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穹蒼下 第二十四集 第六章
    天氣晴朗,只有一條長長的、稀疏的雲線橫貫長空。在天穹之底,水仙平原隨著季節和氣溫的回暖變換著絢麗的色彩,一望無際的田園中間聳立著農戶的紅瓦尖頂,濃綠的葡萄田里有載著農工的大篷車往返穿行,馬鈴叮噹、清脆悠遠。

    坦貝索斯城是水仙郡西方邊境上最大的一個市鎮,是安魯領地與帝國內地的商品貿易集散地,也是泰坦帝國東部國道線路上最後的結點。

    這座白色花崗岩堆砌的城市成型於教歷四世紀晚期,最早一任安魯公爵建立了大市集,用以交換帝國的物資,在經歷無數個歲月之後,坦貝索斯仍是市集,但它的功用已經拓展到屯兵基地、後備役試煉場、與帝國內地直接進行對話的經濟文化中心。

    在坦貝索斯城灰白色的老城牆上,我們很少見到刀兵傾軋的痕跡,波西斯人在安魯立足東疆之後就未曾攻到這裡。安魯人一直把坦貝索斯當作最堅實的後勤補給站和兵員保留地,因為這裡的商品經濟異常發達,附近地區的城鎮鄉村沒有遭遇過兵火的洗禮,人口基數在整個水仙郡最為稠密。

    在今年三月中旬,水仙人都知道這不是傳統徵兵季,可紅虎的到來無疑給街道上無所事事的小伙子們打了一針強心劑。當大名鼎鼎的紅虎衝鋒軍開進城門的時候,附近地區的青壯年勞力紛紛湧到街邊,他們穿得都很少,刻意露出鼓起的胸肌和粗壯的胳臂。

    「這又不是選美!」紅虎軍長無可奈何地對同僚打趣兒。但他知道當地人對這次家主特許地徵兵計劃有多麼看重。如果不是地方的軍事統,治局控制得當,徵兵現場一定會變成武鬥場,從各地趕來的小伙子們誰也不讓誰。

    這一次。年齡在24歲以下地小伙子們要失望了,繆拉中將已經公佈了只限定在這次徵兵企劃上的條例。

    第一兵員年齡在24歲以上、35歲以下。換句話說紅虎只要老兵;第二,准許退役人員、退伍軍人進行遴選,一經核准,均以小隊長以上級別帶兵長官安置;第三,品行優良、體格健壯;第四。不收女兵……

    「所以……姑娘,你得到安魯哈啦大本營才能得到從軍地機會!」

    老徵兵官慈祥地打量著面前這名身材高瘦的少女。

    少女只得失望地點了點頭,老兵長就朝人群高喊了一聲,「下一個!」下一個是一名身材魁梧面相凶悍的高個子,但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左眼蒙著一塊黑罩。

    「你叫什麼名字?」老兵長話音剛落,附近地徵兵官便圍了上來,大家都注意到這名兩米多高的巨漢,看這傢伙的做派就是戰場上的好手,只是不知他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德里拉漢!砒年加入布赫瓦爾德方面軍,於798年沙漠圍剿戰役重傷退伍!」大漢邊說邊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德里拉漢?」老兵長疑惑地重複了一遍。他已放下兵員登記簿,「我是不是在哪聽說過你的名字?你在布赫瓦爾德方面軍服役的時候擔任什麼職務?」

    德里拉漢挺起山峰一般健壯的胸脯,「退伍前時任方面軍游騎兵第一師師長。「「布赫瓦爾德方面軍游騎兵第一師……師長?」老兵長更加疑惑。

    這個名頭他絕對聽說過,不過他的同僚已經驚叫出聲。「我的光明神!你是德里拉·漢——沙漠之狐地指揮官!」

    在場所有的徵兵官都丟開了面前排列等候的人群,早就聽說這次特別徵兵能夠釣到大魚,但大家怎麼也沒想到會在水仙郡地西方邊陲遇到聞名東方邊陲的沙漠之狐!附近的小伙子們和徵兵官把高壯的巨漢團團包圍。大家都像觀察稀有動物一樣打量著傳說中地游騎兵指揮官。

    「我聽說德里拉將軍不是重傷不治了嗎?」「我聽說將軍重新被大本營徵召了!」「不對!將軍結婚了,在安納托利亞做生意發了大財!」人群交頭接耳地說著閒話,只有沙漠之狐的指揮官仍是不卑不亢,的樣子。

