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王追心 試閱(一)
    徽王棄政,民生困頓,列強欲侵,為穩根基,擇盟邦進貢聯姻,獻永寧公主予西狄族,名為和親,實成附庸,受其庇護,以享太平,直至徽王驟逝,西狄國主離世,盟約生變……

    秋風起。

    西狄族車隊浩浩蕩蕩進入徽國京城,引來不少百姓圍觀,議論紛紛。

    宮門口,朝臣成列,徽王樊應槐則親自出迎,更顯風光。

    平日裡異邦使節無論是進貢或朝覲,多數由宰相殷續前往迎接,以示尊重,可今天卻不同,其原因,自然是為了來者的身份。

    西狄族王妃──若說得正確點,是前王妃。

    不久前西狄族前王逝世,族內爭權紛亂始起,與西狄族有過盟約的徽國自然也受到影響,只是……情況與當年結盟時已大有不同。

    當初送年僅十二歲的永寧公主前去和親時,徽國國力衰弱,西狄族強大,可如今新王樊應槐繼位後,將徽國治理得安和樂利、兵強民富,相較之下,因前王去世而引起內亂的西狄族,已變得不如當初那般強盛。

    至於徽王為何親自前來迎接這位前王妃,原因不只是她回國省親,而是因為永寧公主當年是樊應槐身為三王子時最疼愛的小妹。

    先王昏庸無道,連累百姓不說,還糊塗到將幼妹送往外族,美其名和親,其實不過是人質,因此樊應槐一直擔心著永寧公主。

    之前自己僅是三王子,什麼實權也無,幫不了永寧公主,但現在他貴為一國之主,情況再也不同。

    在聽得西狄族前王已逝的消息後,他立刻遣使前去,希望將之前嫁過去、如今只能留在宮內守活寡的永寧公主接回。

    西狄族正值紛亂時刻,面對徽國這個已經遠比自己強盛的盟友,自是未曾回絕。

    尤其對於西狄族來說,永寧公主亦只是個後宮妃子,前王一走便什麼也不是,所以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因此,永寧公主在暌違多年後,終於自西狄國返回了徽國故土──

    ※※※

    「貞遙,你變漂亮了。」

    迎車隊、設宴席,在一連串躲也躲不掉的宮內規矩之後,樊應槐總算有機會私下與這個多年不見的小妹好好聊一聊。

    卸去華貴衣裳、換上一襲素雅色調,即使已為人婦,但由於樊貞遙被送出宮和親的時候不過十二歲,因此現在依舊是個秀雅大姑娘。

    不同的是,當年樊應槐印象中的幼嫩小公主,如今已是花樣年華,出落得極為秀麗。

    澄眸明目、俏鼻嫩唇,瘦長的臉形讓她看來有些弱不禁風,少了幾分豐腴卻多些嬌弱感。

    雲發高攏、在腦後盤起髮髻,金簪串掛著珠花,隨著樊貞遙的動作而逸出清脆聲響。

    數年未見,樊貞遙不再是幼年小公主,舉止間已有了些許成熟女子的風韻,比起樊應槐身旁一直處於宮內、被呵護長大的鳳御王后,眉宇間還多了分淡淡撫媚。

    「王兄也變了許多,還娶了漂亮的王后。」再度回到故鄉、回到熟悉的王宮裡,樊貞遙的表情看來是輕鬆了幾分。

    一雙烏溜溜的黑瞳在以好奇眸光打量自己的鳳御王后與臉龐沒多大變化的王兄之間來回打轉後,她的唇邊添上了輕柔笑意。

    「孤變的是身份,擔心你的心情倒是沒變。」樊應槐搖搖頭,牽起身旁鳳御的纖手,淡笑一聲,「你與鳳御年紀相差不大,回宮後若有不習慣的地方,不妨找鳳御相陪。」

    「總歸是我長大的地方,不會不習慣的,倒是王兄這麼大方,讓我找王后陪伴,不怕我搶了你們相處的時間?」樊貞遙對於這個向來不擺架子、又真心疼愛自己的王兄,印象十分深刻,知道他取代無道先王成了徽王,她可是打心底讚歎上天的抉擇。

    「瞧你有精神,孤就安心了。」面對女大十八變的公主妹子,樊應槐反倒有些難以適應,不知該拿她當孩子看、或是當大人看。

    「大王偶爾會提起你,總念著你不知過得好不好?」鳳御瞧著眼前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公主,心頭升起一股親切感。

    樊應槐的妹妹呢!她年幼入宮,腦海裡早沒了故鄉家人的印象,樊應槐這個徽王,已是她生活的全部,而今這位樊貞遙,卻知道更久遠之前、有關樊應槐的過往。

    就不知……樊應槐從前是什麼模樣?

