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丈夫 第一章
    冷冷冷冷冷……

    二月寒流的鬼天氣。

    冷風猛然灌進推開車門出來的人,儘管該穿的衣服一件也沒少,還是冷得叫人忍不住咒罵這是什麼鬼天氣

    感情叫她馬上縮回有空調的車裡,享受舒服的溫暖,理智卻控制勞動習慣的手從後座拉出一條皮革腰帶,腰帶的工具口袋上放滿琳琅滿目的小工具,螺絲起子、標尺、扳手、軍警用的強光手電筒等等,只見她利落的扣上環扣,抓起放在駕駛座旁邊的工具箱,用手肘關上車門,腳步輕盈的進了這棟中古的大樓。

    舊型的公寓大樓沒有警衛,不必登記,不用知會,她順利的爬上了七樓。

    一層樓一個單位,是坪數很大的房子,不過十室九空。

    像這類的空屋現在很多,建商拚命推出建案,泡沫化的速度也很驚人。

    省去她找門牌的麻煩,鏤花的大門是開開的。

    基於禮貌,她還是撳了門鈴。

    「門沒關,有事自己進來。」不錯聽的聲音,有著大提琴般的低沉。

    「是畢先生嗎?我是吉利水電行,電話裡說你家裡的馬桶有問題?」

    在現在這麼亂的社會裡,防人之心只要是人都應該要有吧?她有,所以就算是經由老客戶轉介來的新客人也要保持高度的警覺性,基本數據一定要核對清楚。

    「來得這麼慢,我都等你半天了。」

    裡面轉出來一道身影,男人的外表清俊優雅,那個雅字用在他身上,天生般自然。

    「我找地方,花了點時間。」

    眉目分明的他,眼珠是純黑的,對看的時候像宇宙般深淵,好似會把人整個攝了進去。他骨架勻稱,一件印上某潮牌Logo的領棉衫,當季流行牛仔褲,但是他顯然正在打掃,除了挽得高高的褲管,還打著赤腳。

    她爸常說看男人要從腳指頭看起,她不自覺的就瞄了眼他那乾淨漂亮的腳趾。

    會有人對男人的腳一見鍾情嗎?

    好吧,這是一個崇拜美色的時代,只是看一看不犯罪,黎優然吞了口口水,害羞的移開了眼。

    「妳是水電維修、防水抓漏、裝潢改修一把抓,快速到府服務的吉利水電行?」以上那一串,是他去電時電話裡響噹噹的廣告詞。

    這瘦巴巴,沒幾兩重的女生是水電工?

    她有頭薄又短的發,身穿連身灰色工作服,腳踩球鞋,女人味掛零,卻有張細緻的五官,清秀的眉目和纖細的身材,至於那些掛在她腰上的工具看起來很像快把她壓垮了。

    「我就是。」她想動手去拿名片。

    「我不認為妳有能力解決我的問題。」他對女人要從事什麼行業沒意見,可是他需要的是看到螞蟻蟑螂不會尖叫,能爬高扛重的男人,不是看起來風吹就倒的女人。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換一個男的來。」他竟然一副連解釋都懶的神情。

    黎優然有種想罵粗話的衝動。「因為我是女人,就因為這種無聊的理由?」

    「錯!這很重要。」

    「哪裡重要?這是偏見,你可以說我服務不好,專業不夠,我們吉利是三代水電行,從我爺爺到我老爸,名聲響當當,先生是人家介紹來的,應該打聽過我們信譽良好,雖然說您的指教是我們進步的動力,能到您府上服務是我的榮幸,可是看不起女人,不讓我進去,一定是你的損失。」她一口氣說完,連顆螺絲都沒吃。

    這男人的腦袋是不通的馬桶水管,該掏一掏換新的了吧?

    「粗重的工作不適合女人。」

    「既然看我不順眼,那你去找別家!」

    看他要去哪裡找像她這樣隨叫隨到的水電工,奧客她看多了,這麼機車,叫人這麼生氣的他還是第一個。

    「慢著,妳不能換個人來嗎?」水電行不只有一個員工吧?

