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邪醫 第三章
    就算姐姐嫁給有錢的姐夫之後,她也從沒有過過這種日子,一起床之後,就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身上穿的是綾羅綢緞,比在成都時還要享受。

    而她說是醫病,但也只有一天照三餐吃藥而已,只不過藥一貼比一貼還苦,味道也一個比一個還怪,除此之外,她過的簡直就是大小姐的生活了。

    原本她還以為要來這裡受苦受難呢!沒想到冰若旭倒是給她過足了好日子,好像自從上次她去他家那次受到驚嚇之後,他對自己的態度就有些變了,先前還一直說要給她好看,結果也沒有嘛。

    不過自從來到這裡之後,她都沒有見過冰若旭,心裡的感覺有點……五味雜陳吧,沒見到他,居然覺得很不習慣,可能是先前的路程兩人天天都在一起吧。

    閒著沒事,她向總管要了一匹布,打算做幾件衣服來打發時間,先前生病的日子,她幾乎什麼事都不能做,唯一能做的,就是拿起針線縫縫補補而已,也多虧如此,才讓她有一手好繡藝。

    長年的病痛折磨下來,饅小知很懂得隱藏自己的喜怒哀樂,但現在也許是受了冰若旭任性的影響,加上日子過得舒適自由,不必再時時刻刻擔心親人看見她會淚如雨下,這些都讓她心頭上的壓力消失了。

    原本她就是一個很愛笑又活潑的姑娘,只是都藏了起來,如今擺脫了所有壓在心口的石頭,漸漸的她原本的個性冒出了頭。

    還不知道要製衣服給誰,所以她只好裁下一小塊布,打算繡成手絹,潔白的布面上繡的並不是什麼花跟蝴蝶,而是用紫線繡出竹子,十分清雅的感覺,但繡到一半她停下手。

    這手絹給姑娘家拿,好像不太搭,自己怎麼會繡這種東西?她也是滿腦子的納悶,難不成繡好了給總管?他敢拿嗎?

    摹地,緊閉的房門突然讓人給推開來,方纔還在腦海裡繞的人影,現在出現在眼前,還帶了一群人進來。

    冰若旭坐到她對面,看著她,「小不點,這麼久沒看到我,是不是想我啊?」

    忙了好幾天,他總算有空來搞定小不點的病了。

    饅小知白了他一眼,「沒有。」不去理會心底那抹看到他的欣喜是什麼意思。

    聳聳肩,冰若旭不是很在意她的回答,看著男僕將抬進來的浴桶放好,然後開始將一桶又一桶綠色的藥水倒進去。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鼻子聞到那些綠水的怪異味道,她眉頭緩緩皺起來。

    「那個……該不會是要給我泡的吧?」俗話說久病成良醫,這句話在她身上也能說得通,藥浴她泡過好多次了,但這麼臭的藥水還是第一次碰上。

    「嗯。」等藥水倒滿,奴僕對兩人施禮退下後,冰若旭才走到浴桶邊,摸摸水溫,「小不點,衣服脫下來。」

    「什麼?」下意識抓緊自己的衣領,她有點傻眼。

    「衣服脫掉。」他笑著重複。

    她站起來退開幾步,「就、就算要我泡藥浴,你也應該要出去吧?」

    「衣服脫掉——」狹長的鳳眼一瞇,尾音危險地拉長。

    饅小知用力的搖頭,「你出去。」這人該不會真想看著她入浴吧?看他的表情,再想一下他的個性,非常有可能!

    「我出去怎麼看你的病,衣服快點脫掉!」冰若旭靠近她幾步,他的確存心不良,就是想逗逗她。

    「你騙人,泡藥浴能看什麼?你出去!」她退幾步,警覺地繞著桌子走。

    他差點笑出來,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像貓逗老鼠一樣,跟著她繞了桌子幾圈,瞧她錯愕的表情就覺得有趣,壞心眼地想看看她尖叫的樣子。

