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康熙末年 卷三 第五百二十三章 試問帝手剩何憑,君留三分田∼∼士林!
    君不密失其邦,臣不密失其身,這是誰都知道的道理。

    不過,也許是為了緩和人人自危的緊張氛圍,官場中人,當晚就從陳廷敬、張廷玉、李紱等人的口中得知到,康熙皇帝當場下旨,立即解除對曹家男丁的關押,太醫院全力搶救仍處在昏迷中的曹寅。但就超親王凌嘯離開刑部一事,康熙卻沒有表任何的態,對刑部審案的刑訊方式,更是隻字未提。然而,康熙既然沒有親待過保密,那麼,他那難以抑制的怒色,自然就不是會被保密的對象,幾位宰相閃爍其詞的「上甚默然」,通過檯面大員之口,變成了「皇上甚不以為然」,中下層官吏的幾經揣摩和加工,倒也就成「皇上擱在心中,沒發作而已」了。

    這種官場上見仁見智的似是而非,康熙自己,卻是不會有那麼模糊的,他很生氣,生氣到「凝血壯」的吸引力更加的強大,因為康熙已經沒時間練了嘛!

    而拋開曹寅、孫保姆之事不談,康熙氣憤的是,誰都可以不理這個國家的事務,唯獨康熙自己不行,因為國家就是他的。誰都可以找理由撂挑子不幹,唯獨凌嘯不能閃腰子,因為康熙嚥不下這口氣-看到時間過去了整整四個時辰,凌嘯居然還不來解釋為什麼的時候,莫說嚥不下這口氣了,康熙簡直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少了張屠夫,咱們就只得吃帶毛豬?你不來看朕,你大,你大還不行碼?罷罷罷。朕就來看看你!」

    一火之下,康熙親率了除容若外的三大侍衛,親自登門向公主府而來,也不許門上的管家蔣皆思稟報接駕。問明凌嘯的所在,逕自向二月河畔地精舍衝來。氣憤難平的他,打定主意要親眼看看:凌嘯究竟在幹什麼!

    誰曉得,剛剛靠近精舍院門之外,就只聽到「啪啪啪」幾聲耳光的聲音響起,接著就聽到凌嘯的苦澀之聲響起,「鄔先生,是弟子不對,弟子一時邪火上了腦,慢待了先生。自摑嘴巴子賠罪還不行嗎?」

    耳光之聲又起,康熙地火氣頓時略微一滯,做手勢攔了要高唱皇上駕到的武丹。忍住不讓心底萌生起可憐凌嘯的心軟,愣在那裡尋思,搞了半天,這廝之所以不去朕那裡解釋,原來是在苦求睿智之士留下來……可一個瘸子。頂得上朕重要?!

    「哼!言不聽計不從,鄔某留在這裡還有何用?再說了,你不去給皇上解釋自己的自甘墮落行徑。囉嗦我一個出不了好建議的瘸子干何?」

    鄔思道的怒哼而言,聽得康熙心中「同仇敵愾」的直點頭,尤其是那句「自甘墮落」深合龍心,反倒退了半步,在捨旁的窩竹下凝神細聽,但聽一個臣子的壁角,終究不光明正大,康熙便裝作是清理龍袍褶皺,只不過。整理的動作甚是慢條斯理。

    只聽凌嘯苦笑道,「唉,先生責地是,我也不曉得為什麼,一時間壓制不住心火,自甘墮落地自逐出了刑部……可是先生,我馬上要協助皇阿瑪進行超越大計了,少了先生你襄助左右,我勢孤力單難以成事,成功不了的話,對不住皇上他老人家啊!橫豎四個時辰了,先生都不答應留下來,我也無顏去見皇阿瑪了,咱們就耗著吧,最後一起被皇上砍頭得了!」

    哼,你小子還記得朕的超越之計,還曉得對不起朕啊?!康熙心中這時才有些開始瀉火了地感覺,狐疑凌嘯為何突然「自甘墮落,以外,卻有種抑制不住幸災樂禍……鄔思道,一定要再挺上一會兒,讓這小子再多掌嘴幾下!

    但鄔思道卻沒有讓門外的康熙如願以償,亢聲就指斥道,「好一句『壓制不住』,王爺你不覺得說得太輕輕巧巧了麼?!夫超越之事何其艱難,反對者縱以萬數計,猶不可道出其眾之況,倘使開始後船行中流,王爺你那時再來個『壓制不住』,或者是『頂不住』,豈不是要拋棄跟隨你辛苦一場的忠屬,豈不是要閃斷對你寄予厚望的皇上?與其將來中途疲軟,還不如現在就不要開始呢!」

    康熙在窩竹旁聽的是悚然心驚,他可沒有想到過鄔思道所說地這種局面,一瞬間更加的上心,索性也不整理龍袍,凝重了神色,背手靜聽自己寄予厚望的女婿有何解釋。卻聽凌嘯苦歎一聲,「先生你有所不知啊。我也不曉得怎麼回事,反正,自打皇上一說要賦予我監國地權力,我整個人就都昏了,真的是昏了,不是因權重震主給嚇昏的,而是被要統御舉國百官的任務給嚇昏了,我,我有那統御百官的本事嗎?!這不,查案只曉得一味陰別人,查得毫無章法不說,三下兩下就被那幫士大夫給又涮了一趟……唉,皇上不幫忙坐鎮,我哪對付得了成千上萬的士大夫啊,他老人家好不容易把官場整頓順暢,總不成,我又給他老人家給毒得稀巴爛吧?!」

    聽著凌嘯在精舍裡面喋喋不休地哀歎心聲,康熙在外面一下子呆了。是啊,自己這女婿再怎麼毒名在外,可那都只是打擊奸臣的本事,僅僅幹過不到一年東南鎮撫使的地方政務,讓他如何有豐厚的歷練積澱,去統率中央百官與地方萬員,既投鼠也護器,又在九州萬方千頭萬緒地革新大事上齊頭並進呢?!