    「好吧……你是德里拉·漢!」老兵長長出一口氣,他攤開了兵員登記簿,又不著痕跡地向身邊的同僚使了個眼色,一名機靈的通訊官立刻心領神會,他撥開人群向紅虎的臨時司令部奔了過去。

    「你的眼睛不礙事了嗎?」老兵長擔心地打量著大漢。想當初,德里拉若不是傷勢過重,布赫瓦爾德方面軍又或是大本營都不會放走這樣一位足智多謀、勇冠三軍的騎兵指揮官。

    德里拉淡淡地點了點頭,「不礙事了……我有一名好妻子!」

    老兵長恍然大悟,他興奮地搓了搓手,「好吧,雖然您以前是位將軍、更是位英雄!可這兒是徵兵處,您還是得按規矩來!」

    德里拉也沒說什麼,他知道徵兵處的長官接下來就要查驗體格,於是他便直截了當地褪下外裳,露出上身結實的橫肉。周圍的人群又發出一陣驚呼!沙漠之狐的彪悍軀體上遍佈刀痕劍跡和各種細碎零散的箭創,見多識廣的老兵長不用仔細打量就能知道造就這些傷害的兵刃。

    「我的天……波西斯寬刃戰斧、帶放血槽的彎刀、三稜箭、四稜箭、那兒還骨折過……實話說了吧大個子!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德里拉沒有回答,他重又批上外衣,「怎麼樣?我合格嗎?」

    「合格!當然合格!」一個聲音突然闖入徵兵場地,負責維持現場秩序的騎士只是瞥了一眼便高呼一聲,「有長官!立正……敬禮!」

    繆拉和一眾紅虎軍官排眾而出,德里拉漢想向昔日同僚舉手致敬,可被繆拉一把扯住手臂。紅虎軍長欣喜地打量著比自己高了整整一頭的巨漢。說實在的,當聽到徵兵現場來了一頭沙漠之狐地時候,繆拉樂得差點蹦到桌面上。

    「還記得嗎老朋友?上一次見面是在794年。我的方面軍司令把你請到聶魯達的基地,給我們這些菜鳥講解游擊戰術!」

    「呵呵……」巨漢尷尬地笑了笑。那時地繆拉確實是個菜鳥,可事過境遷,現在的他已是家族領內呼聲最高地一流戰將,而自己卻要從徵兵處重新開始。

    「跟我來吧老朋友!我給你安排了一份苦差使,就看你敢不敢幹?」

    德里拉漢凶悍的面孔終於堆起笑容。他知道自己做夢都在幻想的機會終於出現了,托紅虎的福、托奧斯涅大家長的福,沙漠之狐!世界上最優秀游擊戰指

    揮官又要回歸那個充斥著血與火地世界,即便他要告別美麗溫婉的妻子兒女,但有些男人注定屬於戰場,即使是光明神也無法改變他的歸宿和命運。

    到了四月中旬,繆拉驚喜地發現,在加入大量補充兵和預備役之後,紅虎已經具備了方面軍的規模和實力,缺乏的只是實際作戰能力和在短時間內統合隊伍、發揮集成作戰功用的優秀指揮官。

    不過……看看繆拉身邊。從前的游騎兵指揮官德里拉漢拿著騎士團最高領袖費戈安魯底波第元帥的特別委任狀,沙漠之狐已經是紅虎方面軍輕騎兵團的游擊師長:再看那個大耳朵、細脖子、長著齪牙留著髒亂卷髮的小個子,這傢伙也拿著騎士團最高統帥下發地文書。只不過這份文書是特赦令,赦免這個相貌醜怪的小個子前後七次的嚴重違紀事件!哦對了!他就是「瘋貓努貝斯」騎士團最著名地問題兒,你叫他「懶貓」、「饞貓」都行。只不過……不管是「懶貓」、「饞貓」還是「瘋貓」只要是貓,就意味著他有敏捷的動作、迅猛的攻勢、鋒利的爪子和異乎尋常地警惕性!忘了告訴大家,他是紅虎格鬥兵團第二師師長,已被提升為軍長的卡米爾雷阿倫就是他的頂頭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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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繆拉身邊還有在阿魯哈啦大本營紅透半邊天的作戰參謀小格裡菲斯將軍,據說前一陣子掃蕩整個安納托利亞大平原的戰爭計劃就是這個漂亮小伙子的手筆,可是……因為與幾個女人糾纏不清,費戈元帥就把他打發到紅虎躲上一段時間。

