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仙人跳 第六章
    百貨公司三樓的女裝部門,一對模樣登對的男女正一家家的物色著適合的衣服,高瘦男子一路碎碎念的逕自往前走,清秀女子則被其他東西吸引了,倏地止住步伐。

    「……哎呀,這件洋裝一定很適合我們家寶貝!」李為喜滋滋的看著人形模特兒身上的絲質洋裝。「要參加人家婚禮穿著一定要得體,我說你啊,就算不是頂級美人兒,好歹也稱得上清秀佳人……欸?人呢?」李為說著一轉頭,才發現原以為該跟在後頭的於曉璐居然不知跑哪兒去了,他回頭找了好幾個櫃,最後才在轉角一家風格性感的內衣專櫃前看到地。

    他有些訝異她的風格丕變,走向她,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厚∼狂野豹紋?!而且他家寶貝正癡迷的看著它?咳……他有些為難的開口,「寶貝,那件穿在你身上撐不起來的。」

    「……它的花紋好美。」

    「是啊,美的東西有時純欣賞就可以,不一定要擁有。」薄薄的一塊布,連墊子都沒有,要撐起它少說也要D以上的Cup。於曉璐填不滿它的。

    「可是我有。」

    「啊?你……你自己買的?」

    「別人送的。」

    「咦?誰?誰送你的?」

    「季蘊熙。」

    那個和曉璐緣分峰迴路轉的名建築師?「厚……我就知道他在覬覦我家寶貝。哼!那男人看不出來這麼好色。」

    「咦?」於曉璐回過神,方纔她是不是聽到什麼奇怪的字眼?「好……好色?」

    「都送豹紋胸罩了,別告訴我他還送過更驚人的。」比豹紋更狂野的有什麼?情趣胸罩?只有金屬框,中間蕾絲透明到以為連塊布都沒有的那種?

    「豹紋胸罩?」

    「是啊。你不是說你有一件,季蘊熙送的?」

    她臉紅個通透。「我是說我有一隻布偶花豹,季蘊熙送的。」

    「布偶花豹?那你幹啥看著那件豹紋內衣一臉失魂落魄?」

    「我哪有?我看的是旁邊那只裝飾的布偶,我……我有一隻更大的喔。」那只花豹布偶在她家,和她最喜歡的草莓兔就擺在一塊,她每天看每天看,越看越喜歡。

    為什麼喜歡呢?也許……是因為季蘊熙喜歡它吧。他喜歡的,她就喜歡。

    一如他喜歡草莓一樣,她也因此愛上了草莓!

    奶奶說,季蘊熙很喜歡吃草莓,小時候他心情不好,只要給一顆草莓,他馬上能破涕為笑。對他來說,草莓彷彿有著能夠得到快樂的魔法,怪不得他兒時的志願是當草莓農。

    其實,當初她「小鹿的草莓園」命名就是這麼來的。那時她潛意識的覺得,如果對多年不見的某人來說,草莓有他得到幸福和快樂的魔法,那麼,能在草莓園中奔跑的「曉璐」,想必也同樣能被幸福快樂包圍。

    李為一陣無語。

    是他不好,是他誤會了,他家寶貝的確沒那個膽敢大剌剌的看著豹紋胸罩流口水。雞同鴨講了半天,害他血脈僨張、興奮又激動,想說就憑他和她的交情,而且兩人還共有一個「大秘密」,有男人想追他家寶貝了,他當然得好好打個分數。

    硬拉著她離開專櫃後,李為問:「你和那位季先生……後來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你不知道咖啡店又在下注了嗎?」

