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不在預料中 第8章
    有些事情我們以為已經忘記了,卻總是在不經意間被觸動,緊接著記憶便會有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那年,她和她最要好的朋友李思琅兩個人一邊做作業一邊打鬧著,好不快活。

    「這是什麼?」

    思琅眼尖地從沙發墊下抽出了一本頁面泛黃的本子,有點類似於日記的本子。

    她伸手過去思琅那邊想要接過那本本子,但思琅正忙著整理她的書本沒有看著她,於是兩人的手便錯過了,讓那本本子掉到了地上,一張發黃的照片也在本子中掉了出來。

    「這是什麼?」

    她的話吸引住了思琅的注意力,於是思琅靠了過來,兩人額角頂住額角地坐在一塊,一起研究起那張有點朦朧的照片。

    照片中有兩個人,一個很明顯是她的母親大人余鳳琴,另一個是個男人,樣子十分俊秀,175cm左右的身高,與她的母親傻呆呆地坐在一塊,兩人都穿著喜慶的衣服,後面有一個大大的喜字……

    「這是結婚照!我爸爸跟媽媽的結婚照也是這樣的!素心,你說這人會不會就是你的爸爸?」

    「爸……爸?」她疏離地喊出了這個稱謂,一雙眼睛死死地看著照片內的男人,這人就是她的爸爸?看他那高高的眉毛,不大不小的鼻子,薄薄的唇,討喜的臉,勻稱的身材……這個人就是她的爸爸?真的嗎?下意識地,她的手把照片反了過來,看到了一行字,一行歪歪斜斜的字——那應該是母親的字,雖然寫得那麼的難看,但確實是她母親的字!

    「五年,夢醒。終於與黃翔仁結束了。」

    那是什麼意思?

    她當時像著了魔似的翻開了那本本子。雖然知道那極有可能是母親寫的日記,但是,她就是想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母親要寫下那樣的話?她已經16歲了,她已經瞭解很多很多事情了,她已經有足夠的腦袋去思考很多事情了……

    顫抖的手終於翻開了本子的第一頁,上面寫著「購於1981年10月25日午」。那是她母親的習慣呢,喜歡在自己買的書上、本子上寫下買的日期。然後,她的視線轉移到那滿滿的一頁鋼筆字上,上面的字跡也是同樣的歪斜,大概她的母親在寫這日記的時候心情非常的不好吧?某個語文老師說過的,人的心情會影響人的字跡的……

    1981年10月25日 晴

    買下了這本日記本後,我慌了,不知道該寫些什麼下來。

    要寫下的事情似乎有很多吧?例如像是翔仁今天又賴床了,並且在上班前還孩子氣地忽然吻了我一下,問我說想不想要個孩子。我們說好了,今天大家誰也不能加班,一下班便要回家,然後商量我們的育兒大計……

    可是,現在我的腦海內只想到今天忽然找到單位上來的那個女人,林明秀。

    「我只想看看你,看看仁他所選擇的女人是什麼模樣的。」

    在單位附近的公園裡,那林明秀這樣對我說,完全不在乎我當時有多麼的震驚。

    看,我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可想而知那林明秀所說的話對我的打擊有多嚴重了。聽她說的,她和翔仁在一起已經三年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兒子。說著,她便從她的手袋裡掏出了一張照片給我看。我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站在她身邊高興地抱著一個小男孩的男人正是我的丈夫了。

    「我和仁所生的兒子,長得很像他父親吧?」那林明秀笑著指著那約莫兩歲的小男孩,臉上一副身為母親的驕傲表情,「舉鵬他好聰明的,八個月的時候已經會開口叫爸爸了,仁他好高興,當時就抱著舉鵬說以後要供他讀大學,一圓他不能進大學讀書的遺憾。」

    聽著她所說的話,我覺得我麻痺了。然後她還陸陸續續地說了許多話,但是我已經聽不下去了。

    晚上見到了翔仁,他仍然是那副好心情。真羨慕他,總是能讓自己高興。聽著他興致勃勃地討論那些育兒的計劃,我又想起了那在照片中看到的小男孩。我覺得,他們才是一家人,而我,是多餘的。

