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生相許 第八章
    秦衍斯文的眉輕皺了下,這才慎重地說:「你一出事,少夫人把碧波園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便一個人到北方來找你,甚至不顧老爺子的勸阻。」

    「為何爹不讓她來?」沐青聽了,疑惑問道。

    「我原想尋個適當的時機告訴你……卻沒想到會是眼下這種情形。」

    秦衍看了看酒罈子,苦笑了下。這麼一大壇,居然沒兩下就被沐青喝了個精光。

    那日夢音和老爺子的對話,正巧被去而復返的他聽見;基於私心,他沒有阻止夢音的決定,甚至一得到確切的命令,便馬上替她安排好所有事情。

    「北方對少夫人而言,似乎是個危險的是非之地,我雖不明白其中緣由,但老爺子這麼說,裡頭肯定有什麼道理。」

    沐青皺眉。那日才知道夢音原來是北方人,現在又說她到這兒來會有危險;夢音的過去,究竟還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此刻,他才發現相伴十年,他竟對她瞭解得那麼少,幾乎可說是一片空白。

    「青,不管怎麼說,我相信少夫人不會輕易背叛你,你見到的那一幕……也許有什麼隱情在;你要懷疑她,也該給她個機會解釋清楚,總好過在這兒喝悶酒,不是嗎?」秦衍站起身來走了出去,坐在門檻上。

    「快要八月十五了,你要是一直這個樣子,咱們多年的心血就要毀於一旦了。」他看著天上的彎彎月亮,淡淡地開口,語氣依舊溫和,毫無責怪之意,就只是單純的指出事實。

    沐青也站了起來,坐到門檻上看著月亮,眼瞳已恢復清明。「……我知道了。」

    他腦中又浮現當日白府東院裡,她扮成婢女前來尋他;他騙她他失憶,暖泉邊她說的話,言猶在耳,那時他仔細地看她,發現才分別一個多月,她竟已消瘦至此,必是途中吃了好多苦,又或者是為思念他而致?

    婚禮上那抹白衣仗劍的纖纖素影是為他而來,聰慧如她,早已識破了他的偽裝,卻是什麼都不問,只是配合著他……

    「夢兒,我相信你,你心中,必是有我的。」他看著暈黃的月牙,突然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心胸狹隘之人,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這一刻,他不去想碧波園,不去想長白山莊,也不去想長白山莊,也不去想楚歡和夢音的關係,就只是坐在那兒,專心地想著她。

    這日一大早,夢音便被喚醒,沐浴、梳妝、打扮,她幾次想阻止,服侍的婢女卻不管她的抗議,硬是將她折騰了一早上。

    「還喜歡嗎?這些可都是我特別為你準備的。」一切收拾妥當,楚歡正好跨進屋子,頓時眼睛一亮!他就知道他的小夢音長大了,必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夢音看著鏡裡的自己,身穿雪白短襦,外罩一件粉色窄袖小衫,下身同是粉色的百花繡樣裙,配著一雙白色粉線繡花鞋,頭上只簡單地梳了一個側髻,一張素顏在夢音的堅持下不施脂粉,卻自然顯出了紅潤的氣色,比起平常一身的白衣白裙顯得更為朝氣蓬勃、嬌俏可人。

    「哥哥,為什麼突然……」夢音本不在意,看過之後只是覺得並不排斥這樣的裝扮,因此一開口便是探問原因。

    「傻女孩,沐青昨天投了拜帖,等會兒便來,你當然要好好兒裝扮一下給他看看,以免他說我虐待你呢。」楚歡在桌上的首飾盒裡挑了挑,拿出一支白玉簪插進她發間,這才滿意地點頭。

    「夫君要來?」夢音一聽,臉現喜色,也只有沐青能讓她淡定的表情破功。

    「瞧你高興的,哥哥可要吃醋了。」楚歡失笑,卻暗暗在心中想著,哼,沒付出一點代價,我是不會讓沐青那小子輕易帶走你的!