    「啊?」她少根筋的說:「下注?這回賭什麼?為什麼我沒有玩到?」她每次都很合群欸。

    他翻了個白眼。「因為你就是人家下注的對象。」

    「我?」

    「聽說上星期你在眾目睽睽下把季蘊熙拉出咖啡店,然後現場一群人就瘋狂下注了,有賭你和他到底會不會成一對,也有賭你會不會又到人家家過夜的……賭法還真不少。」

    「他們都誤會了,我和他不是這樣的關係,我們……也許連朋友都稱不上。」

    「你在自欺欺人嗎?」李為歎了口氣。「我說你啊,總覺得你提到季蘊熙的事就會左閃右躲,明明就不是這麼不坦率的人啊……在我記憶中,你只有在提到一個人時曾有過類似的狀況,那就是仙人跳事件中,那個你曾暗戀過的富家少爺——季蘊熙不會剛好就是那個少爺吧?」

    於曉璐驚愕的看著李為,眼神閃爍得更厲害了。他真強,她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他。

    「看來我是猜中了。」李為看著她。儘管曉璐對於最近和季蘊熙重逢後的事提得不多,可他看得出來,這丫頭對季蘊熙……不只是喜歡。「事隔那麼多年了,你們……真的不可能了嗎?」

    於曉璐歎了口氣,搖搖頭。「多年前住到季家去的事,你除了不知道那個富家子就是季蘊熙外,其他的,我都告訴過你了。既然那時我都無法被接受了,更何況現在?如今他都有了論及婚嫁的女友,難道我這個當年玩仙人跳跳不進豪門的女人,還要再度化身為狐狸精,介入人家的感情嗎?」

    「我並不瞭解季蘊熙,可憑我看男人的好眼力,我倒覺得他不是那種有份穩定感情還會在外頭拈花惹草的人。」別忘了,他真正喜歡的可是「男人」。

    「你是外貌協會的,我不相信你。」只要是帥哥,都覺得是正人君子。

    「寶貝,你這樣說就傷感情了。挑草莓你不也是挑模樣最完美的下手,你會去挑長得亂七八糟的放在蛋糕上當裝飾嗎?」

    「那因為是要當裝飾,男人不是裝飾用的。」

    「那你覺得男人是幹啥用?」

    「就……就自己用啊。」好奇怪的對話。她幹麼臉紅呢?真是的。

    「看來你滿在意實用性的……」李為又是揚眉又是邪笑,氣氛頓時「有色」起來。

    「總之……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我不想再趟渾水了。」歎了口氣,她說:「人家的女友在不久前還特地跑來警告我呢。」她說了張海婷找上她的事。

    「照理來說,穩坐正宮位置的女人不會這麼沉不住氣吧?你沒有問過季蘊熙,張海婷和他是什麼關係?」

    「不必問了,我曾看到季夫人來接張小姐,看她們互動親密,說是婆媳我都會相信。」

    「但我覺得——」

    「我想季蘊熙……不會再來招惹我了。那天他提出交往的要求後,正好你從機場打電話給我,你嗓門夠大,我們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所以他大概以為我拒絕他的原因是為了你吧。」

    「你為什麼不解釋?」

    「要解釋什麼?這是鐵錚錚的事實不是嗎?對我而言,你是我的家人,我們的事沒必要對一個外人報告得那麼詳細吧?」她想保護李為,他是她在離開季家後遇到的第一個好人;這個好人為了她付出好大的代價。她欠李為的……太多了,多到只怕這輩子也還不完。

    當季蘊熙誤會李為和她關係匪淺的時候,不知為何,她心裡竟升起一股快意。他有個女友的事實讓她不舒服,她當然也要有個「男友」來氣他一下吧?只不過,這樣快意恩仇的快感只有一下下,當他鐵青著一張臉拂袖而去時,她已經後悔、想伸出手拉住他解釋了。

    喜歡一個人的心情,要藏好辛苦;喜歡一個人多年卻無法說出口,更辛苦。她真的好累了,忽然好想學童話裡的那個理髮師,在地上挖幾個大洞,把自己心裡的秘密大聲說出來——

    於曉璐喜歡季蘊熙!

