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馬戍涼州 第十五章 第四節
    磨離羆子梗著脖子想了想,問:「你剛才幫論恐熱,現在為什麼又幫我?我不信!」那黑衣人哈哈大笑,道:「這樣才扯平啊,你們兩邊我都要幫。」磨離羆子最終決定,先回去看看,如果牛峽沒事,就再殺回來,反正論恐熱也飛不上天。於是丟下黑衣人,轉身將槊向牛峽方向一指,大跨步衝下白土嶺。

    論恐熱將黑衣人拉進帥帳,俯身便拜,黑衣人連忙將他托住,口稱「不敢」,論恐熱拱手道:「恩公兩次都救恐熱於生死攸關之際,真是無以為報,恩公但有所需,恐熱無有不從!」黑衣人呵呵一笑,道:「全靠大相是吐蕃真命天子,福大命大,湊巧給了小人機會而已。」論恐熱摸著自己的頭,嘿嘿地笑著。黑衣人稍稍湊近了一些,低聲道:「大相可想盡快攻破鄯州城,活捉尚婢婢?」論恐熱眼睛一亮,道:「當然想!恩公的本事通天徹地,莫非已有了法子?」黑衣人道:「咱們先到牛峽看看,隨後細說。」

    就在莽羅藺真一點一點快要衝到牛峽峽口之時,身後傳來一陣騷動,有人來報:磨離羆子親率騎兵殺進了牛峽,勢不可擋!莽羅藺真不由皺了皺眉,心中暗罵論恐熱敗事有餘,喝令道:「用步兵利用地形將他們的騎兵死死纏住,一個都不許給我放出去!」一擺手中的陰陽雙劍,迎著入口處走去。

    磨離羆子很快發現,進攻不暢的原因就在於自己的騎兵都騎著馬,在這些崎嶇不平的羊腸小路上,既不能發揮規模作戰的威力,行動能力也大受影響,於是他命令全體騎兵下馬,扔掉施展不開的馬槊,拔出腰間的橫刀——攻守態勢立刻逆轉,莽羅藺真部潰退,直到莽羅藺真揮劍連斬十幾個逃兵,才止住頹勢,雙方開始在峽內拉鋸混戰,莽羅藺真繼續向前。

    磨離羆子遠遠地就看見了他,也衝他走了過去。

    這條小路上雙方的士兵為之一靜,峽中似乎只剩下了這兩個人。

    磨離羆子唇角含笑看著莽羅藺真,道:「為什麼你還沒逃?這次你逃,我可以不追你。」莽羅藺真臉上露出一個羞怯的笑容,道:「我想試試,看自己的陰陽雙劍是否能勝過你的青銅獨角娃娃槊。」磨離羆子一呆,隨即爆笑,道:「你是剛才被我嚇糊塗了吧?就憑你的小細胳膊小細腿,我的青銅獨角娃娃槊舞出的風都能把你刮出老遠。你以為憑偷襲就能勝了我麼?」莽羅藺真仍是保持著那個羞怯的笑容,輕聲細語道:「我師父告訴我,很多事情,沒試過,就永遠不知道是否可能,哪怕看起來根本不可能。」

