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溫柔 第5章
    「他真的來這裡了。」

    「而且我還和他碰個正著,不過很奇怪,連你那未婚妻,我那若紫學妹都找到我這裡了,伯父他老人家居然對你隻字未提。」孫仲愚特意加重「居然」兩字,「依我對伯父的瞭解,他決不會任你自生自滅的。」

    坐在對面的人臉色顯得很蒼白,眼中帶著冷意,盯著面前的水杯動也不動,很久才用很輕卻冷漠的聲音道:「也許,他早知我在你這裡,以他的關係網不難找出我的去向,只是他決不會主動來找我,他想要我,卻更要面子。」

    「也對,是你背叛了他,他主動找你回去,豈不太沒面子?伯父可是很要面子的人啊。」孫仲愚呷了口咖啡,「不過他不會死等你求饒,他會耍手段,逼你回去,我想,他能找到你,那一定也知道你正和林寧同住吧,我差不多能猜到,他如果耍手段,會找誰下手。」

    對面的人沉默,手碰到前面的水杯想拿起來,又沒拿。

    「這樣……對她不好,」孫仲愚說到這裡停下來,看了眼對面的人,見他只是盯著水杯不語,眼神閃了閃,又微微笑起來,「你是不是捨不得離開她?」

    對面的人一怔,猛然抬起頭,盯著他,看到他的笑容又低下頭,「你到底想說什麼?」

    孫仲愚依然在笑,「你不覺得與她在一起是個錯誤嗎?不該相遇,她是她,你是你,她不瞭解你,對你完全不設防,而你卻對她瞭如指掌,如果有一天,她終於記起你是誰,你們又該怎麼走下去?你又怎麼解釋你的欺騙?」

    水杯被重重地放回桌上,濺出幾滴水,不是故意,而是忽然承受不住水杯的重量。

    「你在維護她。」他的聲音很輕,很冷漠。

    孫仲愚臉上的笑容一僵,看著對面的人道:「你說什麼?」

    對面的人回看他,好半晌才又低下頭,「沒什麼。」

    他拿起手邊的水喝了一口,孫仲愚盯著他的手,卻又忽然道:「你剛才說我在維護她?」

    「怎麼?」

    「如果我說是,你很在意嗎?」他似乎有意,「我每天和她相處的時間比你長,你以為一男一女相處會產生什麼感情?」

    對面沉默,低著頭,臉色更加蒼白。

    「你喜歡她?」隔了很久,他才吐出這句話。

    「對!你在意嗎?」

    對面不答,眼睛望進孫仲愚眼裡,似乎在分辨他話中的真假,孫仲愚臉上已沒有笑意,眼中竟是認真,是真的。

    是真的?他心裡念著這幾個字,很苦,臉上卻忽然笑起來,然後竟然開始咳嗽,劇烈得幾乎將五臟六腑咳出來。

    「阿修?!」孫仲愚吃了一驚,怔怔地看他整個人咳得趴在桌上,忙隔著桌子去拍他的背,同時把水杯遞到他面前。

    推開水杯,聶修摀住嘴,拚命地讓自己止住咳,一張蒼白的臉漲得通紅,人猛然站起來。

    「我……我希望,希望你記住……記住你剛才說過的話,」他人搖搖欲墜,眼中是難掩的痛,邊咳邊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說完後面半句話,「你要好好對她。」六個字,沒有被咳嗽打斷,卻帶著隱忍的痛。

    孫仲愚怔住,看著他,看著他轉身,看著他離去,咳嗽聲在室內迴盪,他想說:我會的。可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那個一身名牌的女人又來,當她把新款的Gucci手袋往林寧桌上一放時,林寧才想起她前段日子曾經來過,自稱聶修未婚妻的女人。

    「我找孫仲愚。」

    「他不在。」雖然相信兩個聶修並不是同一個人,但見到她,她心裡卻沒來由地不安。

    「不在?」女人修得極漂亮的眉挑了下,「去哪了?什麼時候回來?」

    受不了她逼問似的口吻,林寧把手中的文件往桌上一放,沒好氣地說道:「他沒有交待,我不清楚他什麼時候回來。」其實姓孫的只是肚子餓了,溜出去打牙祭。

    「這樣啊?」女人精明得一眼就看出林寧的不耐煩,也不在意,掏出手機,自顧自地打起電話來,不一會兒,孫仲愚緊閉的辦公室裡就響起手機的鈴聲,「這個孫仲愚!出去連手機都不帶,怎麼做老闆的?」聽到鈴聲女人氣惱地跺跺腳。