    唉,只是這樣的事,終究只能想想吧?她在心中歎了口氣,告訴自己已經結束的事就別再想了。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別再提起了。」她換了個輕鬆的口吻說。

    「欸,你嫌我衣著沒品味,說什麼要去參加手帕交的婚禮別穿得讓新娘沒面子,硬拖著我到百貨公司買衣服,但我們到現在什麼都還沒買到耶。」

    「對厚∼」

    「算了,真的買不到喜歡的就隨便穿好了。」

    「不行,本人今天特地撥出時間陪你選衣服,哪有可能讓你隨便穿?現在開始火力全開,荷包全開,置裝費用無上限!let』s go!」

    唉,她捨命陪君子了。

    建案檢討會議延長了近半小時,一向予人斯文冷漠形象的季主席難得拉長臉,席中開罵了十幾分鐘,冷凝沉肅的氣氛凍得在座參與此案的事務所建築師和相關人員個個噤若寒蟬。

    好不容易挨到會議結束,季大主席臉上寒霜仍無消融的跡象,一群人沒敢在會議室多逗留,門一開就忙著往外走,活似會議室裡是冷凍庫,走慢一點便會凍死在裡頭似的。

    走出會議室進了化妝室,菜鳥製圖低聲說:「季先生今天怎麼了?一臉生人勿近的樣子。」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化身為剽悍武士了,有點不能適應。

    「不只今天吧?這幾天他老是陰陽怪氣的,有一次在二樓第一會議室和總裁及各部門主管開業務簡報時,聽說他還閃了神。」建築部門最八卦的女建築師洗了個手,對著鏡子補口紅道。

    嘿嘿,她老爸可是鴻泰高層主管之一,有不少第一手資訊喔。

    「那個工作狂會閃神……太不可思議了!」

    「可不是嗎?大概也因為這樣,一堆八卦傳得可凶了。」女建築師對菜鳥製圖眨了眨眼。「有興趣嗎?」

    「什麼八卦?」

    「有人說他失戀了。」

    「失戀?咦……可是沒聽說頭兒有女友啊?是有個好美的女人三不五時會來找他,但根據聽來的說法,那是努力想跟他復合的前女友,不是現任女友。」

    「事實上我也沒見過他的現任女友。不過,有人目擊到他和一個嬌小的女人在某間咖啡店牽扯不清,最後他還被那女的拉著一塊離去。」

    「那能代表什麼?」

    「曖昧。」菜鳥就是菜鳥,連這個都想不通。「你想,季先生身高少說一八五,真要比力道,他會輸一個嬌小的女人嗎?會被拉著走只有一個可能——他是心甘情願的。而且更扯的是……那天建築部門『大嫂團』又在拼團購殺很大的優惠時,他居然也湊了一腳!」

    咦?他買了什麼?」

    「粉紅色熊抱大草莓抱枕一個!一隻巴掌大的熊,抱在一顆比自己大了幾十倍的草莓上,很可愛喲。我也買了一個。」

    「那個……不是他自己要用的吧?」要是的話,她會怕。

    「當然不是,那一看就知道要送女人的。」

    「所以呢?」

    「綜合以上的推論,他一定是有喜歡的女生了。」

    「那也不能說他心情不好就是失戀了啊。」

    「哎喲,你不懂啦,男人在迷戀女人時都一個樣。看過公狗追母狗的樣子沒有?朝思暮想的,喜怒哀樂全繫在母狗身上,母狗多看它一眼,它就覺得全身血脈僨張,一副興奮到快升天的樣子,母狗一不理它,它就覺得世界末日到了,垂頭喪氣的八成覺得活著沒意思。所以嘍,貴公子季先生的暴走絕對是因為失戀了。」

    「……果然好八卦。」小菜鳥還想保留一點「純潔」的心靈,忙和前輩拉開距離,匆忙的想回辦公室。

    「喂,你去哪裡啊?走這麼快……」

    兩人出了化妝室之後,有人才打開廁所門走出來——那人一身優雅的香奈兒套裝,因嫉妒而扭曲的表情,壞了精心描繪的細緻妝容,這人正是方才提過的八卦人物之一、季蘊熙的前女友,張海婷。