    夢音也意識到自己的轉變,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微笑道:「哥哥胡說什麼呢,你們兩個不能比的!」

    正說笑間,婢女前來通傳,說是客人到了。楚歡看著夢音雀躍地站了起來,眼睛一轉,一個惡劣的念頭悄然成形。

    那天有個婢女驚慌地來找他,說是苑裡來了一個刺客,問了嘉木閣的方向就將她給打昏了,算算時間,正好是他和夢音相認的那天。

    那個刺客很有可能就是沐青。按理說那個男人對夢音的獨佔欲毫不隱藏,若是來了,理應會直接帶走夢音才是,然而他卻毫無所覺。

    那麼他是不是看到了什麼呢……想著,楚歡牽起了夢音的手便往前頭走去。

    前廳裡,沐青面無表情地坐著。秦衍見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嚇得上前添茶的人把茶水都灑了,只是在心裡暗暗好笑,面上依舊平靜,只是溫文地端坐著。

    兩人並沒有等很久,楚歡便帶著夢音出現。秦衍趕緊站了起來,見到他們緊緊交握的手,不由得偷眼去看沐青,只見他表情雖無太大變化,卻還是僵了一下。

    「勞沐少主和秦北路司跑這一趟,楚某失禮了。」話雖說的客氣,語氣卻絲毫不以為意。楚歡恢復一貫的淡漠,只是微微一揖,便大步地走到正中坐下,握著夢音的手始終沒有放開過。

    夢音掙不開手,只好跟著在他身邊坐下,只是眼睛卻一直看著沐青,帶著欣喜和疑惑,不懂他為什麼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似乎正在生氣。

    廳中靜默了好一晌,就在秦衍忍不住想要開口之際,沐青突然開口,省去了所有的客氣和禮節。「我們今天是來談正事的,就別耽擱時間了,開始吧。」

    他聲音陰沉,臉色更加難看,引得夢音忍不住開口問道:「夫君,你莫不是哪兒不舒服?」說著就要站起來走過去,卻被楚歡一把拉住,又按回位子。

    「小夢音,你乖,等我們談完再說。」語氣分明十足寵溺,也不管旁邊還有兩個人在,夢音只得坐了回去,不再說話,只依然擔憂地望著沐青。

    廳中再度靜了下來,突然砰的一聲,響起了瓷器碎裂聲音,眾人聞聲尋找聲音來處,卻發現沐青手中的杯子已被他捏成碎片,掌中一片殷紅。

    「夫君!」夢音驚呼一聲,這回硬是甩開了楚歡的手,衝到他身邊,就要拿起他的手來察看,豈料沐青卻手一挪,避開了夢音的碰觸,又若無其事地張開手,任由掌中的瓷器碎片和著血落在地上,染紅了她的鞋,她一怔,茫然地看著他。

    他從來不會拒絕她的觸碰的,今天怎麼……

    「貴府的杯子真是不經用。」沐青看都不看夢音一眼,只是略帶嘲諷地開口。

    「楚某不知沐少主手勁如此大,還請恕罪。」楚歡似笑非笑地開口,一揮手,馬上有人又奉了一杯茶上來。

    夢音尷尬地站在那兒,沐青從頭到尾都把她當成空氣,這在以前是從來不可能的事,就連秦衍也是大開眼界,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開口打破這僵局。

    「小夢音,回來這兒坐著。」楚歡見夢音站在那兒進退維谷,冷冷地瞪了沐青一眼,便柔聲喚她,心中既為了看到沐青失態的樣子而偷笑,又把他無視夢音的舉動偷偷記上一筆。

    「楚總管,咱們還是趕緊說正事吧。」秦衍抹了抹汗,抓緊時間開口,直覺身旁的男人看起來雖平靜,心中必是怒火沖天了,看看那杯子碎得多徹底!

    「哦?北路司有事快說吧,我這妹子看起來不太開心,我也快要沒什麼心情在這兒作陪了。」楚歡只是單手支頤,懶懶地應道,好似下一刻便要送客。

    沐青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沒有當場拉了夢音就走,方纔她和楚歡牽手進來的那一幕,已讓他險些克制不住,只得在心中拚命提醒自己今天是來辦正事的,卻又聽到楚歡阻止她關心自己,才不小心捏碎了那只杯子。

    「哥哥,你們快些談完吧,夫君他的手……」夢音雖是回到了位子上,仍是關注地望著沐青,平時淡然的表情帶著擔憂,看得楚歡暗暗不快,心道:憑什麼那小子可以時時影響夢音的心情?是以他只是哼了一聲,也不開口。

    而沐青見楚歡明擺著不把自己放在眼裡,那只受傷的手又不自覺地握緊,幸好他並沒有去拿新茶,否則肯定要再捏破一隻杯子的。

    妒火燒得他失去了冷靜,全然沒注意到兩人的稱謂。

    「咳……少夫人,不知楚總管和少夫人的關係是……」秦衍感到若是不先把這樁事弄清楚了,他們今天恐怕是白來了,乾脆硬著頭皮問。才開口,便被沐青和楚歡的眼光盯得心裡發麻,有些後悔自己的多事。

    「怎麼?我不是有請人送信回去解釋了嗎?」夢音聽見秦衍這樣問,不由得疑惑地看向楚歡,他不是說都辦好了?

