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傢伙壞傢伙的愛情 第七章
    一個月很快過去,山上的拍片生活接近尾聲。大家合作無間,拍攝進度順利,崔佑德的表現,每個動作、鏡頭,導演幾乎讚不絕口,連帶讓魏靜雅也很驕傲。而經歷這一個月,魏靜雅也不再膽怯自閉了。

    隨著拍片進度順利推展,以及大家對她的倚重和溫暖支持,她難得也開始學習去主動關心大家,回饋大家。她逐漸敞開心扉,學著扮好監製角色。

    她打電話請莊凱文找到願意送點心上山的外燴服務。於是每週三天,下午三點,魏靜雅會自費請餐車到拍片現場,有專人烹煮熱呼呼的咖啡,現烤香噴噴的糕點,請大家享用。

    今天是山上拍片的最後一天,照例,下午三點,大家看到餐車,歡呼,大叫,喊監製萬歲。

    「謝謝監製。」

    「監製太感人了。」

    「第一次拍片這樣幸福啊。」

    「監製萬歲!」

    魏靜雅微笑地看大家搶蛋糕吃,心滿意足地品嚐咖啡,那般人臉上滿足幸福表情。她覺得自己的存在真有意義,付出關懷的感受真美好。原來走出自我封閉的世界,得到更多回饋。鄭文雯跟陸玄武也跟大家品嚐著魏靜雅招待的熱咖啡跟蛋糕。看魏靜雅笑瞇瞇的被眾人包圍讚美,鄭文雯歎息,狠咬一口奶油蛋糕。

    「我一定會下地獄。」

    「放心吧,你在笫一層而已,我會在十八層。」陸玄武說。他看到魏靜雅的轉變。她願意跟大家親近,臉上笑容變多了,好像也更開朗了,那種習慣性充滿敵意的眼色消失了,而且整個人散發著自信,耀眼多了。可是這些人,心知肚明,大家都一樣,合作詐欺她。她此時對大家付出越多的愛,日後就會有加倍的恨。

    「你不需要做到這樣。」他走過去,對魏靜雅說:「不需要對劇組太好。戲拍完了人家就會解散。」她越投入認真,他越感到內疚害怕。

    「這有什麼,這是應應該的。」她微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因為大家也對我很好啊。」

    「你好像胖了點。」之前瘦巴巴的,現在跟著拍戲,跑來跑去的,氣色紅潤,看起來健康多了。真希望她可以永遠對他這樣微笑著,永遠這麼健康,但是——可能嗎?

    她抓抓頭髮。「我以前胃口差,大概是有運動,現在很會吃。」

    「每天放飯的時候,都沒看你跟我們吃東西,你都吃什麼?」

    「我有很多即溶餐包,還訂微波食品,晚上房裡隨便弄一下就可以吃了,而且……我不習慣跟大家吃飯。」她喜歡一個人進食,感覺很安心。

    陸玄武不以為然。「拍片時,最快樂的就是放飯時間了。大家一起辛苦,晚上一起大口吃飯喝酒說笑聊天,那種同甘共苦的感動,就是拍片人最滿足也最難忘的經驗。沒有跟大夥一起用飯,不算真的拍過片。」

    「我……我不習慣吃別人準備的東西。」

    陸玄武想到她的過去,知道她有障礙。「晚上我要親自下廚,煮飯給工作人員吃,你也來吧。」

    「你?你要煮?」

    「幹麼?懷疑啊?」

    「道具組、燈光組、攝影師們、服裝師、服裝助理……算算快二十個人要吃?」

    「你以為製作人只會跟監製吵著要預算?我會煮,而且很會煮,我三個弟弟都是我拉拔大的。」

    「你有蘭個弟弟?」

    「對,三個弟弟豈讓人累得想死,食量奇大的弟弟。」

    這可激起魏靜雅的好奇心了。「怎麼是你負責照顧他們?你爸媽呢?」

    他遲疑了會兒,才說:「他們去世了……」

    「是嗎?」魏靜雅還想悶什麼,他轉移話題。

    「晚上記得出來跟大家吃飯。」

    她想了想,說:「還是……不要好了……我不習慣。」

    陸玄武一陣失落,轉而威脅她。「你不知道嗎?圈內人都知道,監製如果拒絕製作人請吃飯的要求,會給片子帶來不祥的事。」

    「這招已經失效了。」魏靜雅笑了,他也笑。「不過,很謝謝你這麼有誠意……你們吃好了,吃飽一點……」

    「今天是山上拍片最後一天……跟大家熱鬧一下吧?」

    「是啊。」忽然有人介入談話,崔佑德不知幾時來的,他笑笑地看著魏靜雅。

    「製作人都這麼熱情邀請,你再不出現就太不給面子了。」

    魏靜雅嚇一跳,慌張地看著佑德哥,敏銳的感覺到他眼裡的不滿,還有話語中的嘲諷。她知道佑德哥生氣了,她感到心虛,又沒做對不起佑德哥的事,只是和陸玄武說笑聊天而已,但為何現在看著佑德哥,她這麼心虛?這是怎麼了?她不敢直視崔佑德,她低頭,慌亂地回答陸玄武。