    前天她從季母那裡得知,季蘊熙今天好像要去參加一位部屬的婚宴,就她所知,他沒有女伴,於是她便找個理由到公司來,打算拗著他帶她一起出席婚宴。

    她明示、暗示過想挽回他們的感情,無奈他就是不為所動,既然如此,那就由她主動吧。這個年頭女追男又怎樣?過程不重要,結果才重要。

    為了這個婚宴,她可是刻意打扮過,吹得柔順的波浪長髮,以及香奈兒新款冬裝加三寸高跟鞋……這身打扮,就算去參加國宴都可以了。

    美麗的身影一路走來,果真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她先到季伯伯那裡打了聲招呼後才過來,季蘊熙正在開會,她只得稍作等待。誰知道,還沒見到他的人,她走趟化妝室都可以聽到這樣的八卦……

    和女人在咖啡店裡牽扯不清、團購買熊抱大草莓抱枕?看來最近季蘊熙身邊的確是有女人出現了。且不說交情到哪裡,光是知道有個女人能讓他費心買東西贈送,她就打從心底不痛快!

    那女的會是誰?嬌小的女生……咖啡店……不會是於曉璐吧?會是她嗎?

    她一肚子狐疑回到季蘊熙辦公室時,他剛好收拾完東西要往外走。

    他看了她一眼,也不問她怎麼會過來,就匆匆的丟下話,「我有約,如果要吃飯,下樓去找我爸爸。」方才開會拖了些時間,婚宴他快遲到了。

    「我知道你要去喝喜酒,正好我穿得還蠻正式的,讓我也去沾沾喜氣吧。」

    「就是因為你太正式了才不適合去。我要去鄉下參加路邊的酒席,你知道的,那種地方蒼蠅蚊子不會少,風沙加料很平常,席間客人忘了公筷母匙的夾來夾去也不訝異,真的不適合你。」

    「嘖,還真不衛生!你怎麼有這麼低級的朋友?」

    他冷冷的看著她。「沒聽過物以類聚嗎?」又看了下表。「我得走了。」

    「蘊熙……你、你可以去,我也不介意。」她就是執意要跟。

    季蘊熙放緩步伐,最後停了下來。他今天心情很糟,不想再虛與委蛇。

    有些事情,因為兩家是世交,往來熱絡,他才不好做得太絕,可他發覺最近張海婷越來越誇張,不僅動不動打電話約他,連他一個星期回家一次的家庭聚餐都「正好」會遇上她、今天要參加婚宴,她竟也「正好」來訪?!

    再讓這種「正好」繼續發展下去,往後就真的要糾纏不清了。

    他不耐煩的吐了口氣道:「我介意。既然你知道我今天要參加婚宴,大概也知道那是事務所員工的場子,有不少公司同事會參加,你和我一塊出席,會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你……」張海婷沒想到他會說得那麼直接,俏臉尷尬的紅了。

    「我有喜歡的人了,這樣的誤會還是避免比較好。」瞧張海婷一臉備受打擊的模樣,那種心裡的衝擊他明白。同樣是驕傲自負的人,當他知道喜歡的人心中另有所屬時,那種心情……他懂。因為最近他也才剛體驗到。

    語畢季蘊熙轉身離開,張海婷追出數步道:「那個人……那個人是誰?我想知道。」

    「不干你的事。」

    「蘊熙……我不會放棄的。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我還有彼此家人的支持,我不會放棄的。」