    「王兄好心,忙著徽國上下還擔心我。」樊貞遙迸開輕笑,「如今我回宮了,倒替王兄少一樁煩惱。」

    「孤早想接你回宮,又不知道對你影響如何,若你慣了西狄族的生活,再叫你回宮恐是多添煩憂。」樊應槐瞧著小妹泛開的笑容,心頭感覺踏實許多。

    從此以後,他不用再遠望著天空遙想妹妹了。

    「王兄想太多了,我很高興能回宮的。」樊貞遙掩嘴迸笑,「日後我拉著王后說些你年少輕狂的糗事,可別怪我。」

    當人質的日子,半點自由也無,卻教她這個公主孤身承受,她哪會思念在西狄族的生活?樊應槐能夠記著她這個妹妹,當真遣使接她,就夠教她既吃驚、又感到欣慰了。

    「聽你這麼說來……」樊應槐眼神一凜,「你在西狄族過得不好?」

    像這般名為和親、實則相互制衡之下的犧牲者,多數沒什麼好日子過,這點樊應槐不是不懂,但想到樊貞遙之前不知受了多少年苦日子,才會對西狄族半點不懷念,就教他感到有些不舒服。

    過去徽國衰敗,樊貞遙若給人欺負了,是先王之過;但如今徽國已然強盛,西狄族若依舊未曾改變對待樊貞遙的態度,有欺壓之嫌,就等於是輕蔑徽國勢力了。

    而且撇開這些國事不提,他這個當王兄的,自然也會替妹子感到不平。

    「也沒什麼好不好的……」說著,樊貞遙眼神又是一黯。

    「貞遙,有什麼委屈你就說出來,如今徽國不同以往,倘若有什麼惹了你不開心的事,就告訴孤,孤現在是能為你做主的身份了。」瞧她臉色略帶憂鬱,表情也不快樂,話語中又半帶隱藏,教樊應槐實在很難相信她口中那句「也沒什麼好不好」。

    「王兄,我真的沒事,也沒受到欺負,王兄就別再擔心了,而且我在西狄族的生活真的沒什麼好提的。」一邊安撫樊應槐一心想為妹子出頭的心緒,樊貞遙努力裝出輕鬆表情,只是眉宇間的神情卻與她的反應相差極大。

    「好吧!」瞧她如此堅持,樊應槐也不再追問,反正過去不管樊貞遙過得如何,都已成往事,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在日後讓她過得幸福。

    傷痛的記憶,與其一再回憶,不如忘記,若是在徽國的快樂日子能讓樊貞遙忘懷舊事,那也不枉他費盡心思將妹妹接回國了……

    試閱(二)

    人生不會一如預料中那般順遂,即使樊應槐有心挽回樊貞遙的幸福笑容,但意外總是來得突然。

    秋風帶來微涼的下午,樊應槐正帶著樊貞遙與鳳御在園裡賞花聊天、吃些茶點,瞧兩個女人談得開心,話裡不時穿插笑聲,他感覺安心踏實許多。

    算算接樊貞遙回來也有個把月,見她眉宇之間不再添憂,唇邊亦是笑容常駐,他著實慶幸自己做了個好選擇。

    看來再過不久,西狄族的生活就會成為被樊貞遙遺忘的過去……

    「大王,西狄族使節前來,希望接回永寧公主。」

    樊應槐的腦海裡才剛覺得一家人可共享天倫之樂,怎知下一刻侍從卻前來稟報驚人消息。

    不僅是樊應槐微愣,就連正與鳳御談得開心的樊貞遙,表情亦突然褪去笑容。

    「貞遙,你安心吧!孤不會答應的。」樊應槐不是沒注意到樊貞遙突如其來的沉默,他以眼神安撫擔心的鳳御,又轉往樊貞遙安慰道:「使節交給孤來打發,你用不著操心。」

    「大王會替你做主的,你別擔心。」鳳御拍拍樊貞遙,對於這個令樊應槐操心的妹妹,或許是因為成親後偶爾也會聽樊應槐提起,讓她覺得自己好似也有個公主小妹,並不覺得陌生,所以自然希望她過得開心。

    「嗯……」樊貞遙咬著有些僵硬的嘴唇,臉上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她知道,有樊應槐的保護,她應當是安全無虞的,但怎麼說她都離開過徽國、長足了見識,不再是當年小公主那般單純的心思,所以她也明白,有許多事並不是樊應槐這個徽王說了就算。

    她終究是扛著西狄族前王妃的身份,就算她不過是人質,而且現今徽國也強大到不需要西狄族這個盟友,前王更已逝世,她對西狄族來說是可有可無的存在,但是……

    誰又能保證,西狄族不會因為其他不可預測的考量,硬找藉口帶她回去?

    到時候,若樊應槐真想護著她不放人,會不會引起戰事?

    她不再是十二歲的小公主,這些殘酷的現實,她多少懂得一些,所以,她實在無法說服自己這個當事人完全置身事外。

    「你別緊張,只消告訴孤,你究竟想不想回西狄族去?只要你有所決定,孤就能幫你。」要推辭這件事,他有太多的方法,但最終他還是必須尊重樊貞遙的決定。

    「我……」樊貞遙繃緊秀眉,堅決地抬頭望向樊應槐,硬著聲調說道:「王兄,我不想再回去了!」

    那個地方束縛她太久,現在她已重獲自由,她再也不要回西狄族!

