽芽,芽芽,你在聽我說嗎?」意識到對面人的恍惚,比埃爾連聲輕喚著。

    「嗯?」戚芽芽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想心事想得太專注,竟然沒有注意聽比埃爾說話。她抱歉地笑了笑,「對不起。」

    「沒關係,親愛的。我祖母說,這條藍寶石項鏈是祖傳的,讓我一定要親手為你戴上。」錦盒中,精巧的鏈子下墜著一顆碩大的藍寶石,璀璨奪目。

    比埃爾微笑著拿起項鏈,繞到戚芽芽身後,溫柔地為她戴上項鏈。

    嗅到比埃爾身上濃烈的古龍水味,戚芽芽不由蹙了蹙眉。她還是比較習慣那種淡淡的、天然的清香芳香。

    天吶!自己是瘋了嗎?怎麼會想到那個人身上散發的味道。

    「親愛的,你真美!」比埃爾扣好項鏈,移回正面細細欣賞著,藍眸中閃動的光亮預示了他下一步的計劃。

    戚芽芽乖巧地閉上眼,等待著他的親吻。卻在合上眼的瞬間,腦海中閃過一雙琥珀色的深眸,正悲傷地、孤單地注視著自己。

    「不要!」一把推開欲吻上自己的人,陡自喘息不止。

    「親愛的,你還好嗎?」注意到她今天一直都有些神不守舍,比埃爾大掌探上她的額。

    「我想我是太累了。」戚芽芽自座椅上站起身來,「我們再約時間吧。」

    不顧比埃爾眼中的錯愕,她需要時間好好整理一下自己錯亂的情緒。戚芽芽,你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瘋子,竟然讓深愛你的人擔心、失望。難道是因為那個男人長得太俊美了,所以自己對他一見鍾情了?老天,誰能告訴她,她究竟該怎麼辦?

    「比埃爾先生嗎?幸會。」反客為主地拉開戚芽芽剛才坐過的那張椅子,齊穎微笑著坐在了剛被未婚妻獨自扔在店裡的男人對面。

    「請問你是?」眼前這個東方女人高貴而美麗,讓人一見便不忍計較她小小的唐突。

    「我叫齊穎。是戚芽芽在中國的朋友。」大方地伸出手來,揚了揚眉示意比埃爾接受自己的友好表示。

    比埃爾順從地握上她的手,「你是不是要找戚芽芽?她剛回學校。」

    「不,我是來找你的。」

    餐廳外,偷偷關注著店裡人一舉一動的兩個人頭幾乎靠在了一起卻不自知。

    「哇,你老姐很鎮定啊。很少看到拆台拆得這麼從容的人。」蘇欣不禁心生感慨。

    「一個德國佬而已。對我姐來說,小菜一碟。」她的頭髮好香,這種牌子的洗髮水好像國內沒有。

    「喂,你離我遠點。最討厭你這種拿感情當遊戲的花花公子了。」蘇欣忽然叉腰作河東獅吼。

    「你是不是有健忘症?剛才在車上不是已經跟你全部解釋清楚了嗎?」齊凱仰天歎氣,懷疑自己是不是品位驟降。單就外貌舉止性格來說,蔡慧好歹也是一等的美人;戚芽芽雖然迷糊了點,但尚算清秀可人,性格溫柔。可眼前這個小女人呢,又凶又蠻橫,除了長得還算過得去,簡直一無是處。

    「得健忘症的是戚芽芽,我記性可好得很。」真是沒想到,戚芽芽讀起書來過目不忘,卻可以強勁到把自己心愛的人忘得一乾二淨。還若無其事地在這裡找了個未婚夫大曬幸福。唉,難道那個美到讓女人都妒忌的男人會望天發愣了。再聰明的男人,受到這樣的打擊都免不了會阿達一下啦。

    電影已經落幕,可戚芽芽卻始終沉浸在劇情中無法自拔。他原本生活在天使之城,精通世界各國語言,有著無窮無盡的生命;而她救死扶傷,是個盡心盡力的成功醫生。她的一次脆弱,打動了他千百年來不曾為誰動容過的心房。於是,他放棄超能力,放棄天使身份,經歷千辛萬苦,只為與她相伴一生。最後,卻因生死而天各一方……

    為什麼?為什麼劇情讓她覺得這樣似曾相識,開場時的情動時刻,她已預料到了悲劇的結局。明明自己沒有經歷過這般刻骨的愛戀,可心卻沒來由地強悍共鳴著。

    那個人!手,再次撫上自己的唇。被他深吻的記憶仍清晰如昨日。他長得這樣俊美,應該是情場老手吧,所以才會吻得自己神魂顛倒。可這個情場老手為什麼會愛上自己?沒有受過傷,也沒有出過意外,自己的記憶從來沒有斷裂過。可那個男人也不像是在胡謅呀。自己既不是富家千金又不是驚世美女,他完全沒必要為自己這樣費神演戲的。難道自己真的不小心遺憾了某段重要的記憶?看似銜接自然的記憶鏈中,被人卸去了重要的環節?