    「海婷,這種不管別人需不需要、願不願意接受就強加在對方身上的感情,只看得到你的自私,我無法回應。」撂下話,他決然離去。

    鄉下地方的婚宴文化還真是令人大開眼界,除了席開近八十桌,還請來了康樂隊,裝潢得金光閃閃的豪華舞台上,有善於炒熱氣氛的主持人,當然也少不了穿著清涼的電子花車小姐。

    季蘊熙抵達時宴席已開桌,現場人聲鼎沸,熱鬧滾滾,他正張望著是不是該隨便找個位子坐、喝口茶就離開時,在舞台旁等著主持人介紹的新郎,已眼尖的注意到頭兒來了。他低聲的吩咐一旁的伴郎去招待。

    「季先生,您總算來了。」帶位的伴郎也是事務所員工,他將季蘊熙安置在主桌旁的位置。

    季蘊熙看到桌上放了半杯的飲料。「這位置是不是有人坐?」

    「對。但她旁邊還有個空位,方才有張椅子被隔壁桌借走了,我再去補一張。」

    此時台上正介紹著今天的男女主角,季蘊熙抬眼看去,覺得新娘子好像有點面熟。伴郎挪來了椅子,季蘊熙問他:「小張,新娘……是特教老師嗎?」在於曉璐教烘焙課的那一次,他見過。

    「是啊,頭兒你見過?」

    「事務所有個學校新大樓的案子,我在那所學校見過她。」事務所大,員工多、分工細,建築師間不見得知道彼此的案子,更別說其他部門。

    他忽然想起校長說過於曉璐會到高工代烘焙課,是學校老師牽的線,會這麼巧,那個老師就是指這位新娘嗎?很直覺的,他問。「伴娘是哪幾位?」

    小張訝異他會這麼問,指著旁邊一桌幾個刻意打扮過的女人。「就那幾位。」

    季蘊熙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沒有。沒有於曉璐。

    真是夠了,連參加個婚宴,他也能因為一丁點的可能性而希望再見到她。那個女人怎麼可能會在這裡?就算在這裡,也不會是一個人來,人家都有個同居的男友了,他還任期待什麼?

    「新娘長得漂亮,伴娘也不賴喲。除了伴娘,連新娘子的同學都很清純。」

    他強打起精神回應。「打聽得很清楚,看來是有目標了。」

    「就坐你位置的這個……聽說是新娘子的同學,長得好秀氣、好可愛,那雙又大又圓的眼睛像小鹿斑比,無辜得不得了。」

    聽到「小鹿」,他的心又漏跳了半拍。「被你說成這樣,我都有點好奇了。人呢?」

    「可能在接什麼重要的電話吧。啊……來了,她來了。」

    季蘊熙不急著回頭看,這樣刻意打量很沒禮貌,一直到女孩在他身邊的位置坐了下來,眼角餘光中,他看到對方有一頭波浪般的長髮……

    女孩似乎不太習慣仰慕者灼灼的目光,一直低著頭猛喝飲料。

    「于小姐,這位是我和新郎官工作事務所的上司,他叫季蘊熙。」

    正喝著飲料的於曉璐猛然拾起臉,近距離對上一雙和她一樣錯愕的眼神,驚嚇過度下,她倒抽了口氣,飲料吸入咽喉,喉頭嗆癢。一口液體就這麼朝季蘊熙身上噴去!

    「噗!咳咳咳……」她一張臉嗆得都紅了。「對、對不起!咳咳咳……」一時半刻止不住的咳聲引來賓客注意,她尷尬的起身往化妝室走。

    她一移動,小張也想跟上,季蘊熙拉住他。「名花有主的女人,勸你別招惹。」說著,他也起身離開。

    「咦?」名花有主?那個主是誰?不會就是頭兒自己吧……

    化妝室其實就是附近廟宇外的公廁,季蘊熙在女廁外等了好一會兒,直到咳聲漸歇,才聽到門打開的聲音。

    於曉璐看到他嚇了一跳,鴕鳥反應的又想躲回廁所,他眼明手快的一把揪住地,將她拉了出來。

    看她那副驚嚇錯鍔的模樣,他真的覺得既好笑又生氣,他明知道她有要好的男友了還是想見她;即使被她拒絕了,即使她討厭他、擺明了就是不想見面,他還是想念她、還是想見她。

    他的人生中從來沒有「後悔」兩個字,過去都過去了,他討厭那種於事無補、只會浪費時間的想法,可是,這樣的可笑情緒最近居然不時地盤踞他心頭!