    ※※※

    說是西狄族的使節,可不論樊應槐怎麼看,都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實在沒有半點使節的模樣和態度;甚至,就連外表與氣勢,都讓樊應槐相當質疑這個使節的身份。

    一般外來使節,多數態度謙恭有禮,即使囂張了些,也脫不了為人臣子的氣息,但是這位西狄族使節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論長相,他有張標準的西狄族面孔,輪廓分明不說,深邃五官鑲在其上,襯上他略顯狂傲的氣勢,看來與徽國人一貫的溫和相差極大。

    黑透的瞳仁散發出一股凌厲氣魄,直視樊應槐而絲毫不顯畏懼,挺鼻薄唇、劍眉橫刻,在他的臉龐上劃出力道,與他的一身結實可說是相互映襯。

    與一般使節最不同的是,他的打扮顯得太過樸實,素色皂青衣袍在腕口束起,腰身繫以皮繩,滾著毛邊的厚重靴子牢牢綁在腿上,有些磨損的邊緣看得出他的長途跋涉,多了些風霜痕跡、卻少了點使節的謹慎感。

    至於西狄族原有的服飾特色,什麼彩玉鑲刻、彩珠相串,在這個使節身上完全不見蹤影。

    雖說使節不必刻意昭顯華貴,但再怎麼樣,也不至於像個奔波已久的旅人吧?

    像他這副模樣,若非樊應槐事先明白他便是西狄族使節,恐怕會直接把他當成西狄族的帶兵將領,而且還是驍勇善戰那一型。

    再者,使節通常都會先示好地呈上見面禮,作為友好之證,但這個人卻是兩手空空,什麼也沒帶,甚至連個侍從都沒有。

    如此詭異而不合常理的情況,讓樊應槐對這位使節多少有些防備,但是……該辦的正事還是得辦。

    「孤知道你是來接前王妃的,但如今西狄族前王已過世,我想應該不必再強留永寧公主。」有了樊貞遙那句話,讓樊應槐更是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不放人。

    「西狄族沒有強留永寧公主。」人都放了,還說什麼強留?使節抬眼直視著樊應槐,回答得極為簡單,「我只是來接王妃。」

    這有些前後矛盾的兩句話,讓樊應槐更覺得有鬼,可總不好直接給使節下馬威,送客請人滾出去,所以他捺著性子重申道:「永寧公主嫁的人是前王,現在前王已逝,孤認為永寧公主沒有留在西狄族的必要。」

    他這麼說,應該夠明白了吧?總之徽國是不會放人的。

    「先前孤早派過使節前往西狄族商談此事,西狄族亦同意讓徽國接回永寧公主,所以孤才接回她,如今西狄族卻突然前來要人,有違誠信,再堅持只會讓人看笑話,顯得西狄族少了風度,所以關於此事,還望西狄族三思。」為了不讓使者有話可反駁,樊應槐又補上這麼一段告誡。

    「我不管這事算不算笑話。」使節的態度與樊應槐如出一轍,十分堅持。

    銳眸一掀,他接著續道:「我就是西狄族新王,前王去世時,沒留下遺詔指示該傳位於誰,惹來紛爭,沒空應付貴國使節,朝臣擔心引來戰火,才會自作主張將王妃還給徽國。」

    他說得理直氣壯,倒像是徽國在乘人之危、暗中使詐。

    「什麼?」沒料到使節竟是西狄王,樊應槐有些錯愕。這該說是西狄族相當重視永寧公主,才會由新王來接前王妃回去,或是另有隱情?

    因為照理來說,一族之王應該不會隨便離開國家,甚至在未帶隨身護衛的情況下,獨自長途跋涉到他國吧?

    「總之讓王妃回徽國,並非西狄王的決定,現在我已取得王位,族內大小事我說了算數,因此我要接王妃回西狄族。」沒理會樊應槐表露出來的訝異,西狄王僅是逕自訴說著來意。

    只不過,他屢次重申的意願,卻讓樊應槐感到相當不愉快。

    他未曾與西狄族人正面打過交道,所以並不清楚西狄族人的習慣,不過如今一見……他只想問,西狄族人都是這樣不可理喻、不聽人言的態度嗎?

    他最得意的朝臣、也就是他現在的宰相兼過去的同窗伴讀殷續,曾不斷提醒過他,說他這個三王子既已是徽王身份,原本沒耐性的脾氣就該多改改,但是很顯然地,這位西狄新王耐性比他還糟。

    而且,西狄王除了急性子外,還挺狂妄的。

    「關於此事,孤認為,就算在西狄族,大小事是你說了算,但這裡是徽國。」樊應槐試圖壓抑著自己的脾氣,再一次地好心提醒西狄王:「和親是兩國大事,接不接前王妃都不是你這位西狄王一個人說了就算數的事。」

    就算要放肆,跑到徽國來撒野就是有問題。

    「所以我才在這裡。」西狄王聳肩,語調依舊一派自我,「徽國是徽王說了算數,我要接王妃回去,只需問過徽王。」

    「西狄王,和親為的是和平,你們想迎回前王妃,無非是為了這件事。」樊應槐真想叫宰相殷續自己來接待這位西狄王,這樣或許殷續就會明白,他這個徽王已經夠有耐性了。

    「但是,容孤提醒一件事,締結盟約不一定得靠和親,也不一定要互留人質,重要的是誠意。」許是受到西狄王影響,樊應槐的語調亦變得堅決許多。

    當年西狄族派來使節,向徽國明示,要以和親為由叫徽國送人質過去,否則便有可能興戰;當時他就已對此事感到不滿,沒想到現在這位西狄王還真是不負蠻橫聲名,態度無禮不提,什麼事都獨斷獨行。

    「我不是來談和親的。」西狄王搖頭制止樊應槐的回應,「雙方和平多年,我明白現在的徽國並不希望打仗,我也沒興趣拿子民的性命胡作非為,所以日後更不可能開戰;也就是說,將來不管有沒有人質,我們都不會有戰事,因此我不是來要人質的,我只是想迎回西狄族王妃。」

    對於樊應槐的再三回絕,西狄王亦產生了不滿,聲調滲入些許不耐。

    「西狄王,孤應該說得夠清楚了,永寧公主如今是『前』王妃,既然前王已死,公主沒必要空守在西狄族。」這男人都不聽旁人說話嗎?