    仔細算算,在場的將校不是常勝將軍就是出身大名鼎鼎的英雄部隊,只有一位例外,這位小姐是走了後門兒才進入紅虎,她是軍統當局第一副局長羅拉克勞夫斯特上將的女兒,也是費戈元帥家特拉維斯夫人的乾妹妹,這位小姐是安魯哈啦大本營最炙手可熱的軍務秘書,她自請調入紅虎,即使紅虎不招女兵也沒辦法不收她。

    就在方面軍司令和無所事事的男人閒話家常的時候,內洛蒂克勞夫斯特上校便不耐煩地拍起桌子。

    「先生們!該做些正經事啦!」

    繆拉張了張嘴,但他又不知該說什麼,他從來沒與女人共事過。在場的男人們見司令員無話可說,便把放到嘴邊的俏皮話又嚥了回去。

    內洛蒂上校眨了眨湖藍色的大眼睛,攏了攏淺金色的短髮,最後她在整理了黑色軍統制服之後才攤開手上的文件。

    「先說幾個數字給大家聽聽!」紅虎軍務秘書環視了一遍在場的男人……目前!我方面軍作戰兵員數量為30987人,方面軍司令部所轄文職人員304人,每軍配屬的建設工兵團和後勤保障團共計2207人,綜上所述……」

    「上校!說問題吧!」繆拉揉了揉額頭,這些都是他早就爛熟於心的。

    「是將軍!」內洛蒂不卑不亢地敬過軍禮,「問題很明顯!尤其是新組建的兩個兵團!」

    軍務秘書轉向站在角落裡的聖騎士,「卡米爾雷阿倫將軍的格鬥兵團有一個師的預備役兵員,也就是說將這兩個師投入戰場還需要一段時間,要不然……格鬥兵團的總體戰鬥力會大打折扣。」

    「再然後……」年紀輕輕的小姐又轉向一位中年將領。「奧德薩,納德貝裡將軍的輕騎兵團有兩個師地預備役戰士,要把他們鍛煉成羅蘭朱列爾上校手下那樣的勇士需要更長的時間……」

    「抱歉!我要發言!」一個渾厚地聲音突然打斷軍務秘書的話,所有人都望向高壯地德里拉·漢。

    「訓練一支成熟的游騎兵師團並不需要太長時間。我認為有六個星期就足夠了!」

    繆拉滿意地點了點頭,既然水仙騎士團最著名的游騎兵指揮官已經立下期限,那麼這件事就算板上釘釘。在訓練和指揮游騎兵這個問題上。沒人比沙漠之狐更具發言權。

    「那麼就剩一個問題了!」內洛蒂聳起小巧的鼻子,「巴巴拉蕭伯納將軍的第一重裝騎兵旅一直是個獨立建制。可現在我們有原屬阿巴尼亞方面軍、肖卡克馮約將軍領導地第二重裝騎兵旅趕來助陣,那麼問題就是……是將兩個旅團合併成一個重裝強襲軍、還是各自保持旅級建制?」

    「這個問題得徵求兩位旅長的意見!」繆拉端坐在自己的主位上,他知道自己面臨的是一個難題,將兩個旅團合併成一個重裝強襲軍,這自然會進一步增強紅虎的突擊力。但兩位旅長勢必要有一名退居二線。

    「我傾向於將旅團合二為一!」巴巴拉蕭伯納將軍最先發言,在場的軍官們都輕輕點了點頭,兩個重裝旅和一個重裝強襲軍的意義自然不言而喻。

    「是的!我也看好合併!」來自阿巴尼亞方面軍的肖卡克將軍也附和起來,不過他平時可不愛說話,即使說話也不會超過三句。

    「那誰來擔任軍長呢?」繆拉注視著兩名將領的眼睛。

    「他!」

    「他!」

    兩位騎兵旅長竟然不約而同地指了指對方。

    「拜託!軍長只有一個!」繆拉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儘管他在心目中更傾向讓自己熟悉地巴巴拉蕭伯納擔任軍長,可沉默寡言的肖卡克也是好樣的!

    從安魯哈啦大本營送來地履歷表上看,肖卡克,馮約參加過田場大大小小的戰役,親自指揮過其中的引場,是一位真正的百戰將軍。儘管這136場激戰有輸有贏。可作為一名騎兵指揮官,在參加了百場戰役之後仍未重傷退役或是光榮犧牲地還不多見。在繆拉印象中,過往的水仙名將裡面有這種戰績的只有肖卡克一個人!

