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光夫妻 第九章
    「鄭太太,恭喜你,你懷孕了。」

    從滿臉笑意的婦產科醫生手上接過超音波照片,程祈潔注視著上面黑黑的一個小點,原本應該欣喜若狂的她,此刻心中卻五味雜陳。

    「你一定迫不及待想跟先生分享這個好消息吧?下次產檢可以帶先生一起過來,這是你們的第一胎,先生一定也很想參與這個過程吧?有些注意事項我可以跟先生說,比如說前三個月要好好小心,飲食作息跟情緒都要好好控制,才能有個健康的寶寶。」

    這婦產科醫生或許也是姐姐的醫生的關係,對她們家的情況很瞭解,也很親切。不過對現在的程祈潔而言卻有點「太過」親切了,讓她有些無法承受。

    她硬擠出一個微笑,「謝謝,我知道了。」

    一個人走出醫院,天空飄起雨,程祈潔茫然地站在醫院門口,看著別人都有家人陪伴,她卻孤身一人,不禁感到一絲寂寥。

    等了一會兒,終於攔到計程車,她跟司機說了公司的地址,車子很快駐、駛離醫院,雨越下越大了。

    她靜靜地注視著車窗上奔流的雨水,現在的情況跟她一個禮拜以前掛完號,想像如果證實懷孕以後會是多麼快樂的情境差別很大。

    那時的她沉浸在幸福中,那時的她以為她是被疼愛的,那時的她以為她跟丈夫的關係會漸入佳境,甚至以為他開始有些在乎她了……

    沒想到一切都在瞬間改變。

    自從慶功宴那天晚上以後,她就察覺了他的冷淡,他不曾再抱過她,不曾再有那些甜蜜親暱的時刻,他們變回新婚那時的相敬如賓。

    不,比那還糟,他連續好幾個晚上沒回來,在公司也把她當隱形人。

    他似乎討厭她了,對她的眼神冰冷得讓她不由得打起寒戰,讓她連問他到底為什麼有這麼大的轉變的勇氣都沒有。

    這樣的他讓她覺得他就算聽到她懷孕,也不會有多高興的反應。程祈潔低頭撫摸著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裡面有著他跟她愛的結晶,可是孩子在,愛卻沒有了。

    她鼻子一酸,眼淚幾乎要滑落,但她硬生生忍住。

    不行,她不能哭,醫生說情緒波動太大對孩子不好。

    眨眨眼,她仰起頭,拒絕讓自己崩潰。

    忍耐,她最擅長忍耐了。她可以辦到的,現在最重要的是孩子,她不要想太多,只要想著孩子就好了……

    不斷的催眠自己,車子到了公司,她走出計程車時,覺得自己的心理建設已經做好了。

    早上請了兩個小時的假去看醫生,程祈潔一走進鄭氏大樓就接收到同事們怪異的眼光。

    不太熟識的那些一直盯著她看,她一回頭,又紛紛轉頭裝沒事,比較熟識的則用一種憐憫與同情的目光看她,看得她心裡直發毛,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才不在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裡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嗎?

    她走到自己的辦公室,遠遠就聽到她的助理對著電話咆哮。

    「我們程小姐不在,你們不要找電話來了。No comment.」

    不予置評?對什麼不予置評?她的助理一直是個溫柔的小女生,今天怎麼會突然抓狂?

    「怎麼了?」

    小助理看到她走進辦公室,一臉激動,眼眶發紅,好像眼淚就快要掉下來的樣子,偏偏問她怎麼了她又不回答,憋得一張臉紅通通,好似有許多的委屈。

    「是誰打電話來?」

    「那些八卦記者……他們,他們真的很過分。」

    「記者找我?為什麼?」

    「程小姐你不知道?」

    程祈潔搖搖頭。

    助理遲疑了一會兒,眼裡蓄滿淚水,一咬牙,把今天剛出刊的八卦雜誌拿出來,遞到程祈潔跟前。

    封面是程祈潔再熟悉不過的男人,她的丈夫,照片裡的他跟前女友相偕走進一間旅館。

    她不知道每個看到丈夫跟別的女人在一起的妻子是不是都有過跟她一樣的感覺——覺得自己急速墜落,腳下彷彿開了個大洞,整個世界都崩毀了……

    她摀住唇,覺得喉嚨深處好熱,彷彿有東西梗在那,想吐出來,卻明白自己只能盡力把它壓抑下去。

    「副總他……太過分了。」

    恍惚中她似乎聽到助理講了這句話,她沒說什麼,微微顫抖的手接過那本雜誌,甚至還對助理擠出一個微笑。

    「沒事的,可能只是誤會,沒事……」

    沒事。

    程祈潔急急走進辦公室,關上門,眼前一切扭曲了,淚水終於失控的落了下來。

    水珠落在雜誌封面發出啪的聲音,她看著那張照片跟聳動的標題。

    所以這就是他變得冷淡的原因嗎?他發覺前女友比她好了?她曾以為的幸福原來保存期那麼短?