    康熙這才算是聽明白了,凌嘯自甘墮落的自逐,源自嚴重的不自信,不過,康熙卻沒有同情他,反倒在心中「豪氣萬千」地鄙視,「嗤,你小子沒自信不是你的錯,不信朕就是你的不對了。難道你有毒得官場東倒西歪的本事,朕就沒有把它再理順的本事?無論你能毒成什麼樣子,朕都有信心把它再理順,呵呵。毒吧,你毒爛一次,朕就理順一次,看能不能把朕難倒!咿。這也蠻有趣地呢。」

    可鄔思道猛然問出的一句話,打斷了康熙那「毒」與「理」的動態漸進式平衡YY,「可你知不知道這一走,給外人的印象是什麼?是你真地就在整曹寅,皇上若是信了那些你意圖架空的誣陷,皇上龍顏一怒,你就立成粉末,根本就沒有機會再談什麼超越!哼,說不定,皇上久候你的解釋而不得。大怒得正在前往這裡問罪於你的路上呢!」

    康熙啞然咧嘴而笑……朕又豈止是在路上而已?想像著自己猛然現身後凌嘯的驚嚇模樣,康熙板了面孔做出盛怒模樣,動腳而行準備去嚇唬凌嘯。卻只聽凌嘯一句話說出。

    「不可能!任他奸邪之輩如何構陷,皇阿瑪都不會來我府上問罪的,我凌嘯既然清早就默許了孫保姆去面聖求情,還告訴她皇上在容若大哥府上,呵呵。就算是瞎子,也會看出我暗救曹寅的好意,皇上他老人家洞若神明的人。焉會信了流言來問罪?」

    凌嘯的話聲未落,緊隨康熙的三大侍衛就看到,康熙直陡陡地腳下路線立刻成了一個圈圈繞向回路,顯然是那句「瞎子都看得出來」讓康熙改變了進去的初衷。可君臣四人走到了院門處,康熙卻一下子停了腳步,醒悟過來,回頭響亮地大罵一聲「朕又不是信了鬼話而來的」,猶不解氣地解了佩劍朝燈影搖動地窗戶上砸去,在「啪」一聲中爆吼「不許出來」。方才振臂一聳,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

    目送夜色中康熙的背影遠去,凌嘯和鄔思道全是呼一口熱氣地癱倒在椅子中,直到胡濤胡駿拎了小更鼓進來稟報康熙已走的時候,兩人這才緩過神來,凌嘯要了熱毛巾滿身擦拭冷汗,感慨道,「先生,原來演戲居然是這麼累的一個活!」

    鄔思道終究是沉靜的中年人,冷汗要少許多,也是後怕不已,「呵呵,二公子你平時對皇上直抒胸臆慣了,這一次既然決定歪抒胸臆,自然怕出錯,難免緊張啊。」

    演戲?胡濤、胡駿聽得是滿頭地霧水,見兩人似乎早就和好如初了,大訝半晌,倒是知道些許內情的沈珂,悄聲給他們解釋道,「呵呵,王爺開審之中,先生怒氣未消,筆走龍蛇草就一字條,令我給王爺偷偷送去:『毆死曹寅或無慮,破得此案方堪驚,試問帝手剩何憑,君留三分田是士林!』後來啊,出現的事情你們就知道了,咱們王爺怒而自逐,然後,你們地扈從就需一直輕聲敲鼓,直到皇上進門才息鼓。你們明白了嗎?」

    試問帝手剩何憑,君留三分田是士林?

    沈珂不說還好,一說兩兄弟更加糊塗,索性不理會跳過關鍵的沈少,直接向鄔思道求教那字條上的偈語。

    「要給皇上留些自耕田,別人沒心思也沒本事碰的自耕田!」鄔思道這時已經斂了演戲的感慨,凝重地說道,「你們不是王爺的地位和處境,自然就不懂了,偈語的意思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爺他能看得懂……這場洩密案,其實自王爺的懸賞令一出,咱們就贏定了,但贏定了地同時,說不定就會永遠輸了。所以,咱們認輸,咱們示拙,咱們抽身,咱們無恆堅之心志,咱們無掌大盤之才能-讓皇上認識到,他所任用的主持超越大計的王爺,能打仗,會管軍,善經濟,卻,永遠永遠不是士林的對手!這樣的認輸,也許會讓皇上暫時對王爺有些失望,但與此同時,皇上就會更有安全感,而皇上有了安全感,那些前仆後繼的挑撥,就無從下手了。一勞雖不能永逸,倒也可以安寧老長一段時間啊!」

    這些飽含以柔克剛之道的話,三個年輕人聽得似懂非懂,即便是凌嘯這領悟了的人,也還是頗有遺憾,「可惜,我今後只能通過皇上,不能再親手死整士林了,唉,流毒親王睚眥必報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

    但第二天一大早,凌嘯接到的旨意卻顯示,流毒的日子,沒那麼容易一去不復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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