    「我也說得夠清楚了,徽王,我是來接西狄『王妃』,不是『前王妃』。」不過,對於西狄王來說,樊應槐給予他的感覺亦同,一樣沒什麼在聽他說話,所以他只得再三強調,甚至努力捺下性子從頭解釋起。

    「我西狄族與徽國的國制不同,在繼承王位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就連我父王生前擁有的,也是我所有。」西狄王板著面孔,劍眉越揚越高。

    「這很合理,孤聽不出來有哪裡不同?」樊應槐依舊不解。

    放眼所及,這徽國的國土、百姓、都城,還有接踵而來需要應付的貪官污吏、內憂外患,確實都在他接任徽王后變成了他的責任,所以他不懂西狄王為何要強調這件事?

    還有,這件事與他想接回永寧公主有何關連?

    「有一點絕對不同。」西狄王略帶煩躁地以手指爬梳過長髮,眸光帶著嚴肅,「所謂的一切,是指除了我母后以外的全部人事物,也就是說,包括我父王的後宮妃子,都成為我的妃妾。」

    「什麼?!」頭一次聽聞西狄族這異樣的傳統,讓樊應槐有些難以適應。

    這事,在徽國可是絕不容許的啊!

    他明白身為一族之長,西狄王也許擁有數名妃子,而且絕大部分都是被冷落在後宮、空有妃子之名的人質。

    這些女子,說不定一輩子都沒有與西狄王見過半次面,所以名義上雖是妃子,但事實上卻跟陌生人一樣毫不相干。

    可是……即使如此,由兒子接收爹親的妃子,著實讓人感覺渾身不對勁!

    「我不管徽國人怎麼想,但在西狄族,宮內規矩便是如此,所以永寧公主現在是我的妃子,我來是為了接『我的王妃』回西狄族!」西狄王一字一句地用力發音,像是為了讓樊應槐一次就能聽懂,好教他不必再解釋第二遍。

    只是,光「我的王妃」這麼簡單幾個字,卻讓樊應槐聽得是既錯愕、又吃驚。

    畢竟,西狄族的這項風俗,以及樊貞遙將要面對的問題,實在是令他完全料想不到啊!

    試閱(三)

    「沒想到西狄族有如此風俗,這倒教臣開了眼界。」

    徽國宰相殷續聽著樊應槐將事情經過大略說明後,忍不住慶幸起王后的先見之明。

    方才西狄王上朝覲見時,他正忙著公事分不開身,鳳御王后卻突然差人來喚,說是西狄王要來接永寧公主,樊應槐脾性又衝,難保這兩國之主不會一言不合、當朝對罵,到時候可不只是吵完消氣那麼簡單。

    殷續與樊應槐同窗伴讀多年,深知這位徽王性情,對於鳳御王后的擔憂亦是深表認同,因此立即趕去為兩人打圓場。

    在安撫過西狄王,請遠道而來的他先稍作歇息,並為他安排宴席、好好安頓,並承諾會在之後正式回覆關於永寧公主是否回西狄族的問題後,西狄王終於點頭同意,這才化開了一場紛爭。

    由於此事攸關永寧公主,鳳御王后又極為擔心,因此在西狄王離去後,樊應槐與殷續索性將一切經過說明予兩人知曉。

    當然,因為護妺心切,所以樊應槐末了還是不忘添上一句允諾。「貞遙,你放心,無論如何孤都不會讓你去西狄族受罪。」

    原本樊應槐就認定,西狄族一定待薄了這個妹妹,如今見到西狄王又是一副蠻橫的態度,因此更加堅決了他絕不退讓的決心。

    「王上,請您冷靜下來。」殷續有些哭笑不得。

    這樊應槐也真是夠激進了,而且脾氣多年不改,眾所皆知。

    平時這脾性用在極積治國上倒無不妥,一旦遇上私心,可就顯得有些瞻前不顧後了。

    「這不是您能武斷決定的事,即使不願使永寧公主回到西狄族,也該謹慎處理,否則惹惱了西狄王,興起戰禍,受害的可是無辜百姓。」殷續搖搖頭,對樊應槐的脾氣有些沒轍。

    就算現在徽國與西狄族是敵弱我強,但打仗免不了就是會犧牲士兵,更會引起百姓不安,讓徽國陷入戰禍陰霾。

    所以樊應槐身為一國之君,在面對這樣的大事時,自然要更加小心處理,而不是偏袒一己之私。

    「我想……應該不會的。」樊貞遙沉默地在旁聽取殷續意見,突然開口打岔道:「虎嘯不是那種人,他不拿百姓性命胡來的。」

    「虎嘯?」樊應槐有些意外地轉頭瞧向樊貞遙,對於這陌生的名字感到些許愕然。

    他們現在正在煩惱西狄王的問題,所以樊貞遙會提起的人,原則上應該就是西狄王了。

    只不過,先前樊貞遙還如此堅定,表示她並不想再回西狄族,所以樊應槐還當她對西狄族相當排斥,卻沒料到……

    樊貞遙居然站在西狄王那邊為他說話?