    心痛得無法呼吸,她不知道會這麼痛,以前她也會嫉妒,但現在看到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那痛苦卻是過往的千百倍,如果他們不曾有過那段甜蜜溫馨的日子,在此刻想像他對另一個女人是不是也跟對她一樣……

    桌上的內線電話響起,嚇得她幾乎跳了起來。

    接起了電話,是氣急敗壞的爺爺,要她跟鄭邦睿立刻到他辦公室。

    她不想去。

    爺爺要問她什麼?她能說什麼?說她為什麼綁不住丈夫的心?她不知道,她不知道,不要問她。

    焦慮的低頭咬著手指,用力咬著,直到嘗到一陣腥味才注意到自己竟把手指咬破了,鮮紅的血猙獰的流了滿手。

    疼痛讓她稍稍清醒過來,抽了幾張衛生紙擦了擦自己的傷口,程祈潔深吸一口氣,知道該來的逃不掉,她挺起背脊走出去。

    「這是怎麼回事?」

    鄭正堂氣得臉色鐵青,指著站在面前的孫子痛罵,但鄭邦睿冷著一張臉,對攤在桌上的八卦雜誌沒有做任何的解釋。

    「太不像話了,你是個結了婚的人,居然還鬧出這種事,你有沒有考慮到老婆的心情?我真不懂,有小潔這麼好的太太,你怎麼還不知道珍惜?你跟那個女人到底有沒有怎樣?你倒是說啊,現在就跟小潔解釋清楚。」

    鄭邦睿的嘴抿得死緊。

    他看了一眼低著頭在一旁的程祈潔,心裡竄過熟悉的刺痛。

    看到她,就想到她的心計,想到自認聰明的自己,竟然被這個看來柔弱無害的女子耍得團團轉,他就難以壓抑住心中那份不甘。

    不甘——因為他傻傻的照她的計劃愛上她了。

    那就是這幾天他不想見她的理由,也因為這樣也到旅館住了幾天,也因為這樣讓還沒死心的田雙雙纏著他進了旅館,也因為這樣就被八卦雜誌拍到了,也因為這樣現在他得站在這裡聽祖父的訓話。

    該死,他已經是個成人了,祖父越是用這種口吻教訓他,就越激起他的反抗心。

    「你說話啊,混賬小子,你敢對不起小潔的話——」

    「你就要怎樣?把我踢出家族企業?我已經聽你的話娶了她,你到底還想要求我怎樣?」

    他這話一出,鄭正堂氣得從椅子上站起來,要衝過去揍他,而程祈潔則是臉色瞬間刷白。

    鄭邦睿沒管祖父的反應,反而在看到程祈潔臉上的淒楚時,心忍不住一縮。

    也許他是說得太過分了……

    他正想解釋,她卻先衝過來擋在他跟鄭正堂之間。

    「爺爺,您不要生氣。你知道邦睿他說話總是很沖,其實根本沒有那個意思。這張照片是誤會,一定是湊巧兩個人都去同一間旅館才會被拍,再加上記者看圖說故事亂掰……邦睿會去那家旅館是去找一位從日本來的建築師,他有跟我講過。」

    鄭正堂瞇起眼睛,「是嗎?那他怎麼好幾個晚上沒回家?」他還有疑慮。

    「他在跟那建築師商討未來的合作計劃,您也知道邦睿對這個土地開發案有多重視。」

    雖然還有些懷疑,不過如果孫媳婦都這麼幫邦睿說話的話……

    「沒事就好,嘖,叫那些記者不要亂寫,好好的搞出這些烏煙瘴氣的新聞,是會害人夫妻失和的。」

    又聽鄭正堂抱怨了。

    「你還真有說謊話的天分吶。」

    聽到他突然冷冷說出的話,她抬起頭,對上他寫滿譏諷的雙眼。

    「我只是不想讓老人家擔心……」程祈潔試圖為自己辯解,但隨後想到她確實是說了謊,話就這麼從她嘴裡說出去,只想息事寧人,只想每個人都開心,那是她的直覺反應,但在他眼裡,她可能就是個不誠實的人吧?