    他忍不住的想,如果當年他自私一點,霸住她不放,或起碼放下驕傲,在她離開季家時仍掌握住她的行蹤,甚至去接近、關心……那麼現在的他們,會不會也是人人稱羨的一對?

    明知道就算當初自己做了不同的決定,於曉璐也不見得是他的,可他卻連這樣的不確定都不禁去猜想。

    他是喜歡她的,比他自己所知道、所承認的多太多了。就像一個不擅長游泳、身高一百七的人去玩水,原以為水深只有一百五,怎料下了水才知兩米的水深,根本不是自己能應付的,可下水了,腳已經踩不到底了怎麼辦……他焦慮、他無措,卻回不了頭。

    偏偏他這樣百轉千回的心情,傳達不進她的心裡,因為他和她之間,沒有那條可以傳達情思的紅線。

    這是上蒼對他的懲罰嗎?懲罰他的驕傲自負、過度自我?

    「你在躲我嗎?為什麼躲我?我這麼可怕嗎?」

    「才沒有在躲你……」於曉璐吶吶的說。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不要再見他了,為什麼竟然又遇見?

    喜歡一個人的心情,眼神藏不住、心情藏不住,連渴望見面的想念也都藏不住,但是她非藏不可,否則每見他一次,她就覺得這個秘密彷彿越藏越淺,像是隨時會破土而出。

    可以向喜歡的人告白,是件很幸福的事,而她早連這樣的幸福都不能擁有。

    「你幹麼看到我又往廁所走?」

    「忘了……我忘了還沒上廁所了。」

    見她的眼還是迴避著自己,季蘊熙眼神黯了下來。「很爛的借口。看來你真的很不願意再看到我。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這樣大庭廣眾之下,我不會欺負你。」

    於曉璐瞄了他一眼,連忙又低垂俏臉。「你這個人……別的我不知道,欺負我的本事和花招還真不少,就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喜歡欺負我?」

    季蘊熙靜靜的看著她,那專注的眼神像是他眼裡只有她,除了她之外看不見其他人。不見以往的惡作劇和嘲弄,他此刻的專注像春風、像綿花,柔柔的包圍住她。

    被這樣柔情似水的眼神注視著,於曉璐臉紅心跳,一雙眼不知要往哪裡擱。她吞了口口水,小小聲的問。「季蘊熙……你……你在看什麼?」

    他淺淺一笑。「你……真的很像我小時候養的一隻小野貓。」

    「欸?」野貓?她哪裡像了?脾氣像?還是也小小一隻?別告訴她是長相很像,她會哭。

    季蘊熙淡淡的開口,「那隻小母貓有一身滑稽的花色,黑、白、橘混搭,一般俗稱的三色貓,我叫它『嚕嚕』,因為它靠近我時總會發出呼嚕嚕的聲音,後來我才知道那是貓咪很開心或撒嬌的意思。

    「那一年我小三,每天午餐傭人都會替我送來飯盒,我的菜色是家裡廚於特製的,和學校營養午餐的菜色不一樣,同學們總愛圍過來看,有羨慕,也有酸溜溜的嫉妒。後來我索性拿著飯盒找個人少的地方自己吃,戲稱那是我的『秘密基地』。我遇到嚕嚕是在一個心情很糟的日子,那一天考試考差了,中午的菜色又是我討厭的咖喱牛……我拿著飯盒到秘密基地,用筷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攪著炒飯。可能是香氣把嚕嚕引出來,等我注意到的時候,它已經坐在離我不遠處的地方。」

    「嚕嚕很瘦小,大概還是小貓,小小弱弱的,一副楚楚可憐、很無辜的樣子。我心情不好,拿食物扔它,它還當我好心給它東西吃……餵了它幾次。它就當我是主人了,每天中午總是早我一步在那裡等我。」