    結婚四年了,我是個失職的妻子吧?我完全不知道我的丈夫在外面有別的女人,也完全感覺不到他的背叛。他和那林明秀在一起已經三年了呢,說來那正是和我結婚的第二年吧?我的丈夫,那個說會愛我一輩子的男人,居然在和我結婚的第二年就開始在外面有第二個家了。

    ……

    1981年10月27日 晴天

    翔仁不答應我要離婚的要求,對於他在外面的那個家,他說他可以不要。

    ……

    1981年11月03日 陰天

    翔仁似乎真的如他所說的,一下班就乖乖地待在家裡。

    ……

    1981年11月31日 雨天

    翔仁又再次提起了育兒計劃,他說他好期待由他和我所誕生下來的第二代。

    ……

    1982年3月15日 上午 雨天

    今天是單位規定職工們上醫院檢查身體的日子,結果醫生告訴我,在我的肚子裡孕育了一個小生命。知道這個消息,我高興得幾乎要哭出來了,原來我比翔仁更期待他的降臨。可是,翔仁在外面公幹還要兩天才能回來,這個消息也只好等他回來再告訴他了。

    1982年3月15日 傍晚 晴天

    我不知道我看到了什麼!

    翔仁和一個女人親密地走在街道上,然後一個小男孩在他們中間被小心地牽著。

    那女人,是林明秀吧?

    1982年3月17日 晚上 晴天

    我不知道這兩天我是怎麼過的。

    有了孕育孩子的喜悅,有了被背叛的悲涼。

    翔仁回來了,他高興地告訴我在公幹時的有趣見聞。

    「我們離婚吧。」

    他呆呆地看著我,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看著他,看著這個我深愛著的男人,我哭了。

    ……

    1982年3月18日 晚上 晴天

    在我一次又一次的哭聲中,他終於答應了我的要求了。

    我沒有告訴他原因,也沒有告訴他我肚子裡已經孕育了孩子。

    得到他的答應就夠了,我默默地收拾行李準備離開。

    我不能再和這個男人睡在一張床上了。

    ……

    1982年10月25日 晚上 晴天

    又是10月25日,一年前的今天我被告知我的丈夫有外遇,一年後的今天,我終於辛辛苦苦地把我的孩子生下來了。

    是個皮皺皺的女娃,嘴巴大得嚇人,剛生下來的時候看上去好醜好醜,一點都沒有遺傳到我的好容貌。雖然叫我感到很失望,但那畢竟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我會用盡我所有的愛好好地照顧她的。

    下午的時候母親把孩子抱給我看,當時我嚇了一跳,那醜醜的女娃居然變得好漂亮。白裡透紅的嫩膚,小巧的鼻子,紅紅的小唇瓣……醫生說這是很正常的現象,因為生產的時候有點難產,所以娃娃的臉才會這樣的醜。

    這時候,我想到了一個名字,「素心」。

    我希望我的女兒有素潔的心,即使將來知道了我和他爸爸的事情也不要有不應該的想法。我希望我的女兒是個貼心孝順的女兒,若是有機會遇見她的爸爸,我希望她能夠好好地孝順他,敬畏他。我希望我的女兒不要恨她的哥哥,雖然我的離開不多不少是因為那林明秀的出現,但是上一代的事情不該牽扯到下一代的身上去。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會把這些事情告訴她,但是我總有一天會告訴她的。

    素心,余素心,就讓她隨我的姓吧,就讓她得到我所有的愛吧……

    看到這裡,當時年幼的她已經兩眼發紅,表情傻得快要不行了。

    「素心,嗚……」

    反倒是李思琅那丫頭搶著哭了出來。然後,她們都哭了,抱在一起,緊緊地抱在一起……

    「素心?素心?」

    恍惚間,耳邊傳來了母親擔憂的叫喚聲。

    稍稍地睜開了眼睛,看到了母親擔憂的臉。是她自己的房間,看向窗戶那頭,應該還是在半夜吧?