    她喪氣地低下頭,「對不起。」

    她唇邊的苦笑加深他的憤怒,即使知道她說謊為了替他辯解,可是他卻有種說不出的煩躁,他不要她替他說話,他不要她永遠扮演完美妻子的樣子。

    「你難道不問我那是怎麼回事?我有沒有跟那個女人在一起?」

    她的喉嚨好像被掐緊了似的,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她想問,但她有那個權利嗎?

    如果她像個妒婦一樣歇斯底里地要他給個交代,會不會把他推得更遠?讓他更厭惡?

    想到那個可能性,她就害怕得不敢問了。

    她咬牙搖頭,「我不會干涉你。」

    「是嗎?你還真是個度量大得不可思議的女人。」他扯動嘴角,笑得譏諷。

    程祈潔沒有想到她說不干涉,鄭邦睿聽了不但沒有高興,反而更火大了。

    怎麼可能會有妻子不介意丈夫跟別的女人傳緋聞?除非她不在乎他。

    這想法點起他的無名怒火。

    憤怒之下,鄭邦睿也無暇細想他怒火產生的原因,他到底是為了她喜歡他喜歡到不惜設計嫁給他而生氣,還是因為她不夠在乎他還允許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而生氣?反正此時他的一顆心都被眼前這女人擾亂了,所有的理性跟聰明才智好像都不管用了。

    「我真是個幸運的男人,娶到你這麼識大體的妻子。」

    氣惱的說完這句話,他就拋下她離去。

    看著她決絕的背影,程祈潔整個人好像置身冰窖。

    他生氣了,可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她覺得自己好像不管怎麼做都無法討他開心,可能他就是不喜歡她吧?所以無論多努力都不會有用的……這想法讓她感到寒冷,她抱住自己的身子,茫然痛苦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程祈潔渾渾噩噩的度過噩夢般的一天,不斷有媒體打電話來問她的看法。

    關於你的丈夫出軌,你的心情怎樣?

    那些問題愚蠢得她連敷衍了不想,一律要助理擋掉,不過有些電話是她擋不掉,那包括她的爸媽,奶奶,跟姐姐……

    「沒事,是雜誌亂寫的,對,我們沒事。」

    沒事。

    一整天她不知道笑著說幾次那兩個字了。她好像一直在跟別人這麼說,好像說久了就連自己也能說服……

    好累。

    她真的好累。

    選擇比平常早一個小時下班,因為她已經撐不下去了。她想躲進一個沒有人找得到的地方好好痛哭一場,哭泣的渴望強烈得令她心痛。

    她可能真的太不舒服了,腦袋亂糟糟的,沒有多想就走出辦公室,一群記者見她走出大樓,就宛如聞到血味的鯊魚一樣蜂擁而上。

    「鄭太太,發表一下您的看法。」

    「你們是不是已經談到離婚?那樣的話,鄭氏跟程氏的合作是否就會破局?」

    一個又一個尖銳的問題像銳利的尖刀,一刀刀凌遲著她的心,面對不斷冷卻的鎂光燈跟幾乎讓她跌倒的人群,她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小腹。

    她得堅強,她告訴自己,千萬不能在這一刻被擊垮。

    「我相信我的丈夫。」程祈潔用最鎮定的語氣開口,只有捏緊拳頭而掐出血的掌心洩漏出她的真實情緒。

    「那週刊上的照片怎麼解釋,那女的就是他的前女友吧?他們在你們婚後一直有在來往是嗎?你會接受丈夫納二房嗎?」

    「我相信我的丈夫。」無論他們怎麼問,程祈潔仍堅持只說這句。

    幸好公司的警衛終於過來幫她解圍,護送她到車上。關上車門,她所有的力氣好像被抽乾了,只能頹然倒在後座。

    鬧出了那麼大的新聞,在祖父的要求下,鄭邦睿每天晚上都有準時回家吃晚餐,鄭正堂很得意,因為他的話還制得住孫子,但對程祈潔而言,這反而成了酷刑。

    晚餐餐桌的氣氛就宛如墳場般死寂,她得想辦法找話題轉換氣氛,面對面無表情的丈夫,得裝作沒事,得裝作他們很好,很恩愛……

    她根本沒辦法吃下任何東西。

    她只是機械性的把食物放進嘴裡不讓人看出異狀,程祈潔一口吞下一塊紅燒魚,突然覺得一陣酸水上湧。

    「對不起,我去下洗手間。」在吐出來以前,她急急衝向廁所。

    鄭邦睿看著她纖細的背影,鎖緊了眉。

    她好像更瘦了?

