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王 第三章
    直到申時後,夕暮罩天,穰原著名的茶街依然是人聲鼎沸。因為茶街上也有許多著名的館子,賣茶也賣食,晚膳時間總有人來用餐。

    在一家擠滿了食客的館子裡,可以看到一個嬌小靈巧的身影,正穿梭其間。

    「客人,請喝茶。」她笑容滿面地為客人倒茶。

    「客人要乳釀魚是嗎?今天的魚可是饒河來的鯉魚,包準好吃。」因為急著向客人介紹好料理,所以小臉佈滿了興奮可愛的潮紅。

    「五位嗎?請進來,裡頭還有位子。」客人進了館子,她便熱情地招招手,讓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很受歡迎似的。

    總之,這個新來館子幫忙的小姑娘,贏得了這館子裡所有人的喜愛。

    只有一個坐在角落的男人,沉著臉,死瞪著那忙得很快樂的小身影。

    他手上的筷子,已經腰折了……

    等了一會兒,那像兔子般嬌小憐人的小姑娘,終於端了菜,往他這裡招呼。

    「客人,您的椒麻難」當兔兔抬眼,看清這桌客人的時候,她的笑沒了。

    還穿著朝服的揚滿善,翹著腿,冷笑數聲。「可讓我找到了,兔兔。」

    她癟著嘴,重重地將盤子放下。「你的椒麻雞,客人。」送完菜,就要走人。

    揚滿善一把抓住她。

    「對別人妳笑得可慇勤了,那我呢?」她知道他看得多吃味嗎?她怎麼可以把她的美麗無私地奉獻給這些臭男人?!

    「客人,我不認識你。」她還在生他的氣呢!

    「妳知道我找妳找多久嗎?」揚滿善大聲了。「跟我回家!」

    「我可有可無,你幹嘛還要我回家?!」

    「妳並不是可有可無!好嗎?」他還想說,她很重要,重要到就像他的血肉一樣,一旦剝離了教他怎麼活?

    老天!好幾天沒見到她的人、沒吃到她的菜,他簡直快發瘋!回去就是空蕩蕩的房子,他討厭沒有她等待的家,他只是沒有老實說而已。

    為了找她,他可是每天一下朝,就穿著官服來到這條她最常來的茶街上逮人,別人看他每回來茶街的模樣,都以為他是官府派來抓通緝要犯的。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就在她學椒麻雞的饒州館子裡。

    「不要!」兔兔掙扎。「我還沒原諒你。」

    「馬的,我做錯什麼事要妳原諒了?」

    天呀,他到現在還說這種話?那她更不可能跟他回家了。

    「放開我!我要喊救命嘍!」大家都在看,她一大喊他就死定了!

    「喊也沒用,妳瞧他們畏首畏尾的模樣,沒人會來救妳。」

    兔兔往四週一看,果然,方圓百里,大家都躲揚滿善躲得遠遠的。

    他趁她一分心,直接攔腰將她扛起,像扛米包一樣。

    兔兔慘叫,猛捶著他的厚背。「啊--笨牛!放開我、放我下來,我還沒原諒你!可惡、可惡!」

    揚滿善無動於衷,就這樣扛著她到櫃檯。

    「把那只椒麻雞包起來。」他給了錢。「結賬。」

    櫃檯的掌櫃目瞪口呆地指指他肩上的兔兔。意思是說:這個呢?