    「晚上你們吃就好了,我想一個人,我要早點休息。」說完急著離開,留下陸玄武跟崔佑德。        。

    「有件事,我知道沒立場問,但還是想聽聽你怎麼說。」陸玄武看著崔佑德說。

    「你請說。」崔佑德微笑,但眼神冰冷。

    「魏靜雅不是演藝圈的人,她很單純。但我不是笨蛋,我聽過一些關於你的事。」

    「例如?」

    「例如感情關係複雜。」

    「我不懂陸製作的意思,您說這些是?」

    陸玄武凜住目光,口氣嚴厲,像警告,「我希望你跟魏靜雅保持距離。」

    「為什麼?」崔佑德挑釁地看著他,揶揄道:「真奇怪,製作人竟會這麼關心監製,難道陸製作對我們監製有意思?你放心,如果陸製作喜歡魏靜雅,我會識相,小心保持距離。我可不希望為個女人,得罪像陸製作這麼有才華的大製作人。」

    「那麼——就當我喜歡她好了。」

    崔佑德怔住。陸玄武冷笑。「所以,讓我看看你有多識相。」

    沒想到陸玄武會這麼爽快承認。崔佑德笑了。擺低姿態。「既然這樣,我當然要成全您。放心吧,陸大製作,就算魏靜雅喜歡我,我也會拱手讓給你。這樣很識相吧?」說完,轉身就走,臉上笑容隱去,換上一張陰鬱憤怒的臉。

    陸玄武看著槎佑德離開。這男人,講話很輕佻,每次看到他,就很不舒服。儘管崔佑德帶著善意的笑,陸玄武卻感覺很虛偽。而每當崔佑德靠近魏靜雅,他看見了,就會替她緊張害怕。這感覺,陸玄武不知道該怎麼解決。他也知道剛剛這樣跟崔依德談活很蠢,很可能會被崔佑德當笑話傳出去,可是——他忍不住。崔佑德會笑他還是怎樣,他只希望魏靜雅好好的,不要被崔佑德傷害。就算要搬出製作人的惡勢力,他也無所謂。

    ☆☆☆    ☆☆☆    ☆☆☆

    魏靜雅回房間,打開電腦,一連看了兩部愛情電影,可是腦子全是陸玄武跟崔佑德這兩個男人。混到四點半……窗外夕光金黃黃的,她聽見外面院子傳來工作人員收工後的喧嘩聲,他們喜孜孜地討論製作人晚上要請客的事,氣氛很熱鬧。相形下,她的房間太冷清了。

    魏靜雅拉開拙屜,搜出調理包。又從小冰箱冷凍庫,拿出白飯,正打算微波時,想到陸玄武提及弟弟們時,嘴裡抱怨,臉上卻很驕傲的模樣,她不禁微笑想像……看起來粗獷兇惡的陸玄武,他親手煮的飯菜,嘗起來是怎樣的味道?

    叩叩叩——

    有人敲門。魏靜雅走去開門,一束花捧近臉前。她驚訝著,看著十幾朵綻放的白色海芋。春天的白海芋,看起來純情美麗。

    「好看嗎?」崔佑德走進房裡。「昨天拍戲時發現溪旁的海芋全開了,剛剛特地跑去摘來給你。」

    「好美喔……」魏靜雅歡喜收下,但是看他不問一聲進她房裡逛起來,她有點不自在。

    「在幹麼?」他順手翻動她放在桌上的筆記,顯得天經地義的,好像他也是這房間的主人。魏靜雅感到奇怪地打量他的舉動,這是第一次,她發現一直以來心中最完美的男人,原來也有缺點。譬如不尊重他人的隱私。可是她過去怎麼都沒發覺?還是……還是她變了?魏靜雅不安地想。崔佑德轉過身,看著她。「你真認真,筆記裡寫的全是拍片的事。」

    「嗯。」她微笑。

    「為了捧紅我投資片子,我已經夠高興了,沒想到你還這麼認真在做功課,小點點,你怎麼這麼可愛?這個月忙著拍片都沒時間跟你好好獨處,過來——」他張臂,作勢要擁抱她。因為之前陸玄武的告白,崔佑德更急著想擁有魏靜雅。這本來就是深愛他的女人,他有絕對的勝算。但是——