    他會不會再出現?若是他出現了,自己該怎麼問,總之一定不會再魯莽衝動了。天吶!自己是著了什麼魔,為什麼滿腦子都是他?應該想比埃爾才對,畢竟比埃爾才是自己決定要嫁的男人。難道自己現在這樣的症狀便是婚前焦慮症?因為對結婚感到緊張,所以開始胡思亂想,並因為害怕失去自由而渴望能有短暫的新戀情出現?

    「哲學系門口立著的那個東方男人太性感了。」

    「他若能吻我一下,我死也甘心了。」

    「可惜他好像不是我們學校的。」

    是他!直覺裡,戚芽芽便認定幾個德國學生談論的是他。他好像說過,是叫……同心結。

    飛快地奔向哲學大樓。待喘著氣立定在樓門口時,卻根本沒有他的身影。

    他走了?戚芽芽心上的遺憾忽然蔓延開來,強烈到自己都有些詫異。

    「你在找我?」

    低緩從容的聲音正是上次那人的!他沒走!戚芽芽激動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是的,我在找你。」

    「正好,我也要找你。」他揚唇淺笑,眼底的落寞被竭力藏起。

    「嗯。」戚芽芽應得異常順從。眼前這人明明是陌生的,可為什麼立在他身旁,心裡卻前所未有的踏實而放心。

    琥珀色的眸柔柔望向她,雙眼在觸到她頸間那顆閃亮寶石的剎那,怔了怔,似是不習慣如此刺眼的光芒般。

    現在的她很幸福,他可以從她的臉上讀到這種幸福。既然世界上已經有人可以取代自己來愛她,那自己又何必執著不放呢。終於,下定了決心。

    「上次……是我認錯人了,真是抱歉。」琥珀色的眸被掩在濃密的睫毛下,看不清他的內心所想。

    「認錯人了?」怎麼可以這樣?自己明明已經做好聽他解釋的準備了,他卻突然全盤推翻了一切。

    「因為你長得和我失蹤的女友一模一樣,所以……希望你能原諒我上次的失態。」他輕輕咬牙,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點切斷著彼此之間的聯繫,心下的傷口嚴重到呼吸都能扯痛。

    「可是,我皮夾裡明明有你的照片,這未免太巧合了吧。」他第一次見面就熟稔地叫出自己的名字,而自己皮夾中有他的照片又如何解釋?

    「你就當作是所有皮夾中都有這樣的墊紙吧。」一切都結束了,不是嗎?

    「那至少告訴我一些關於你女友的故事吧。她是怎麼失蹤的呢?你又怎麼會把我錯認成是她的?」如果就這樣不明不白讓他走掉,只留下一團迷霧,那自己太不甘心了。

    「她的失蹤,是為了我。因為她覺得,她的存在影響了我的未來,也給我帶來了許多意外和傷害,所以她毅然放棄我們的愛情,只為了讓我能回到以前的生活,能永遠健康快樂。」褐眸幽幽注視著眼前人。她真傻,若是沒了她,自己與天地同壽又有什麼用,活著只不過變成了孤單的煎熬。

    「感覺好像是灰姑娘愛上了王子。難道是因為你家裡很有錢,她的身份配不上你嗎?」這是她自那話中,所能想到的故事情節。

    褐眸黯了黯。眼前的她已經不是原來的人了。她不會瞭解那段曾經,也沒有瞭解的必要了,「或許吧。」

    「那你還會去找她嗎?」她已經相信自己不是他要找的那個人,所以又跳回了旁觀者的身份。

    「不會。我決定離開這裡,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只差一個人,他和小麟就功德圓滿了。他會在天庭祝福她的,但是,卻沒有勇氣獨自生活在這個明明知道她在,卻不能再愛她的地方。

    「這樣就放棄了?說不定再努力一下就能找到呢?」戚芽芽為他感到可惜,更為那個女孩子不值。可能她被某些事困住了,更可能她也在全世界地尋找著他呢。

    「怎麼會放棄呢,她的愛會陪伴我,天長地久。」看著戚芽芽混合著擔憂的迷茫,雖然忘了自己,可她仍是那樣純真、善良,真的不捨,就此和她分離。

    避開他直視著自己的雙眸,想到那灼熱不是因為自己而屬於另一個幸福的女孩,心下微微生出惆悵,「真是太可惜了。」「為了表示我對你的歉意還有祝福,這個,送給你吧。」從懷裡掏出那個同心結來,全是靠了戚芽芽離開前,將它留給自己,才得以把自己從昏迷中喚醒。如今,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