    「……忘了。」楚歡面無表情地別過頭,被夢音看得有些心虛。雖然他覺得自己這麼做十分理直氣壯,卻不敢接受夢音質疑的眼光。

    夢音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夫君今天的行為這麼奇怪,肯定是誤會了自己和楚歡的關係,想到方才兩人還牽著手一同進來,她急急地開口解釋:「夫君,你不要誤會,他是……我的親哥哥!」一句話說出來,廳裡的三個男人反應不一,沐青和秦衍張大了嘴,一時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楚歡則是不開心平白丟了一個耍弄沐青的機會,是以也不說話,只是冷冷地點頭。

    「親哥哥?」好半天,沐青才茫然地抬起頭,仔細審視眼前的兩張臉,越看越覺得真有七八分相似。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脫口而出:「難怪當時我第一眼瞧見你,便覺得眼熟!」原來,是和夢音長得像!

    秦衍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們從小便一直認定夢音在這世上已無親人,沒想到今天卻冒出一個哥哥來,且還是長白山莊的總管!

    沐青一經提點,便馬上連起了所有枝節。夢音姓楚,楚歡也姓楚,夢音是北方人……也就是說,這個男人,只是夢音的哥哥!

    「原來!哈哈,我真是個笨蛋,哈哈哈哈!」沐青當下樂得大笑,心中對夢音的所有不快都散去了,只是看著夢音和別的男人坐在一起,還是覺得十分礙眼,一下子又覺得笑不出來了,直瞪著楚歡。

    「少夫人這麼說,可有什麼明證?」秦衍雖已信了七八分,然而天性謹慎的他仍是想再確認。原來夢音和長白山莊果真關係匪淺,這麼說來,楚天豪也姓楚……只是從來沒有人聯想過罷了。

    「這要從十二年前說起……」楚歡接收到妹妹責怪的目光,只得清清喉嚨,為眾人解釋起這當中的來龍去脈。

    原來當年楚天興夫婦共育有一子一女,便是楚歡和夢音,兄妹倆自幼感情融洽,常常手牽手出去玩。就在夢音七歲那一年,兩個孩子到西丘去遊玩的時候,竟遭到殺手偷襲,當時的幾個暗衛死命護衛,然而楚歡卻因為保護妹妹而身中數劍,性命垂危。

    楚天興將重傷的他暗暗交與太行老人帶走,對外不漏一點口風,宣稱楚歡傷重不治,當時夢音還哭了好幾天,最後還是楚母把她勸住了。

    那之後夢音又出了幾次意外,楚天興抓不出兇手,卻再也不敢把夢音留在身邊,便暗中將她托付給沐龍。夢音走後不久,便傳出楚天興夫婦離奇身亡,接著楚天豪接手了長白山莊,四處尋找楚歡和夢音的下落,卻毫無所獲。

    「爹爹早知道有人圖謀長白山莊,才會預先把我們都送走,沒想到……」楚歡冷冷地說道,雙手緊握;夢音安慰地握住他的手,此舉又讓沐青感到不快,雖然心中酸氣直冒,卻沒有當場發作。

    他傷好之後,便跟著太行老人習武,待他學成下山,才知長白山莊早已易主。

    楚歡覺得楚天豪十分可疑,便給自己謊造了一個身份,順利進入長白山莊,一步步做到總管,暗暗收集蛛絲馬跡,證明了楚天豪的確是當年的幕後黑手,只是苦於羽翼未豐,又沒有夢音的下落,因而不敢貿然行動。

    「不能殺了楚天豪便算,我定要他自己交還長白山莊,再到爹娘墳前給他們磕頭認錯!」楚歡說到後來,已有些激動,他深吸了好幾口氣,試著平復情緒。

    想起父母,夢音有些黯然。童年的記憶已很遙遠,當年她懵懂地被送走,這些年在沐龍的刻意引導下,對長白山莊的事可說是幾乎不知,只知道自己從前在那兒住過,還有個很疼她的哥哥。

    那一雙在冬夜大雪中豪邁飲酒談樂、把她捧在手心呵寵的父母,如今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可好?父親的威嚴,母親的溫柔,夢音發現已經有好久沒有想起了。

    「夢兒長大了,一定是個美人兒,到時會有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出現,代替我們疼愛你、照顧你。」母親總是一邊替她梳著頭,一邊如此對她說。

    爹、娘,您們看到了嗎,夢兒不僅跟大哥團聚了,還遇到了全天下最好的男人。沐青……她在心中暗暗說道,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沐青正在思索著這個故事,突然察覺到她的目光,不由得回望過去,替她感到心疼,同時對楚天豪又更加憎厭一分。