    「一樣。」揚滿善的話讓人不敢反駁。「都要外帶。」

    ※※※

    一回到家,兔兔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裡。

    揚滿善更衣完,在自己的房裡待了一會兒。他靜下思緒,然後反覆地回想著他與部裡的屬下們討論出的戰略。

    他記得屬下甲這麼跟他說……

    「喂!你們的頭子有煩惱,誰能解答,我就考慮給你們陞遷!」

    「啥煩惱啊?頭子。」

    「你們說,女人都在想什麼?」

    「啊?」

    「女人怎麼那麼愛發脾氣啊?我也沒說什麼,她就生氣甩頭走人!搞得我很沒面子。」

    「頭子啊,您有所不知,這通常代表那女人對您有意思。」

    「真的假的?」

    「不然她這麼在乎您幹嘛呢?頭子。」

    「原來如此啊,哈哈--那她說直說嘛!嘴巴還在那裡討厭討厭,害我還以為她真的很討厭我哩。」

    「不過呢,為了保險起見,小的還是建議您,先試探試探。」

    「喔?怎麼試探?」

    「您可以用閒聊的方式,問問地,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啥?」

    「如果她說的完全符合頭子的形象,比如儀表堂堂、玉樹臨風,和別的男人站在一起,簡直是鶴立雞群」

    「夠了,別拍馬屁,說重點。」

    「呵呵,那就要恭喜頭子,她心裡的人包準是您!」

    「嗯嗯,有道理。不錯嘛,你腦子還挺機靈的。」

    「嘿嘿,那陞官的事呢?」

    「哈哈……陞官啊?等你做出政績再說吧!滾,去做事!」

    好!今晚的第一步,就是先用輕鬆的閒聊方式,探問出兔兔喜歡的男人類型。

    於是,他來到兔兔的房外拍門。

    「喂,開門,我們談談。」

    房裡沒回話。

    揚滿善歎氣,實在很不想在輕鬆的閒談前,來上這麼一招。可他還是威脅道:「不開門?那我就撞進去,到時候可要再多花錢修門了。」

    房裡仍舊沒回應。

    揚滿善開始數。「一──」

    房裡有腳步聲了。

    「二──」

    有開鎖的聲音。嗯,開太慢了。

    「三──」

    揚滿善性子急,直接把另外一邊的門給拆了,然後登堂入室。

    還在開鎖的兔兔傻眼。她生氣地說:「真是夠了!我幹嘛幫你省錢啊?」她氣得跺腳。

    悶悶地走回桌邊,她繼續埋頭剪紙。

    揚滿善把門擱回門框上,也跟著來到桌邊坐下。

    他咳了幾聲,開始閒聊。「妳在外頭吃睡得好嗎?」

    「不關你的事。」兔兔嘟著嘴。「我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即使離開家十年、二十年,也不會影響你什麼,不是嗎?」

    「怎會沒影響!妳的事怎會不關我的事--」揚滿善拍桌。「妳可是我--」

    她斜眼覷他,看他想說什麼。

    他臉一陣紅,咳了一聲。「沒什麼。」

    兔兔低下頭,繼續飛快地剪紙。她低頭,是為了掩藏她的失望。

    「喂!兔兔。」他準備要問到重點了。

    「你不是沒話要講了嗎?」她凶他。「沒什麼事的話就快出去。」

    「有,有,我當然有話要講。」他積了多少天的話想跟她說啊!

    「那快講啊!」

    「妳喜歡什麼樣的男人?」他豁出去了!

    「啊?」兔兔歪了臉。

    「說,妳喜歡什麼樣的男人?」老天,他這樣直接,會不會太蠢了?可不會巧言令色的他,根本不懂迂迴婉轉那套,只知道截彎取直。

    「喜歡的男人啊?」這個問題來得太突然,讓她之前的氣消了,倒很認真地思考起這個問題。

    「對,快說。」

    「男人那麼多種,每種都有特色,講一天都講不完」

    揚滿善臉色一陣青白,他拍桌道:「好,那我給妳畫個限,就咱們四大武侯好了!妳說,妳喜歡哪一種?」

    兔兔偏頭想了想。「那個濤瀾侯」

    「他怎樣?」

    「我覺得他右眼下的那顆痣好性感,他笑起來很媚,雖然這樣形容男人很怪,可是他還是很吸引我多看他幾……」

    「停!」揚滿善打斷她的話。「那個陰陽怪氣、不男不女的鬼東西,他有啥好啊!」

    「喂!你幹嘛罵人家不男不女?」

    「算了!」揚滿善揮手,問起下一個。「清穆侯呢?妳覺得怎樣?」

    「喔,他雖然都不苟言笑,可是沉默的男人也有一種神秘而成熟的魅力,讓人更想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如果能從他口中聽到有一絲溫度的話,我想我一定會更高……」