    林寧忍不住偷笑,卻看到那女人在一旁的沙發裡坐下來,「沒帶手機就說明走得不遠,小姐,他真的沒有向你交待去向?」女人懷疑地看看林寧。

    「沒有。」林寧斂住笑。

    「那我等他。」

    兩人沉默無語,林寧手中打著文件,腦子裡卻在猜測著這個女人此來的目的,不是說沒有她要找的聶修嗎?為何又來?難道她有了線索?那聶修真的在這裡?會不會是……不會,不會,她馬上否認,抬頭看電腦屏幕時卻發現自己連打了好幾個「聶修」。

    手忙腳亂地把它們刪掉,繼續把注意力投入要打的文件中,才剛打幾個字,腦中卻又混亂起來,真該死!她停住手中的動作,眼睛望向沙發裡的女人,卻見那女人也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似乎將自己的不安全看在眼裡。

    心裡一慌,她收回視線,裝模作樣地翻文件,自己是怎麼了?

    「小姐?」那女人卻忽然開口。

    「嗯?」文件掉下來,她抬頭看她。

    那女人居然在笑,而這一笑竟如她上次在孫仲愚辦公室哭泣一樣,那股精明氣一掃而空,人頓時親和不少。

    「你叫什麼名字?我可以認識你嗎?」她口氣也不似剛才的咄咄逼人。

    「我?」為什麼要認識我?

    見她疑惑,女人又笑,先自我介紹:「我姓單,名叫若紫,孫仲愚是我大學時的學長,一直很照顧我,其實她的秘書我早該認識的,只是上次來……唉……」她的臉說到這裡黯下來,「都怪我太急著找未婚夫,所以忽略你,你不會生氣?我們會成為好朋友吧?」說完大大的眼睛充滿期待地看著林寧。

    呃……林寧沒想到剛才還一副高高在上大小姐樣子的人,現在卻降低身份與她套近乎,雖然懷疑她的動機,卻敵不過她那雙充滿期待的大眼,「沒……沒關係啦,你叫我林寧好了。」

    「原來是林小姐,你好,以後我們可是朋友了。」大眼睛馬上滿是興奮,好像真的很高興交了這個朋友,單若紫站起來,同時一個精緻不過的淺色盒子放在林寧面前,「這是我早就幫你挑好的,作為我們成為朋友的紀念。來,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Chanel」小小的盒子上金色的英文單詞,高傲地顯示出裡面東西的價值不菲,林寧被嚇了一跳,忙把盒子推開,「這個我不能要。」

    「怎麼,你不喜歡嗎?」

    「不是,不是,是太貴重了,更何況……更何況……」自己憑什麼要人東西?

    單若紫卻是笑瞇瞇的,那股精明也在不知不覺中回籠,「林小姐,你不用擔心,這是我私人送你的禮物,小小的見面禮而已,不貴重,相信孫仲愚學長看到也不會說什麼的。」說著便打開盒子,裡面的東西讓人眼前一亮,圓潤的珍珠被細細的金鏈穿起,是典雅也是時尚;枯樹色的貝殼紋路清晰,紅艷的珊瑚和水鑽形的花朵,讓人領略淳樸的原始風情,太漂亮,也太完美了。

    林寧看得呆住,單若紫眼珠一轉,「很漂亮?很喜歡對不對?那就收下吧。」她的語氣充滿鼓動,又一次把盒子遞到她面前。

    林寧看著那條項鏈,說不心動是假的,自己曾在時尚雜誌上看到過它,當時便心生嚮往,看了雜誌上圖片很久才罷手。現在實物就在自己面前,她當然是驚艷不已,只是再心動,再驚艷也是別人的東西,無功不受祿,更何況是這麼貴重的「祿」,「我還是不能收。」她從項鏈上移開眼,抬頭對單若紫道。

    單若紫一愣,沒想到還真有不受引誘的人,這項鏈本來是一個追求他的凱子送的禮物,自己當時見了也是愛不釋手,只是上次有個學妹也戴了相同的項鏈,不甘與人戴相同的首飾,才一直把它放在包裡。以為這次拿出來送眼前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肯定能得手,卻沒想到她這麼不識相。

