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潘媛穎看著針頭扎進皮膚，可憐兮兮的皺起秀眉看向身旁一身白衣的蘇芫，眼中帶著幾分謂怨的指控，「你故意的！」
「不喜歡我動手，下次我請護士過來給你扎。」蘇芫依然是一臉的溫和神情，但語氣比以往冷淡了許多。
「你生氣了。」而且是很生氣。潘媛穎看著蘇芫那張千年不變的溫和容顏，想看人變臉的壞心眼又浮上心頭。
「沒有。」蘇芫將透明繃帶固定好針頭的位置，起身要將藥品拿回推車，卻被人拉住。
「你鬧夠了嗎。」看著潘媛穎那只紮著針頭的手堂而皇之的攀在自己手上，而暗紅色的血液正順著針孔倒流入輸液管，就算蘇芫脾氣再好，遇到這樣胡鬧的病患也很難再心平氣和。
「你生氣了！」潘媛穎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什麼不妥。
「你希望我生氣？」蘇芫再次皺眉，將她那只不安分的手放回床上，看著血重新流回身體裡才鬆了口氣。
「為什麼想激怒我，娛樂你自己，還是你覺得這麼做是我另一種可以贖罪的方式？」蘇芫無聲的歎了口氣，將手撫上潘媛穎的頭。
「沒有。」潘媛穎突然失去了玩鬧的心情，撇過頭不看他。
「這麼多年了，如果……如果恨我，可以讓你覺得好過一點……」蘇芫背過身，默默的壓下心底那份淡淡的疼痛，這是他應得的懲罰，他在為自己曾經那唯一一次的自私接受懲罰。救潘媛穎，是他身為醫生的責任也是他自己的私心。放棄歐若葳的生命，是他與那個女孩的約定也是他身為醫者卻刻意漠視的良心。無論是不是歐若葳主動而絕然的放棄了生命，他都有不可推卸的關係，這麼多年，守護著潘媛穎，看著她折磨自己，同樣的他也在受著煎熬。
「我不恨你。」潘媛穎忽的起身抱住蘇芫的腰，過大的衝擊毫無防備的驚嚇了蘇芫，也使得他手上的醫用托盤掉落在地上，瓶瓶罐罐碎了一地，發出刺耳尖銳的響聲，可是病房內的兩人似乎未受到任何干擾，只沉浸在自己複雜的思緒中。潘媛穎將臉貼上蘇芫的背，淡淡的薄荷香氣與消毒水的味道，她知道自己不該去恨這樣一個乾淨的男人，只是她總是忍不住要挑他的底線。
「可是我恨。」我恨自己留下了你的人，卻留不下你全部的心。蘇芫轉過身，將那只不安分的手再次放回床上，潘媛穎不肯放手，他只能順著她的意思坐在床邊。
「蘇芫，你不要這麼溫柔。」說不清為什麼心裡這麼憤怒，潘媛穎抬起另一隻手蓋住蘇芫的眼睛，越是面對這樣近乎完美的蘇芫，越顯出她的醜陋。
「你應該生氣的。」明知道我總是這樣無理取鬧，為什麼你還要一再縱容我，明明就是我的錯，為什麼你不責怪我！
「我也不覺得你有什麼錯。」拉下潘媛穎的手，蘇芫依然是那付溫潤的模樣，還是如往常一般的寵溺目光。我從來都不認為你有做錯什麼，即便你生任何人的氣，即便你不折手段的去報復任何人，我依然相信你有你的理由，就算你讓那些人一無所有，我也只認為他們罪有應得。
「你總是這樣，有時候我寧願你狠狠的罵我。」
「我捨不得。」捨不得責備你，捨不得看你傷害自己，更捨不得對你生氣，你是我拼盡全力從死神手中搶回來的女孩，你是我不惜放棄身為醫者的良知，守著與歐若葳的約定，默許她在我面前放棄生命，只為為你贏得多一分生的希望，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們愛你，因為……我愛你。
莫名的怒氣就在蘇芫輕輕的一句『捨不得』中灰飛煙滅，潘媛穎的手撫上他的臉，似乎她已經很久沒有仔細的看過這張臉了，是這個男人在那些讓她受盡煎熬的日日夜夜裡，在一次次生死邊緣中將自己拉回，也是這個男人在連自己都想放棄自己的那段日子，日日夜夜的陪伴，握著她的手求她活下來。她記得，他有一雙xiu長而溫暖的手。
蘇芫拉下她的手，用溫暖包裹著她的冰涼，看著潘媛穎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眼中思緒流轉，久久，相視無語。
「蘇芫……」潘媛穎盅惑似的喚道。
「嗯？」依然沉浸在自己千絲萬縷的情緒中未能及時懸崖勒馬的蘇芫，沒有發現潘媛穎眼中閃過的一絲狡黠。
「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麼生氣。」潘媛穎輕柔的聲音誘哄著。
「我怎麼會生你的氣。」蘇芫的神智正被壞心眼的魔女纏繞著。
「你是氣我擅自離開醫院，還是……」潘媛穎故意拉長了語調，一臉嬌笑的看著蘇芫，「還是氣我和武靖楠出去？」
「我……」蘇芫被自己心裡的答案驚得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又不自覺的遭了潘媛穎的算計。