    「所以……你們倆個也不用推讓了!」紅虎總司令終於下定決心。

    「新的重裝強襲軍由巴巴拉蕭伯納少將擔任軍長,至於肖卡克將軍……你該發現了吧!紅虎缺少一位節制全部作戰部隊的騎兵指令長。」

    「是司令!我不會辜負你的期望!」少言寡語的肖卡克終於難以抑制地興奮起來,之前他只是一個旅長,指揮五千人的部隊衝鋒陷陣。可現在。他是紅虎三萬餘名將士的戰場指令官,這個攀升是一種質的飛躍。

    「那麼……就這樣!」繆拉拍了拍手,他轉向工作細心至極的軍務秘書,「內洛蒂上校,還有什麼問題嗎?」

    內洛蒂一邊吐氣一邊點了點頭,「剛剛接到奧斯涅大家長的密信……燈塔計劃的最終定案!」

    繆拉小心翼翼地接過那份牛皮卷軸,他環視了一遍在場的軍人,然後才轉向臉上寫滿期待的軍務秘書。

    「回復家長……紅虎方面軍已完成整編!」

    奧斯卡幽幽醒轉,他詫異地望了望四周,沒錯!這是他在南方軍情分局的辦公事。這些日子他過得有些迷糊,每天必須的情報分析例會和繁雜的地方事務就快壓折他的神經。軍務方面再怎麼說也是泰坦親王的長項,這方面的事還難不倒奧斯卡,半個月以來,他一直與軍情局的相關責任部門探討燈塔計劃的定案,即使是最終定案也包含一些變數,奧斯卡承認這一點,比方說已成驚弓之鳥的斯洛文裡亞王室預備了無數條潛逃路線,軍情局無法確定哪條是真哪條是假:再比方說斯洛文裡亞王國軍新近擴充了六七萬人、又在海面上得到一直與安魯作對的阿拉拜大王公們的支援。

    泰坦親王猛地甩了甩頭,他已盡量不去琢磨這些徒惹煩惱地事情,可只要進入意識空間他便發現自己思索的內容全是征戰。

    「這樣不行……」奧斯卡敲了敲隱隱做痛的腦殼。他好像已經連續三天都沒離開過這間辦公室。

    泰坦親王四下尋了尋,他撥開書桌上地地圖集和各種各樣的文件,然後他便發現藏在底下地餐盤。餐盤上放著隔夜的牛扒,似乎只被人咬了一小口。奧斯卡哦啦一聲,他不管不顧地抓起牛排大咬大嚼起來。

    辦公室的大門突然響起沉悶的敲門聲,奧斯卡大叫一聲「進來」

    剛剛獲得提升的軍情機要秘書穆爾特辛格少校推門而入,他讓過身體之後便有幾位侍者推著餐車走了進來。

    「我在外面聽到動靜就知道您已經醒了!還知道您一定需要這個!」穆爾特少校邊說邊為親王殿下揭開餐車上地銀罩。

    「哦啦……」奧斯卡看了看餐盤裡熱氣騰騰的燻肉酸芹菜,又看了看手裡那塊又冷又硬的牛排。在下一刻他就把後者丟到一邊。

    侍者們為帝國親王戴上圍脖餐巾,又把餐刀和餐叉放到親王殿下手邊,奧斯卡立即就把刀叉抓在手裡,專心致志對付他的燻肉酸芹菜。不過這種狀況並沒持續多久,帝國親王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又在書桌上的文件堆裡翻找起來,在找到那份文書之後便一邊翻看一邊用餐。

    陪侍在側的機要秘書下意識地看了看壁櫥上的座鐘,在看清時刻之後他不得不翻了個白眼。在奧斯卡錯愕地注視下,穆爾特奪走了他的文件,又把那份味道正宗的燻肉酸芹菜挪到一邊。