    「你怎麼哭了?做噩夢了嗎?」余鳳琴擔憂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只見她滿臉的汗水淚水都混在了一起,怪嚇人的。

    「媽,你回來了……」才開口,她便發現自己的聲音異常的嘶啞。

    「剛回來就聽到你在哭,還以為你發生了什麼事情了。」余鳳琴邊說邊拿紙巾幫她擦臉,「夢見什麼了,居然哭得這麼厲害?」

    「沒有……夢見了一隻大蟑螂想把我吃了……」

    余鳳琴一聽,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這樣也會哭嗎?還騙媽?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什麼事情都不告訴媽媽一聲,真是白養你了。」

    余素心坐了起來,撒嬌說:「我哪有,人家說實話還讓你打,你說多沒有天理。」

    余鳳琴上下左右地打量了自己的女兒好一會兒,才說:「真的沒有撒謊?」

    「沒有啦,媽你快去睡吧,明天不是還要上班嗎?」她邊說邊把母親往外推。

    「真的沒事?」

    「我保證。」

    終於,余鳳琴在她的再三保證下離開了她的房間。

    「呼……」

    重重地舒了口氣,她拍打著自己尚處於懵懂階段的腦袋。

    她已經好幾年沒有做這個夢了。

    一整天的,余素心都感到自己心緒不寧的,像是有什麼會發生似的。

    而這樣的預感,在公司每月的主任會議上得到了證實。

    事情,源於一個電話。

    當時,她聽到黃舉鵬的辦公室內有電話在響個不停,那是他的手機,那人經常不帶手機去開會的。於是,她走進了他的辦公室,接聽了他的電話——他交代的,在他進行會議期間的一切電話,麻煩她代為接聽。

    「喂,你好,黃主任正在開會,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嗎?」

    那頭頓了頓,傳來一個中年女人嘀咕的聲音:「這孩子怎麼會把手機隨意亂丟!」

    「請問我能幫上您什麼忙嗎?」非常有禮貌地,她耐心地再問了一次。聽對方的語氣,應該是黃舉鵬的長輩吧。

    「你快點把黃舉鵬找來吧,拜託你,就告訴他他的父親現在人在醫院。」

    對方的語氣非常的焦急,讓她不自覺地也隨之激動起來。她覺得自己的胸口有什麼在跳動著,劇烈地跳動著,讓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拜託你快點,醫生說有危險,叫他快點來!」

    「哦、哦!我這就去叫他……」

    余素心邊說邊跑,衝向會議室去。

    「怎麼了余秘書?他們正在開會你不能進去的……」

    上前攔住她的是經理的王秘書,一個戴著厚重眼鏡的中年女人。

    「黃主任家裡出了事,要馬上叫他出來!」

    基本上,沒有人看過余素心吼人的,這時見她那樣的焦急居然吼出來,那王秘書想也不想便衝進了會議室,在經理的耳邊說了幾句。

    而余素心也在這個時候奪門而入,跑到黃舉鵬的身邊緊張地對他耳語起來。

    「黃,你先出去吧。」

    「是的,失陪了。」

    黃舉鵬飛也似的衝出了會議室,而緊隨其後的就是余素心了。

    跑進了電梯以後,在電梯關門之前黃舉鵬這才發現余素心跟在自己的身後。於是,他露出了虛弱的微笑,「素心,你先回去代我處理一下行程和約會吧,我先去醫院看看情況,等一下給你電話,好嗎?」

    余素心聽到他的吩咐後愣了一下,她以為她可以跟著他去的。

    「謝謝你了。」

    話說出口的同時他按動了關閉電梯門的按扭,她只能呆呆地看著厚重的金屬門在眼前合上。

    「黃主任的哪個家人出事了?」

    那經理的王秘書尾隨而至,一副八卦的嘴臉。余素心看著她,淡淡地搖了搖頭,不想再閒扯什麼。

    是爸爸出事了呢,她那個素未謀面的爸爸……

    「素心,我下午不回來了。我爸爸是在換花泥的時候摔了一跤,剛剛做了手術,發現有點中風的跡象,所以要留院觀察,有事的話就打我的手機吧!若有文件要簽的話你可以拿過來XX醫院XXX病房。知道了嗎?」