    她心裡這麼想,表情卻全不是這樣,大眼睛眨眨,一滴眼淚便滾下來,「你不肯收我的禮物,就說明不願意和我交朋友了,那你也肯定不肯幫我的忙了。」

    她哭得楚楚可憐,林寧看得當場傻掉,覺得眼前女人的表情和變戲法一樣。

    「單小姐,你有什麼忙要我幫,你說吧。」她無可奈何說道,說她吃軟不吃硬,她對別人的眼淚卻更沒折,汪甜也總是這樣要挾她的。

    「你真的肯幫我?」單若紫的眼淚瞬間停止。

    看吧,林寧無奈地點點頭,「只要我能幫到。」

    「那你告訴我,到底有沒有看到或聽到過聶修這個人?你是孫仲愚的秘書應該對他見什麼人最清楚。」

    「沒有。」在聽到「聶修」兩個字時,心裡猛地一跳,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回答,迅速得連自己也吃了一驚。

    單若紫也因為她如此快的回答而一怔,道:「真的嗎?你再想想,想想清楚。」

    「沒有,真的沒有。」她還是回答得很快。

    「是嗎?」單若紫失望地道。

    「對不起。」林寧不敢看她的眼睛。

    「那麼,那麼你能幫我留意著嗎?我學長每天見的人,一有『聶修』這個人的名字就通知我。」這才是她的目的,對她來說擺平一個秘書和擺平孫仲愚的效果是一樣的,而前者更容易辦到,這也是她忽然180度改變態度送禮物的原因。

    林寧又怎麼知道自己就這麼一步步地進入圈套,看單若紫又是眼淚,又是懇求,不覺心軟,找不到自己所愛的人,一定很可憐,就算是千金小姐也是一樣,換成自己也會哭泣,而自己知道公司裡確實有個叫「聶修」的人卻不說出來,是不是太過分?

    「其實我……我其實……」她心裡掙扎著。

    「你其實什麼都不知道,」有個聲音插進來打斷她的話,不是孫仲愚是誰?他手裡拎著個紙袋,站在門口,臉上似笑非笑,「林寧,你居然敢瞞著我收人賄賂?」

    「我沒有。」聽到「賄賂」兩字,林寧的臉頓時通紅。

    孫仲愚不理她,直接走到單若紫面前道:「若紫學妹,戲演到這裡該停了,我說過阿修不在這裡,任你翻遍公司也沒這個人,而你想賄賂我的秘書,我可是會告你的噢。」

    一看到孫仲愚,單若紫就知道沒戲了,她瞪著他,哪還有剛才的楚楚可憐,「我知道你知道他的去向,為什麼不告訴我?他是我的未婚夫,我的,我有權知道。」

    「一個已經不愛你,或者說從沒有愛過你的未婚夫,找到他又怎麼樣?」

    「你……」單若紫本來的優雅也一併消失,「這不關你的事!」

    「既然不關我的事,那你到我這裡來幹什麼?若紫學妹,我是為你好,回去吧。」孫仲愚同情地看著她。

    單若紫半天沒有話,好久才狠狠地說道:「你很卑鄙!」只這句話,說完便轉身就走,並沒有忘記拿走桌上的項鏈。

    門「砰」的一聲被關上,孫仲愚看看還在發呆的林寧,直接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你進來一下。」走到門口時他說。

    「這是什麼?」

    「自己打開看。」

    粉色的紙盒打開,裡面竟是件淡藍色的禮服,林寧馬上又蓋上盒子。

    「你想幹嗎?」對剛才的事隻字未提,卻要送她東西。

    「不拿出來看看嗎?我挑了很久。」優雅地呷了口咖啡,孫仲愚很不滿意她的態度,尖叫著摀住嘴,雙眼閃閃亮,難道不是女孩看到漂亮禮服後應有的反應嗎?真是無趣,「你真是不可愛。」

    「可愛?」她看怪物一樣看著他。

    「女孩子不都是喜歡漂亮的東西嗎?而你的反應好像只是看到了一堆布片,很讓人失望。」

    「裡面本來就是一堆布片。」

    「卻是漂亮的布片,不試試嗎?是替你買的。」

    「替我?為什麼?」看他雪白如玉的手拿起咖啡杯送到嘴邊,林寧的表情還是像在看怪物,「你又想幹什麼?」

    「邀請你當我聖誕節晚會的舞伴,」孫仲愚看林寧一下子跳起來,不讓她有說話的機會,繼續道,「不准說不行,也不准說不會跳舞,這是我的命令,你的工作,更何況你剛才還瞞著我收受賄賂。」