    「這是怎麼了?」帝國親王好笑地打量著面色不愉的機要秘書。

    「殿下!您說這是怎麼了?」穆爾特無可奈何地攤開手。「您可不是南方分局地囚徒,您已經在這兒工作了三天三夜,期間只睡了十一個小時!」

    「我睡了十一個小時?」奧斯卡驚恐地瞪大眼睛。「我的光明神啊!這得耽誤多少事情?」年輕的帝國親王邊說邊把那份重要地軍情分析報告奪了過來。

    「哦……」穆爾特呻吟了一聲,他又把報告搶在手裡。「殿下,馬車已經為您準備好了!您得出門散散心,您不能老是工作。這不但損耗您的精力、威脅您的身體健康!而且……」

    「而且什麼?」奧斯卡有些疑惑。

    「而且您得為我們做部下的想一想!」穆爾特尷尬地吐出這句話。

    「南方分局地同事們一直要求把您這尊神明請出辦公室,大家已經陪您連續工作了六十個小時,即使是鐵打的人到了現在也會疲倦欲死!這可不是正常的工作方式!」

    「哦啦……」奧斯卡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我可是頭一次聽說老闆被下屬炒魷魚!」

    穆爾特拿起親王殿下的外衣,「凡事都有第一次!」

    奧斯卡笑著點頭,他從座位上站起來的時候又不小心跌坐回去。

    「看啊!您虛弱得像剛剛出獄!」軍情機要秘書有些惱火地瞪著自己的頂頭上司,他恨親王殿下那種不管不顧的工作精神。

    「好啦好啦!我認錯!快扶我起來……」奧斯卡邊說邊向難得的秘書伸出手臂,他在第一次見到穆爾特辛格的時候就知道對方是個好小伙子。

    5月1日,這一天是維耶羅那當地的「草繩節」說起這個半官方性質的民間節日,維耶羅那市民總會興致勃勃地與你聊上半天。

    所謂「草繩節」緣起於一個驚心動魄的戰爭故事。在三百多年前,控制維耶羅那的泰坦皇室與南方的法蘭人打了一場慘烈的戰爭,法蘭人包圍了維耶羅那,封鎖了萊茵河,城內守軍和市民缺水缺糧,不日便會打開城門向侵略者投降。

    在危難之際,一個以編製草繩為生的年輕主婦挺身而出,她向守城將軍獻策,她編製的草繩又長又結實,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城內的守軍可以攀著草繩溜進曠野,在敵人背後發動偷襲。無計可施的守城長官接受了這名主婦的計策,女人便回到家,和她的孩子們用一天一夜的時間編製了一條又長又結實地粗大草繩。當夜,泰坦戰士攀著牢固的草繩摸下城牆。潛入侵略者的背後,並在黎明時分發動襲擊,這場奇襲自然大獲全勝。驚慌失措地侵略者以為援軍將至,他們很快便撤到多瑙河的另一邊。機智勇敢地婦女便憑借一條草繩解救了故鄉和故鄉的人民。

    維耶羅那人無法忘懷這項事跡,便把婦女編製草繩的那一天定為城市的公共假日,用以紀念勞動人民創造的奇跡。久而久之,在5月1日編製草繩迎接全民假日地傳統演變成盛大的節日,用以歌頌勤勞、勇敢、質樸、不畏強暴等等勞動人民的傳統美德。換句話說。這就是少有的與貴族和宗教無關的節日——勞動人民自己的節日。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的華麗馬車行駛在街道上,透過車窗,他看到歡樂的市民和沿街叫賣的小商販。市民們在家家戶戶的窗口都垂下一條長長地草繩,草繩上編著花朵和長青騰,春天一過或是行人一擁,草繩便便輕搖擺盪、花簇飄香,遠遠望去剎是好看。

    人們在5月1日並不單單編製草繩,由附近村鎮趕來的農人早早便準備了各種各樣的草編製品,從居家用地草欄草筐到女士孩童最為熱愛的草帽草蟲,勞動人民用一雙雙巧手編製出生活的美好幻

    想。連對幸福生活不明所以的奧斯涅親王都買了一雙草鞋、興致勃勃地在馬車上試了又試。

    「這比皮靴舒服多了!」奧斯卡晃了晃套在腳上地大草鞋,不過立刻就有一股腐爛的味道鑽進他的鼻孔。

    「我的光明神!我的腳發生什麼事了?」奧斯卡用力掩住鼻子。

    軍情機要秘書強忍著頭暈欲嘔的感覺,他拎著皮靴的鞋帶。把親王殿下踩了三天的「空氣污染源」丟進車廂的壁櫥裡面。

    「哦……」穆爾特長出一口氣,「我的局長大人,您的雙足已經好長時間沒有從那雙大皮靴裡出來透透氣,換個人也會變作這種味道!」

    「哦啦!」奧斯卡這才想起另外一件事。他掀起自己的領口向內聞了聞……汗酸氣和羊騷味兒混在一起的氣息差點把他熏暈過去。

    「目標……最近的浴室!」奧斯卡果斷地下達指令,他的車隊立刻轉向一個喧鬧的街口。從來都沒把自己弄得這麼骯髒的小奧斯卡還恬不知恥地把領口向殺手之王的鼻子抖了抖,保爾立刻皺起眉頭,「小臭蟲……離我遠點!」