    魏靜雅抱著海芋,只是看著他,卻沒有要走過來的意思。他挑眉,疑惑地看著她。「過來啊?」以前在孤兒院時,他們常親暱的窩在角落,玩遊戲、講老師的壞話,可是——她變了。

    當她遲遲不肯走向他,他臉色驟冷,敏感地直覺到,她對他的熱情……正在消失。是因為陸玄武嗎?她不走過來,他就走向她。走到她面前,突然用力摟住她。他身體幾乎貼在她身前,氣息拂在魏靜雅臉上,魏靜雅繃緊身體,瞪著眼睛看他,看見他湊近的嘴,聽見他狂熱的話——

    「我早就想這麼做了……我想要你,想得身體很痛,你知道嗎……你讓我瘋狂!」

    魏靜雅用力閉上眼睛,感覺他熱燙的唇覆上她的嘴。突然,她一陣反胃,直覺就用力推開他,掙脫他的懷抱。

    「我……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我去跟阿肥討論一下。」她急餚往門口走,槎佑德拽她回來。

    「先親熱一下再走,親愛的——」

    他又吻過來了。魏靜雅別開臉龐,再一次推開他,緊張又慌亂的。

    「我、我想去幫忙做飯……因為……因為我是監製……」她胡言亂語只想逃走。剛打開門,砰,被他推回門板,他擋在門前,盯著她,那銳利的目光令她皮膚起疙瘩。她討厭這樣的崔佑德,他眼中勢在必得的決心……令她感到害怕。

    「你在躲我嗎?」他冷冰冰地問,想到陸玄武的警告,陰沉道:「是不是有人跟你亂說話,故意中傷我?」先前重逢時還口口聲聲說愛他,現在是怎麼了?

    「我、我覺得很混亂……」她尷尬地笑了笑。「對不起……我覺得很怪。」

    「你這樣說,讓我很傷心。」他表現得好像真的受到很大打擊。

    「我這些年心裡只有你,結果當命運安排我們重逢,你卻故意躲我,你……心裡是不是有別的男人?」

    「我沒有……」

    「如果你有別人,告訴我,我絕對不會糾纏你,就算片子不拍我也無所謂,你不需要刻意為了我投資片子。我要的只是你的真心!我只要你的真心!」他表演得十足真誠,感人肺腑,教魏靜雅內疚得濕透眼睛。

    「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我這種個性真的很讓人討厭,你不要生氣……」

    「你不喜歡我了,我看得出來,你對我沒感覺了。」

    「我喜歡你啊……我當然喜歡你……」

    「那就證明給我看——」這次他緊攬住她的腰,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她顫抖著,感受著他嘴唇的碰觸,感覺他越摟越緊,兩人間緊密貼合著沒有一點距離,他身體親暱地磨蹭她——

    夠了!她沒辦法再裝下去。「對不起……」奮力推開他,魏靜雅跑出房間,頭也不回。她身後,崔佑德怒瞪她逃走的狼狽模樣,他咬牙切齒。不甘心,像到嘴的鴨子硬是飛了,他難堪,憤怒,超級不爽。魏靜雅……你真了不起。等著看吧,我一定讓你回心轉意!

    他在心裡發誓,要擁有她的一切。她的心、身體、財產,這些——他都要佔有。魏靜雅跑過中庭,大家正在安排桌椅,準備晚上的聚餐。她直奔屋後的灶房,在門口差點撞上正走出來的金智惠。

    「對不起……」魏靜雅道個歉,往裡面走。

    「請等一下。」金智惠攔住她。「監製想找什麼?你交代我們就好了,幹麼還親自跑來?」

    「我……陸玄武在裡面準備晚餐吧?我想幫忙——」

    「幫他嗎?」盒智惠失笑。「這種鄉下的老式廚房,又悶叉熱的,怎麼好意思讓監製這麼辛苦。你只要安心的休息等著吃晚餐就行了。」

    「我沒關係,既然製作人有心做菜給大家吃,我覺得我這個監製不幫忙說不過去,我也想盡點心力……」

    「是嗎?」我看你是想跟陸玄武親近吧?金智惠表砸上堆著笑意,心裡卻起了戒心。這陣子陸玄武對魏靜雅的態度越來越好,她很吃味。「我坦白說吧,你不知道吧?陸製作做菜時最討厭旁邊有人礙手礙腳的,我建議你最好不要進去干擾他。」金智惠隨便掰個理由打發她。

    「是嗎?那……我不進去了。」魏靜雅一陣失望,現在好想看見他,好想——

    不,是瘋狂地想。可是這是怎麼回事?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覺得不安時,竟然衝動地就往陸玄武的方向跑,好像只要看見他,她就會覺得很安全,又想到莊凱文說的關於親吻的事……她確定,她沒辦法跟崔佑德交往——佑德哥的擁抱,怎麼會讓她這麼害怕呢?

