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後 第九章
    「買那幹嘛?」我轉頭看他,錢我都交給他管,我懶得費心思,又不短我吃穿,管錢太煩。

    「若是…若是…」他咬牙了一會兒,「若是公子有了,就說返鄉探親,改換女裝去那兒待產…產後再說妾室產死,這樣,公子就有子嗣了…」

    他居然思慮到這裡來!「…孩子該喊你爹的。」

    灑塵輕笑一聲,些許淒涼,些許無奈,「公子,我…我狠自私,不想妳改換女裝。既不能將妳他聘,我的身份也不能娶妳。而且公子當女子,實在太可惜。叫不叫爹,毫不重要。重要的是…還能守著公子。」

    我依在他懷裡,閉上眼睛。他什麼都替我想得好好的,但從來沒替自己想過。他跟少年時的我一樣,愛定義無反顧。

    人人負我,我絕對不能負他。

    「我是因為無出才自請和離的下堂妻,說不定就不能生了。」我自嘲的說,看他一臉哀傷,我笑了笑,「但你為我思慮如此之細,我狠感動,真的。但你要知道,我愛你愛得發狂,沒了你,別說孩子,命我還都不要了。」

    他狠輕狠輕的嘆了口氣,聲音有些顫抖。

    我覺得他這樣憂鬱狠傷心腑,開口唱陸小鳳的俠客,還逗他跟我一起合唱。等到門口時,我們剛好唱到「天下第一俠少」,我哈哈大笑,他也展顏。

    但把門房看呆了。

    他跟門房解釋,公子喝醉了,怕他摔馬才共乘,又神情平和的把我扛進去。

    …我覺得他毀我佳公子的名聲真是樂此不疲。沒多久杭州城就傳說玄雲公子馬術狠差,常常落馬,害我的文友常要幫我牽馬韁。

    這真是個令人悲傷的誤會。

    我們到杭州也三年了,和灑塵在一起,也兩年多。這年過完年,他就三十了,正是而立之年。而「玄雲公子」也將十九,事實上要二十四歲了。

    我想我真的適合當個男人,這些年都沒人看穿,愛慕者還頗眾,令我啼笑皆非。

    而灑塵,年紀漸長,越發成熟端凝,舉手投足威嚴日重。而立是個大日子,我決心在過年前給他個禮物,結果布莊老闆和杭州城最好的裁縫被我折磨的快哭出來,我也時時暴跳如雷。

    說起來不應該,事實上也是我的私心。我想要做件這個時代不該有的黑大衣,就像是基諾李維在駭客任務穿的那一件。雖然我不擅長女紅,但前世的媽是個裁縫,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吧?比手畫腳還是可以的,只是苦了大明朝的裁縫師和布莊,花出去的銀子,都可以做十件最貴的袍子了。

    但你想,我這樣一個假公子,吃飯只要三菜一湯,不是為了灑塵,連肉都可以不要了。衣服是灑塵打理的,買多了買貴了我還不幹,不買首飾,不用胭脂,吃喝嫖賭,一樣都不會。

    這樣一個儉省到被灑塵說自苦的人,花點錢做他的衣服總可以吧?何況是我要看的。

    布莊老闆找料子找到瘋狂,後來得了一種做披風用的氈布,我才勉強認可。我要染黑,他非常惶恐。因為黑色是地位低下的人才穿的,不然就是出家人。我只差沒在店裡打滾砸擺設了,才磨得他乖乖去染黑。

    然後換裁縫哭了。我要求的隱形暗扣,別說做,聽都沒聽說過,抓腰身更讓她抱著料子掉眼淚。我連騙帶哄,用我半生不熟的裁縫技巧教導,什麼鬼年代,連鈕扣都沒有,我還特別去請木匠削做,反正十個也是做,百個也是做,我定了一大盒。

    最後裁縫哭著說她實在不懂什麼叫鈕扣孔,我只好自己開剪,縫給她看,一整個目瞪口呆。等整件做好,我累得要死,但裁縫眼睛發亮,說她會了,可以再幫我做一件。

    終於趕在除夕徹底完工,我喜孜孜的捧著衣服回家,他已經等我狠有一段時間,納悶我為什麼堅持要單獨出門。

    我連飯都不給他吃,拖他去房間換衣服。這個時代的手工藝實在太太精美,不枉費我花那麼多銀子。那件黑大衣穿在他身上…英氣勃發,帥得沒話講,更把他漂亮的腰線都顯露出來,簡直比基諾李維還帥三千倍啊!我硬把他的髮髻解了,梳好。他的頭髮是那種足以拍洗髮精廣告那種長直髮,整天綰著也不會捲。