    「是什麼?」戚芽芽伸手接過,好溫暖,上面還沾染了他的溫度。這就是和他同名的「同心結」嗎?那金紅色交纏的繩線,那細銀的流蘇,還有那閃爍的明珠……

    「祝你和他,永結同心,比翼雙飛。」朝著仍低頭把玩著同心結的人道。深吸了口氣,邁開了離開的步子。

    「『同心結』,你回去以後,還準備回來嗎?」身後的人意識到他的離開,大聲問道。

    「不會。」他沒有回頭,繼續快步向前。因為他不知道回頭後,是不是還有第二次轉身的勇氣。

    「難道你也要帶我一起回天庭嗎?」她又叫,更大聲。

    天庭?她怎麼會知道天庭?驀然回首,她一臉氣惱道:「你這樣拋下我就走了,我和誰永結同心,比翼雙飛?」

    「芽芽,你在說什麼?」紫玉為自己心中閃過的那個念頭而狂喜,卻強抑著自己的感情,生怕這是一個巨大的誤會,他承受不起再失去一次的代價。

    「『同心結』,你這個壞蛋。看我失憶了就要拋棄我,難道你又移情別戀其他人了嗎?」她說著埋怨的話,眼中卻含滿了笑意。

    「天!你想起來了!全想起來了!怎麼可能!」紫玉一把衝上前去,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與喜悅。深深地用力地將她擁入懷裡,恨不能揉進骨骼血液。

    「是它。」戚芽芽高舉起手中的那個盤結,「我的手一摸上它,就彷彿通電了一般,然後就什麼都記起來了。」

    「太好了!」紫玉說著,將頭深埋入戚芽芽肩膀,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激動流淚的樣子。

    「紫玉,你好了!你醒過來了!我在失去記憶前一刻,還在祈禱有一天,我們能夠再重逢,你能重新健康地立在我面前。我以為不會再有這一天了……」他們差點又擦肩而過。只差一點。總算,總算是在最後時分,又重新找回了彼此。

    「不會再分離了。芽芽,我們以後再也不會分離了。」這是上天的眷顧,他不會辜負的。深擁著她,真想就這樣,直到世界盡頭。

    「哦!好痛!」呻吟聲打破了眼前的美好融洽。戚芽芽很尷尬地拉開與紫玉的距離,從頸上解下那條寶石項鏈來。

    琥珀色的眸與黑色的眸同時望向那條項鏈,陷入了沉默。

    「總算找到你們了!」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蘇欣插入兩人中間,並一把奪去戚芽芽手中的項鏈,「人家比埃爾沒了新娘,可不能再沒了這傳家寶了。」

    而尾隨蘇欣的,是並肩而立的齊穎與齊凱。

    「原來你都知道了,那我該怎麼對比埃爾說?」戚芽芽愁眉不展地看著蘇欣。

    「齊穎姐早替你打發他了。」蘇欣賞玩著手中的項鏈,說得輕描淡寫。

    「什麼?那比埃爾答應嗎?」到底自己錯過了多少事?齊穎怎麼會遇上比埃爾的?這三個人又怎麼會混到一起的?

    「有我老姐出馬,你就放心吧。」唉,那個德國男人也真是可憐。在面對那些曾經刺激到自己的戚芽芽和紫玉相擁逛街的親暱照片後,他算是徹底崩潰了,哭泣著要求能拿回家傳的項鏈就好。臨了,還歎氣表示自己運氣不好,竟然遇到這麼個相貌出眾的男人與自己競爭。

    「紫玉!」戚芽芽撲入他懷中,毫無顧忌地深深吻上他的唇。這個吻,她盼望了多久了。在那失去記憶的日子裡,她的茫然若失、她的莫名空虛,如今,終於被完全填滿了。

    蘇欣拉了拉齊凱,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快閃。而齊穎早已回到了車裡。原本蘇欣還打算告訴戚芽芽,她預備用纏著齊凱一輩子讓他不得安寧來幫芽芽報仇的。現在看來,她還是另選吉日吧。

    車子緩緩啟動,透過玻璃窗,遠遠看到樹林掩映下的羅馬石柱旁,那一對男女那樣幸福地擁吻著。超越了時間與空間的阻隔。緊緊地擁有著彼此。漸漸地,兩人變得越來越小,直至融成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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