    「你出去吧,先去散個步,要吃飯時我會叫阿肥通知你。」金智惠急著趕她走。

    「好吧……」魏靜雅落寞地離開了。

    「魏靜雅?」陸玄武喊著。他在裡面,覺得好像聽見魏靜雅的聲音。跑出來看真的看到她,他笑著,顯得很高興。「怎麼跑來了?」

    有這麼高興嗎?金智惠不爽地瞪著他。魏靜雅笑著說:「本來想過來幫忙,不過……我擔心笨手笨腳……」

    「我正好缺幫手,快進來!」

    「玄武!」金智惠委屈道:「我不是已經要幫你了?」幹麼還拉個電燈泡來?

    「對了。」陸玄武急急交代她:「去幫我通知他們,晚上一個都不准缺席,還有,叫阿肥下山買酒,明天要離開了,晚上大家好好熱鬧。快去啊!」

    金智惠瞪陸玄武一眼,很不爽地走了,氣呼呼地。

    陸玄武對魏靜雅笑。「快過來,製作人跟監製一起下廚做晚餐。我們劇組會不會太幸福了?他們可能會吃到流淚——」

    「先說好,我不會切菜炒菜做飯……闖禍了不准罵人。」她好開心地跟著他進灶房。

    「這個不用擔心,心意最重要。」陸玄武才不在乎她會什麼。她改變主意肯來參加飯局,他已經夠高興了,現在還主動要幫忙,他還挑剔什麼?他樂歪了。

    「我的菜只有一樣,很快就搞定,絕不可能搞砸。」

    「只有一樣?」

    「對,我要做最拿手的炒飯。不然呢?你以為在山上還能吃什麼?獵野豬吃?捕溪蝦吃?最好有那種美國工夫。當然是炒飯啊。又快又簡單,又能馬上餵飽外面那一票人。我就是靠炒飯養大三個弟弟,每個都健康強壯身高一七0以上,我的炒飯又營養義美味遠近馳名,還有人是為了吃陸玄武的炒飯才加入製作公司……」

    會不會太誇張了?魏靜雅直笑,她杵在門邊看他忙個不停,而她被他的話逗得笑個不停,好輕鬆好愉快啊。陸玄武一邊剁高麗菜一邊自誇他的炒飯,做菜時的陸玄武熱情開朗,彷彿變了個人。他把毛巾掛脖子上,穿汗衫、陸戰隊的迷彩褲。他俐落地剁切備料,還要酷,左右手各拿一把菜刀,回頭跟她眨眨眼說——

    「看我的雙刀流——」然後咚咚咚地擺平高麗菜,逗得她哈哈笑,笑彎了腰。聽到她笑聲,他嘴角上揚,也很樂。張羅晚餐的陸玄武,像個溫暖的大家長,魏靜雅默默看著,聽著,笑著。

    他雙手沒停,講起落落長的炒飯經。說什麼飯要前晚就煮起來冷藏,炒起來才會好吃。什麼蛋汁要先下去跟米飯浸泡,然後怎樣怎樣的,很專業喔。他拿出大鍋,從冰箱取出干魚,丟進去蒸,蒸的時候廚房臭死了。

    「這個魚不新鮮。」魏靜雅掩鼻皺眉,很受不了。

    「唉呀,你懂什麼。」陸玄武回頭看她一限,笑著解釋:「這是鼎鼎大名,澳門「棠記」的馬友魚,等一下就知道它的厲害了。」

    「這麼臭怎麼吃?」魏靜雅躲到門邊。「我先出去。」

    「不准出去!喂——」陸玄武急著喊她回來,他都還沒表演炒飯的帥勁,不准走。

    「可是這個味道,好恐怖喔。」她皺眉癟嘴,決定晚餐要缺席。

    這種不新鮮的魚吃了會壞肚子,搞不好會死掉,她有陰影噢。

    「別走,拜託。」他嚷嚷著。

    她看他將魚蒸過,剔骨頭,油泡,叉起鍋,大火,扔下去炒。頓時間腐臭味隨著煙火騰騰蒸發不見,瞬間,滿室充滿氣味濃厚的醬香。奇怪的味道像長了勾,瞬間勾住人的脾胃,腸胃立刻唱歌共鳴,食慾被生猛的氣味挑惹。魏靜雅平日口腹清淡,被這濃重奇異的香味勾引。竟然飢腸轆轆,肚子破天荒地狂鳴起來,咕嚕嚕地。她眼珠子瞪大大的,被這氣味俘虜。