    那身黑大衣,搭上那頭頭髮,和凜然嚴肅的神情,矯健優美的腰線…我用力嚥了幾次口水都沒忍住,十二萬分之垂涎不已,忍不住撲上去,在他的腰上下其手,非常輕薄。

    「…看起來像胡服。」他也沒抗拒,好脾氣的隨便我打扮,「好了,公子,妳不餓?都這麼晚了…」我抱著他後腰,戀戀不捨,把他逗笑了,「這樣怎麼走路?」

    「帶我走∼」我一整個發起花癡。

    老天爺對我實在太有創意。咋我那麼隨便一指,就能那樣剽悍的指到如此之優、如此適合的男人,而且器宇軒昂到如此之剽悍。我這運氣…好到我想打滾!

    整頓年夜飯,我都在癡笑,吃不下什麼,看他就飽了。他被我看得直笑,「至於這樣嗎?公子?不過更件衣服…」他瞥見還有個紙包,「那是什麼?」

    「哦,」我心不在焉的回答,「跟你同款的大衣,我的。吃過飯穿給你看好了。」

    草草吃完飯,我穿給他看,正在收碗筷的他,看到我走出來,砸了整疊碗盤。眼睛發直的看著我。

    我喊了他兩聲,都沒把他叫醒。我也笑了,「至於嗎?不過是更件衣服…」看到把他電得如此之慘,我心底大樂。

    這銀子花得太值得啊太值得。

    過年的時候,我實在忍不住穿了這個完全不符合時代的黑大衣出去顯擺(沒辦法,誰讓灑塵帥到我藏不住),這套「胡服」在杭州城轟動了起來,那個被我折磨到哭的裁縫賺得眉開眼笑,布莊老闆還送了筆厚禮。

    雖然後來狠多人都穿「胡服」,但我肯定,沒有一個人穿起來比灑塵好看,讓我得意洋洋非常久。

    這個流行有了個小小的尾巴,一個富商朋友把我請去詢問鈕扣和鈕扣孔的應用。我知道他想賺錢,也狠坦白跟他說這技術含量太低,賺不了什麼錢,沒多久每個人都會了。

    但人家為什麼會成為富商呢?就是腦筋好!他打算走高級路線,所以想知道更多的應用和形式。我覺得這沒什麼,一股腦把我會的教了,但古人真的就是有義氣,他開了作坊賺了錢,還給我一分紅利,要我有什麼創意再告訴他。

    這件事情讓灑塵取笑,他說咱們書肆的老闆要哭了,一直問蕪蘼君的新稿幾時出,我卻懶散的不太動筆,卻跨行去忙別人家的鈕扣作坊。

    我根本沒打算來這世界剽竊鈕扣這創意好不好?那是順便,我只是想看灑塵穿那件帥氣的黑大衣,哪知道會有這個副產品。

    後來想想我也噴笑了。別人穿越都立大志做大事,創繼往開來的不世功業,發明的都是煉鋼火藥,最不濟也吹個玻璃。

    結果我穿過來,寫古裝言情小說和打鈕扣。一整個沒出息到極點。

    但我喜歡這種沒出息。

    我想是因為,灑塵總是在我身邊,噙著微微的笑意。明明在一起兩年多了,相識也有三四年。這兩年多來無所不至,我以為熱情早該熄滅了。事實上卻不然。

    他只要看著我,我心頭就發熱,像是快要融化的奶油。我沒告訴他,但他低語的對我說,我瞧他的時候,他心頭都會顫一下。

    我相信我前世那麼長久的孤寂和折騰,就是為了這世可以遇到他。甚至連盧大公子和可怕的殷小姐都顯得狠可愛,沒有他們的助力,我也不會和灑塵相識相知。

    作為那件大衣的謝禮,灑塵用心寫了一篇「大司命」給我。看著他神采飛揚、力透紙背的字,目眩神移…這是俠客的字,是我終生愛人的字。他甚至親譜了曲子,拿竹笛吟奏給我聽,真有幾分古典流行樂的味道。

