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弦 正文 第六章 賭注,棋子(1-2)
    隴本次山即時爽快地大筆簽下合約,她的目的至此終於達成。

    但他眼內愈來愈濃的暗示卻似在宣告,這才是夜色的開始,遠遠未到最後,她心內清楚,如果不能及時以一種不得罪人的方式打消他對她的念頭,緊繼而來就會是他對她的邀約。

    如若等到他開了口,也許,她就再也無法回頭。

    因為這個遊戲是她起的頭,是她撩撥在先,所以斷不能拒絕在後,否則這份賣弄色相才簽下的合同,即便能如期實施也會遭遇困難重重。

    溫暖笑顏不改地又敬隴本次山幾杯,然後把鶯鶯燕燕召回陪侍他左右。

    化淡了曖昧氣氛之後,眼風掠見一直粘膩著占南弦的喜喜終於離座出去唱歌,她懶懶站起,移步到他身邊,坐下,微微仰首,舒適地枕在他橫擱於沙發的長臂上,假裝完全沒看見隴本臉上一閃即逝的驚異。

    占南弦側過頭來,從她踏進這間豪華包廂起,終於再度正眼看她。

    他的眸色很暗很深,深不見底得讓她心裡有一絲怯然。

    她用了一些他意料之外的手段,以最快速度完成了也許並不是他預期內她今晚的工作,她不知道這是否會讓他滿意,他本意並沒有要求她這樣做,她原也可不必如此,但她就是這樣做了,因今夜她少見地沒有心情保持笑容。

    在來之前她已有一絲厭悶,而要等這種場合結束毋如像要等到天荒地老,她只想盡快把事情解決讓他再沒有留她的餘地,然後便可窺空離去。

    抽過桌上面紙,她一點一點地擦拭沾染在他唇沿的胭脂,在旁人眼內她的動作那樣自然而親暱,彷彿從前就曾做過一千一百次,幾位小姐悄悄交換了一個眼神,異常聰明地沒有人再過來坐在他身邊,都假裝沒有注意到,只一味哄掇著隴本次山喝酒。

    占南弦一動不動,自始至終表情絲毫無變,就那樣淡冷無比地看著她,眸色在霓虹燈影下忽深忽淺,什麼話也不說。

    溫暖的心開始慢慢下沉,又似往上飄浮,懸到了喉嚨上頭。

    她知道,坐在對面狀似漫不經心的隴本次山其實和她自己一樣,都在等,就等占南弦一句話或一個動作,等他是默認她為他的人,還是會輕描淡寫地把她推出去,成全隴本次山的心願。

    在與隴本次山開賭之前,她已經先押了這一注。

    她押不管自己如何放肆,占南弦也不會把她送給別的男人。

    但此刻,她不那麼確定了。

    他冷然無情的眼眸猶如在說,他沒興趣為她收拾爛攤子,她喜歡玩火就等著自焚。

    溫暖在心裡默數,三,二——在她想起身的剎那占南弦掣住了她的肩,將她摟定在原位,終於開口,卻不是對她說,「鶯鶯,點一支歌。」

    「點什麼?」

    的目光從始至終鎖定她,「唱給我聽。」

    剎時間溫暖只覺得內心煩鬱得無法透氣。

    這是他開出的條件,她要他救場就得按他的說話去做,而此時此刻她別無選擇,只除非她能夠離開他身側,否則她不會有拂袖而去不管不顧的機會,雖然此時的她沒有丁點心情玩這種遊戲,可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淡薄外表下隱然的殘忍一旦觸發會變得如何強悍,為達目的他會不惜毀滅。

    深呼吸調息,她在只自己才知的無能為力中展顏微笑,人生有什麼事一定要堅持呢?她投降,她馴順,既然他要聽,她唱,什麼都唱。

    「我沒帶眼鏡,看不見屏幕。」她想起身。

    禁錮她在臂裡紋絲不能動,他垂眼看向她的蕾絲領口,「你沒聽清楚?我說的是唱給我聽。」

    什麼也沒顯露,卻對她這樣若即若離,占南弦對她的態度讓一旁的隴本次山愈加狐疑,也愈加謹慎,他無法清晰感知,這個美麗的女子對占南弦而言到底如同那幾位艷女一樣可供褻玩,還是有別於其他人,他不能確定占南弦把她召來是為了招待他這個客人,還是為了陪伴他本人。