    想了就做,冰若旭伸手逮住還想跑的人,將人拎在半空中,一手不客氣的扯著她的腰帶。

    饅小知嚇壞了,「啊——放開我!放開我——」

    懸空的雙腳踢來踢去,兩隻纖細的手臂拚命揮舞著,喘息不已,胸口又蔓延著她熟悉的痛楚,讓她的掙扎越見無力。

    「放開我……」氣虛無力、體力不濟的下場,是高舉的雙手垂下,只能睜大眼睛,生氣的瞪著他,一張小臉蛋微微發白。

    「放就放。」冰若旭手一鬆。

    砰!綠色的水花揚起,濺得滿地濕淋淋的。

    「咳咳!」毫無預警被丟下,藥水嗆進饅小知的口鼻裡,小嘴一張,吐出滿嘴的苦澀。

    他笑不可抑。太好玩了,這小不點真有趣!「哈哈哈……」忍不住伸手捏著她的雙頰。

    饅小知自認打不過他,只好張嘴咬上他放在浴桶上的手指頭,用力的咬、死命的咬,咬得嘴裡有點血腥味冒出來,一雙眼還是氣憤地瞪著他。

    冰若旭任她咬,一雙鳳眼仍舊漾著笑意,也不在乎自己指間滑下的血絲,「小不點,你真是有趣啊。」這些年遊歷江湖,很難得看到這麼真的人,真想天天看到她啊……

    她臉黑了一半,鬆開嘴。他到底是不是有病啊?被咬了還笑得那麼開心?不理會他,乖乖在浴桶裡坐好。反正都被丟下來了,也不用再掙扎,不過……

    低首瞧著自己身上的白色中衣,已經漸漸染上青色,看樣子這件衣服毀了。

    「……」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身子軟綿綿的使不上力。

    緩緩將指間的血吸吮乾淨,舌尖滑過了唇,冰若旭微微一笑。將她無奈的表情收入眼底,腦海裡有些想法漸漸成形,呵呵!

    他的笑容邪魅,讓饅小知看了忍不住打個冷顫,「你不要笑。」真不懂他這個性是從哪來的?明明姐夫一家人都正常得很,就出他這個怪胎?

    「小不點,你知道要我治病通常都要很多條件吧?」要是將她綁在身邊,天天逗自己開心,那多好玩啊。

    饅小知不上當,「我沒記錯的話,你早在一個多月前,就答應我姐會治好我,而且你輸了。」警覺地看向他,沒事提這個。 一定沒安好心眼。

    提到她姐姐,冰若旭臉上的笑染上冰霜,「你真以為我不知道她動了手腳?」

    哼,那當下的確是被唬弄過去,若不是不想惹五哥翻臉,他也不會吃下這悶虧。

    原本他跟饅小知的姐姐——饅小柔所設的賭局很簡單,只要她在一夜之間拿出三萬兩就算贏,饅家的家境只是小康而已。他篤定她拿不出這筆錢來。

    結果饅小柔出賤招,就是跟她丈夫賭一把,賭金不多不少湊合起來正是三萬兩,他也不是笨蛋,原先以為她會在骰子上動手腳,沒想到他把骰子剖成兩半也沒有古怪,還真以為她跟他賭運氣。

    剖了骰子之後,外頭的下人又拿了一顆進來,他一時沒注意,就讓饅小柔給蒙過了!

    冰若旭在心底冷哼。要不是不想跟五哥一家子鬧翻,他也不會什麼都不說,早在賭完走出房門沒幾步的時候,他就知道上當了,這筆帳,他記在心上,要是有機會再看到饅小柔那婆娘,他不會給她好過。

    就知道,饅小知撇撇嘴,將身子縮進水面下,這綠水熱呼呼的,雖然味道有點怪,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藥性發揮了,覺得整個身子都輕盈起來,胸口若有似無的悶痛也消失了。

    「你提這個幹麼?」

    看了她一眼,冰若旭靠在浴桶邊,只手撐著下頷,「既然都答應了五哥,我就會治好你,但是醫廬不收閒人。」他想到一個好主意了。

    「你說吧。」就知道沒好事。

    很滿意她的反應,他伸手撥撥藥水,神情慷懶地道:「這樣吧,看在你也算是親戚的份上,就讓你當我貼身的婢女。」

    饅小知清秀的五官頓時皺成一團,「可不可以換別的?」要她伺候他?只怕自己不是病死的,而是活生生被他氣死。

    冰若旭臉色一變,冷冷瞪著她,「不可以!」輕哼一聲,起身從懷裡掏出一顆藥丸,「張嘴。」這死小不點,多少人想要都沒機會,讓她跟在身邊還給他拿喬!