    後來我學會唱了,常常他吟奏的時候,我就跟著高歌。

    「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雲。令飄風兮先驅,使涷雨兮灑塵。 君迴翔兮以下,踰空桑兮從女。紛總總兮九州,何壽夭兮在予!…」

    我們的愛情生活,極具聲色之美,非常有音樂水準。

    每次我這樣得意洋洋的說,他總是會笑出來,不去糾正和戳破我的夜郎自大,只是寵溺的撫著我臉,「公子,妳說什麼都對。」

    我笑得更得意了

    但老天爺對我,實在太有創意,有創意到不讓我笑太久。

    在我和灑塵在一起滿三年的時候,夏末秋初,這個神奇的字眼「三年」,終於發作了賊老天的惡作劇。

    那天的情景我記得清清楚楚。夏末猶熱,我們懶懶的在葡萄架下乘涼,我幫他繫上我剛做好的荷包。其實我的手藝跟這時代的任何人都沒得比,粗糙得狠,但戀愛中的人嘛,哪想得到他拿出去會招人笑,他也滿眼柔情的看我繫荷包,一下下的輕輕啄吻我的額頭。

    我感謝這病小姐的皮膚非常之好,這樣熱的天也不會冒油汗,讓灑塵親起來我也不會羞愧。若是之前那個滿面油光的老太太…嘖嘖,我不敢想。

    正相依相偎時,小門響起一片急促的敲門聲。

    灑塵皺著眉去開,跟僕役說了幾句話,突然臉色大變,點了點頭,重新關上小門上鎖,衝過來把我抱起,疾步跑回房裡,聲音輕顫,「公子,妳在這兒千萬別走,誰來敲門都不要應。」然後把鑰匙塞在我手底。

    「灑塵!」我的心緊縮,一把攢住他。

    「日落再出去,好嗎?」他臉色蒼白若紙,「不要害怕,公子。我讓人去說妳不在家了…妳千萬千萬,要聽我的。日落再出去…我一定會回來的,好嗎?」

    好一會兒,我才能鬆開手,讓他走出去。

    但他沒有回來。我焦急的等到日落才開小門,去問門房,聽到晴天霹靂的消息。

    有大官來宣聖旨,灑塵跟著他們走了。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我們已經離京城這麼遠,這麼久,為什麼過去的陰影還是不放過我們?

    怎麼走回房裡的,我不知道。僕役在外喊,問我要不要吃飯,我沒應。我也沒喝水,不知道要上燈。坐在黑暗中也沒感覺…因為我早就已經深陷黑暗。

    為什麼?為什麼是這樣的結果?他沒有跟我說再見…就不再見面了。

    我想我連大腦都停頓了。

    直到燭火把我驚醒,我才滿臉淚痕的抬頭,看到灑塵,我尖叫著衝進他懷裡,害怕他會消失。

    他一遍遍的吻著我的頭髮,「公子,不要怕,不要害怕…」但他的聲音在發抖。

    他說了兩遍,我才聽懂他的意思,只是淚水更洶湧,覺得我的心整個裂開來了。他是趁夜偷偷回來,等等就得走了。

    起因是個灑塵的遠房表哥,外放到杭州,路過時看到了與我同行的他。大為驚疑,因為永世為奴的葛棄業,已經和盧家的下堂妻一起燒死了。那個親戚寫信給葛家老爺,灑塵的爹也害怕了,派人到杭州暗訪,老家人確定是葛棄業。

    葛老爺時已重病,但灑塵的兄弟都不出色,唯一做到京官的葛棄惡(灑塵的二哥)又獲罪流放,葛家岌岌可危。而失心瘋的皇帝也懊悔了,邊關糜爛,但能做事的不是讓他殺了,就是讓他貶為永世奴,苦死在渤海了,一時之間,竟無人可用。言語間常嘆息,「朕屈棄業也。」還將他爹招來詢問,葛棄業是否真的死了。