    「虎嘯是西狄王的名字,他們一族沒有姓氏,但習慣以威猛的動物為自己的孩子冠名,像西狄先王冠上的是熊,加上喜歡爭戰的性格,所以又被稱作血腥熊王。」樊貞遙畢竟待過幾年西狄族,對於他們的民俗風情和特色多少懂得一些。

    「用意不錯,可惜這傢伙看起來只有脾氣暴躁這點像猛虎,那一身打扮亦半點不像個西狄王,說他是一國之王,不如說他像個護衛。」樊應槐蹙了下眉頭,迸出悶聲。

    他對虎嘯多少是有些心結的,尤其虎嘯還當著自己面前,口口聲聲喊著一定要把永寧公主接回去,讓他打心底就對虎嘯有著極度不滿。

    「虎嘯說話的口氣是不太好,但沒有到暴躁或是頑固,而且……他不打扮、穿著樸素,是因為他不重享受,絕不將子民的錢財用在外表的體面上。」樊貞遙認真地思索著,對於樊應槐的話,再度出聲反駁。

    「老虎蒙了塵、一樣是老虎,是嗎?」殷續在旁低聲笑應。

    「你非得幫著貞遙說虎嘯的好話嗎?」樊應槐橫了殷續一眼,對於他們站同邊說話的反應感到有些不滿。

    到底是哪一國的子民?胳膊盡往外彎!

    「不,臣只是覺得,永寧公主說得很有道理,而且也頗符合西狄王給人的印象。」殷續雙手一拱,忍著笑意往樊應槐一敬。

    「你什麼時候成了應聲蟲?」樊應槐拿殷續沒轍,索性跳過他直接往樊貞遙問去:「倒是貞遙,你似乎挺欣賞虎嘯?」

    她打西狄族回來也好一段日子了,他從未聽過她提起、懷念任何西狄族的人事物,有的儘是眉頭深鎖、表情不悅的反應;可這個虎嘯卻能讓樊貞遙破例讚美,肯定有其原由。

    「那是因為……虎嘯幫過我。」提起在西狄族的往事,樊貞遙難得少了愁眉不展的模樣,卻是揚起淡淡笑容。

    樊應槐勾起眉梢,對於樊貞遙這表情,他不只是感到意外,更有些不悅。

    到底是什麼樣的恩情,讓樊貞遙對虎嘯如此有好感?甚至不惜反駁他這個一心想呵護她的兄長?

    「當年和親時,我才十二歲,初到西狄族時人生地不熟,不管是吃用還是言談風俗,我沒有一樣能習慣。」苦笑幾聲,樊貞遙像是要甩去這分憂愁似地搖搖頭,又往下續道:「可偏偏西狄族為我這個和親王妃設下國宴,要王妃跟著敬酒,而且一定得喝……」

    「什麼?那些人眼睛瞎了嗎?你才幾歲!」樊應槐還是頭一次聽見這事,眉心忍不住蹙了起來。

    「聽說這是習俗,非喝不可,一群朝臣圍著我敬酒,無論如何都要我喝,甚至我還聽見有人在旁耳語,說我不喝就是擺公主架子,表示徽國沒把西狄族放在眼裡,當時我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幾乎要哭出來……」現在回想起來,樊貞遙還是覺得很無奈。

    她只身前往西狄族,已經是個折磨,還得面對這種難題、給扣上莫須有的罪名。

    「然後是虎嘯幫了你?」這回憶聽得樊應槐很是心疼,畢竟心裡再怎麼猜測樊貞遙的狀況,都比不上她的描述來得真切。

    那樣的恐懼與責任,一旦壓在一個做不了主的孩子身上,會是多麼沉重的包袱啊!

    「他突然拿著酒杯出來,說我是徽國來的王妃,不習慣喝酒,他是兒子,酒宴上的敬酒由他代喝,所以那一夜的宴席,我才能逃過一劫。」如果不是虎嘯出面,想必下場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她原就不喜近酒,更遑論要她喝酒,真喝下去只怕落得吐了一地的慘況,到時候不知道會不會又給人亂扣罪名,說她不識貨,竟把美酒吐出來?

    呵……現在回想起來,她大概就是那個時候開始注意虎嘯的吧!

    每年的例行大宴、慶典祝賀,虎嘯似乎從來沒缺席過,表情卻是明顯的興致缺缺,與她一樣、總是一臉盼著無聊宴席快點結束的樣子。

    許是這份從未接觸過、卻又顯得有些相像的心思,讓她對他多了幾分在意……

    「這麼說來,虎嘯並不是太糟的人,大王是誤會他了吧?」陪伴在身側的鳳御輕扯樊應槐的衣袖勸道。

    「我想他只是急性子了點。」樊貞遙點頭道:「原本西狄先王去世時,我還擔心會由誰來繼承王位,畢竟這關係到西狄族與徽國的關係,可後來王兄便將我接回國,我也沒再去多想,不過……如果是虎嘯當了西狄王,我想戰事是不會有的。」