    「你運氣不好,要人沒有,我老爸跟陶叔都出門去了,優秀的員工就剩下我一個。」愛要不要,隨便你。

    畢四方總算拿正眼瞧她了。

    除了水電,這棟樓還有不少問題要解決,其他的事項他都已經聯絡上專業人士來處理,就水電這一項叫人生煩。

    要不是向來跟他配合的水電工阿賢臨時出了紕漏,可以信任的廠家難找,照他的個性不會找不熟識的對象合作。

    像現在果然就有問題。

    「這房子除了馬桶、廚房水管,就連冷氣也有問題,妳真的行?」

    「男女差別不過在跟染色體的不一樣,誰說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沒辦法?」她惱了,聽得出來那笑裡濃濃的嘲弄。

    「我很趕。」

    「你如果想要偷工減料也不是不行。」

    「沒見過妳這樣的女人。」

    「我不就站在你眼前」

    畢四方驚歎,她簡直是對答如流。

    他怎麼會覺得她纖細秀麗,她簡直是外柔內剛。

    「妳有水電這方面的證照嗎?」

    你可以更機車一點,黎優然在心裡腹誹得厲害。

    「乙級室內配線技術士證照一張,你要看,影印費兩塊錢我會加在收費項目裡。」她從來都是好來好去的人,但遇上這種澳洲來的客人,大家走著瞧!

    他做了讓步請進的手勢。

    好吧,他喜歡她據理力爭的樣子,希望她真如自己說的那、麼、行。

    所以,別說他沒有警告過她!

    商店街的三樓透天厝吉利水電行,招牌普通,生意普通,不起眼的就像那種大街小巷裡到處都能見到的店面。

    不過別看它普通,它好歹是這附近幾條街唯一的水電行,它可是老闆黎大偉養大女兒的賺錢店面呢。

    水電行的隔壁是牙科診所,再隔壁是麵包店,至於右邊是一大塊空地,堆積大型水塔、大型抽水管這類生財工具。至於水電行裡面,天花板釘滿各種燈具燈飾,架子上是抽水馬達、瓦斯器具,地板上擺滿油漆、廚浴設備,亂七八糟的配線……什麼死人骨頭,只要你說得出來的宅修物品,都應有盡有,真要找不到合適的,他還有中盤商可以調貨,也因為這樣,整個還算寬敞的店面就剩下一條窄窄的走道可供通行。

    你以為誰願意把住家弄成這個樣子?

    這行業競爭啊,堆啊堆的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現在可怕的不是這些,是從剛剛就唉唉叫的殺豬聲。

    兩條併攏的板凳上趴著姿勢難看的黎優然,恐怖的分貝就是從她嘴裡冒出來的。

    住對面國術館,和黎家有三十幾年交情的阿桐師用力一拍,一大塊自家煉出來的草藥膏準確無誤的貼上她雪白的肩胛。

    「痛痛痛痛痛……乾爸你下手不能輕一點嗎,我女生欸,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憐香惜玉,溫柔體貼?」

    「女生?正常的女人會逞強把一台一對一分離式冷氣從大樓扛下來,搞得自己壓傷脫臼?」三大塊百年傳承下來的獨門配方藥膏去傷解瘀,信用保證。

    「啊不然咧?難道要叫客戶自己扛?」

    人真的潛能無限,逼到絕境就生出神力來了,平常這一類吃重的工作都靠陶叔還有老爸來的,這次她是踢到鐵板了。

    「妳不會打個電話叫陶大去幫忙?他那身肌肉長好看的嗎?什麼都自己來,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能耐,要是弄出個萬一,以後要整脊推拿,生小孩都有困難,要不是看在我和妳爸交情的份上,妳這種客人我還懶得收咧。」他可是有個性的跌打師傅,最恨那種講不聽的小孩。

    「乾爸,不要這樣啦,你又不是不知道陶叔腰傷剛好,我老爸呢,要顧店又要收帳,家裡哪有閒人?」鼻子都是中藥嗆人的味道,黎優然趕緊把拉到胸口的衣服拉好,只是這一動痛處又火辣辣的痛起來,免不了又是齜牙咧嘴。

    從小她有什麼小病痛,老爸第一個反應就是把她往國術館送,小六MC來也把她往對門塞,雖然後來變成笑話一樁,可是乾爸、乾爸的喊了許多年,大概也就因為這一路的「革命情感」,膝下猶虛的乾爸也把她當成了自己人,小病小傷只要找他,完全的物超所值。

    乾爸就是嘴巴不饒人,其實她知道他最愛她的。

    「妳媽要是還在也不會讓妳幹這行,沒看妳約會,也沒看妳帶男孩子回來過,怎麼說妳模樣長得也不差,繼續這樣下去,以後怎麼嫁得出去?」阿桐師喟歎。

    「拜託,乾爸,誰說我一定要嫁?我陪你們養老不好嗎?」怎麼話題一下跳到這裡來了?