    陸玄武吹著口哨,俐落地爆香配料,再將切得如米粒大的各種食材五顏六色的扔進鍋中跟鹹魚快炒,唰地又一陣煙騰,傾入囪飯,快炒一會,在飯周圍灑一圈米灑,鍋鏟聲激烈的響,米飯鹹魚散發奇香,男人揮汗動作著,汗衫裡結實的古銅色背肌,因汗水發亮,而井然有序又暢快淋漓的烹飪畫面,結合男人自信的動作。魏靜雅在後頭看著,肚子餓扁扁,大腦昏沉沉,整個人軟綿綿,膝蓋酸軟,只想躺平,張嘴瞌飯。眼看這一切活色生香地,沉醉在這氣氛中,誰還理外面的事?

    看性格的男人下廚做飯,等吃美味食物,魏靜雅覺得人生沒有遺憾,這就夠滿足了,還想辛苦的追什麼?還有什麼更重要需求?全拋諸腦後吧,此刻,此刻啊,口水直流,想嘗他的炒飯,饞得要命。這奇特味道啊,激發食慾。這說不定可以讓想死的人,為了嘗這口飯,重燃生機。沒想到人是如此簡單……聞到氣味濃厚又香噴噴的美食,就興起了想根植世上的念頭,做人還是很幸福的念頭……

    「你看……」陸玄武驕傲地將一大鍋子的炒飯端到她面前展示。魏靜雅驚歎地看著,裹著蛋汁的米飯,飽滿,粒粒分明,看起來滑潤充滿彈性,鹹魚跟雞肉和蔬菜也都泛著光澤,朝著她臉蕊噴著驕傲的香氣,醺得她肚餓如狂,腸胃打結。

    「要吃嗎?」他遞給她湯匙。「監製有特權,第一口先給你吃。」

    魏靜雅接下湯匙,挖一口,往嘴裡塞。

    「唔……」天啊——天啊——魏靜雅激動得臉一抬,瞪著他,眼睛閃著淚光。嘿嘿嘿,不用問好不好吃了,看她的表情也知道。

    陸玄武超得意的,就說嘛,有些人是為了吃他的炒飯進公司的啊,現在她信了吧?

    她信,她嚼完吞進去,還留戀地舔了舔唇。他看見這可愛動作,簡直要融化了。魏靜雅從不知道食物可以這麼美味。她對吃的記憶很差,媽媽決心赴死前特地煮了一頓美食,餵她吃喝,但是摻了安眠藥。那樣的味覺經驗,成了恐怖夢魘。今天,魏靜雅嘗到教她陶醉的美食,只是簡單的炒飯,卻有不簡單的滋味。人的記憶,有好,有壞。太壞的記憶,是不是可以忘記?不,不可能忘記啊。魏靜雅掙扎多年,始終無法忘記那樣的壞記憶。可是……

    原來好的記憶,非常美好的記憶,是可以稍稍覆蓋掉壞記憶。今晚,她記住陸玄武的炒飯,還記住這一刻,他這樣微笑看著她,端著一大鍋冒著煙氣的炒飯,讓她嘗第一口的炒飯。他驕傲的樣子,她好吃到想流淚的感動。這片刻,魏靜雅好快樂好快樂……好滿足。感覺被喜悅撐大撐寬。她發現,跟陸玄武相處,更勝過……她自以為是地默默暗戀多年的崔佑德。

    ☆☆☆    ☆☆☆    ☆☆☆

    山上的夜晚,少了光亮,天空特別黑,星星特別亮。大家群聚在四合院中庭,圍著三張大紅圓桌坐著,全員到齊,分享陸玄武的招牌炒飯。濃郁的香氣,大家咧嘴笑,迫不及待的互相倒灑,端碗盛飯。金智惠笑瞇瞇招呼大家:「這就是我們陸製作的拿手菜,在座的有幾位都嘗過吧?」

    「就是這個味道啊,哈哈哈……」攝影大叔哈哈笑著,樂得拍一下大腿。「看到這個我口水就會流得跟狗一樣。」

    「上一檔戲我也有吃到這個炒飯,回去後叫我老婆炒,x,怎麼炒就是炒不出這一味。」留著光頭壯碩的道具組長南哥大聲吆喝。

    「大家辛苦了。」陸玄武向大家敬酒。「下山後,要請各位繼續幫忙。」

    不用等到下山,大家嘿嘿笑互使眼色。明天各組組長是下山給金主看的,組員會留在山上等組長回來,接下來一個月,大家才會在山上開拍正式的戲。眾人心照不宣,陸玄武舉高酒杯。

