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書商 網友上傳章節 驟雨Ⅱ
    凌蒙初去了不多時,果然帶回來一小捆乾柴,道:「不知多少年前的物事了,抖了我一身灰。」邊說邊攏起柴堆,點著了火。

    這垛柴年深日久,早已朽的透了,雖然點著,卻總無多少火焰,只微有暖意罷了。幾個男子推讓著讓若茗臨火取暖,若茗便將天錫那件濕衣拿著烘烤,展眼望見端卿的衣服也有水跡,忙道:「豆丁,你去服侍端卿哥哥把濕衣服也換下來烤一烤。」豆丁應聲而起,端卿不好意思,到底自己去背人處換了,遞與豆丁。

    火漸漸旺起來,幾人身上慢慢都有了暖意,凌、婁二人未將濕衣換下,不多時就看見淡淡的霧氣從身上騰起,婁雲鶴笑道:「濕衣向火,居然能造出騰雲駕霧的感覺,倒讓我飄飄欲仙起來。」

    說的眾人都笑了,天錫藉機問道:「二位一在烏程一在松江,怎麼又湊到一處來蘇州了呢?」

    凌蒙初看了看婁雲鶴,思忖了一會兒才道:「我們是去常州訪一個人。」

    「可以問問是什麼人嗎?」

    凌蒙初又看了看婁雲鶴,卻不答言,婁雲鶴沉吟半日方道:「也不是什麼瞞人的事。我們聽說湯文若先生近日要到常州去,我素來仰慕文若先生,只恨無緣一見,所以這次便攀扯上二哥陪我一同前去,希望能見到老先生一面。」

    若茗眼睛一亮,即刻想起先前所說的刊印《牡丹亭》一事,忍不住問道:「湯老先生幾時到常州?」

    婁雲鶴瞟了她一眼。道:「我也不清楚,道聽途說,只知道他是應朋友之約到那邊遊玩,順帶講學,具體什麼日子。卻說不上來。」

    「那你們計劃什麼時候趕到呢?」

    婁雲鶴笑了笑:「總是越早越好。我們動身早,路上邊走邊玩,最多再有七八天也該到了,然後就守株待兔,靜等他老人家現身。」

    端卿猜到若茗的打算,低聲道:「如果咱們一切順利地話,再有八九天也能完事,到時候你想去。我就陪你再走一趟。」

    天錫興沖沖道:「真是太好了,再想不到能在家見到湯老先生!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凌兄、婁弟,你們說的要緊事就是這個吧?其實根本沒問題,不過一兩天內就能趕到無錫,到時候在我家盤桓幾天,領略下當地的風土人情,然後我們再一道去常州,豈不是更好?」

    婁雲鶴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柴堆辟里啪啦響了幾聲。映著忽紅忽黃的火焰,若茗越發覺得眼前這個姓婁地男子十分眼熟,只是不知在何處見過?婁雲鶴覺察到她偷眼打量自己,衝她微微一笑。若茗慌忙低了頭。天錫等了半天不見他們答話,忍不住又道:「怎麼不吭聲?究竟我說的這個主意好還是不好呢?」

    凌蒙初又看了婁雲鶴一眼,道:「算了,多承你一片美意,只是我們兄弟還有些私事要辦,還是在常州會齊吧。」

    端卿瞧他的模樣,竟是看婁雲鶴的意思行事,忍不住多看了婁雲鶴幾眼。(電腦閱讀

    ))頓時也覺得眼熟起來,彷彿曾在哪裡見過似的。

    天錫一團高興,誰想屢屢被拂,悶悶不樂地撥弄著灰燼,一言不發起來。

    一時間廟內氣氛尷尬異常,端卿看不過。勉強尋了個話題道:「二位家鄉不在一處。敢是結拜的異姓兄弟?真是難得。」

    婁雲鶴對這個話題比較有興致,笑道:「這也叫緣分。二哥,我是在蘇州頭一回見到你吧?說來也巧,一兩句話就能如此投機,於是結拜了兄弟。」

    凌蒙初淡淡道:「緣分都是天定,即便不是那次巧遇,如果有了做兄弟的緣分,早晚還是要碰在一處的。」

    天錫悶悶道:「你們就好了,一見面就言語投機,結成了兄弟,為何咱們相見卻如此不順,連著邀你們幾次都不肯賞光?」

    婁雲鶴笑道:「余兄真是執著。這樣,你把地址告訴我們,我們到了無錫一定登門拜訪,如何?」「好呀,」一句話說地天錫又歡喜起來,「早些答應了不就完了?害我白悶了半天。」又道,「可惜馮兄不在,不然介紹他和你們認識,肯定高興。」