    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幹麼?」態度一點也不恭敬的問。

    這小不點真的很不把他放在眼底!他捏住她的臉,硬是將藥丸塞到她嘴裡。

    「吞下去!不准吐出來。」傻呼呼的,他自小奇藥吃得多了,身上流的血可說是奇藥也可奇毒,不給她塞顆藥丸吃,不到一刻她應該就會七孔流血而死了。

    雙眼含著淚水,饅小知被掐著嘴,只好憤恨地吞下去,果然,又是一顆苦到她差點叫娘的藥,「這是什麼藥?」不但又苦又澀,還有一股腥味,嗯……

    「記得明天開始伺候我。」冰若旭沒回答她的問題,說完他想說的,轉身就要離開。

    臨走之前瞧見饅小知隨手放在桌上的手絹,「挺別緻的嘛。」這上頭的紫竹繡得還不錯。

    「還我!那個是我要送給……」話卡在喉嚨裡,要送誰她也不知道。

    「我的,我收下了。」冰若旭幫她把話接上,笑瞇瞇的當著她的面將手絹塞到懷裡。

    這蠻子!也不知道是他說的話讓人生氣,還是因為瞧見他收下手絹心底開心,她雙頰紅了起來。

    「我又沒說送你。」她小小聲地說著,不敢抬眸正視他。

    冰若旭才不理會她說什麼,瞧了喜歡就是要,「我送我自己,明天記得到飛雲閣來伺候我吃早膳。」擺擺手,他推開逕自走出去。

    瞪著他離去的背影,饅小知氣得牙又發癢了。早知道方才多咬幾口,哼!

    她故意忽略自己胸口中因為他收下手絹的一絲喜悅,繃著俏臉還瞪著門板,只是嘴角……不由自主的隱隱噙著一抹嬌羞的笑意。

    從隔天開始,饅小知就成了冰若旭的貼身奴婢,專屬他一個人的。

    說是奴婢,其實要做的也沒什麼事,早膳用不著煮,她只要負責將廚娘烹煮的菜餚端到他房裡, 然後站在一邊看著他吃就好。

    饅小知看他吃東西,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一早就上了十道菜跟清粥,這清粥他還有喝個兩口,而桌上的菜,每一道他都吃一口就放下筷子,然後大爺他就拿起白色的巾子擦擦嘴,「全退下去吧。」

    「等等,這些菜你全都不喜歡吃?」怎麼有人挑食挑成這樣?這麼浪費食物,也不怕遭天遣!

    冰若旭斜眼看著她,她臉上的表情太過明顯,對他的舉動很不以為然,「沒有不喜歡。」他聳聳肩。

    「那為什麼每一道菜都只吃一口?這可是人家辛辛苦苦煮出來的呢!」她真為廚娘感到不值。

    「你餓了你吃?」懶得理她那種無聊的心態,丟下擦嘴的巾子後,他起身走到屏風後去換衣。

    什麼餓了她吃?這不是重點吧?饅小知跟在他身後,瞧見披在屏風上的外衣,下意識的拿下來抖了抖,攤開來等冰若旭穿。

    「你只吃這麼一點東西夠嗎?」就算她病得再怎麼嚴重,也沒像他這樣,身體受得了嗎?

    冰若旭很自然的穿上她抖開的衣裳,「嗯。」她這動作做得還挺孰念的,是為哪個男人這麼做過嗎?

    漂亮的鳳眼一瞇,因為腦海中的想法而感到不悅,他抓住她的手。

    「你很習慣幫男人穿衣服?」語氣輕柔而危險。

    「嗯……算吧。」饅小知偏著頭想了下。以前小時候,家裡環境很差,爹跟娘時常要忙著做生意賺錢,姐姐也都會出門幫忙,而生病的她只好幫忙照顧小博,那時候小博穿衣服都是她打理的。

    「是誰?」黑眸裡的風暴漸漸揚起,另一手緊握成拳,這一刻,他有想殺人的慾望。

    饅小知根本就沒發現他的不對勁,一雙手還幫他攏了攏領子,等一切都弄妥了才抬眸看向他,對他陰沉的臉色感到疑惑,「你怎麼了?」她沒得罪他吧?

    「我問你是誰?」冰若旭臉色越見可怖。

    「什麼東西是誰?」這人習慣真差!她看到另一邊地板上,丟著一件穿過的外衣,走過去撿起來。

    「我問你幫誰穿過衣服?」他簡直是用吼的問了。

    「我弟啊!你不是也見過他?」饅小知捂著耳朵,瞪著他一眼,莫名其妙又發什麼瘋啊?