    「那麼,大家乾杯。」

    魏靜雅看他們互相碰撞酒杯,催對方灌酒,氣氛好熱鬧。她不像他們那麼放得開,挺羨慕他們的交情。她靜靜坐在陸玄武身旁,他也幫她添了一杯啤酒。「你也喝。」

    「我吃炒飯就好了……」

    「喂,要會喝酒,才能跟我們「霍」在一起,監製不要這麼掃興。」

    他把酒杯遞給她,也拿起自己的那杯。「乾杯?」他笑,碰她的酒杯,仰頭干了。放下,抹抹嘴。「換你了。」

    她貓似地嗅了嗅啤酒,皺眉。「我不喜歡這個味道。」

    「也對,我應該拿高粱給你喝。阿肥——高粱?」

    「嗄?我不要,我不怨喝酒。」她急得搖頭。他哈哈笑,逗她地說:「幹麼這麼驚恐?知道了知道了……阿肥?我不是有叫你買北京乾隆酸梅湯?拿來給監製喝。」

    阿肥急匆匆拎來瓶裝的酸梅湯給監製。「我們玄武哥吃火鍋還是吃烤肉時最愛配這家的酸梅湯了,他交代我下山時一定要買來給你喝,他早就猜到你不可能跟我們喝酒——」

    「是。」陸玄武對阿肥說:「我還猜到她絕對不會跟我們划拳。」

    「誰說的。」魏靜雅不服氣。「我會划拳,我只是不喜歡喝酒,划拳我會的。」

    「哦?真的嗎?那我們來較量一下啊?」

    「好啊,誰怕誰?」她怕他。其實,她沒玩過呢,只看別人玩。

    她有樣學樣,伸長雙手,五、十、十五,和他喊著,劃起數字拳。一邊是陸玄武粗獷雙手,和魏靜雅戴黑手套細細的雙手對峙,他們喊數,張手或握拳。喊數,嚇唬對方。陸玄武反應遲鈍,一直輸。

    魏靜雅樂得驚呼,一直笑。最後看他挫敗地趴在桌子嚷著不玩了,她樂得跺腳大笑。啜著甜甜酸酸的酸梅湯,她又飽又爽,開心得不得了。可是,坐在一旁的金智惠很不以為然,陸玄武數字拳很厲害的,怎麼可能一直輸,分明是故意要讓魏靜雅。他的用意可以更明礁一點!阿肥也看出來了,可是機靈地沒有說破,只是嘿嘿笑地在一旁起哄。

    「唉呀,我們監製太厲害了,竟然贏了我們玄武哥,酷!」

    魏靜雅得意地咬著吸管,笑瞇瞇地。而他管不住眼睛,老覷著她瞧,他喜歡她笑瞇瞇皎著吸管啜飲酸梅汁的模樣,真的好喜歡,喜歡到好想把她藏進胸懷裡。她那麼瘦小,他真想把她帶者走遍天涯海角。

    「吃了炒飯再配這個,很贊吧?」他問,她嘿嘿笑。他討好她地又說:「我對吃很有研究,像我們拍片的工作壓力大更重視吃。我啊,越累越要吃美食,這樣才能洗滌為了賺錢越來越骯髒污穢的心。」

    她噗哧,嘻嘻笑。他也笑,為這可愛笑容,他真想使出渾身法寶啊。「回台北後,有空的話,我帶你去吃比炒飯更好吃的東西。」

    「我以為你的炒飯已經天下無敵了。」

    唉呀,這句聽了真爽啊!他笑得合不攏嘴。「你愛吃的話,以後我可以常常弄給你吃——」

    厚,真是聽不下去了。金智惠直翻白眼,臉很臭。同桌的,坐在對面的還有一男女主角演員們。崔佑德凜著臉,看著逃避他的魏靜雅,卻和陸玄武有說有笑互動親密。

    他超不爽的,酒喝了一杯又一杯,恨恨地瞪著魏靜雅。那個膽小鬼是怎麼了?不是很怕人群,討厭跟人吃飯?討厭被人注意的嗎?現在竟然能這樣大方的跟陸玄武划拳、說笑,卻對他視若無睹,閃躲迴避?這算什麼?當初說什麼喜歡他,全是放屁。崔佑德忽然重放酒杯,發出巨大聲音。他沾起來,大家看向他,他重新斟滿酒杯。「監製……我能演出這檔戲,都是因為你,我,一定要敬你一杯。」