    秦衍沉吟半晌,問了一個問題:「我記得楚天興的兒子似乎叫做楚懸風……」至於夢音,他一直以為只是恰好同名罷了。

    「我正是楚懸風。」楚懸風點點頭,取出一塊玉,造型質樸,上頭刻著風字,筆劃清楚,足見做工之細。秦衍正覺得那玉十分眼熟,便見到沐青掏出了一塊相同的,只是上面刻的是一個音字。

    「小夢音,你把你的玉給他了?」楚懸風一見到沐青身上的玉,便皺起了眉。

    這兩塊玉是當年楚天興從關外回來帶上的,笑說正好尋到了一對好玉,又各自嵌了兩個孩子的名,便一人一塊,是兩人打小不離身的東西。

    「她是我娘子,自然要給我個表記。」沐青得意地炫耀。就算對方是夢音的哥哥,他還是醋勁不小,正好藉機扳回一城。

    「哼,我可沒答應,你們那場婚事根本是坑蒙拐騙,作不得數!」沐青不提還好,一提起來,楚懸風便恨恨地說道。

    他一知道夢音的下落,便派了心腹到碧波園去,想看看夢音這幾年的生活是否過得好,自然也就知道了那場婚禮和江湖上的一些風言風語,疼愛妹妹的楚懸風當時便覺得這樣簡直虧待了夢音,早已在心中另有盤算。

    「懸風哥哥……」夢音想說些什麼,卻被沐青制止。

    「我承認當時的確是委屈了她,若是楚兄要我再明媒正娶一次,我定給夢音一場風風光光的婚禮。」說著溫柔地看她一眼,目光中儘是疼寵。

    夢音雖竭力維持平常,臉還是泛起了淡淡紅暈。

    楚懸風沒想到沐青會如此乾脆答應,心中浮起一絲激賞,只是神色仍舊冷淡。這時夢音卻拉扯他的袖子,附耳過去,不知說了什麼,只見楚懸風突然激動地扣住她手腕,夢音則點了點頭,臉兒更紅了。

    「哼,婚禮可以不用重辦,但你需得昭告天下,你娶的是我楚懸風的妹妹,長白山莊大小姐,不是什麼來路不明的隨侍丫鬟!」楚懸風臉色難看,沉默了好半天才吐出話,算是妥協。

    「這當然。」沐青聞言,大喜過望,一時忘了要采究方才夢音悄悄和楚懸風說了些什麼。楚懸風見他答應,這才點頭,卻還是帶著一點不甘心。

    「既然大家都是聰明人,楚某便長話短說了。八月十五,長白山莊慣例要舉行一場比武,許多江湖上的弟兄都會來捧場……」

    沐青點點頭。「我知道,是邀月大會。」

    長白山莊每年中秋都會以武會友,邀請各門各派的得意子弟前來比武,美其名曰長白邀月,這幾年下來,早已是江湖上一項年度盛事,年輕子弟莫不以得此綵頭為榮,每年均有不少人來參加。

    「今年的邀月大會,楚天豪想一舉取代碧波園在北方所有的勢力,反之,我們亦可以利用……」楚懸風說著,看向沐青,目光透著瞭然。「你之前的失憶是裝的吧?」

    「哼,我都還沒找你算賬,那些殺手是你派的吧?」沐青冷哼一聲,毫不畏懼地回視,看似恨不得跟楚懸風打上一架。

    「要是不用這招,你小子早給楚天豪算計了去,說起來我才要跟你算賬,竟敢惹得小夢音傷心,想娶那個白秋,還差點拜了堂!」楚懸風收到夢音譴責的目光,心虛地辯駁,說著說著卻也動了氣,眼看兩人就要大打出手。

    這兩人好像天生不對盤,說不上兩句便要吵起來。

    「你還好意思提。我有可能打不過那區區幾個人嗎?還不是你給我下的藥!我也就是想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誰知道偏生被個煩人的纏上!」

    沐青越說越來氣,他早已有一套自己的計劃,偏偏全被楚懸風給打亂了,他又想起那時使不出力的事,認定就是他下的藥。

    沐青從來罕遇敵手,被圍攻得那麼狼狽還是頭一遭,是以心中早已十分憋屈,打算著定要揪出那幾個人來雪恥。

    「那藥可不是我下的。本來我也懶得管你,要不是你是小夢音的……我早就放你回去自生自滅了!」楚懸風怒極反笑,那丈夫兩字硬是吞了回去,語氣極盡嘲諷。

    「哥哥,沒關係的,夫君沒事,而且從沒有忘了我,我……很開心。」夢音突然出聲,眼底蘊滿溫柔,又有些為難地看著已經站起來準備拉開架勢的兩個男人,然而話中的意思仍是偏向沐青。

    沐青一聽,便得意了起來,向夢音遞去一個大大的笑容,讓楚懸風頓覺刺眼得很,卻不願說自己的妹妹偏心,袍袖一甩,便逕自離去了。

    「這……」秦衍焦急地想去追,又覺有些不妥;看向沐青,見他早就得寸進尺地膩在夢音身邊,要她替自己受傷的那隻手包紮。他突然覺得很想長歎一口氣。

    怎麼平時決策果斷的少主一遇上少夫人,便成了個長不大的孩子?