    由此,這種情況下他再也不會貿然行事,合約執不執行不重要,重要的是,正如占南弦開了比翠絲堡的酒給足他面子,他也斷不想輕易犯下可能得罪占南弦的錯誤。

    隴本次山對溫暖而言已回歸安全,反而,現在對她構成危險的偏偏是她原以為最安全的人,所謂世事如棋,大概便是如此,總在剎那間,已經顛倒變幻。

    熟悉到靈魂的旋律在包廂內響起,占南弦只吐出一個字。

    「唱。」

    如果她不,他會當場撕碎她的上衣把她扔給隴本次山,他的眼神已經明白表示,他所警告她的,若她不從他一定做得出。

    下午時分他以她為餌在薄一心面前演一場用意不明的戲,於是她也就和他拉出四位小姐的距離,並成功地以另一個男人激起他的脾氣,明明已經如願,卻為何內心比來時更愴然悲楚,她到底在幹著什麼?這樣的攻與守除了表明自己的不成熟外還有別的意義麼?

    溫暖合上眼,回憶SieadO#39;oor那雙純潔綠眸,想不明白到底是在什麼樣的情緒下,那個唱歌的女子會把自己剃成了光頭,沒有麥克風,她在他肩沿輕輕唱起。

    lt;FOTfae=楷體_GB232gt;自從你帶走你的愛,

    已經十五天又七小時。

    我每夜茫然遊走,

    沉睡裡漫無白晝,

    你離開已經十五天又七小時。

    我擺弄我所能做的一切,

    從你離開的那一刻起,

    我明白了我喜歡的人究竟是誰。

    花式餐廳中的宴會,

    我的唇角無法言語,我無法言語。

    沒有,沒有什麼可以帶走我的悲傷,

    因為,沒有什麼可以和你相比。

    你無以倫比。lt;/FOTgt;

    ……

    她已很多年沒有再唱過歌,卻熟知這首歌詞如同每日默誦,它如此死死刻在她的腦海,也許此生再揮之不去,唱完她低低垂首,希望長髮可以遮去臉上所有不宜在此時出現的情緒。

    「我想去一下化妝間。」她輕聲道。

    良久,他終於鬆開了手。

    她走出門外,一步不停走出會所,上車風馳電掣而去。

    第六章賭注,棋子()

    去到籐末會所,溫暖找出車上備著的脂粉化上淡妝,把長髮放下,翻到一副亮閃的耳環戴上,原本這些場合用不到她,公關部有手腕一流出類拔萃的美女群,負責占南弦正式或非正式場合的公共交際,但既然這次占老闆點名要溫小姐客串,還是盡心盡責吧。

    她看看觀後鏡裡的自己,效果似乎還不錯,如果身上這套紐子扣到鎖(手機的荷領蕾絲襯衫配西裙換成性感暴露一點的晚裝,估計就更完美了。

    查看電子記事本,原來客人是上次高訪去日本拜訪的那位,把資料默記在心,在門口報上佔南弦的名字後服務生把她帶到一間包廂外。

    她吩咐,「找四位和占總熟悉的小姐來。」

    侍者應聲而去。

    吸一口氣,手握上門把,她輕輕把門打開,朝裡面同時轉過頭來的兩人嫣然一笑,「隴本先生,占總。」

    三十開外算得英俊的隴本次山直勾勾看著迎面進來的美人,柔如絲綢的黑髮隨著她的步履在鬢邊輕輕飄拂,只這一眼已讓人覺得風情淡雅無限,更別說那天然柳眉下一雙清晨剪水似出世的瞳,幾乎動人心魄。

    那樣的清雅原應被珍藏在玫瑰園裡白裙飄飄,她卻著一身剪裁精緻又不失流行風尚的紀梵希套裝,把自己滴水不漏地裝扮成高尚的職業女性,然而顧盼間卻又全無半點高階女子的凌厲傲氣,眉端唇際只流動著閒適與安然,尤是那身時尚裝扮反而將她襯映得更為高貴典雅。

    從她伸過來最細微的纖玉指尖都彷彿在說,這份嫻靜淡定的氣質似與生俱來,根本不應在這種燈紅酒暗的場合出現,但那合身衣物勾勒出的最適合接吻的窈窕身段,卻玲瓏柔軟得引人遐想聯翩,襯上她乍然盛開的笑顏和輕盈嗓音,短短一個照面,已經騷動了隴本次山的心。

    他毫不猶豫握上她的手,「這位小姐是——」

    坐在八人座昂貴青皮沙發裡的占南弦彎起了唇角,西裝外套搭在一旁,白襯衣領扣已解,領帶也已扯散,男人彷彿永遠在這種慵懶的時候最為性感,半仰著與他姿態一致懶洋洋的眸光,迎上她之後便沒再移開,「我的私人秘書,溫暖。」