    可惡,她的腰好像一握就會斷,整個人像是一張紙片一樣,蒼白,脆弱得像是隨時會倒下來一樣。

    她表面上表現得跟平常沒兩樣,可是知道她是個多厲害的騙子之後,他察覺她的「很好」都是裝的。她不可能很好,他們冷戰了那麼多天,她在人前卻還要逞強。

    他很氣,每次看她硬撐都讓他心中燃起怒火,那份怒氣阻止了他向她妥協的衝動。

    他知道他撐不了多久了。

    她設計了他們的婚姻又怎樣?是因為她喜歡他啊,而且喜歡很久了……

    最近他越是想就越在心裡為她辯解,漸漸的,對於她的欺騙也覺得不是很重要了,反而還有種喜悅湧上心田。

    還有就是……

    該死,她真的太瘦了。

    等會吃完飯他要好好跟她談,他們之間有很多事情該說清楚。

    在廁所把剛塞進去的晚餐又吐得精光,程祈潔走出來時全身虛弱,腳步飄浮。然而她還是得回餐廳,不然長輩會擔心,這念頭支撐著她往前走,經過客廳時,家裡的電話響了。

    她接起電話。「鄭公館。」

    「我找邦睿。」

    嬌滴滴的年輕女性聲音傳進耳裡,程祈潔只覺得像被打了一巴掌般難堪。

    很多事她以為不看,不想,不聽就可以忍耐過去,但如今那女人竟打電話到家裡找她丈夫?連最後一點點躲藏的空間也不給她了嗎?

    她想掛電話,想質問對方是誰,想大罵對方是不要臉的狐狸精,想歇斯底里……然而最後,她只是緊緊抓住手持聽筒,冷靜的,理智的,請對方稍等一下。

    走回餐廳時,她把電話交給丈夫。「邦睿,你的電話。」

    鄭邦睿眉頭一皺,拿過聽筒,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時,臉色沉了下來,他起身離開餐桌,走到另一個房間去聽。

    程祈潔咬緊下唇,低頭用筷子夾起食物,逼自己張開嘴把東西吃下去。

    而鄭邦睿比她預期的要快回來,他站在她面前,用咬牙切齒的語氣說:「我有事要跟你說。」

    「邦睿,你幹麼?有事不能吃完飯再說嗎?」鄭正堂對孫子的舉動感到不悅。

    「跟我來。」鄭邦睿看也沒看祖父一眼,逕自拉著程祈潔的手,強硬地把她往他們房間帶。

    關上房門,只剩他們兩人,他才把怒氣爆發出來。

    「你知道剛剛是誰打來的嗎?」

    他暴怒的模樣讓程祈潔的臉色更加蒼白,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她不是已經盡量表現得成熟寬容了嗎?他到底在不滿什麼?究竟還要她怎樣?

    她咬唇不語。

    她的態度讓鄭邦睿更火。

    「一個女人打電話到家裡找你丈夫,你連對方是誰也不問就把電話轉給我,你是怎麼回事?你就真的這麼大方?如果別人要我,你是不是也二話不說就把我拱手奉送給對方?該死,你不是喜歡我喜歡到千方百計要嫁給我嗎?還為此欺騙了我,害我以為你也是被逼的。」

    她瑟縮一下,「你……知道了?」

    他冷著臉。「是,所以我才會生氣,沒有人喜歡被騙,所以才跟你冷戰。」

    「對,對不起……」

    見到她垂下頭,眼眶泛起淚水的樣子讓鄭邦睿更加心煩意亂。他想聽的不是她的道歉,他想知道的是她到底在想什麼。

    「過去的事就算了,但你現在的反應是怎麼回事?是已經達到目的就不在乎了?我去喜歡別人,去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你也無所謂?要是我剛剛不是把打電話來的白癡女人臭罵一頓,而是跟她卿卿我我,你打算怎麼辦?可惡,你快把我逼瘋了,你的行為一點道理都沒有,你到底在想什麼?」

    她怔怔的看著他,咬著唇,淚水終於掉了下來。

    「我不敢表現出嫉妒的樣子,怕你厭煩,我想當個完美的妻子。」止不住淚水,也阻止不了自己說出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委屈跟恐懼,「我知道,我……並不是一個配得上你的人,所以我要更努力……」

    他震驚莫名的看著她。「你怎麼會有那種——」

    程祈潔沒辦法聽清楚鄭邦睿說了什麼,傾訴出壓抑許久的話後,她的身體好似被掏空了,眼前的一切迅速轉了起來,好暈。

    她沒有倒在地上,最後一刻她感覺有人抱住她,緊張惶恐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潔,你怎麼了?」

    他還是緊張她的。

    光這麼微薄的關心就讓她感到安慰。

    程祈潔醒來時,發現她躺在自己的床上。

    「你躺好,別亂動,救護車馬上就來了。」

    隨著聲音的方向,她轉頭看見一臉憂愁的丈夫。

    還在家裡,她暈倒的時間可能沒太久吧?