    「後來我偷偷把它偷渡回家,還是習慣性的喜歡欺負它,拎它耳朵、取笑它過圓的臉。遇到我心情不好,它又很煩的亦步亦趨跟著我時,還會把它踢得遠遠的……可無論我怎麼欺負它,那只笨貓還是只黏我。」

    「貓是很敏感的動物,不管你怎麼對它,它清楚誰是真正對它好的人。」

    「嗯哼,這方面你就不太像它了。遲鈍的傢伙。」

    「幹麼又扯到我身上?那隻貓後來呢?」

    「之後我媽發現我養了一隻野貓,就叫我把它丟掉,我不肯,於是在我參加一個為期五天的夏令營時,她把它送走,然後補了一隻名種貓送我。」

    嚕嚕像她啊……他是指同樣不得他媽媽歡心的際遇嗎?那真的是滿像的。

    「送走一隻我老愛欺負的貓,原以為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是嚕嚕被丟掉後,那只名貓我連看都懶得看一眼,更別說欺負它了……我這個人個性還挺爛的,也許是生在那種物質富裕心靈卻空虛的家庭裡,奶奶又是在我小四才從鄉下搬來同住,在那之前,我只是個成天只有傭人跟在身邊的小孩。

    「因此從很小的時候,我就懂得用令人頭疼的方法引起父母注意,獲得關注……彆扭的性子讓我無法坦然承認喜歡,總得借由一些幼稚又無聊的方式去表達。」

    「這樣真的很不好。只是……我問你為什麼喜歡欺負我,你幹麼提到嚕嚕?又說我和它很像……你到底——」她像是突然想通了什麼,吃驚地瞪大眼。「你……你……」季蘊熙從以前就喜歡她……

    看來她是聽懂了。「你放心,無論再怎麼喜歡一個人,我都不會是一個明知道對方討厭我,還會去死纏爛打的人。既然清楚你對我沒意思,我便不會再自作多情。」他自嘲一笑。「以後你看到我真的不用閃躲了,想裝作不認識或大方的打招呼都隨你,對於普通朋友,我的劣根性不會發作,你不必擔心我做出什麼令你難堪的事。」

    這樣很好啊,季蘊熙已經接受她的拒絕,他們之間真的沒有任何可能了。只是他的話,為什麼讓她的心……好痛?

    「回去吧。我們離開很久了。」

    「嗯。」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回婚宴會場,於曉璐看著季蘊熙高大英挺的背影……這個人人眼中的天之驕子,何時也有這麼寂寞的身影,是她忽略了,還是他總是掩飾得很好?

    他們之間,為什麼總是這樣一再的錯過?

    方纔她忘記問他了,他喜歡欺負的人之中,是不是也包括了張海婷小姐?

    回到座位,台上正在K歌,季蘊熙也被伴郎團拱上去唱歌,他先和一位伴郎合唱了首「月亮代表我的心」。

    他聲音低沉磁性,又帶點性感的沙啞,長得又高又帥,在場一群女生馬上成為他的粉絲團,小小聲的討論、詢問著他。

    於曉璐心情悶悶的,看著放在地上一瓶未開的玫瑰紅……好友的大喜之日,她是該喝杯酒慶祝不是嗎?

    一曲結束,季蘊熙要下台,台上台下一齊起哄,安可聲不斷,之後他只好再唱了一首歌——

    當我們再度相視微笑,成熟的心有一點蒼老……

    ……其實我們都清楚知道,心裡還有個劃不完的句號……

    上天讓我們相遇得太早,對於緣分卻給得太少,才讓我們只能陷在回憶中懊惱

    於曉璐聽著歌詞,想著心事,不知不覺中,玫瑰花的瓶子空了,她又開了一瓶。

    參加好友的喜宴,她該高興才對啊,為什麼她的心卻痛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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