    林寧瞪他,往年的聖誕節他向來都只是露個臉便不見人影,今年怎麼想跳舞?找舞伴?還有,她沒有收受賄賂。

    「我已經約了別人。」再說她才不屑和豬頭律師跳舞。

    「取消掉。」

    「不行!」

    「說過這是命令,你難道想被我炒掉?」他有意嚇唬她。

    「只是不同意做你的舞伴而已,炒我?你不覺得理由不充足?」

    「我是老闆,炒掉誰需要理由嗎?」

    「你……」這個人真是不可理喻,才剛剛覺得他不是那麼討厭,卻又開始無理取鬧起來,「隨便你,你要炒便炒,我才不稀罕。」林寧說著轉身就要出去。

    「我會把你那天的舞伴也一起炒掉,」穩坐釣魚台地,毫無意外地看到要開門出去的火爆林寧猛然剎住身形,雖然早在意料之中,孫仲愚的眼中還是閃過剎那的失落,「我會說到做到。」不知不覺中說後面半句話時,語氣中帶著狠意。

    林寧站著動也不動,孫仲愚的威脅可以不放在心上,他是說笑的吧?但如果聶修真的被開除怎麼辦?他只是一個體質很弱連單獨租房也租不起的可憐單身漢,沒了工作該怎麼辦?

    「你不會的。」她心裡猶自在掙扎。

    「那就試試看。」他索性狠到底。

    林寧咬咬牙,聽出他話裡的認真,他是說真的吧?邀請聶修做舞伴只是自己的不由自主,而因為這樣的不由自主讓他丟了工作,他會怪她吧?就算不怪她,自己也會覺得不安,只是這期盼許久的聖誕夜啊。

    「你很卑鄙。」說的竟是與單若紫一樣的話,這樣欺人太甚,是老闆又怎樣?就可以任意斷人的生死嗎?她轉過頭,轉過頭時眼中已有淚光,眼睛盯著桌上的粉紅紙盒,想狠狠罵他幾句,卻只是拿起盒子,深吸口氣,不發一言地走了出去。

    孫仲愚動也沒動,眼看著林寧拿著禮服離開,腦子裡還在回味著剛才她眼角的淚光,是太氣憤,太恨吧?他猛然站起來,想追出去,卻只跨了一步便停下。

    「為什麼不拒絕到底呢?就算我炒掉那個人,這樣至少我會好受好一點。」他喃喃自語,坐回位置上,看著窗外如林的水泥森林,道,「阿修,你為什麼非要我這麼做呢?」

    與此同時,律師樓某一層的衛生間裡。

    單若紫剛剛補好妝,還是一臉怒氣沖沖。

    「孫仲愚,你該死!該死!」她邊上粉邊罵,剛上上去的粉,紛紛落下,忙拿出定妝水定妝,定妝水卻滾到了地上。

    又是一陣低咒,撿起來,站起身時,眼睛正好看到插在洗手台旁邊牆上的值班卡,上面寫著每天清潔這個樓層的清潔人員的名字。

    「聶修?」值班卡上大大的兩個字,正是「聶修」,她一臉難以置信,清潔工?怎麼會?手緩緩地抽出那張卡,瞪著上面的名字,難道是同名同姓?

    她邊想邊又將卡放回去,不過哪有這麼巧?在孫仲愚的律師樓,一個同名同姓的聶修?她嘴角微微上揚,笑得精明,不管怎樣,眼見為實,她想著,走出衛生間,直接往清潔部去。

    聶修回來得很晚,回來時滿臉疲憊。

    「你怎麼這麼晚?」林寧一直等在客廳裡,她睡不著,吃了晚飯後就盯著電視發呆。之前她下班時曾去找過聶修,但他的同事說他和一個女人一起早早離開。

    一個女人?是誰?從未聽說他有朋友,住進這裡這麼長時間也沒有朋友來探望他,為什麼現在忽然冒出一個女人?與其說她在擔心聶修的晚歸,倒不如說她在擔心這個女人的身份,腦子裡冒出一臉精明的單若紫,會是她嗎?