    「等等!」揚滿善又大罵。「妳喜歡那個啞巴啊?」

    兔兔插著腰。「他才不是啞巴!」

    「妳看他席間說話不超過三句,不是啞巴是啥啊?」

    「人家他只是不喜歡說話。」

    又幫別的男人說話!他有些不耐煩了。「算了算了,再來,那個樂豐侯呢?」

    她氣嘟嘟的,已經不想再說了。

    揚滿善哼了一聲,直接幫她回答。「想也知道,妳一定說,他的笑容真好看,只要他對妳一笑,妳的芳心就暗許了。」

    她睜大了眼。「你真強,怎麼知道我要這麼說?」

    「馬的,還真的咧?!」揚滿善氣到想摔桌。「妳不要被他的笑容騙了,我告訴妳,全禁國上下還找不到一個像他這麼帶衰的人。」

    兔兔冷了臉。「三個男人都被你嫌過一回了,然後呢?」

    「然後?」他高高抬起下巴。「妳說呢?」

    「你要聽我對一個叫隆仁侯的男人的感覺嗎?」

    喔──對對對!重點來了。

    雖然很期待,可是揚滿善還是擺著高姿態,不讓自己露出興奮的模樣。

    「妳可以『順便』說一說。」他也就「順便」聽一聽。

    「他啊」兔兔的聲音很柔。

    揚滿善被這輕柔的聲音弄得一時失去了戒備,只覺全身酥麻。

    她藏了個什麼東西在身後,然後站起身,慢慢走向他。

    「是我見過」

    他因為激動而屏息。

    她是不是要說,他是她見過最儀表堂堂、最玉樹臨風的男人?和別的男人站在一起,簡直是鶴立雞群?

    喔喔喔!他準備好要接受這樣的讚美了!

    「欸,閉上眼一下。」兔兔突然這樣要求。「你張著眼看我,我不敢說。」

    「妳害羞啥?」連他也要害羞起來了。

    「你閉上。」

    「好啦好啦。」揚滿善聽話的閉上眼。

    「你是我見過」她說得極為緩慢。

    「嗯?」

    「最」

    「嗯嗯嗯嗯嗯?」好期待好期待

    「最」兔兔拿出了她藏在背後的東西。

    忽然,語氣一轉。

    「最豬頭的男人!」手上的東西,便整個往揚滿善的臉貼了上去。

    揚滿善一駭,猛地跳起身。

    「格老子地,妳又在我臉上貼什麼?」

    「一樣,是豬頭!」

    「我又惹妳了?」

    「對,全天下就你這個自大又狂傲的豬頭最惹人厭了!」

    「妳──」馬的,要她對他說一句人話有那麼難嗎?

    「你敢撕壞,我一輩子都不理你!」她收拾了桌上的用具,甩頭就走。

    「兔兔、兔兔--」

    這一晚,隆仁侯府上又傳出了男人的哀號,彷彿被鬼怪抓到一樣,聽起來淒厲又可憐。

    而那隻鬼怪,只不過是一張他所在乎的人所剪的豬頭剪紙

    ※※※

    「馬的,是哪個臭傢伙出了那鬼主意?!讓我平白無故吃了飛醋,還被罰了一個晚上都不能睡。我要革那傢伙的職!」

    「侯爺息怒啊!小的這兒倒有個妙計,不知您願不願意聽聽?」

    「如果是蠢主意,我不聽!」

    「不蠢不蠢。只要是女人,都逃不過這妙計呢。」

    「喔?當真?」

    「當真。」

    「那快說來聽聽。」

    「如此這般、這般」

    「嗯,有道理,我今晚回家試試。」

    「謝侯爺賞識,那請問陞遷的事」

    「哈哈,陞遷啊?等你做了烈士,我立馬上奏給你請封個爵!」

    「哈哈,烈士啊?」

    「沒錯。有問題嗎?」

    「烈士不是死人嗎?」

    「嘿,你很清楚嘛。那還不快給我回去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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