    這答案讓冰若旭結實愣了下,一雙眼睛眨啊眨的,瞧著在眼前忙碌地走來走去的小女人,原本醞釀的狂暴,一眨眼就讓她的話堵得不見蹤影,現在他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笑。

    饅小知在他房裡四處打量,越看秀眉蹙得越緊,怎麼冰若旭外表看起來乾乾淨淨的,房裡竟然那麼亂?

    方纔她端早膳進來之後,就站在一旁看他耍大爺,現在才仔細地看見房裡的情形,地板上每走幾步就能看見一件外衣,一些畫散落在地上,還有一些藥草,也是東掉一個西掉一個的。

    「我方才是問你男人,你跟我說你弟?」冰若旭有點微慍。要不是她說得不清不楚,他怎麼會誤會!

    回首白了他一眼,「你剛不是問我習慣幫男人穿衣服嗎?小博都十五歲了,當然算得上男人啊!」

    她講的是沒錯,但是……

    冰若旭臉色一凝,擺出張臭臉,心裡就是不快得很,「他都那麼大了,你還幫服穿衣服?」男女之防,這笨蛋是病久了不知道嗎?

    東收西撿的饅小知不耐煩地停下腳步,定定看著他,「你是笨蛋嗎?小博那麼大了,我怎麼可能幫他穿衣服?」滿屋子的東西,收都收不完了,他還一直念。

    「可是你——」冰若旭還想說些什麼,她搶先一步打斷他的話。

    「可是什麼?小時候小博都是我照顧的,我當然常幫他穿衣服啊!」

    原來是這意思。他點點頭,心底的不滿總算散開了點,「你在忙和什麼?」那就好,他還以為她現在還幫饅小博穿衣服。

    「幫你收拾房間,都沒人幫你嗎?」饅小知覺得很奇怪。這山莊的奴僕可不是十根手指頭就算得完的那種,怎麼沒人幫主子整理房間?

    撇撇嘴,「我不喜歡。」他的房間一向只有自己出入。

    怪人……沒理會他,饅小知忍不住開始動手清掃他房裡的垃圾,只要她覺得不重要的東西,通通收到一旁準備丟掉。

    「別收了,走吧。」冰若旭看看天色,一臉厭煩。

    「去哪?」她頓了下,喘口氣,雖然她的病好像控制住了,再加上過了幾天優渥的好日子,身體比起往常好上許多,但還是不能太過勞累。

    「讓你看看這世間有多美好。」冰若旭一笑,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饅小知愣愣地讓他拖著走,心裡納悶著。世間有多美好?疑惑地盯著他的後背,不是她要說什麼,而是這人應該就是苟子所說的人性本惡的支持者,方才說的,十之八九也是反話吧。

    山莊大門口,一早就排了好幾個人,排第一的,是一個小姑娘扶著個老人,小姑娘臉上漾著欣慰的笑容。

    「外公,你再忍耐一下,等門開了,我們就能求神醫治好你的病了。」小姑娘對著身邊的老人輕語。

    老人點點頭,「嗯。」

    站在小姑娘身後的是幾個跟她差不多模樣的清苦人家,大伙都一樣,徹夜排在這山莊門口,就是為了求神醫治病。

    不遠處的大樹上,饅小知正讓人抱著躲在上頭,不是很習慣的動來動去。

    「你不怕摔下去,就再繼續動沒關係,我隨時可以幫你一把。」懷裡的人像蟲一樣扭來扭去,扭得冰若旭好看的臉皮一抽,冷颼颼地在她耳旁低語。

    「……」饅小知很識相的停止動作,腰腹間,透過衣衫傳來他的體溫,熨燙得她雙頰也染上酡色。

    「這是怎麼回事?」她指指門口的人,仔細算了算,有五批人馬,看上去都像是來找他治病的。

    冰若旭不經意地瞥見她臉上的紅暈,不自覺一笑,而後擰眉撫著自己的嘴角,「老頭子沒事丟給我的麻煩。」怎麼回事?這麼近看小不點,居然覺得她臉紅的樣子挺可愛的?