    「我只是遇到個熟人,和她吃了頓飯。」聶修笑著安撫她,「對不起,我應該事先和你說一下的。」

    「女的嗎?」林寧忍不住問道,問完才發覺自己像個在盤問老公的多疑老婆,臉頓時一紅。

    「嗯。」聶修點頭,卻不往下去說,看著林寧,道,「你澡洗完了嗎?我有點累,想洗個澡就睡了。」他向來都是等林寧先洗完自己才洗,這樣他可以在最後清理浴室,所以就算現在很累,他還是習慣性地問一下。

    「噢,洗過了。」林寧慌忙回答,眼看著聶修脫掉外套往浴室走,「聶修。」她叫住他。

    「什麼?」聶修停下來,看她。

    「是……是關於明天的聖誕PARTY,」她已經臆想過好幾遍該怎麼向他解釋不能同他跳舞的原因,卻還是吞吞吐吐,不知怎麼開口,「我……」

    「你?怎麼了?」

    「我恐怕,恐怕……」她「恐怕」了好幾遍,邀請聶修的人是自己,而現在卻又要自己取消掉,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聶修又該怎麼看她,「很對不起。」她低下頭。

    聶修似乎已猜到她想說什麼,拿著外套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是不是你找到了新的舞伴,不用我參加了?」

    「是,不!」她想說自己不是自願的,是孫仲愚要挾她才不得不做這樣的決定,只是,只是……她頭垂得更低,「我要做孫仲愚的舞伴,對不起。」

    「這樣呀,」聶修站起來,「沒關係。」

    他的表情中竟沒有一絲的失望,是他隱藏得太好,還是本就不在意?當林寧抬起頭看到他無所謂的表情時心裡頓時一空。

    「真的,真的沒關係嗎?」她心裡不死心,為什麼毫不在意?為什麼他會無所謂地說「沒關係」?那天在天台,他是很快樂地接受他的邀請的啊?

    「真的沒關係,」聶修笑,「本來我還想著舞會上該穿什麼呢?現在看來不用操心了。」他完全鬆了口氣的表情。

    林寧盯著他的臉,看著他的表情,想從中找出哪怕只是一絲的失望,這樣她心裡也會好受很多,但為什麼他現在的表情好像如釋重負,難道答應做她的舞伴並不是他的本意?是她任性了?是她在不知不覺中強迫了他嗎?

    「那就好。」她緩慢地,艱難地說出這幾個字,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但該笑吧,笑自己將與他的約定看得那麼重,笑自己拼了命地想拒絕孫仲愚的邀請,笑自己因為不能遵守約定而傻傻地難受,原來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他全不在意啊。

    看著她的臉色漸漸黯下來,聶修握緊手中的衣服,人卻動也沒動,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轉過身背對她。

    「早點休息吧,我去洗澡。」他說,人走進浴室裡。

    林寧呆站在那裡,看門「砰」一聲關上,直到裡面傳來水聲,才回過神,真的不再問一句有關舞會的事了?真的全不在意啊?她難過地向後退了步,然後轉過頭,看到自己回家後就一直放在桌上的那個粉色紙盒,是孫仲愚送她的禮服,想到自己竟還為了明天的舞會,把一直不捨得穿的那套「淑女屋」的珍珠色吊帶長裙找了出來,現在看來沒用了。

    明天就穿孫仲愚送的那套禮服吧,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後高高興興地去參加舞會。心裡告訴自己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可能真的是在自作多情,又何必去責怪聶修呢?

    她頹唐地往自己房間走,關上門,明天不再是自己期盼的一天。

    聶修靠在衛生間的門上,看著水漸漸地充滿浴缸,人卻動也不動,熱氣漸漸瀰漫開來,整個衛生間裡潮濕的空氣中有種莫名的哀傷。好一會兒,他才開始脫衣服,雪白的襯衫脫下,他對著鏡子,用髒衣服擦去上面的霧氣,鏡子中顯現出蒼白、瘦削的身體,而胸口,心臟的地方,有條粉色的傷疤格外明顯,那分明是深深的刀傷。

    他撫著那道傷疤,微微皺起眉,鏡中的自己,表情脆弱而冷漠,像冰,尖銳而易碎。這不該是自己的表情,這不該是自己的身體,但手撫過傷疤,他知道這是事實,自己無能為力。

    如果一年前我們沒有遇見那該多好,林寧,如果那一刀已把我殺死,至少現在不會那樣苦。他慢慢地坐進浴缸,仰躺下,微燙的水溫讓他的心一陣疼痛,但他全不在意,只是仰著頭看著霧氣瀰漫的天花板。

    「你們本就不該有交集,不然日後怎麼全身而退?」耳邊響起孫仲愚的話。全身而退?對,現在他想退了,就算不是全身而退,無所謂,但林寧呢?剛才看到她那受傷的眼神,才猛然明白,原來傷到自己的同時,也傷了她,是自己錯了,不該有交集,不該相遇,只是太晚了。

    「你會原諒我嗎,林寧?」他喃喃自語,「用不著多久我就會從你的生命中消失,不再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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