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馬戍涼州 第十一章 第二節
    穆赤鑽到床底,在箱子裡翻出已經幾年沒動過的佩劍和盔甲,出來時已一身是汗,在穿盔甲時,穆赤發現,無論如何,他腰腹的贅肉都無法塞進狹窄的日落紅雲甲內了,他只能就這麼竄了出去,馬和兵刃已經有內府的管家幫他備好了,他有些陌生地看了看自己的坐騎雪花銀鬃馬,自從去年秋天騎著它去城外打過一次獵,已經好久沒見過它了,怎麼這傢伙現在變得比自己都肥?穆赤已沒時間去罵養馬的兵,接過水火囚龍棒,翻身上馬,忽聽得亂成一鍋粥的街上有漢人高喊:「城門已經失守,大家快逃啊!」這時張議潮慌慌張張奔進來,對穆赤道:「大人,沙州城內不知混入了多少敵軍細作,我們很多兵在僻巷和街道上被殺,現在軍心混亂、無法集結!末將好不容易點齊了自己的部分軍隊過來保護大人!」穆赤轉了轉眼珠道:「傳令下去,收拾細軟,把所有城內的兵都召集來,先跟我從後城退出,尋機反攻!」

    李劍南對張淮深道:「城內的這些漢人一喊,先讓沙州城亂了,我們架雲梯攻城時,城上的吐蕃兵連弓箭都沒準備好,而我們的義軍登上城頭後,很多吐蕃兵又不戰而逃……我們現在攻克了東城門,可以到西城門去等穆赤了。」張淮深道:「等穆赤的軍隊都撤到城外後,我們再練練守城。」穆赤發現張議潮身後的士兵帶的不是金銀細軟,而是一大堆攻城用的雲梯、臨車、沖車、憤轀、修櫓和拋石機等物,穆赤莫名其妙,問道:「帶這些物件做什麼用?」張議潮正色道:「當然是攻城用啊,大人現在雖然棄城,但回頭肯定要攻城的,這些物件都必不可少。」穆赤無暇細想,道:「張將軍果然忠心耿耿深謀遠慮,是用得著!快,我們先出城盤整一下隊伍!」

    李劍南和張淮深站在西城門城牆上,道:「『索家三奇』所造攻城器械,推陳出新,果然不錯。」

    張淮深道:「這三個叔叔的確在這些方面有過人之能,他們自己終於可以看看自己的心血在實際的攻防戰中是否如設想那樣有效。」李劍南道:「現在看來最好用的是兩種器械,一個是雙層雲梯,這樣一架梯子兩排士兵並排爬上來,不但能互相照應,還增加了同一時間攻進城牆的人數;另外一種就是臨車上懸吊的箭屋被他們改得十分狹長,增加了裡面可容納的箭手,木箭屋外又包了一層薄鐵皮,能防守城方的火箭,用來居高臨下觀察守城方動靜和殺傷守城將士為己方的攻城兵打開缺口,再好用不過了……」張淮深笑道:「不知那三位叔叔自己是否已造出了『盾』來防自己的劍南道:「還好啊,不管『矛』、『盾』都是供我們用的,不然要頭痛嘍。守城我看也練差不多了,你不是說還有個驚喜要給大家看麼?」

    張淮深神秘一笑,道:「不急,安叔叔和閻叔叔還要帶兩千義軍出城演練一下陣法呢。」

    穆赤略略有些放心了。

    他一邊看攻城一邊指著城上對張議潮道:「我當是什麼軍隊呢,原來是鄉民聚眾鬧事,就憑這些烏合之眾,又怎抵擋得了咱們『索家三奇』的攻城利器,白白嚇了我一跳。一會兒我都可以回府睡個回頭覺了。」張議潮陪笑道:「是是,大人所言極是,這些傢伙撐不了多久。」二人正聊著,陡見西城門大開,一大隊盔明甲亮的士卒齊刷刷地過了護城河,二龍出水陣列開。李劍南道:「沙州沒什麼大將,單挑就不必了,直接列陣群毆。」張淮深看著井然有序列陣攻擊的義軍,道:「『雁形』陣變『鶴翼』陣攻擊威力不錯,不過我軍人數似乎不夠,難以發揮此陣合圍敵軍而殲滅的效用。」李劍南點頭道:「你陣法也學得不錯。不過我們只是演練陣勢,並不和沙州的吐蕃軍真刀真槍,留著他們給你用。」