    「不用叫救護車,我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怎麼會沒事?沒事的人不會突然暈倒的,你得到醫院去做完整的全身檢查。」鄭邦睿很堅持。

    她在他面前暈倒,把他嚇死了,她怎麼會那麼虛弱?老天,這幾個禮拜他都做了什麼,居然讓她變成這樣?

    現在想想,只為了她瞞著他做了那件事,他就生那麼大的氣,簡直太可笑了,沒有什麼比她更重要——這是他在她昏過去的那段時間裡唯一的念頭。

    「我不能失去你。」他緊緊抓著她的手痛悔的說。「看你暈倒我都快瘋了,我愛你,程祈潔,我早就愛上我了。你這個騙走我的心的可惡女人,你不是會耍心機,讓我呆呆地走進你用溫柔編的網裡嗎?我都對你這麼死心塌地了,你為什麼還要說那些什麼配不配得上的廢話氣我,還暈倒來嚇我!可惡,你到底還要怎樣折磨我才甘心?」

    她眨眨眼,不敢相信是真的,還是她又做夢了。

    可是不會是夢啊,沒有人會像他那樣,即使說愛還用那麼凶巴巴的語氣,應該是真的吧……

    程祈潔感到心頭一陣緊縮,緩緩伸出手輕輕摸他緊皺的眉心,鄭邦睿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左胸上方。

    「不要再沒自信,我是你的丈夫,而且我愛你,以後不准再把我推給別的女人了,有人要來搶你的丈夫,就大聲把對方罵走,知道嗎?」

    「我……真的可以嗎?」

    他嚴厲的瞪視讓她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我知道了。」她縮了縮肩,心裡卻盈滿了暖意。

    還是不太敢相信啊,想要了這麼久的東西,原來已經得到了……

    但她還沒有機會消化那份快樂,就聽到救護車的聲音由遠而近駛來的聲音。

    「我抱你上救護車。」

    「不,不用吧?」

    「怎麼可以不用?你暈過去了,一定要給醫生檢查一下,才知道身體出了什麼毛病。」

    「沒有毛病,我只是懷孕比較虛弱而已……」

    看到鄭邦睿用瞪大的眼睛看著她,程祈潔才想到她好像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他這個消息。

    「對不起,我忘了說。」

    他像受了很大的打擊,抱著頭,垂下肩。「該死,我是混蛋,竟那樣對你……你願意原諒我嗎?」他祈求的看著她。

    他不確定的,擔憂的語氣讓她鼻頭一酸,她熟悉那樣的眼神,當你在乎一個人,愛他勝過世上任何事物的時候,你就會害怕,會擔心自己做的事情無法得到對方的原諒。

    她不再懷疑了,他是愛她的。

    「嗯,只要你以後別這樣。」

    「我一定不會再讓你傷心。」

    「不准跟別的女人傳緋聞,不,連多看別的女人一眼都不行。」她想要試試看,稍微任性一回,他的反應會是如何。

    「我發誓。」

    像要給誓言封緘,他慎重的在她額上烙下一吻,接著是眉,眼,鼻……他一一在她臉上輕柔吻著,慢慢的安定了她的心……

    急救人員在鄭家幾個長輩的帶路下匆匆忙忙闖進來,看到的卻是鄭邦睿跪在妻子床前親吻她的畫面。

    大伙都愣住了,這可不是接到急救電話趕來所預期會看到的。

    可這對夫妻似乎沒注意到有外人在場,繼續當著所有人的面親吻了起來……

    「呃……咳……似乎沒什麼大礙了。」

    「啊,是啊……那我們回去了。」

    「抱歉,耽誤各位的時間。」

    一群人尷尬地走出去,臨走前還貼心的關好門。

    程祈潔知道有人進來,知道有人出去,她只是任性的不想去理會,難得一次不在乎別人的觀感,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誰能怪她呢?她渴望那麼久的東西終究擁有了。

    在丈夫的懷裡,她幸福的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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