    說起浴室,在歷史上,對享樂的認知不甚明確的西方人根本不能體會沐浴可以帶來的快感,因為他們多半不會沐浴,除了教堂的禮拜日。

    隨著波西斯帝國這個強盛文明集體的崛起和各種奢侈品的引入,沐浴早在教歷二世紀前後就已進入西方貴族的視線。

    在維耶羅那,裝潢最美觀、價格最昂貴、服務最優越的浴室都是波西斯或西葡斯商人在經營。經過前一階段大清洗一般的宗教仇殺,現在的維耶羅那已經找不到完整的波西斯浴室,只有「哈邁提羅伊爾浴池」

    還在正常營業,不過當然,這是因為主人家是深得波西斯沐浴文化真傳的西葡斯商人,而「哈邁提羅伊爾浴池」還有一位南方侯爵的股份。

    我們都知道,奧斯涅親王並不經常出入公共場所,他的生活僅限於一個異常狹小的空間,這個空間裡面甚至連個抽煙喝酒玩女人的好朋友都沒有。所以,當奧斯涅親王走進貴族會所一樣富麗堂皇的公共浴室後,他就被這個地方的佈局徹底迷住了。

    一隊侍者伺候尊貴的帝國親王換掉身上的衣裳,然後便由一名面孔白淨的女奴引領親王殿下走進最寬敞的一間浴室。浴室的四壁都鑲嵌著天藍色的瓷磚,屋頂還開著巨大的天窗,天窗上降落一團璀璨的光線,刺眼的陽光便點燃了浴室內所有的金器。

    奧斯卡坐進四五米見方的大浴室,女奴們的按摩搓洗令他不斷叫著口頭禪。陪在小朋友的身邊的殺手之王四下打量一番,浴室光線通透,藏不住人,女奴們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紗衣,乍看一眼就知道這些衣不蔽體的女人根本沒辦法攜帶凶器……

    「那麼……我在外邊等你!」

    「不一起來嗎?」奧斯卡睜開眼,他詫異地望著保爾。

    保爾搖了搖頭,「這裡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位帝王地行宮。我可消受不起!」

    奧斯卡聽著殺手之王的腳步聲越走越遠,他再次合上眼睛,女奴手上的動作令他昏昏欲睡。只不過……保爾剛剛地話觸動了小親王某根異常敏感的神經。哦對了!就是那句「這裡給人地感覺就像是一位帝王的行宮」……

    腳步聲旋又響起,這次是一大群。伴隨女人的笑鬧和男人爽朗的喉音。奧斯卡微微睜開眼,一個熟悉的面孔在浴室地蒸汽中顯露出來,帝國親王無奈地呻吟一聲,「光明神!快把這個異端打入地獄……」

    格萊恩阿爾普勒侯爵還是那副老樣子,他的黃鬍子連著大鬢角。

    穿著一件詩人才會披在身上的罩袍。中年人在水池邊坐了下來,跟隨他的侍女卻紛紛脫下單薄的外衣,她們和池中的女奴混在一起,只不過手上的動作卻比這些浴室的奴僕還要熟練。

    「殿下……您就這樣對待老朋友嗎?」

    奧斯卡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舒泰,不過他還是用僅存的意志理清了頭緒。

    「咱們可不是什麼朋友,再說……我知道你在這種時候為什麼會變作這副模樣了!」帝國親王緊盯著比現實年輕了半個世紀地阿爾普勒侯爵。「若你還是副老狐狸的樣貌,鬼才會相信你!而現在這副和藹可親的嘴臉……至少會令人更易接受你,進而放鬆警惕!」

    「這只是一方面!」阿爾普勒侯爵微微點頭,他彎下身軀,仔細打量自己在水中地倒影。「人都渴望青春永駐!我要是知道會在六十多歲的時候變成那副又老又醜的怪模樣。我一早就會結束自己的生命。「「哦啦!」奧斯卡朝大詩人潑去一大捧水花。「你承認了!這是你偽造地幻覺世界!」