「恩哼？」潘媛穎耐心的等著蘇芫的答案。
「別鬧了。」蘇芫暗自在心中苦笑，剛才他差點脫口而出的答案，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眼前的女孩知道，這是他唯一擁有的秘密。
「蘇芫，你在嫉妒。」潘媛穎卻是不依不饒。
「沒有，我，我只是氣你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蘇芫驚慌的回道，卻不知自己以為可以守住的感情早已被出賣。
「蘇芫，我沒有心。」我沒有心，也不要任何人的心。激出了蘇芫心底的秘密，潘媛穎卻沒有了玩鬧的情緒，「蘇芫，不要對我這麼好。」
蘇芫，不要對我這麼好，我最害怕這樣溫柔善良的你，你總是這樣無可挑剔，總是讓我忍不住想狠狠的破壞這份完美，或許在某些方面我和武靖楠一樣的惡質，我總是在透支你的好，任性的折磨你對歐若葳的那份愧疚，把自己的難受都加倍的發洩在你身上，我就是這麼任性這麼無理取鬧這麼壞，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
「不對你好，我會很難過。」蘇芫笑了笑，有些酸澀。
縱然知道你千般不是，萬般不好，可是我依然忘不了你當初那種無措的讓人想好好疼惜的眼神，因你笑而喜悅，因你哭而揪心，這麼多年我除了陪伴卻無法改變。然而，季雲的出現，讓我看到了不一樣的你，也看到了你越來越真心的笑容，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接受，你對季雲並非無情，不是嗎？但是，武靖楠……你居然帶那個男人去了你母親生前的房子，那個對你有著特殊意義的地方……
「蘇芫，你是特別的。」潘媛穎指著左胸口說道，「在這裡。」
「媛穎，我越來越看不懂你了。」蘇芫笑得很勉強，他該為這一句『特別』而欣喜嗎，特別的存在，因為感激，因為依賴，還是因為習慣……
「咳咳……」突兀的咳嗽聲打斷了一室靜謐，也打斷了兩人間曖mei的湧動。
蘇芫回過神，即便他與潘媛穎之間沒有發生任何事，但兩人如此親密的偎依在一起怎麼都有些曖mei的嫌疑，讓他有些尷尬的微紅了臉，向宮筵琪和霍羽嬉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筵琪，你翹班？」潘媛穎看向兩位來者卻是一臉的笑意，只是不安分的手依然霸著蘇芫的腰不放，孩子氣的耍賴模樣，讓蘇芫顧忌她正在輸液的手而無法起身。
「呀，這邊真糟糕。」霍羽嬉雖然對於潘媛穎突然失常的輕浮舉動有些訝異，但還知道什麼叫非禮勿視，忙轉移注意力來化解尷尬。
「你不是讓我幫你送份文件過來嗎。」相較於霍羽嬉的機靈，宮筵琪就顯得有些慢半拍，從驚訝中緩過神，眼神黯了黯。
「這樣呀。」潘媛穎盯著宮筵琪，直到對方開始有些侷促起來，她才鬆開蘇芫，將手伸向宮筵琪，「拿來。」
「小心！」蘇芫剛起身就見霍羽嬉蹲下身子準備收拾一地狼藉，肢體比大腦更迅速的作出反應，急切的伸手阻止。
霍羽嬉看著被蘇芫抓住的手，愣了一下，顯然蘇芫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後也愣住了，隨後居然尷尬的紅了臉。
「水銀有毒。」蘇芫本意只是怕她碰觸到那只摔得四分五裂的體溫計。
「嗯。」抽回自己的手，將手背到身後悄悄擦拭著來自蘇芫那雙手的餘溫，霍羽嬉刻意忽略心上傳來的悸動，「我，我去找人來清掃。」
「你把我的女秘書嚇跑了。」潘媛穎看到那兩人尷尬的一幕，蘇芫啊，真是個容易臉紅的人呢。
「你們有事先談，我晚點過來看你。」蘇芫看到潘媛穎眼中的戲謔，無奈的笑笑。
「媛穎……」宮筵琪若有所思的看著蘇芫離開。
「嗯？」低頭看著文件，潘媛穎不在意的輕哼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呃，沒其他事我先回去了。」宮筵琪張了張口，卻問不出口，得到潘媛穎首肯後便準備離開。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頭。
媛穎，你可知道你有多幸運，你可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被這麼多人愛著保護著，而你又是否知道在這場以愛為名的漩渦中，無論是身處其中還是身在圈外，都可能被流彈波及甚至遍體鱗傷，你可知道自己是多殘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