    他爹非常乾脆的把自己的兒子賣了,美其名為忠君愛國。

    皇帝下了道聖旨,免去葛棄業的奴籍,召他回京探父病,並且面君說明何以出現在杭州。

    「我聽到有聖旨來,」灑塵低聲說,「我想邊關糜爛到那種地步,一定是被看破行蹤,皇上懊悔了。但無法解釋妳的身份…所以才要妳躲起來。我打算告訴他,我逃出火場昏迷,玄雲公子路過救了我,收我為家奴,帶到杭州去。玄雲公子一無所知…但妳的身份經不起細查,」

    他把我抱緊一點,「妳到那鄉間別業去躲一躲。若是危急,妳去蜀中找我師父。」

    「我不去!」抓著他衣服,我淚流滿面,「我不要跟你分開!」

    「公子,我一定會回來。」他焦急的說,「我在別業找不到妳,就會去蜀中找妳。聽話…」

    「你騙我。灑塵,你騙我!」我哭得更厲害,「你打算魂飛千里來完成這個誓言嗎?不行!」

    他的唇抖了一會兒,「…我狠想帶妳逃走,但不能。葛家上下百來口的性命…我不能抗旨。我也狠想帶妳同行…但我自己的命都…我不能帶妳去涉險。我一定會回來…」

    「那就好好的回來啊!」我揪著他前襟吼,「好好的,一根頭髮都不能少的回來!不管是十年二十年…」

    他不肯看我。

    「葛棄業!」我對著他吼得更大聲,「別以為皇帝了不起,他解除你的奴籍我可沒有!我還是你的公子,你給我聽好,保住你自己的命,聽到沒有?!你敢輕生,我馬上死給你看,而且死幾百次都不會原諒你,永遠永遠都不會跟你相認!聽到沒有!」

    他落淚了,把額頭抵在我額頭上,和我的淚融在一起。

    我心疼極了,但我絕對不能忍受他死在我前面,不成。「…你要我聽你的,就要先聽我的。」

    良久,他才點了點頭,吻了我。

    那是一個,狠長但也狠短的吻。我們努力付出最大的熱情想表達,但遠遠不足夠。我狠明白,他這一去,若是平安,就會被皇帝扣下來作牛作馬,再也不會回來。若是不平安,他的個性也不可能逃跑,一定引頸就戮,當然也回不來。

    而我的身份太複雜,不可能嫁給朝臣,他也不願把我擺在險惡的京城。

    他細聲的保證,「我一定會回來,一定。公子,妳不要害怕…要等我。別害怕…」

    非離去不可時,他扶在門框回頭看我,許久許久。我無法送行。我怕我會失去理智硬要他帶我走。

    我狠願意跟他同死,但不願意被當作他的弱點拿來要脅他。我最希望的還是他能活下去。

    他終是走了。我握緊手裡他塞給我的師門銅牌,努力吸氣,不讓自己號啕大哭,讓他走得更蹣跚不捨。

    我終於知道「吞聲」是什麼意思了。

    一宿沒睡,我自己打了水洗臉,用冰冷的井水敷在眼睛上,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些。

    賊老天對我真是太有創意了,不得不心服。

    我以為我會死掉,痛到死掉。但我的傲和倔爬起來,強硬壓住劇烈的痛。我得把自己安排好,給灑塵一個希望。古人動不動就死實在是太差勁的習慣,我要讓他知道,我活著,他要記得諾言,一定要回來。

    等我平靜些,終於用了半百的若無其事,假裝得狠完美,上馬去了書肆交代。我跟掌櫃坦承,我就是蕪蘼君,想要外出取材,好好寫個鉅作,所以有段時間不會回來,請他好好看著書肆。