    嫁什麼嫁,這年頭離婚比結婚的多,幹麼為了離婚去結婚?

    她爸媽打她懂事就切了,乾爸也是失婚人口之一,陶叔也沒比前面兩個男人好到哪去,和老婆分居中。

    她身邊的人都有陰影,能說的,說不出口的,在感情路上都是不及格的紅字。

    撇開身邊的人不提,讀書時,學校裡光是她的班級就有三分之二的單親小孩,不是老爸跟著外面的狐狸精跑了,就是老媽有感情外遇被抓包。

    以前的男人金屋藏嬌,大姊還能管得動小妾之類的,現在的男人光明正大的吃外食,包****的,隱瞞身份網交幼齒辣妹,狼心狗肺的只有多沒有少,甚至有多少外面的第三者還想取大老婆而代之。

    女人呢也沒好到哪去,嫌男人錢賺得不夠多,開國產小汽車,沒能力請菲傭來分擔家事,幾年過去,嫌男人年老色衰,地中海啤酒肚都出來了,帶出去不夠稱頭,反正老娘自己能賺錢,很快就莎喲娜拉。

    這種鳥事一籮筐,她看在眼底,覺得自己已經不懂男女的感情到底建構在哪個基礎點上,加上又不到拉警報的年紀,也不想去煩惱這個。

    「陪我們三個糟老頭,倒不如妳趕快找對象生個娃娃給我們玩比較實在,妳啊都二十四了,在我們那年代,這年紀的女孩子誰不拖著粽子串的孩子喊媽,現在,女人不嫁,男人不娶,孩子不生,世界在倒退了。」

    「乾爸,你這麼憂國憂民不去參選立委太浪費了。」

    「敢消遣妳乾爸我,有種別跑!」

    「乾爸,我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的小女子,我沒種。」

    的確,她是在男人國長大的,老爸、乾爸、陶叔,一個比一個粗魯。

    沒有女人味就沒有吧,如果全世界的女人都一個樣,那也太乏味了,有她這種男人婆才能襯托那些美好啊,對吧。

    「妳就會貧嘴,都是妳阿爸不好,把妳養成了這樣……」

    「我要跟阿爸說乾爸在背後說他壞話。」

    其實,不能把責任都推給她老爸的。

    以前她年紀小,老爸全力在拚經濟,什麼工作都接,每天忙得回到家躺下就睡,偶爾能想到她留下一盤炒焦的炒飯,一碗陽春麵給她就很了不起了。

    人呢,不可以太貪心,她這一路的成長過程是缺乏母愛沒錯,但是,要不是有這三個男人愛她護她,一路拉拔著她長大,她可能會更偏激,不知道往哪條路偏去了……

    眼看她乾爸要坐下,擺上YA教授的開示姿勢,乾爸什麼都好,可要讓他憶起當年,那就沒完沒了了。

    他那些醃了陳年老味的舊當年勇她都聽到倒背如流了,她這會兒肩痛脖子痛,就別叫她扮孝女了。

    「乾爸,我好像聽到前頭電話在響,我不招呼你了。」不趁這時候溜之大吉,還要等耳朵長繭流油嗎?

    電話的確在響,她抓起話筒,連珠炮的問候就脫口而出,「你好,這裡是水電工程、防水抓漏、裝潢改修一把抓,快速到府服務的吉利水電行,有什麼需要我替您服務的?」

    對方沉默下,然後乾淨的聲音落入黎優然的耳裡。

    「妳是早上那個水電工?我那台冷氣什麼時候可以修好?」

    「畢先生,除非你還有叫別家的水電,要不然我就是你要找的人。」這只烏賊,那台冷氣就是被他設計的,現在竟然還敢來催她,這傢伙,該不會很能裝吧?

    「我說過,冷氣我很急著要,什麼時候能好?」

    「你當我八爪章魚嗎?我才把東西載回來,現在還在我車上,你催什麼催。」她沒好氣道。

    對方似乎覺得她的形容很好笑,笑聲很不客氣的傳了過來。「妳對每個客人都這麼說話?」

    「當然不是,我呢,因人而異,你有沒有聽過什麼叫互相?」她是吃軟不吃硬的個性,這只黑透了的腹黑烏賊這樣陰她,還想要客氣?旁邊晾著吧!