    水花穿過侯爵的身體落在雕印暗花的大理石地面,奧斯卡又呆愣起來,這種視覺震撼多少都對一個正常人構成某種刺激。

    阿爾普勒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殿下……何必對現實和虛幻過分執著?您可以把咱們的會面理解為一種溝通方式。」

    「靈媒?」奧斯卡迷惑至極,「據我所知那是和妖魔鬼怪互通訊息的禁忌法術。」

    「哦不!不!」大詩人連連搖頭,「那是光明教庭附會的說法,您認為那些飽讀神教經典的修士會知道靈力構成的世界是怎麼一回事嗎?他們只是胡亂猜想一番。再給威脅到光明神的人隨便安上一個罪名。」

    「靈力構成的世界?」

    阿爾普勒聳了聳肩,「我來拜訪您不是為了這件事,您若是對靈媒感興趣的話,我可以為您引薦我的夫人。」

    「可她是占卜師!」

    「都差不多!」阿爾普勒不耐煩地攤開手。

    奧斯卡撥開一位侍女的乳房,那團不斷晃動的乳肉遮擋了他的視線。帝國親王仔細看了看大詩人的面孔,他不禁有些好奇。「您……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阿爾普勒躡手躡腳地湊到親王身邊,「有人要殺您!有個女人要殺您!」

    奧斯卡呵呵一笑,他一把抱住左右的侍女,女孩子們被驚得一陣尖叫,劇烈的肢體活動激起大捧水花,淋得帝國親王一頭一臉都是水漬。

    「這世上沒人能殺得了我!尤其是女人!」奧斯卡自信滿滿地吐出一句。

    「那可不一定……」阿爾普勒擔心地搖了搖頭,「這個女人或許就能不著痕跡地殺了您!她有與您同樣尊貴的身份和地位,她有與您的軍情局同樣前強悍的特情體系,她的丈夫也像您一樣擁有一群忠誠可信的軍人……」

    「等等!」奧斯卡突然叫停,「你是說阿萊尼斯要宰了我?」

    「哦不!」阿爾普勒有些頭疼,他的形容顯得稍稍過火。「雖然女皇陛下遲早會走上這一步,但還不是現在!」

    「你什麼意思?」慍怒的帝國親王猛地拋開懷中的女體。

    大詩人妥協似的連連擺手,「您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咱們只談目前的形勢!」

    奧斯卡的視線攫住對方地眼睛。在瞪視良久之後他才別開頭去。

    阿爾普勒深吸一口氣,他得承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勃然而動的怒火確實把自己嚇了一跳。有那麼一刻,他懷疑面前的帝國親王會跳起來勒死自己也說不定。

    「殿下!燈塔計劃遲遲未能推行……您覺得根本原因是什麼?」

    「還用問嗎?」奧斯卡無可奈何地歎息一聲。「西葡斯和英格斯特互不相讓,而海上強援地協助又至關重要,若是在沒有海上封鎖的前提下啟動計劃……很難保證斯洛文裡亞王室沒有漏網之魚。」

    「嗯!」阿爾普勒侯爵點了點頭,「但是殿下,在您地心目中……傾向西葡斯多一些還是傾向英格斯特多一些?」

    「當然是英格斯特!」奧斯卡不假思索地回答了這個問題。「英格斯特處在上升期。是真正意義上的強力援助。而西葡斯……看看那些宗教狂熱份子把維耶羅那變成什麼樣子了?我們可以想見那些傢伙在他們國內會有多麼倡獗!所以……西葡斯不是一個合格的戰略夥伴,宗教領域的紛爭遲早都會把這個王國搞得四分五裂。」

    「那麼……您覺得西葡斯人會瞭解您的這種心理傾向嗎?特別是那位卡捷琳娜·唐·霍爾姆斯公主殿下。」

    奧斯卡突然瞪大眼睛,他將前前後後地對話思考一遍,直到這時他才明白自己的遲鈍。

    「你是說卡捷琳娜唐霍爾姆斯公主殿下要殺了我?」

    「您先回答我的問題吧!西葡斯公主、埃塔的主母是不是瞭解您在合作事宜上的心理傾向?」

    「是這樣沒錯!」奧斯卡凝視著對方的眼睛,他突然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得更充分一些。「其實,我們在三月份曾有一次秘密會晤,我向她如實闡述了自己的意見,若不是西葡斯開出的條件異常誘人,原本我是打算把這個不斷衰落的國家排除在巴勒干半島之外的。」