    虎嘯為她挺身而出的情景,她記憶猶新,那樣的體貼方式,不是個重私慾的人會擁有的;所以她並不認為虎嘯會因為一點小爭執就興戰,反倒是……

    「王兄,既然來談的人是虎嘯,情況反而變得好說話了,王兄能否好好與他談個清楚?」原本聽說使節要接她回西狄族,她心裡相當不安,可若使節就是西狄族裡最能做主的虎嘯,她相信只要冷靜下來談妥,應可誤會冰釋。

    「看在她幫了你大忙的份上,擺宴談開自然可成,但孤得先提醒你,貞遙,知人知面不知心,別把虎嘯想得太好。」知道虎嘯幫過妹妹,樊應槐心裡的敵意多少褪去一些,但一想到他旁若無人的執拗態度,又令他感到不悅。

    「王上,恕臣斗膽,依臣之見,西狄王與王上個性相近,所以談起此事自然各不相讓,但由永寧公主的話聽來,西狄王應該對這位前王妃有幾分敬重,因此臣以為,不妨安排永寧公主與西狄王相會,由永寧公主親自言明她並不願回西狄族的心意,或許可行。」殷續思索一回,明白讓這兩位一國之主商談,並不是好主意,倒不如讓當事人自個兒說明。

    永寧公主脾氣終究比樊應槐軟些,與虎嘯算是有些相熟關係,因此要談事情、要套交情,由永寧公主這邊下手,都遠比放任兩個脾氣一樣沖、一樣硬的君王硬碰硬來的好。

    「你說要讓虎嘯跟貞遙直接談?依他的個性,准教貞遙吃虧,這不成……」樊應槐正想拒絕,冷不防地鳳御已止住了他。

    「大王,就聽殷宰相的意見吧!剛巧晚些要設宴為西狄王接風洗塵不是嗎?就安排貞遙在宴席上與西狄王先見個面,到時候大家都在場,就不用擔心貞遙給西狄王欺負了,大王認為這樣可好?」鳳御軟言軟語地勸慰著。

    面對心愛王后的諫言,樊應槐縱有再多反駁也吐不出口,更何況殷續與鳳御的考量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

    仔細想了想,樊應槐終於點了頭。

    「就這麼辦,孤要讓那虎嘯明白,貞遙既然說了不回去、就是絕對不回西狄族了!」

    試閱(四)

    「西狄王遠道而來辛苦了,今設宴一場、聊表心意,為西狄王接風洗塵、解脫疲憊,略盡地主之誼,還請西狄王盡情享受……」

    聲調極度不誠懇的長篇客套話,吐自樊應槐的口中,雖說平時為使節設宴時,他或殷續總得來上這麼一段開場白,但由於這回招待的對象是虎嘯,因此樊應槐說得極為不情願。

    若不是因為身為一國之君,加上他不願讓樊貞遙回西狄族一事,一定得好好跟虎嘯說明,否則他肯定會私心作祟,來個避不見面。

    「多謝徽王。」虎嘯身為西狄王,對於這類的虛假場合早是見怪不怪,所以亦是意思意思地回應兩聲,然後繼續啜飲他的酒。

    面對這般情況,受邀同席的殷續和鳳御不由得相視苦笑。

    正因為他們明白,樊應槐護妺心切,先前又與虎嘯有過衝突,因此若只讓他們見面談事情,絕對不妥當,所以才以設宴洗塵的名義,讓他們倆、當事人樊貞遙都同席,若有衝突也好馬上出聲打圓場。

    只不過看這樣子,若是雙方都毫不退讓,情況肯定只會惡化不會好轉……

    「另外,關於想接王妃回西狄族一事,我想先向徽王道歉。」

    就在殷續等人擔憂之際,虎嘯卻突然迸出一句出人意表的回應來,教樊應槐有些訝異。

    道歉?他沒聽錯吧?

    這虎嘯的態度會不會轉變得太快?還是另有隱情?

    只是樊應槐還沒來得及想透其中道理,虎嘯已自顧自地接了下去。

    「我一路趕來,說是要拜訪徽王,卻沒依規矩備上見面禮,甚至僅出示西狄王身份的金印後便強硬入宮,美其名身為使節,事實上卻有些胡來,對於這些失禮之舉,我自知理虧,還望徽王不予計較。」虎嘯往樊應槐舉杯相敬,態度變得緩和許多。

    畢竟徽國與西狄族有過盟約,既然結盟就是兄弟、朋友,論理來說,兩國該互相敬重、以禮相待才是,所以他此番硬闖,著實太不客氣。

    「這……西狄王太客氣了。」詑異半晌,樊應槐才回過神來。

    這情況還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原本他還當西狄王會繼續保持他狂傲的態度,不是直接嚷著要帶人回去,就是指責他們徽國強逼就範;哪曉得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這樣,這倒教他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口了。

    「我天性衝動了些,加上急於接回王妃,而且一路急行,所以耐性盡失,說話時口氣便顯得急躁,多虧殷宰相力勸,並承諾我會好好商量接人之事,所以現下已冷靜許多。」虎嘯不是個傻子,光看樊應槐帶些意外的表情,他也猜得出樊應槐在想些什麼。