    論恐熱站在牛峽右側峰上,看著下面混雜交戰亂成一團的形勢,急得直轉圈。黑衣人只是靜靜地看著,靜靜地站著,一言不發。論恐熱忍不住問道:「恩公不是說有攻破鄯州城,活捉尚婢婢的辦法麼?」黑衣人搖頭道:「如果我們大軍過了牛峽,我當然有辦法破城活捉尚婢婢,可現在的問題是國師莽羅藺真辦事不力,連個小小的牛峽都拿不下來……」論恐熱怒道:「這個莽羅藺真,臨陣脫逃,把個磨離羆子扔給我處理,自己卻又拿不下牛峽,真是廢物!」黑衣人道:「不錯,在下剛才暗處看得清楚,這莽羅藺真的確是居心叵測,居然拿大相的萬金之軀作餌,這如果大相萬一有個閃失,這幾萬大軍豈不都成他的了……」論恐熱頻頻點頭,道:「我也覺得這小子不地道,說不定他還在懷恨我殺了他的舊主子原來的大相尚思羅,投降我是為了伺機為他報仇!」黑衣人點頭道:「大有可能!既然大相話說到這裡,我有一計,才敢呈給大相參考!」論恐熱喜道:「恩公有什麼好計,快說,我一定立刻遵照執行!」黑衣人剛一張口,又沉吟起來,論恐熱催促道:「恩公和我還有什麼可顧忌的!無論你說什麼,都是為了恐熱好!」黑衣人終於下定決心,湊近論恐熱,低聲道:「壯士斷腕。」論恐熱一愣,問:「斷誰的?怎麼斷?」黑衣人問:「大相覺得磨離羆子如何?」論恐熱心有餘悸地道:「實是我平生所見第一猛將!」黑衣人又問:「大相覺得他手下這一萬蘭州鐵騎如何?」論恐熱一挑大指,道:「裝備精良,行動整齊劃一,陣形變化嫻熟,個個驃悍異常,都是百里挑一的狠角色,恐怕也不比大唐最厲害的盧龍節度使張仲武手下的騎兵差!」黑衣人又問:「那大相想不想讓這些人永遠消失?」論恐熱來了興致,喝道:「當然想!快說!」黑衣人道:「這牛峽上,有燭盧鞏力準備的大量滾木雷石,還有火把,而牛峽中,到處散落著硫磺和乾草……」黑衣人尚未說完,論恐熱已連連搖手,道:「使不得使不得,這樣一來,縱然磨離羆子和他的一萬鐵騎可以消滅,我在谷中和他們混雜在一起的二萬人馬,還有國師,豈不也一起烤成了乳豬?」黑衣人道:「如果讓磨離羆子帶著他的一萬人衝出牛峽,大相峽中的所謂兩萬人能剩下一萬就不錯了,而如果想再消滅這逃出來的蘭州一萬鐵騎,大相再用一萬人夠麼?」論恐熱有些動了心,呼吸急促,眼珠亂轉,黑衣人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論恐熱一跺腳,道:「反正下面的這兩萬人,都是我從蒲倉海那些小部落臨時徵召過來的,他們還都很不情願,乾脆就讓他們死得有價值一些,兩萬換一萬,我認了!」黑衣人讚道:「無毒不丈夫,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大相此舉,將來定可萬古流芳!」論恐熱歎道:「這也是被逼無奈,實在是壯士斷腕啊!莽羅藺真,怨你自己無能,本大相只好除了你,求個心安!來呀,傳令下去,堵住牛峽兩頭,一起將火把扔進峽內,然後放滾木雷石!」接到命令的那些士兵,都呆立在那裡,一片啜泣之聲,不肯放火,不肯扔滾木雷石,論恐熱走到近前的一個士兵面前,大聲喝道:「你有沒有聽見本大相的命令!!」那士兵嗚咽道:「小人也是蒲倉海附近部落的,我的哥哥和我同部落的夥伴還都在峽內苦戰,火一旦燃起來,他們也會死的!」論恐熱一刀,將那士兵的頭砍飛出去,又一腳,將那士兵的屍身踹落峽谷,大喝道:「有違軍令者,格殺勿論!」終於,一個靠近論恐熱的士兵哭著將手中的火把狠狠拋向了峽中,然後將面前的圓石推落……兩側山峰此起彼伏的號哭聲中,火把、滾木、雷石湧向狹長的牛峽中那些仍在激鬥的、無處可逃的士兵……黑衣人轉過身,不忍向下再看,牛峽中那些士兵淒慘的哀號仍然針般從耳中刺進他的心裡……論恐熱看著谷中熊熊燃燒的大火和那些在火中扭曲著身體的士兵,跳著腳地叫好,不時還拍拍黑衣人的肩膀,讓他一同「觀賞」……

    火,終於燒累了。月色下,空氣中,滿是令人作嘔的焦臭。黑衣人踏著層層疊疊的屍體,來到了牛峽的中間,然後,他看到了一個站著的人,仍然保持著雙手舉青銅獨角娃娃槊的姿勢,但已被燒得渾身焦黑。黑衣人繞到他的面前,看見他的槊上掛著一小片未被燒盡的僧衣,地上是一截已被燒成焦炭的整條手臂。而他的雙眸中,各插著一把劍——陰陽雙劍。黑衣人忽然覺得腳下的泥土一動,他隨即縱身,已站在了邊上的一株枯樹的樹枝上,這時他看到,他剛才所站的地裡,冒出了一個光頭,接著是肩膀,接著是一條手臂,在地上一撐,一個人已全部鑽出土中,然後對著樹上的黑衣人露出一個略感疼痛的羞怯笑容,道:「你好。」黑衣人鼓了兩下掌,道:「不愧是缽闡布的得意弟子,磨離羆子果然如你所說,不是你的對手。」莽羅藺真又是那樣羞怯地笑了笑,道:「我的力氣的確不如磨離羆子大,所以他把我打進了地裡,不過我的雙劍脫手而出,刺入他的雙眼,又在他劇痛無法運功時,震碎了他的五臟六腑,沒想到他仍有餘力砸斷了我的一條左臂……還是土裡安全啊,滾木雷石砸不到,火也燒不到……」黑衣人再次鼓掌,道:「聰明。你打磨離羆子那一掌,用的是『摧伏諸魔印』吧?」莽羅藺真臉上的笑容瞬間隱去,厲聲問:「你究竟是什麼人?」樹上的黑衣人仰天大笑,摘了面上的白紗,道:「大唐進士,李劍南!或者,你也可以認為我是貝吉多傑。」莽羅藺真倒退了一步,吃吃道:「貝吉多傑——李劍南——你……」李劍南道:「我之所以先偷偷進來,就是怕你這狡詐的小和尚沒死,果然。這一段時間看你用兵打仗,讓我吃驚不小,如果留著你,將來必成氣候。」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