    「哪個馮兄?」

    「吳下三馮之一,長洲馮夢龍啊!我們才與他在蘇州分手,可惜沒有早些遇見你們,我想你們肯定談得來的……Www,16K。」

    凌蒙初聽見這個名字,臉色微微一變,並未搭茬,婁雲鶴道:「哦,此人我多次聽人說起過,極是有才學,是不是最近出了一部話本叫做《喻世明言》的?」

    「哎呀,你也知道這個?」天錫興高采烈道,「實跟你們說吧,馮兄這部書,正是眼前這位葉兄和林小姐兩家聯手刊刻的呢!」

    凌蒙初聞言飛快地瞟了二人一眼,朗聲道:「原來二位是書坊行裡的,失敬了!《喻世明言》現在哪些地方發售?我一直無緣瞧上一瞧。」

    若茗見他兩個都聽過自己書坊出的書,心內十分欣慰,忙起身取出一本,雙手捧著遞給凌蒙初,道:「我隨身帶著一本,凌兄若不嫌棄,就贈給你吧!」

    凌蒙初連聲道謝,顧不得客套,就著火光立刻翻看起來,但見他翻頁速度極快,不多會兒功夫就已經看了小半本,面上表情陰晴不定。

    婁雲鶴笑嘻嘻道:「林姑娘,為何給我二哥卻不給我?佛法說眾生平等,你且給我說說這是什麼道理?」

    若茗臉上一紅,輕聲道:「我只帶了這一本……」

    端卿忙道:「我也帶的有,我的給你吧。」慌忙取出來遞給他。

    之後兩人都埋首書間不再說話,又過了頓飯功夫,凌蒙初輕歎一口氣,慢慢合上書,道:「果然是好書。」話雖如此說,表情卻極為複雜,又像是羨慕,又像是歡喜,又像是不甘。

    婁雲鶴聞聲抬頭,道:「的確不錯,二哥,我早說咱們在蘇州時應當去會會馮先生。」

    凌蒙初笑了笑,重又翻開書,道:「內中我最喜歡恰好是一頭一尾,《蔣興哥重會珍珠衫》和《沈小霞相會出師表》,一則風流纏綿,一則豪氣干雲,非胸中有大丘壑者斷不能為此。」

    若茗笑道:「先生最得意的也是《珍珠衫》一篇呢。這書共有三部,現今第二部正在我家雕版,第三部擬了回目還未動筆,如果凌兄喜歡,等第二部出來我一定遣人送給你們。」

    凌蒙初道:「那倒不必,這樣好書,不久定會傳播四海,我在別處應該也能買到。」

    婁雲鶴翻到最後一卷,粗粗看了幾眼,道:「二哥,你偏是喜歡這種先做淒苦之音,後又沉冤昭雪地文章。」

    凌蒙初笑了笑道:「也不盡然。我是讚賞沈青霞的錚錚傲骨,慶幸沈小霞有聞淑女這樣的賢妻,並且文中權臣誤國這段,也讓我想起時下朝廷積弊,未免發些感慨。」

    天錫忙道:「如今太子登基,重新起用東林黨人,正是百廢待興,大幹一場的好時候,凌兄不必感慨,以兄台地高才,必定是朝廷的棟樑!」

    凌蒙初苦笑道:「未必吧。」

    婁雲鶴像是不願他提起此事,忙道:「二哥,你既讚賞這書,不如就請葉兄他們代為引薦,見見馮夢龍可好?」

    「再說吧。」凌蒙初合上書,低聲道,「有此珠玉在前,我真是躊躇起來,不知該如何下筆了。」

    端卿聽見這話,不由疑惑起來,難道他也要寫書嗎?欲待細問,又因是初相識,不好多說,只得暫且記下。

    那一小垛乾柴看看就要燒光,忽聽簷下的車伕叫道:「幾位老爺,雨停了,要不要走啊?」

    幾人忙起身到門口看了看,果然雨已經全停,只是地上都是泥濘,看來十分難走。凌蒙初道:「三弟,咱們又不著急,還是再等一會兒,地上乾透些再走不遲。」

    天錫道:「前面就是望亭鎮了,咱們緊著趕一陣子路,到鎮上休息卻不是更好?這樣吧,反正也不遠,我們兩個人共騎一匹馬,湊活著先走吧。」

    端卿也覺此地甚為荒涼,生恐到夜裡衣食全無,苦了若茗,也道:「此處太過荒涼,還是早些走,趕到鎮上投個客棧比較穩妥。」

    凌蒙初笑道:「你們先走吧,我們兩個不妨事,出門出的慣了,多大的雨沒淋過?況且我們步行,一起走難免拖累你們,林小姐剛受了涼,你們還是帶她先去鎮上歇著吧,免得生起病來,不是鬧著玩的。」

    婁雲鶴也道:「對,我們都是積年的旅人了,這點雨還對付得了,隨身也有乾糧,餓不著。你們先走吧,我們等地上乾透了再說。」

    幾人又推讓一番,到底若茗幾個還是先走了,臨行時依依惜別,天錫更是將住址說了無數遍,生怕凌蒙初記不住,走出老遠還在喊著:「凌兄一定要去呀,我在家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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