    「實不相瞞,這回宴席亦是殷宰相促成。」樊應槐斂起訝異神情,往殷續瞧了一眼。

    對於這個同窗好友,他還真是沒有一天不感謝。連西狄王這般急躁性子,殷續都勸得動,怪不得殷續能與自己相處這麼多年。

    畢竟……雖不好自曝缺點,但他確實與虎嘯一樣,都有些沒耐性。

    「徽國有位好宰相。」虎嘯轉向殷續,「是殷宰相點醒了我,讓我發現到,王妃除了是我的妻子,亦是徽王之妹,我急於接人,倒忽略了徽王的心情。」

    「西狄王過獎了。」殷續苦笑著點頭回應。

    長伴樊應槐身旁,他這宰相早練就以各種方法勸諫樊應槐的急躁脾氣,倒沒想到居然也有用在外人身上的一天。

    「我想,徽王應該頗為疼愛王妃,才會在我族先王去世後急於接王妃回徽國。」虎嘯斂起早先相見時的霸道,說話語氣明顯地客氣許多,「之前同徽王談話時未能考量這點,光是找徽王討人,自然令人反感,所以這回我打算好好說明、表達誠心,讓徽王放心後再接人。」

    說罷,虎嘯的視線也不由得轉向同席的樊貞遙。

    這個在外人看來應該讓他尊稱一聲母妃的長輩,事實上卻是個比他還要嬌小柔弱、需要人倍加呵護的小姑娘。

    不管旁人是怎麼看待樊貞遙這位前王妃的,對他來說,樊貞遙其實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

    「關於接人一事,其實孤已與永寧公主商議過。」所謂硬拳不打笑臉人,在虎嘯一反強硬態度、轉為以禮相待後,樊應槐縱使先前有再多不滿,也提不起勁來反駁他。

    「我不知道徽王與王妃商量得如何,不過我想先為我的失禮致歉,另外,我還是希望能夠接王妃回西狄族,不過這回,我想先取得徽王同意,當然我保證會好好照顧王妃,請徽王不用擔心。」虎嘯將視線自樊貞遙臉上拉回,轉向了樊應槐,並再三允諾。

    「這事……」原本樊應槐是抱著絕對不同意的態度出席洗塵宴的,但面對虎嘯表露出來的真誠歉意,他著實無法硬著心腸回絕。

    畢竟對方已先讓一步,他若不跟著退步,倒顯得心胸狹窄了。

    所幸殷續等人已商議好,不由他這個徽王來拒絕,而是放手讓樊貞遙自己決定,所以他大可將燙手山芋交還給當事人。

    只不過,私心終究難免,他與樊貞遙原就沒有多少相處時間,現在妹妹好不容易回國,卻又突然冒出個西狄新王要接走她,對他這個兄長而言,這就是搶人了。

    所以他其實還是希望可以直接代替樊貞遙拒絕的,只不過……

    就像殷續和鳳御相勸的,他自己心裡也明白,樊貞遙的將來與去留,其實都不該由他決定,否則他豈不是與送她去和親的糊塗先王一樣了?

    那樣的錯誤決策,他不願再犯,他只求樊貞遙能夠打從心底得到幸福。

    所以無論她要怎麼決定,他這個兄長都願意支持她,至於去與留,都該交還給樊貞遙來訴說。

    而且,原本他們還擔心虎嘯太霸道,會讓樊貞遙面對他時無法好好談話,但如今看來,虎嘯確如樊貞遙所言,是個明事理的人,否則也不會聽殷續的勸告,當真壓抑自己的急性子,好好反省。

    在這種情況下,讓樊貞遙與虎嘯心平氣和地商量、講清楚心情,反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孤就這麼說吧!西狄王……」想了又想,樊應槐放開了芥蒂,語重心長地回應道:「如你所見,孤確實疼愛著永寧公主,早年先王胡來,將她送去和親,也不管她一個十二歲的娃兒過得是否安好,放任她獨自承受許多不該由她去面對的問題,所以孤料想她應當吃了不少苦頭。這回接永寧公主回徽國,多少是希望她不再遭遇這般待遇,以一個兄長的立場,孤要她過好日子、過得快樂,但是……」

    視線飄向了鳳御、又轉向樊貞遙,樊應槐輕歎一聲,續道:「孤明白,好與不好,都是因人而異,孤無權代永寧公主決定,所以孤與眾人商議後,認為永寧公主是否隨西狄王回西狄族,應由她本人親口回答。」

    試閱(五)

    「由王妃決定?」虎嘯的眸間閃過一絲晶光,還挾帶著不易發現的燦燦火苗。

    這彷彿滲入了些許喜悅的異樣反應,殷續等人似無察覺,倒是鳳御瞧見了。

    她眨眨眸子,總覺得那般熱切的眸光似乎在哪兒見過。

    只不過,究竟是在哪兒呢?一時之間,她還真想不起來……

    「是的,如果永寧公主肯隨西狄王一同回到西狄族,孤再與你商議其他細節,但若公主搖頭,那麼……孤只能拒絕西狄王的要求了。」

    樊應槐明白,自己這一國之君的身份,不是讓他拿來使性子用的;但是,面對一個與子民無異,甚至比子民更親近的親妹妹,他無論如何也該私心地幫她一把。

    「這麼說……一切都以王妃意思為主?」虎嘯的聲調聽來像是鬆了口氣。

    「是的。」樊應槐說罷,回頭往樊貞遙望去,「貞遙,你願不願意同西狄王回西狄族?當然什麼兩國交好、交惡的事你用不著操心,有孤在,絕不會讓你委屈吃虧的。」

    雖說原本他們計劃好的,是讓樊貞遙自個兒與虎嘯去商量,但是樊應槐怎麼也不放心,生怕虎嘯只有在面對他這個徽王時,因為有求於人所以顯得客氣,一旦面對樊貞遙,又立刻搬出威風八面的架勢來,嚇著樊貞遙,因此索性代為發問。

    「我……」樊貞遙有些緊張,雖是頂著西狄族前王妃的名號,不過老實說,她從來沒參與過什麼國家要事,可今天她說出口的決定,卻足可動搖兩國交情……

    「在那之前,我想先說句話。」虎嘯的視線牢牢地定在樊貞遙臉上,他一邊打量著她秀麗的臉龐,一邊應道:「即使王妃不答應,我也會想盡辦法勸到你點頭為止。」

    「什麼?」樊應槐有些錯愕。

    這是做什麼?她都還沒回答,虎嘯卻先給了下馬威?