    「中風?很嚴重嗎?」整顆被提到最高點的心在下午一點三十四分的時候接到了黃舉鵬的電話後終於稍稍降了下來。

    「不,素心,你聽錯了……我說的是有中風的跡象。但是也不是很樂觀,康復以後他的右手和右腳可能會沒有以前那樣的靈活了。」

    「那……你爸爸他沒有什麼其他大問題吧?」

    「謝謝關心。我要回去看看我父親了,我媽一個人會應付不來的。再見了。」

    就在黃舉鵬要掛機的時候,素心脫口而出:「等等主任!」

    「嗯?還有事嗎?」

    「我……下班的時候過來可以嗎?我想看看世伯……」雖然那個人是個負心的男人,雖然那個人沒有參與她的成長,雖然那個人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但那種血濃於水的微妙感覺,那種糾纏在心中的擔憂讓她強烈地想要見到他。那個生她,卻不曾養育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的人……

    就在她的心混亂恍惚之際,那邊傳來了驚喜的聲音:「好啊,那我等你過來。」

    放下電話,發現自己滿手心都是汗水,看著掛牆的鐘,默默地祈禱著時間快點過去,她已經無暇去想為什麼黃舉鵬對於她要去探望父親感到驚喜的原因了。

    六點五十五分,她終於到達了那個人所在的醫院。

    首先見到的是黃舉鵬那明顯快樂的臉,不禁皺了皺眉頭,為什麼這人會那麼的高興,自己的父親都住院了!然後她又在病房外面看見了林明秀,黃舉鵬的母親。那女人是中年發福的那種,從她那帶著幾根皺紋的臉上依稀可以看出年輕時的風華,是跟她的母親不同類型的人。那林明秀一雙眼睛不停地打量著她,像是在品評什麼似的,讓她感到十分的不舒服。

    就是這個女人從她母親的手裡把父親搶去了嗎?

    忽然地,一種不悅湧上了她的心頭。但是,她還是乖巧地叫了她一聲伯母,接著,林明秀淡淡地吩咐著黃舉鵬要好好地招呼她之類的,便扭著她那過於臃腫的身材離開了。

    「來,進去吧,我爸爸在裡面休息。」

    尾隨著黃舉鵬,她走進了約15平方的中型病房,裡面有完備的醫療設備,簡單地擺著兩張病床。靠房門的病床上躺著一位鬍鬚花白的老伯伯,在他旁邊有兒有孫的好不熱鬧。而黃翔仁,她那位從沒見過面的父親,正躺在裡面的病床上,用他的左手翻閱著一床的報紙,比起人家,他顯得寂寞多了。

    「我們家沒有什麼親戚,所以顯得比較冷清。」

    似乎是跟她心意相通,黃舉鵬在她耳邊輕輕地說著,把她帶到了父親的面前,「爸,這是我公司裡面的同事,叫素心。她是專程來探望你的。」

    「嗯……」

    黃翔仁應了聲,並沒有把頭抬起來。

    黃舉鵬衝她尷尬地笑了笑,又對床上的父親喊了聲:「爸,報紙等一下再看也可以,人家是專程過來探望你的。」

    「知道了,知道了……」黃翔仁把頭抬起來,眼神中有點茫然。

    「世伯,你好,我叫素心。」余素心強壓下心中的緊張,把手中的水果籃放在他病床前的桌面上,「這些水果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但聽說對身體好,所以就買了點帶來。」記得母親的日記寫著父親最喜歡吃水果了,尤其是那種酸味很強的「巨峰葡萄」,所以她買了許多來。

    「你……」

    黃翔仁的目光在看到她以後便久久地離不開她的身上了。

    他在打量她!