    「老頭子?」

    「當初把我拐來這裡的老頭。」他為她解說。

    饅小知恍然大悟地點頭,「喔,你師父嘛!」師父就師父,叫老頭子,真是沒禮貌。

    冰若旭的目光從她臉上移開,放到不遠處的人群裡,「我看病很隨性,老頭子怕我太無趣了,上個月下了個規定,只要拿著他令牌來這裡求醫的人,我都不能拒絕。」哼,老頭子就連老了也不安份,硬是要找他的麻煩。

    還故意把這風聲放到江湖裡,四外告訴別他住在哪,存心要鬧得滿城風雨,這件事他是回到醫廬之後,聽總管說才知道,只能說老頭子活得太閒了。

    拿著令牌的還沒上門,沒拿令牌聽到風聲知道他住哪找上來的還不少。

    訝異地看著他,饅小知一臉挺錯愕的模樣。

    劍眉一揚,「怎麼?」小不點表情還真多變。「沒想到你這麼尊師重道啊,原本我還以為你叫你師父老頭子,是很討厭他,沒想到他說的話你會聽。」看不出來他是這種人。

    事實上,她看不出來是正常的,因為冰若旭根本就不是她所想的那樣,會聽話純粹是因為當年有跟師父三擊掌發誓,看在他教自個一身醫術的份上,答應他三件事,不論是什麼事都可以。

    撇撇嘴角,瞧她清亮的眸裡有著敬佩,這感覺不錯!冰若旭沒想解釋。就讓小不點這樣想也好,以免她老是一張看不起他的臉。

    這麼近看他的臉,饅小知發現,他長得真的很……桃花,不論是笑或不笑,鳳眼都透著絲絲邪氣,讓人有種害怕卻又忍不住想看的慾望,而且皮膚光滑,看上去好像很好摸——

    柔軟帶著涼意的小手不自覺撫上他的臉,冰若旭微微一震,低首看著她;兩人互相凝視著,這一瞬間,饅小知心裡有什麼翻騰了一下,胃有種緊縮的感覺。

    美眸裡的他越來越靠近,近得她可以感覺他漂亮的鳳眼上,那睫羽輕輕刷過她的臉,唇上也有抹溫熱。

    「啊——你們幹什麼?」刺耳的尖叫聲劃破了兩人間曖昧的氣氛。

    饅小知一震,連忙撇過頭去,雙手捂著唇,臉頰火辣辣的,方才是什麼情形?

    他……是不是有親她?有嗎?有嗎?

    被擾亂的冰若旭沒像她一臉驚慌,反而有點怪罪地看著死命鬼叫的人,破壞掉他的好事,舔舔唇,唇上沾染了她平時常喝的淡淡藥味。

    那叫聲越來越淒厲,連還在害羞中的饅小知都嚇到了,顧不得臉紅心跳,視線移向大門口。

    一頂裝飾得金光閃閃的轎子停在那兒,四周圍著好幾個彪形大漢,正將原先排隊的人威嚇趕走。

    發出叫聲的正是剛剛排第一的小姑娘,她哭叫著不願意被拉走,「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我們先來的!我們先來的!」緊抓著轎子的一角不放手。

    「放肆!敢對我們郡主無禮,找死嗎?」轎門旁的男子抽出腰間大刀,上前走一步。

    小姑娘嚇了一跳鬆開手,隨即一張小臉又哭花了,「郡主?求求您大發慈悲,我們先來的……」外公的病要是再不治,外公就會……不行!不可以這樣!

    「趕走。」嬌滴滴的聲音從轎裡傳出來。

    「是!」轎旁四周的大漢頷首,動作粗暴地將人全給打跑了,就連不願意離開的小姑娘,也讓她的外公給帶走了。

    看著這一幕,饅小知輕歎口氣,「有權有勢的人似乎都是如此。」雖然沒令牌這傢伙一定不醫,他們被趕走也只是早晚的事,但眼前這一幕,還算讓她心底不舒坦。

    冰若旭瞇眼看著她。她的語氣有著無奈,但卻沒有想多為那些可憐人爭取的感覺,他還以為看到眼前這些情景,她會氣呼呼的要他幫忙救人,沒想到只是歎口氣而已,心一動,脫口問道——

    「你也曾如此嗎?」

    「嗯。」饅小知點點頭,「以前為了我的病,姐姐帶著我找遍大江南北,跟大夫下跪求他們救我,那些大夫卻說我們沒錢就回家等死吧,一轉身就為別人治病去了。

    為了我的病,家裡所有的積蓄全花光了,甚至姐姐的未婚夫也覺得我會拖累他們,硬是要姐姐跟家裡脫離關係,姐姐不肯,他就跟姐姐退婚了,那時欠了錢,所有的親戚朋友都視我們為蛇蠍,避之唯恐不及。

    有一些鄰居嘴裡說著我們可憐,但也都是用看好戲的目光瞧我們,並不伸出援手。那時候,我家對面住著一個跟我很像的人,家裡也是因為他的病花光家產,我們家雖然窮,但吃飯還不成問題,他們家是連吃飯都有問題,爹跟娘救濟他們,可是……

    有一天,姐姐拿了退婚的錢回到家裡,將一些銀子藏在家裡的甕子裡,剩下的她拿去處理事情了,那家人看到了,趁著家裡人都沒注意的時候,就將甕子給偷走,爹跟娘都氣哭 了,因為那是我的救命錢,後來是靠著姐姐的聰明,勉強又賺了點錢回家,要不,我可能早就離開人世了。」所以她雖見了不忍,卻也不會去干涉,因為人生就是這樣不是嗎?