    魏靜雅尷尬地看著他,看崔佑德朝她高舉酒杯,對她笑,但她看得出他眼裡閃爍著憤怒。他高聲說話,像是喝醉了。

    「小點點……誰知道呢?我的小點點啊——小時候你喜歡我,現在我們竟然聚在一起拍片,命運真是奇妙,是不是?」他哈哈笑,故意裝醉,宣示他跟魏靜雅的關係。大家聽得一頭霧水,不懂什麼小點點跟誰喜歡誰的。陸玄武看魏靜雅脹紅面孔。崔佑德繼續嚷嚷:「為了感謝你對我的愛,我再多干六杯。」他大口灌著啤酒,羅彩星制止,被他推開。「明天就要下山了,讓我們喝個痛快……來,大家乾杯,我在這裡謝謝各位大哥對我的照顧,乾杯!」

    魏靜雅看他一連喝了好幾杯,大家尷尬地輪著跟崔佑德遞來的酒杯乾杯,不知道崔佑德在亢奮什麼,也不懂崔佑德跟監製說的那些奇怪話。魏靜雅知道他為什麼心情不好。

    「我吃飽了,你們慢用……」她先告退。陸玄武冷冷看著崔佑德,朝他的助理說:「我無法忍受發酒瘋的人,他喝醉了,帶他回房。」

    崔佑德笑著,敬他。「大製作,我沒有醉……不信跟我賭數字拳啊,我看你剛剛跟監製玩得很高興,來,我們也來比劃比劃——」

    這兩個男人瘋了。金智惠站起來。「我也飽了。」她冷冷看著陸玄武,意有所指地說:「這裡,充滿奇怪的氣氛,害我消化不良,我回去休息了。」

    陸玄武不悅地直視崔佑德的助理。羅彩星被陸製作那冰冷的眼神一瞪,趕緊拉起崔佑德,好說歹說的把他勸回去。

    「你在幹什麼?你沒看到製作人的臉多臭嗎?」羅彩星低聲罵著,拉著崔佑德回房。崔佑德攤開她。「我自己會走,哼,製作人又怎樣,敢看不起我試試看——」

    「他哪有看不起你?你是不是做了什麼?還是你在吃醋!」羅彩星不兌地說,打開房間門。「你好不容易當上男主角,要——」

    羅彩星僵在門口,崔佑德也愣住了。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房門一團亂,行李箱被撬開,地上衣物散亂,桌子抽屜全被拉開。崔佑德衝到床鋪,掀開被子,頓時膝蓋癱軟,扶著牆壁,頭昏目眩。  「我的筆電……」不見了。

    「遭小偷了!」羅彩星往門外沖,嚷嚷著東西不見了,遭小偷了。

    崔佑德怔在原地,久久無法動彈,如遭電擊。電腦裡有他跟經紀人趙晶美的性愛影音檔,不只是跟經紀人的,還有其他女星……全被偷了?

    他完了。

    崔佑德軟坐在地,六神無主。聽外面喧嘩,大家接到消息全衝回屋裡檢視房間,好幾個人嚷嚷著東西不見,小偷趁大家聚餐時入房搜刮物品,可見得盯他們這夥人已經盯一陣子。

    不久,羅彩星進來,看崔佑德怔坐地上,臉色慘青,眼神木然。

    「我們這邊好幾間都被偷了,劇務已經報案叫我們清點遺失物,等一下跟警察做筆錄……你還好嗎?掉了很重要的東西嗎?是什麼?」

    崔佑德搖搖頭,渾身無力,軟癱著。

    「你還好吧?」羅彩星蹲下來,擔心地看著他。

    「沒事……我不會有事……」他喃喃道,自我安慰地想,就算小偷偷走電腦,也不一定就會散播影片。如今他只能這麼想,但內在像破了洞,空空地,風一吹就透。他……真的會沒事吧?

    得知遭小偷,魏靜雅睡不安穩。她房間沒事,但大廳另一邊走道的房間全遭竊。想到有人竟可以來去自如,她很不安,一直醒著,又煩惱佑德哥失常的表現,曾讓她最相信的人,怎麼會……在大家面前讓她尷尬?

    之前是要強吻她,後來是在大家吃飯時,公開地說她曾經喜歡他,喊她的小名,像在炫耀他們的關係。魏靜雅感覺很不舒服、很悶。佑德哥怎麼變得那麼陌生?而她又幹麼介意關係被公開?