    「我能否有幸知道,西葡斯人到底允諾了怎樣誘人地條件嗎?」

    奧斯卡想了想。其實這種事早晚都會叫人知道。「如果我將西葡斯人的勢力引入亞德裡亞海和黑海,作為交換,西葡斯人會對泰坦無條件開放直布羅陀海峽和地心海上的港口以及岸基設施。」

    「看來我猜地沒錯!」阿爾普勒侯爵突然沉吟起來。

    奧斯卡不耐煩地捅了捅大詩人的肩膀。「喂!偉大的靈媒師!你倒是說話啊?卡捷琳娜是我合作夥伴,她為什麼要殺我?」

    阿爾普勒無可奈何地苦笑起來,「我的親王殿下,問題地答案簡單得令人髮指!西葡斯人自保有餘。擴張就已力不從心!他們只是為了制約英格斯特才會與您打交道,要不然……霍爾姆斯王室若是對黑海和亞德裡亞海感興趣的話,早在無敵艦隊最強大的時候就會染指斯洛文裡亞水域,又怎會等到您施捨給他們?」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說……西葡斯人會認為,與其拿出直布羅陀海峽和地心海港口以及岸基設施的共享權,還不如讓斯洛文裡亞保持現狀,大家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奧斯卡搖了搖頭,「這不可能!我是說泰坦對斯洛文裡亞的武裝佔領一定會變成現實!」

    「這很有可能!」侯爵不懷好意地望了帝國親王一眼。「只要把燈塔計劃最堅定的執行者清洗出局,那麼帝國中央就會收回這個執行者的一切權利,南方集團軍群就無法擺脫軍部的控制,孤掌難鳴的安魯也不會冒著天下大亂的風險進犯斯洛文裡亞,那麼您的燈塔不就轟然倒塌了嗎?」

    望向低垂著頭的親王殿下,阿爾普勒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您在想什麼。純潔、熱情、待您如情人的卡捷琳娜不會那麼心狠手辣,可您還記得嗎?一位帝王會失去什麼?是一切!擺在您面前的沒有親情、沒有愛情、沒有友情,只有陷阱、陰謀、絆腳石、和蟲豸!」

    「就像這些女人!」阿爾普勒猛地扯住一名女奴的頭髮,「您可以把它們當作工具、當作奴隸、當作豬狗一樣的東西!可就是不能把她們當作人!在帝王面前,一切都是工具、砝碼:是拿來利用、拿來享樂的東西。」

    奧斯卡猛地掄起手臂,但阿爾普勒已經輕飄飄地退開了,只有那名可憐的女奴驚恐地打量著男人們。

    「滾!別讓我再看到你!」

    面對臉色陰沉至極的帝國親王,侯爵只是輕輕笑了笑,他再次湊進奧斯卡的耳朵。「忘了告訴您,就是這個下賤的女奴想要殺了你!」

    「滾!」奧斯卡厲聲怒吼。

    阿爾普勒向他的女孩子們招了招手,一眾白花花的肉體便離開了浴池。在就要走出大門的時候,大詩人突然扭回頭,「殿下,當您失去一切,包括親情友情和愛情,又擺脫了陷阱、陰謀、絆腳石和蟲豸之後,您就與帝王的寶座只有一步之遙了!到那個時候……我再來找您。」

    奧斯卡沒有理睬神秘兮兮的靈媒師,他只是轉向那名驚恐的女奴,這樣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要殺自己?自己若真是這樣想的話就離瘋狂不遠了!

    帝國親王伏在池邊的台階上,他瞇著眼,享受著女奴的按摩,這名被指為刺客的女人輕巧地解下髮帶。藉著水中倒影,奧斯卡清楚地看到對方突然用膝蓋壓住他的後背,然後又用那條藏有銀絲的髮帶緊緊勒住他的脖子。

    奧斯卡喘不上氣,但他笑了,他笑自己的瘋狂!因為他的手早已窺準女奴的腳踝,只是猛力一扯便把這個女人從他身上掀了下去。

    當保爾聞聲衝入浴室的時候,事情似乎已經結束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呆坐在池邊,腳下漂著一具被扭斷了脖頸的女體。

    「看來我真有做帝王的潛質……」奧斯卡用極低的聲音悄悄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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