    「小不點。」她這樣無奈又苦澀的模樣,讓冰若旭心底一緊,伸手揉揉她的發,動作有點粗魯,卻帶著他自己也不懂的不捨。

    總算知道這小不點為什麼對他態度這麼差了,沒想到五嫂那麼堅忍,為了小不點拼盡一切,難怪自己對五嫂態度輕蔑,會惹得小不點這麼記恨,要是沒有五嫂,只怕她早就香消玉殯。

    摸摸被他揉亂的發,原本充斥在饅小知心底的惆悵,似乎被揉散了一些,「你真要治那個人?」目光飄向遠方,那幾個被趕走的人,還不願放棄的站在那。

    「你說呢?」他反問她。瞧那郡主的威儀,敢這麼肆無忌憚在他家門口趕人,多半是手上拿了老頭子的令牌。

    「治啊,你師父不是說要治,不論她是用什麼方法得到這個機會,都算得上命運吧,不過,郡主耶,不知道長得漂不漂亮?」那些說書人口中的皇親國戚,每個都長得美如天仙,這不知道是不是。

    「漂亮又如何?人美不過是一張臉皮,有著醜陋的心再美的外表都是夜叉。」

    饅小知賞他兩顆白眼,「你長得漂亮當然這樣講。」哼,漂亮的人根本就不懂她們這些面貌平凡人的想法。

    腰腹間的手臂突然一緊,勒得她差點喘不過氣,用力拍打他的手。

    「幹麼啦?」想要殺她不要趁現在。

    「以後不准再說我漂亮。」冰若旭陰沉沉地說。

    「為什麼?」饅小知不怕死的挑戰他。相處了好一陣子,多多少少摸懂他的個性,嘴巴再怎麼壞,他也是護著自家人,而她姐姐不巧的嫁給他的五表哥,也算是自家人名單上一個,所以他再怎麼樣也沒真丟著她不管,除了上一次把她丟在馬車裡。

    額際的青筋冒出,他一臉猙獰,「不、準、再、問!」一個字一個字在她耳邊低吼。

    「喔。」捂著雙耳低下頭。算了,老虎生氣了,下次再問。

    冰若旭對她那聲喔,還真感到有點熟悉。怎麼小不點對他的態度,跟娘越來越像?一樣的欠打!

    「你不救人嗎?」雖說是命運,但她還是同情的看著被硬扯走的老翁跟少女。

    「她又沒令牌。」意思是,憑什麼要我救。

    紅嫩的唇微微往下彎,輕歎口氣,目光透出淡淡的霧氣,饅小知還凝望著那對爺孫,「好可憐,跟我那時候一模一樣……」

    冰若旭瞧她這樣,心底一抽,五官擰了下,可惡!

    「不准哭!」低聲在她耳邊吼,氣呼呼的拎著她的後頸,足下輕點,身影往那對已經快看不見身影的爺孫而去。

    追上他們之後,他氣悶的拿出懷裡的藥瓶給他們,分文不取,臭著一張臉看著那對惹人厭的爺孫離開。

    饅小知站在他身後,看著他頭長的背影,唇畔綻開了笑花,看出他的不願。是因為方纔她快哭了,他才幫忙的吧?他會怕她傷心?

    冰若旭孩子氣的踢走地上的碎石,轉回身,「走吧,回山莊了。」  女人就是愛哭哭啼啼的!算了,看在她現在笑得很可愛的份上,哼哼!

    垂眸看著他伸出的手掌,她心裡一暖,想也不想的,將小手放進他的大掌裡。

    「嗯。」這人,真是孩子氣得……很可愛啊。

    心頭喜孜孜的,某種帶著甜蜜的悸動,一直在她胸腔裡盈繞不去,這一刻她發現,原來冰若旭也不怎麼討人厭嘛,甚至有點讓人喜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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