    「灑塵公子也去?」掌櫃被這消息打矇了。

    「當然。」我笑了一下,「不然誰為我趕馬?」

    我相信不出半天,杭州城都會知道這個消息。說我癡心妄想也好,說我不肯面對現實也罷。我就是不要放棄杭州城的人脈和鋪子,我和灑塵總是會回來。

    我絕對要相信這件事情,灑塵也不准他不相信。

    當天我回飛白居安排一下,就獨自駕著馬車走了,只帶了銀票和一點碎銀,不太多的行李。

    其實我知道,就算我一個人,也是可以的。雖然心靈傷痕纍纍,但我最基本的素質有種強悍堅韌的東西,讓我足以咬牙面對那麼多折騰,沈默的熬過一切。

    我會哭、會打滾,那是因為身邊有人會介意。我那麼無能廢物,是因為我可以倚賴。這是我獨特的撒嬌方式。

    前世我對這種撒嬌,覺得羞赧,背對人群,不願發作。今生是因為灑塵。

    他是我可以放心撒嬌的人,所以我讓他寵得非常無能非常廢物…但不代表我就不能堅強起來。

    路途狠遠、狠艱苦。常要經過鬧山賊\土匪的地方。但我僥倖的沒被打劫,也能冷靜的應付山賊\。灑塵的師門銅牌給了我狠大的幫助,我幾乎沒吃太多苦頭。

    真正的苦楚,是和灑塵生別。我都跨過那檻沒心痛而死了,其他我都能應付。

    只有某日,在廉價客棧讓月光驚醒,我想起灑塵微側著臉看著月,帶著幸福滿足的微笑,那張我怎麼看也看不厭的臉…

    黯然銷魂者,惟別而已矣。

    那是我在旅途中惟一一次的痛哭失聲,幾乎摧心而死。

    但我入了蜀中以後,痛苦已經結疤,進入一種沈鬱的時期。

    等待最是摧心漫長,我狠有經驗。現在就倒下,實在太早。而他,是我兩世為人最有信心的一個。

    只要還活著,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我們就有機會重逢。這輩子沒辦法,下輩子也熬得到。他和別人不同,完全不同。

    我就是不要讓賊\老天笑到最後,覺得他玩到我了。

    等我到了蜀中的劍關時,在狹小的街道,找到一家打鐵鋪。依舊包著綸巾的老闆,看著我發呆,又看看銅牌。

    「…這是葛師哥的銅牌。」他搔了搔頭。

    「我是葛棄業的刎頸之交。」我憂鬱的笑了笑,「突逢大難,他要我來請見萬蒼流先生。」

    他看看銅牌,又看看我,親自陪我去附近的道觀暫居,說他師父雲蹤不定,若歸來必定請我去見。

    我謝了他,在蜀中安頓下來。

    可能是旅途太勞頓,一鬆懈下來,我就病了。除了吃飯洗澡上茅房,其他時候都在睡覺。睡到時間感消失,我發現我不知道我睡了三天還是四天,我就硬撐著爬起來了。

    心病已成,危矣危矣。

    這就是我又脆弱又堅強的心靈。我會發憂鬱症,不斷找身體麻煩,但我本性那麼傲、那麼倔,怎麼可能坐視自己被打敗?我就是有一股不服輸,前世如此,今生也如此。

    咬牙挽了挽頭髮,我自己去提水來盥洗,試圖讓自己非常忙碌,等我裝扮好,坐在銅鏡前發呆。

    旅途中,我學會了綰髻。原來,我早在自己發現之前,就愛上了灑塵,所以我學不會。在最初的時候,他替我梳頭綰髻是我們最親密的時刻。不然我哪容男子隨便碰我的頭髮。

    我沈鬱的對著鏡子笑了一下,站起來,走出房門。

    跟打鐵的陸兄弟打聲招呼,我開始在附近遊覽。

    蜀道難,難如上青天。許多地方不能走騾馬,只能用挑夫挑擔。風景秀奇險峻,我每天都走狠多路,跟行人聊天。灑塵說,我若沒有他,離京三里都有困難。這話對也不對。

    他在的話,我就會整個依賴上去,他不在的時候,我破爛的語言天賦也會痊癒的。我狠快就學會講四川話,雖說有些詞不達意,但有種東西叫做肢體語言,這是全世界通用的。

    劍閣附近處處有諸葛遺風,我覺得狠親切。扶壁沿山,穿過深沈蓊鬱的山道,眼前豁然開朗,山嵐靜好,吹乾我的汗…和我的淚。

    狠像灑塵的吻。

    我靜靜的站在某處峭壁上,俯瞰著極翠楓紅的群巒。山嵐眷蜷不去,常在左右。

    我想到「大司命」。楚辭裡頭的大司命。

    《史記 天官書》:文昌六星,四曰司命。也就是說文昌有六個星君,第四星君曰司命。大是形容尊,天也尊重的人物。主壽夭命運\,俯瞰眾生的大司命。

    祂可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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