    「秦衍,你先回去吧,讓小河分堂的弟兄們做好準備,到時邀月大會少不了要他們出一份力。」正出神,沐青喚回他的神智,明快地交代。

    「少主你呢?」

    「我留在這兒,和楚……兄商討更完善的計劃。」沐青本想直呼楚懸風的名字,卻突然想到他畢竟是夢音的哥哥,只得硬生生改口。

    秦衍自去了,夢音這才帶著沐青回房,讓他坐在榻上,拿出藥箱,又捧來了一盆清水,依著他的腳邊坐下,替他仔細清理傷口。

    沐青任由夢音擺弄,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她看;待夢音處理好抬起頭來,正好對上他灼熱的目光。

    「夫君?」她仰頭輕喚,有些擔心他還在生自己的氣。

    沐青不說話,只是下了榻,隨意地坐在她身邊,低頭便是一記深吻。

    夢音只覺得頭暈目眩,沐青的這個吻來得霸道又猛烈,他張狂地探索那張紅唇所有的甜美,一手還緊緊扣住她的後腦,不讓她後退,全然不同於以往那份細緻溫柔,一下子讓她忘了呼吸,臉脹得通紅。

    「傻瓜,快吸口氣。」好不容易他才放開她,看見她傻氣的樣子,不由得低低笑了出來,順勢環住她,讓她靠坐在自己腿中,滿足地低歎。

    「……還以為你看上別的男人,不要我了。」

    「夢兒是夫君的人永遠都是。」

    一陣敲門聲響起,夢音連忙就要站起來,沐青卻不讓她離開自己的懷抱,只是不耐煩地問道:「哪個不識相的……」

    「小姐,主子說了,請沐少主別一直賴在小姐閨房,他有要事相商。」門外的人顯然知道沐青不會來開門,乾脆直接在門口把楚懸風交代的話說了一遍。

    「可惡!」沐青咒罵出聲,正打算來個不予理會,門外女子再度說道:「沐少主,主子正在等您。」

    沐青一聽,氣得擁緊了夢音,認真打算著直接把嬌妻帶回去的可能性,省得溫存還要看人臉色。

    「夫君,那畢竟是我哥哥……」看出沐青不想過去,夢音低低說道;話只說了一半,雙眼直盯著他,帶著一絲企盼。

    「夢兒,你老實告訴我,楚懸風那傢伙和我,哪個比較重要?」沐青突然開口問,無比緊張,無比認真,生怕被比下去。

    一直以來,他都是夢音生命裡的重心,哪知道現在又冒出一個男人;雖然那人是她親哥哥,卻明顯地愛妹如命,也就難怪他要吃醋了。

    夢音微張著嘴,突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夫君,難不成你在吃哥哥的醋?」

    沐青有些被看穿的懊惱。都說女子心思如發細,而夢音本來就是個敏銳心細的人,一下子便看穿他在意何事。心中不禁微微泛甜。

    「哥哥雖然重要,但夫君才是那個和我相伴一生的人。」她柔聲開口,毫不遲疑。雖然早已願意把一生都交給眼前這個人,卻頭一次清晰且堅定地用一個女子愛一個男子的心情說出來。

    「夢兒……此話當真?」沐青掩不住狂喜,就算如今擁她在懷,他還是不時要懷疑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情願,或是做了一場美夢,此刻聽見她這話,頓時覺得此生足矣,忍不住想再確認一次。

    「是。以身相許,也以生相許。」她說著,柔柔地偎進他懷中,像是找到了世上最安心的依靠,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夢兒……我也想承諾你一事。」沐青輕撫她的發,口氣認真:「等到這件事了結,我便帶你遊歷天下,你想看什麼風景,我都陪你。」

    夢音聽了,感動地點點頭。她沒想到自己十六歲時說的那番話,他竟一直牢牢記著,一時情動,勾住了他的脖子,獻上了紅唇。

    站在門外的星兒聽到裡頭又沒了聲息,微微歎氣,卻也只能繼續耐心地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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