    這個想法叫她的心裡一震。她知道的,她長得很像母親,從前她就常常聽見那已經過世的外婆外公這麼說,說她幸好只有眉毛長得不像母親,要是全長得像她那沒良心的爸爸就真是糟糕透了。

    看著黃翔仁那濃密有力的眉毛,她才知道原來自己那濃濃的眉毛是遺傳自他的。

    「爸,她叫素心,你沒有聽到嗎?」黃舉鵬以為他是沒有聽清楚她的名字,所以有點尷尬地對他重複了一次自己說的話。「素心嗎?」

    聽到黃翔仁叫自己的名字,她的心顫抖了一下,但一切適當地控制在她臉上淡淡的笑容之上,「是的,我叫素心。」

    「你……姓什麼?」

    黃翔仁看著素心的臉,心中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素心愣了愣,心中稍稍地掙扎了一下。

    「余,我姓余,余素心。」

    幾乎是同時地,黃翔仁問出了一句話,情緒異常的激動:「余鳳琴是你什麼人?」

    「爸?」黃舉鵬被他的反應嚇住了,忙著跑過去按住他想要起來的身體,「爸,你不能起來的,忘記了醫生的吩咐了嗎?不要激動,平靜下來,要不真的要中風了!」

    余素心傻傻地看著黃翔仁,再也沒有說半句話。

    原來,她那爸爸是記掛著她母親的……

    是了,母親的日記上不是寫著嗎?當時母親是哭著讓爸爸答應離婚的,什麼也沒有交代,連發現他的背叛也沒有吵鬧半句,就只是哭著求他放開她,放她自由……爸爸是愛媽媽的吧?若是不愛,就不會有那樣的反應了!

    可是,既然是愛的,為什麼又要在新婚燕爾的時候在外面有了另一頭家?

    男人,愛情和身體是分頭行事的嗎?

    「素心,不好意思,我爸爸平常不會這樣的。」

    黃舉鵬的話讓素心稍稍地回過了神來。

    「大概是因為剛剛做了手術,所以才會這樣的吧?你不會介意吧?」

    對於黃舉鵬說的話,她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你爸爸跟你的關係很好吧?」

    提起自己的爸爸,黃舉鵬露出了罕見的驕傲表情,「你知道嗎,我爸爸是我的偶像。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會教會我很多事情,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我。」

    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我——好羨慕他有這樣的驕傲哦!

    「對了,素心你的爸爸呢?他是個怎樣的人?」

    話峰一轉,回到了素心的身上。她愣了愣,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對黃翔仁的感覺。

    「是個怎麼樣的人?有一個朋友曾經對我說,她的爸爸會干涉她的私生活,巴不得把她身邊的異性都趕走,害她都交不到男朋友。」他笑著對她提起了這段有趣的交談,那是李思琅那丫頭拒絕讓他知道她家的電話號碼時所說的話。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這樣干涉我的私生活,暫時沒有這種困擾。」他的話讓她想起了思琅的爸爸,要是讓思琅那丫頭知道還有人跟她同一命運的話,會不會她會對她哭訴得少一點點?

    「其實,我很高興你今天會主動提出過來探望我爸爸。」

    黃舉鵬忽然說的一句話嚇出了素心的一身冷汗。

    「你知道嗎,我就要以為我是絕對不能把你追上的了。沒有想到你今天居然會走出這樣的一步。是不是我可以這樣認為,其實我並沒有被你三振出局?」他說著,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

    完了,有誰可以救救她?

    「怎麼今天那麼晚才下班呢?」

    回到家裡,就看見李思琅那丫頭正穿著一件很可愛的圍裙,圍在她媽的身邊轉個不停。這丫頭在幹什麼?一副新婚小妻子的打扮,莫非是想要嫁人了嗎?