    「我有警告過妳,水電工不是女孩子該做的工作,是妳堅持,現在妳也承認電梯小姐還是櫃檯總機都比這個適合妳對吧?」

    那種涼涼的口氣很容易叫人一肚子火。

    「這叫家業你懂嗎?還有你根本在設計我!」她要是有十個八個兄弟,輪得到她來下海嗎?

    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傢伙,一定不懂人家的辛苦在哪裡。

    他又笑,不承認,亦不否認。

    「冷氣什麼時候可以送回來?」

    「要我來說,與其修理那台黑心冷氣不如換新的。」

    她卸下主機時發現固定在牆上的螺絲沒幾根是直的,歪七扭八就算了,冷氣的冷媒也都漏光,除了灌冷媒還得看看螺旋槳能不能用,總得給她時間去一樣樣清洗測試吧?

    這些動作都要時間好嗎。

    「雖然不在我的預算裡,如果價錢合理,就換台新的過來。」

    嗄,這麼殺。

    這種肥羊不坑要坑誰?

    「如果你不是非要當季新品不可,我這裡有去年夏天沒賣出去的庫存貨……欸欸,別看不起庫存,好用耐操,也有好貨色。」

    她是阿呆嗎,剛剛才說要宰肥羊的,馬上告訴人家有過季產品可以省錢。

    「那就送五台過來。」他輕描淡寫得很,然後掛了電話。

    她呆了過去。

    五台。

    連價錢都沒問,感覺不舒服……

    既然顧客的接受度高,黎優然第二天就帶著陶叔去安裝冷氣。

    五台冷氣,夠兩個人忙的了。

    天氣還是一樣冷,風刮在臉上跟下刀子一樣,可是對出勤的黎優然來說就算臉皮都少掉一層,這門還是得出。

    天氣冷算什麼,總比在家裡打蒼蠅強。

    她在車上打了個小盹,只覺得搖搖晃晃,目的地就到了。

    「小優,妳不要緊吧?」

    摸著撞到車門框的額頭,黎優然很沒氣質的罵句髒話,還不忘回陶叔,「安啦,我頭比椰子殼還要硬。」

    「我擔心我的車,不是妳的腦袋。」才一轉眼,陶大已經把所有的工具都掛在身上,跟藍波不相上下。

    「陶叔你講話好毒!」她推開車門,吸了兩口冷空氣,突地打了響噴嚏,頓時人清醒不少。

    「不知道是誰昨晚一整晚不睡,睡眠不足,等一下掉進水溝就難看了,我可沒有手救妳喔。」

    她昨晚的確忙到天亮,沒力氣也沒心情鬥嘴,只能撇撇嘴,當作默認。

    畢四方來開的門。

    他穿著跟昨天一模一樣的衣服,眼神有些渙散,眉頭結著大疙瘩。

    她起先有些不明白,後來才懂了,他,跟她一樣睡眠不足。

    「妳的辦事能力不錯,早上九點就上門。」沒見半個哈欠,可是那雙深邃的眼眸裡卻紅絲不少。

    不管他昨晚幹什麼去了,人家愛泡夜店,愛徹夜兜風都是他家的事。「我辦事效率高你又不是不知道。」

    即使被衝撞了,畢四方也沒有表示,迥異於昨天的犀利。

    讓他們進了房子後,他隨意的攏上門,有些遲鈍的轉身往浴室去。

    洗過臉,人精神多了,他雙臂壓著洗臉台邊緣,可是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滿眼的血絲,眼睛乾澀難受,口乾舌燥,不能睡也不是這兩天才這樣,可是每晚漫長的暗夜直到凌晨,都給他劫後餘生的感覺。