    穆赤駭然對張議潮道:「哪裡來的裝備這麼齊整的部隊??」張議潮道:「可能是那些起義的鄉民剛才搶了我們的武備庫吧……」吐蕃軍被對方變化多端的陣勢衝擊得一陣大亂,正欲收束成圓陣抵抗時,對方忽然收縮、編隊,如出城時一樣整齊地退了回去。穆赤帶住馬,喘息未定,道:「這哪裡是鄉民,訓練有素、進退自如,比我的沙州兵練得都精!!」吐蕃兵將見對手退卻,一時士氣大振,呼喝著提馬追到城門邊,卻聽裡面爆竿齊鳴、覺得腳下大地震顫,城門內,驀然衝出一大群黃牛,個個角上綁著兩把尖刀、身上捆著削尖的木橛,尾巴上燃著硫磺,瘋了般見人就頂,眾吐蕃兵大亂,互相踩踏,死傷狼藉,四散潰逃。穆赤眼睜睜看著一幫畜牲屠殺自己的軍隊,張議潮一拱手,道:「大人如果還不逃命,也難免做牛下之鬼,末將要回城慶功了,先走一步。」穆赤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指著張議潮道:「你——你——難道是你——」張議潮道:「正是我。我與大人相交一場,大人待張某不薄,今次起兵,我也不殺你,你逃命去吧!」穆赤怒喝一聲,手中水火囚龍棒捲起一陣勁風掃向右側的張議潮,穆赤力用盡,險些將自己閃落馬下,呆呆望著手中的小半截水火囚龍棒,又看看馬下的大半截水火囚龍棒。張議潮「有」劍入鞘,道:「還不走?」穆赤恨恨扔掉手中剩下的半截水火囚龍棒,調轉馬頭,疾馳而去。

    李劍南和張淮深都看得十分興奮,李劍南道:「這回我算知道當年齊將田單大破燕軍的『火牛陣』的威力了。」張淮深道:「我在大雪山附近小規模演練過這陣法,這些牛都是我雇牧人養的,是家牛和野牛雜交而成,平時不用來耕地,散放著,所以攻擊力十足。」李劍南道:「攻城、守城、陣形變化、你的牛陣都試了個遍,這四散奔逃的沙州吐蕃兵就成了替我們到各地揚威立萬的使者,今日之戰,善莫大焉啊!」張淮深認真地道:「現在,我更要感謝李叔叔當初對我的了!」

    沙州城幾天來歡天喜地的氣氛還未完全散盡,一則探馬的奏報已令張議潮愁上眉頭。

    李劍南在張議潮的客廳內看罷奏報,點頭道:「論恐熱得力干將莽羅急藏率兵二萬人攻略西部邊境之地,被尚婢婢派遣部將拓跋懷光大破於南谷,尚婢婢就勢派拓跋懷光向沙州方向進軍……大哥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張議潮歎道:「尚婢婢那個『任河湟人民起義歸唐不加干涉』的空口約定當然做不得數,這拓跋懷光的一萬多人馬我也尚能應付,我擔心的是接踵而至的其他尚婢婢五虎大將,比如尚延心,沙州孤城如被困,難免重蹈當年失陷之覆轍……如容我個一年半載,打下肅州、甘州,互為依托,就可與之抗衡了……」李劍南沉思良久,道:「當年在法門寺,杜叔叔為大哥謀劃大計時曾說過:如果能讓吐蕃國先動盪起來,唐軍在外圍打原州、樂州、泰州及石門、蕭關等地策應,則瓜、肅、甘三州收復亦不難,難就難在,是否能一舉收復吐蕃重兵駐守的河西重鎮涼州……」張議潮道:「不錯,杜大人高瞻遠矚,其實他對吐蕃形勢早已瞭然於胸,現在,可能真是用到的時候了……」李劍南站起,踱了兩步,道:「鳳翔節度使現在已換成崔度,此人畢竟與我有舊,我願意去試試,看能不能說動他出兵吐蕃,攻打原州、樂州、泰州及石門、蕭關等地,圍魏救趙,讓尚婢婢自顧不暇,沙州之圍自解,而大哥也可藉機收了瓜、肅、甘三州!」張議潮擊掌道:「兄弟說得好!只是又要有勞兄弟你千里奔波,行難為之事,愚兄心裡實在實在過意不去啊!」李劍南握住張議潮手,也動情道:「大哥這麼說就是見外了,您放著安穩的州將不當,領著沙州百姓起義,還不是為了大唐!」二人相視一笑,心中各自激情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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