    「沒有,今天有個同事的父親進了醫院,所以我去探望了一下。」回房間放下包包後,她便走進了廚房,在母親的身後一把抱住了她。

    「你這孩子是怎麼了,今天居然撒起了嬌來,也不怕人家思琅笑話你。」

    余鳳琴推開了她,繼續忙碌了起來。

    「今天的菜好豐富哦,有白切雞,馬蹄肉餅還有青瓜肉片!」思琅邊說邊把余素心從余鳳琴身上拉開,有點得意洋洋的,「知道嗎,有一半是我做的喲,你要好好地品嚐一下。」

    「媽,有沒有胃藥?我先來一顆。」

    「討打啊你!」

    於是,她和思琅兩個瘋丫頭便在廚房內玩了起來。

    「去,兩個都給我出去,廚房這麼小還在這裡玩。」不到三秒,兩人便被余鳳琴給趕了出來。

    「喂……」

    余素心的聲音有氣沒力的,嚇了思琅一跳。

    「你怎麼了?」

    「我爸住院了……」

    「你爸?」

    「噓!別讓我媽聽到!」余素心連忙摀住李思琅的大嘴巴,怕她的大嗓門壞了事。

    「你剛剛說的同事的父親就是黃舉鵬他爸爸?怎麼了?怎麼無緣無故住院了?你真的去看他了嗎?去看他不會有問題嗎?」

    李思琅一下子問了好幾個問題,而都說中了她的要害,「就是有問題啊!我真的是太大意了,就因為擔心所以跑過去,根本就忘記了黃舉鵬他對我還沒有死心這個事實!你知道嗎,剛剛他問我是不是他還有機會,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把事情搞得這麼亂七八糟的!」

    「哇,那人怎麼這麼糾纏不清的啊?」那個自稱她哥哥的男人,居然是個追著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跑的男人,並且還是此志不渝的那種……忽然地,她覺得自己的心有點不舒服。莫非是吃錯了什麼東西了?

    「而且我爸他有中風的跡象啊……我真的好擔心他。」沒有空理會李思琅的出神,也沒有注意到她母親從廚房裡剛好把菜端出來,她逕自往下說下去,「而且他知道我姓余後便很激動地問我是不是跟余鳳琴有關係……看他那樣子,分明是很惦掛我媽的。你說,思琅我該不該把他住院的事情告訴我媽?」

    思琅很順口地回答她:「那你就要把當年我們不小心看到你媽那本日記的事情都告訴阿姨才行。你要怎麼跟阿姨交代說你是為了接近你哥哥,想看看你哥哥是個怎樣的人才進入了現在這個公司工作的?」

    「對哦,的確有好多事情要跟媽解釋清楚……」

    「還有,你要告訴你媽你哥哥在追求你這個妹妹嗎?而且你居然因為擔心你爸的病情害他誤會你其實也是對他有意思的?」

    素心歎了一口氣,頹然地站了起來,雙手撐在飯桌上,似是在深思些什麼。

    思琅抬頭看她,卻不經意地看到了站在素心身後的余鳳琴,只見她一臉的震驚。嚇了一跳,莫非她都聽見她們方才說的話了?

    「我看我還是不要跟我媽說會比較好,一說出來就有那麼多的問題要先解決,我可不認為我媽會原諒我的知情不報啊!而且,既然當初媽選擇離開爸爸,應該就不會因為他住院而去探望他了吧!」

    素心邊說邊抬起頭,看到思琅一臉的呆瓜相。然後,她背後腳步聲響起,余鳳琴越過她把一碟白切雞放在她的面前,徐徐地說:「好了,是不是要去探望他等一下我會告訴你。現在,你們先幫我張羅一下,要吃飯了。」

    思琅走到素心的身邊,現在的素心可是比她方才更像個呆瓜呢!

    「你怎麼不告訴我媽就在我的背後?」

    她的語氣是滿滿的埋怨,也是有種終於可以鬆一口氣的感覺。畢竟,這個秘密藏在她心裡面夠久了,現在居然無意中揭開了,也省去了她不少的煩惱。

    「人家沒有看到嘛……」

    怎麼到最後居然變成她的錯了?