    硬生生的掐斷腦子裡的渾沌,眼皮一闔一張,又一張爾雅淡定的臉了。

    他要不是擁有普通人沒有的意志力,大概早就進精神病院去了。

    而這時客廳面對樓下的窗戶大敞,陶大已經用懸掛吊繩把裝箱的冷氣吊掛上來,他力氣驚人,動作迅速,很快搞定。

    兩人分工合作,速度快得驚人。

    從浴室出來的畢四方在客廳中央站定,看著兩人很快搞定冷氣,對他們的效率還算滿意。

    「這不是那台舊的冷氣機?」他發現了。

    「被你發現了喔。」由於被分派到拿各式各樣工具給陶叔,黎優然必須一直仰著臉,牽動脖子的痛點,齜牙咧嘴的表情也沒少過。

    「妳這是什麼表情,還有妳身上有股味道……」很多中藥混和的味道,不難聞,卻也談不上好聞。

    就說女孩子不要逞強。

    「這還不是為了你……」慢著,這話太引人遐思了,她硬拗。「誰叫你急得像明天要娶老婆,一點時間也不給,不知道在急什麼。」沒看過這麼性急的客戶。

    「所以?」

    「所以我家小優一個晚上沒睡,連夜給先生測試你這台冷氣,整個翻洗灌冷媒,忙到天亮才弄好。」陶大對畢四方不領情的口氣有些微詞,他家小優是他罩的。

    「妳不是說要換新的?」

    「那是在你那台黑心冷氣沒救的情況下。」早知道他是這種態度,她昨晚辛苦個屁,乾脆搬台新的來,大家落個輕鬆愉快。「雖然說喜歡花錢是你家大爺的事,但是我憑良心賺錢,這是九九年的機子,經過我的巧手之後只要你記得春冬季節要清洗保養,保證還有七八年的壽命,能用的東西就不要浪費,地球資源快要沒有了你知道嗎?」

    對於她的咄咄逼人畢四方一點也不惱,他沒看過這麼直的女生,好像氣球,隨便捏下就爆,所有的心情都寫在臉上。

    「妳的話我有同感—不過,今天雖然沒有昨天冷也沒有熱到叫人中暑吧?」他就是忍不住要戳她。

    聽聽,這是人話嗎?

    她是生氣、生氣,跟天氣無關好不好?

    因為靠得近了,她身上的味道更濃,他甚至看到從她領子一端露出來的白色藥膏貼布。

    「就說女孩子不要逞強,要是傷筋動骨,麻煩的是妳自己。」他笑得比金城武還要有魅力。

    要死了,他不過撇了撇嘴角,才那麼一朵笑花,她就炫目得站不住腳。

    這男人是裹了糖衣的毒藥,碰不得,嘗不得。

    「要你管,我不會跟你討醫藥費的。」她氣得想巴他的頭,可是,一來他是顧客,二來自己的身材才到人家肩膀……好吧,她就是孬。

    「是妳不開口,昨天要是妳喊我一聲,我也很樂意伸出援手的。」

    「現在放馬後炮有用嗎?這還不是你害的?」事後諸葛誰不會?

    她都沒想要秋後算賬了,這一肚子壞水的傢伙還落井下石,夠了喔。

    「我害的?」畢四方突然發現跟她對話很有趣,兩人你一句來我一句往的,竟然收不住嘴。

    老實說他從來都不是那種愛說話的人。

    黎優然也不是。

    因為家裡做生意的關係,顧客第一,養成她罵不痛,凡事隨遇而安的樂天優點,遇到沒辦法的,那就裝笨、裝傻,一直以來也萬事OK,但這次是怎麼了,她是被雷劈到了嗎?

    「算了,是我的錯,這件事就到這裡為止。」

    畢四方挑了下眉。

    「小優,這些都好了,我先下去喔。」陶大弄不清楚這對年輕人是怎麼回事,不過現在的年輕人自來熟,他也沒多想。

    「知道了,陶叔。」

    可是還是要先弄清楚。「那傢伙在欺負妳嗎?」

    「我是那麼好欺負的人嗎?」

    「說的也是。」拿走了全部的工具箱,他率先下樓去了。

    「這是賬單,請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黎優然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發票和收據。

    他看了上面的數目,價錢便宜得超乎他的想像。

    「妳是少寫了一個零嗎?」

    「如果你願意把那個零給我,我可以替很有愛心的畢先生樂捐到社福中心。」

    畢四方發現她不只有良心,有愛心,還很有環保觀念,最特別的,她還是女的水電工阿賢。

    他什麼都沒說,付了現。

    「謝謝惠顧。」

    她清點無誤,塞進口袋,沒道理再繼續留在這裡,於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畢四方看著又恢復安靜的一室。

    他踱到冷氣機前面,開始摩挲起自己來不及刮乾淨的下巴。

    彷彿,越看越生出滋味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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