    難道她在意陸玄武的感受?沒錯,她在意。魏靜雅發現她沒辦法再忽視對陸玄武這個人的好感了,之前確實很怕他、很討厭他,可是經過這個月山上的相處,一切已經改變了……

    這點,讓她對佑德哥感到抱歉,卻又無能為力。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她和佑德哥的情感,於是陷入混亂中。她煩惱地在床上翻來覆去,終於昏睡了會,又被敲門聲吵醒。她下床,披上外套,隔著門問——

    「誰?」看看時間,才六點?

    「是我……可以開一下門嗎?」是崔佑德。魏靜雅猶豫了會,開門,然後驚訝地看著他,他神色憔悴,眼眶泛著淚,像被重重擊潰。

    「我完了……」他哽咽。「我看我真的完了……」他左手覆面,右手撐住門框,肩膀劇烈顫動,痛哭失聲。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他這樣,嚇到她。

    「我不甘心,我想了整個晚上,我真的很氣……你不生氣嗎?神對我太不公平了!我才剛出生,就被丟在孤兒院門口,這種待遇,比貓狗的孩子還不如。我是這麼努力,好不容易眼看著要成功了,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他咆哮,重撾牆壁。

    「別這樣!」魏靜雅趕緊抓住他的手,看見他掌邊皮肉已經紅腫,她難過地跟著哭了。「好像是很嚴重的事,不要這樣,我會幫你——」

    「你幫不了我……而且……你不用這樣……」他痛心地看著她。「不用假裝關心我,這樣我更傷心,你反正對我已經沒感覺了……」他直視她眼睛。「不是嗎?」

    魏靜雅難過得說不出話,胸口好痛。

    他淚眼相望。「是吧?為什麼不說話?不要當我是傻瓜,我感覺得到。先是被我親生爸媽拋棄,然後是你。如果沒有決心要愛我,之前幹麼又寫信講得那麼深情?這是你有錢了以後玩的遊戲嗎?一邊跟我調情,一邊和陸玄武曖昧,讓我這麼痛苦你很爽嗎?」

    魏靜雅怔怔地聽著。他為她哭泣,他痛苦的告白,震撼她。她想到小時候,孤兒院寂寞的歲月,只有他對她好,而現在,她竟讓這個男人這麼傷心?

    魏靜雅,你有良心嗎?這就是你面對愛情的方式?三心二意,不負責任?

    沒錯,他確實應該生氣。是她先去招惹他的,口口聲聲說著曾經多喜歡他,等他來到身邊,也對她告白,熱烈回應她,她卻惶恐逃避,態度冷淡,反而對另一個男人……另一個男人……沒錯,他應該抓狂,他有權憤怒。她看見自己的可惡,對他深深的抱歉。

    「你罵我吧……」她沒臉替自己辯解,低頭,啜泣。「我讓你失望了……」

    「小點點……」他激動地擁抱住她,獨佔的力道緊得魏靜雅快窒息。「我很怕,我會失去一切……我需要你……」他哭泣,但這次,他是真情流露。

    因為筆電失竊的事,他擔心得快瘋了。他沒辦法合眼睡覺,只是躺在床上不斷想像,萬一性愛影片曝光,在網路到處流傳,他要怎麼面對記者追問?他該怎麼繼續他的演藝事業?他在這行才剛起步,賺的錢扣除經紀公司抽的費用,所剩無幾。如果事業毀了,他將一貧如洗。

    醜聞曝光,他要去哪找工作?這世上將無他立錐之地,他是孤兒,也沒有可以投靠的親戚,這真的太悲慘了。他不能忍受這種打擊,絕不能忍受。他來找魏靜雅,現在只有魏靜雅可以做他支柱。萬一醜聞曝光,萬一他失去前途,如果還有魏靜雅,如果有她愛他,沒錯,他就不過貧窮的日子,依靠她,他還有可能翻身。

    畢竟有錢人,要做任何事業都容易多了。

    魏靜雅沒有推開他,當他示弱,當他哭泣,她反而,被感動了。在他懷裡,許多回憶湧上,在孤兒院被嘲笑是怪胎,老被排擠,沒有朋友。崔佑德幫她搶來文具,送給她;崔佑德唱改編的小甜甜歌,逗她笑……是啊,這是她最信賴、最喜歡的佑德哥。

    她閉上眼,回抱他,給他溫暖支持。任他俯在她肩頭哭泣,像時光倒退,在孤兒院時,她也只願意依賴他,他們相依為命——

    而在他們身後,玄關旁邊,站著個女人,那是正要去廁所的金智惠,她冷著臉,看他們緊緊相擁,深情款款,簡直就是一對戀人。

    她冷笑。哼!真了不起啊,魏靜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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