    「還在嘀咕什麼,快來幫忙。」

    余鳳琴一句話,讓兩個丫頭都忙碌了起來,不敢再噤菑U去了。

    余素心從沒有看見過這樣的母親,不言不語的,連菜也不夾給思琅那傢伙,就是低著頭在吃飯,像是在思考些什麼似的。

    也該是她思考的時候了,不是嗎?

    自己的女兒瞞著自己,知道了那麼多的事情卻一句也不跟她說,不跟她去商量一下。若不是被不小心地聽了去,這個藏在她女兒心中的所謂秘密,大概要瞞她一輩子了。這種把心事全藏起來的性格,倒是百分之百地遺傳自她的。想來,若是素心那丫頭沒有看到她寫的日記,大概她也是打算瞞她一輩子的。畢竟,她以為有沒有那個人都已經影響不了她們母女的生活了。

    「媽……」

    「阿姨,今天的白切雞做得好好吃哦,來,你最喜歡的雞翅膀。」

    素心的話打斷在思琅的慇勤下,也好,總不能在吃飯的時候討論那種讓人傷腦筋的事情。

    「你爸爸的情況怎樣了?」

    接過思琅夾過來的菜,余鳳琴頭也不抬便丟出了這樣一句話。

    「啊?哦……」余素心呆呆地發出了單音節,然後努力地讓自己幾近成為漿糊的腦袋轉動,「他看起來還好,就是蒼白了點。聽哥……聽黃主任說,他有輕微的中風跡象,要住院觀察。」

    「為什麼突然會住院的?」

    問這句話的是思琅,但是最關注的應該是余鳳琴了。雖然說都離婚二十幾年了,但關心是不會被時間所沖淡的,即使今天住院的只是一個多年不見的朋友,她也是這種心情的擔心。

    「聽說是在換花泥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余素心的話方停,誰也不再說一句話了。這種沉悶的用餐,在她家是罕有的。

    「媽……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余鳳琴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女兒,淡淡地問:「你希望我去看他嗎?然後告訴他你是他的女兒?」

    「我不是非要認他做爸爸不可,我只是認為媽你應該去看看他……」余素心嚥了下口水,從小,她就不曾怕過她那經常笑吟吟的母親,但,這時的母親是陌生的,因為眼前的她不像一個母親,倒像一個女人。並不是說她的母親平常不是一個女人,她也不懂該怎麼形容會比較貼切一點。或許該換個說法,現在的母親在她面前表現出來的是一個女人的存在,一個陌生的女人的存在,一個二十四年前被丈夫背叛的女人……算了,就知道她的文詞也不是太好,吹捧一下小說還可以,真要大做文章就糟糕了。

    「那你跟你哥該怎麼辦?真的想要亂倫嗎?」

    對於母親那漫不經心的語氣,余素心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含糊地帶過,「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生下這麼笨的女兒。」余鳳琴歎了口氣,換上了平常的熱情口吻對著思琅說,「來,不是說很喜歡吃馬蹄肉餅嗎?怎麼都沒有看到你吃?」然後,她又轉向余素心,用稍稍還有點怒意的語調說,「你還不快點吃,飯都冷掉了。以後有什麼事要記得跟媽商量,都幾歲了,即使媽沒有多高的學歷,好歹也是吃鹽比你吃的飯多。」

    哇!她母親說她吃鹽比她吃飯要多耶!這種說話的方式多像思琅她媽罵她時所說的話啊!

    果然,思琅那傢伙很順口地說:「阿姨被我媽上了身嗎?怎麼說的話一模一樣?」

    「笨孩子,你媽還活得好好的,你在咒你媽嗎?亂說話,罰你多吃一碗。」說著,眼尖地發現自家的女兒在旁邊一個勁兒地笑,便餘怒猶在地說,「還笑,罰你也多吃一碗。」

    「是,遵命。」

    兩個瘋丫頭一同附和著,終於,笑聲又回到了飯桌上來。

    能夠這樣,是不是說她的母親已經不生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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