    「當然,這回我會好好展現我的誠意,讓在座各位都明白,今後王妃在我西狄族,不會再像從前一樣受到半點冷落,只要有我在,絕不讓王妃委屈或吃虧。」像是早料到樊應槐會有什麼反應,虎嘯很快地截了他的話往下接續。

    帶著魄力的聲調吐自虎嘯的唇,震得樊貞遙的心胸有那麼點搖擺不定。

    她明白依虎嘯的體貼個性,下了允諾就定會做到,只是……

    她真的不懂,為何他那麼堅持,一定要她回西狄族?

    當年西狄先王納了不知多少國的妃子,其中不乏美人,為何他非得將她討回去不可?

    殷續與樊應槐互瞟一眼,眼神在半空中交會而過,皆對虎嘯的要求感到不明白。

    若只是想與徽國有所牽連、維繫盟約,虎嘯萬般不可能以這麼偏門的手段來結盟。所以虎嘯這行為,著實是有些教人無法理解了……

    「西狄王,臣妾認為,你應該也很尊重永寧公主的意思吧?先聽聽她的說法如何?」不同於樊應槐等人的複雜心思,鳳御在旁輕聲打著圓場。

    對於虎嘯那不明所以的堅持,還有不屈不撓的耐性,她雖是不懂其原由,可她看得出來,虎嘯的眼光只要一定在樊貞遙身上,便顯得格外有神。

    所以樊貞遙的回答對虎嘯來說應是有其份量的,與其僵持在原地打轉,不如先讓兩個當事人談開來吧!

    「是我性急了,請王妃先說。」虎嘯禮貌地退讓。

    許是身處徽國,讓平時總只能保持沉靜的樊貞遙也多了幾分勇氣,再加上身旁每個人莫不以言語行為在支持著她,所以這回她總算能好好表露自己的意見。

    「西狄王,徽國與西狄族風俗習慣相差太多,即使並非惡意,但有些事情就我看來便是委屈人了,像是你說的,前王的妃子在新王繼位後便由新王納為妃子一事……」她說得委婉,可明白人聽了都曉得是拒絕。

    畢竟,會提出「委屈」兩字,就表示她消受不起這般待遇。

    「這點我清楚。」虎嘯點頭應道:「國情不同,想來徽國人在意的,應是清白一事?」

    他說得大方,卻教鳳御和樊貞遙的臉上表情都顯得尷尬。

    「這當然也是……」徽國原則是一女不侍二夫的,尤其這般的「子承父業」,她不願成為其中犧牲品。

    「但王妃之前是人質,名義上雖是前王王妃,卻與先王無任何關係,現在由我繼位,成為我的王妃應與清白無關才是?」虎嘯問得相當坦白。

    怎麼說這場宴席都是攸關樊貞遙是否跟他回西狄族的關鍵,不好好把握的話,說不定徽王會因為護妹心切而不給他第二次與樊貞遙見面的機會。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即使現在成為你的王妃,可日後呢?」樊貞遙努力想說服虎嘯。

    怎麼說這規矩都是前幾代的西狄王訂下來的,所以只要虎嘯是西狄王,就不可能改變。可是她……並不打算跟隨這令她難以接納的規範。

    「原來你介意這個。」虎嘯一揚眉,乾脆應道:「這點不用擔心,因為我只打算同你生下子嗣,你會是下一任西狄王的母后,所以不會有這種事發生。」

    雖說是明示心意,但這生子嗣一事總牽涉到房內隱私,虎嘯卻一點都不避諱,倒教在座眾人只能苦笑。

    西狄人真是大方了,怪不得會有這種子承父妃的習俗。

    「西狄王……」輕聲一歎,樊貞遙沒想到連西狄族無法動搖的規矩都無法教虎嘯知難而退,只得直言:「前王妃子不只我一位,我想你能選擇的人很多,為何非我不可?」

    說起來,這問題的答案不單是她,就連樊應槐、殷續等人亦是想破頭也想不透。

    論年歲,其實像她這樣年紀小小就被送去和親的公主並不少;在數年後的此刻,美貌又年紀尚輕,而且保持清白之身的妃子亦為數頗多,她自認並不是其中條件最好的一位。

    若虎嘯不介意這些、亦不是為結盟而來,那為何如此堅持於她?

    「我以為這答案你應該早就明白。」虎嘯恍然大悟,這才迸開一抹帶些歉意,卻又混入他特有風格的豪邁笑容──

    「我不是說過只想跟你生下子嗣?所以那些前王妃子我都送回鄉了,至於為何一定要你……那是因為我喜歡你!」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