    門聲又響,四位貌美如花堆滿笑容的小姐齊齊湧了進來,「老闆們好,我是鶯鶯,這是燕燕、歡歡和喜喜。」

    一時房內嬌聲四起,熱鬧無比。

    避開占南弦微微錯愕後再投過來已經變得淡冷的眸光,溫暖垂眼掩去唇邊如他慣常那樣的淺薄彎度。他要她來,食君之祿她焉能不從?只是,諾大的包廂只她一人作陪未免太過單調無聊。

    四艷迅速走到兩位俊男身邊坐下,半露的聳立酥胸有意無意蹭著他們的臂膀,鶯鶯首先拿起桌上的酒瓶,禁不住驚呼,「哇,占總你點的是比翠絲堡七八年份的紅酒?!」

    溫暖乘機道,「那你們還不好好敬一下兩位大老闆?」

    燕燕撒嬌,「敬哪如喂的好?歡歡你說是不是?」

    歡歡媚眼如絲,把整個身子貼進佔南弦懷裡,「既然燕燕說喂的好,喜喜我們來給占總試一試?」

    占南弦臉上再度掛起懶散淺笑,也不推搪,一手一個環抱著歡歡和喜喜,掌心在她們裸露的腰肢上流連,就著喜喜遞到唇邊的水晶杯子將酒飲盡,引得鶯鶯拍手叫好,燕燕如法炮製也餵了隴本次山一杯。

    「再來,再來。」溫暖滿懷興致地推波助瀾,「是美女的就給兩位老闆都敬三杯。」

    歡歡嗲聲道,「只怕老闆們不肯賞臉。」

    溫暖手一揮,「怕什麼?如果他們不肯賞臉,你們就反過去賞他們臉。」

    眾皆大笑,一時觥籌交錯,杯盞輕聆。

    嘻嘻哈哈酒過幾巡後艷女們開始走動,燕燕幫隴本次山點了根煙,歡歡起身去唱歌,喜喜按鈴叫人再送酒來。瞄見被佔南弦隨手扔在一旁的合同,溫暖斟滿杯子,柔若無骨地望向對面,「隴本先生,我敬你一杯?」

    隴本次山定定盯著她的眼睛,彷彿在確定她是什麼意思,頃刻後他鬆開臂彎裡的鶯鶯,露出迷人笑容,「才一杯?我還以為溫小姐至少會敬我三杯。」

    「既然隴本先生吩咐,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她笑答,眼也不眨,連續三杯傾喉而下。

    眾女高聲叫好,機靈的鶯鶯道,「來來來,我給隴本先生滿上。」

    眼內興味盎然的隴本次山也將三杯酒逐一飲盡。

    在他們嬉笑戲鬧時占南弦始終置若罔聞,彷彿與他全不相關,只專心地將纖長無暇的指掌探入喜喜的上襟,喜喜則將酒小口地含在嘴裡碾轉哺進他的唇舌,兩人一同沉醉在溫柔鄉。

    在座無不見慣風月,自然對這一幕視若無睹,看見鶯鶯離座去與歡歡合唱,溫暖起身走過去幫隴本次山斟酒,彎腰之際髮絲如水瀉頰,下一瞬陡地被他捉住手腕,她在暈旋中跌入他的臂彎。

    隴本次山狹長的鷹眼內飄起邪意,「不如我也喂喂溫小姐?」說著便端起酒杯打算飲進嘴裡。

    躺在他的手臂裡一動不動,溫暖靜靜看著他,這燈紅酒綠俊男綺女真的會教人紙醉金迷麼?卻為何此刻她內心這般平靜,如晴日無風的海洋,又似世間一切全然寂滅,早十年前已生無可戀。

    隴本次山怔住,不明白懷中這位上一刻還著意接近他的女子,為何眨眼之間一雙清眸變得無邊悲涼,像藏了幾生幾世的傷心,讓人不忍凝視,他下意識調開視線,卻在抬首時接上佔南弦似笑非笑的暗沉眸光。

    一絲不對勁的直覺鑽入隴本次山疊成一團的思緒,而在他迷惑的瞬間溫暖已不著痕跡地脫身,取過他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占南弦淡寒的眸光從她臉上掃過,繼而被懷中美人的細語呢噥逗得淺笑低首。

    彷彿沒有接收到他似有似無的警告,她坐回原座,依然帶笑道,「隴本先生,不如我們來行酒令?」

    隴本次山無法多加思索那絲隱約的警戒意識到底是什麼,但即使如此,生意人的精明亦並未消失,「溫小姐想拿什麼做綵頭?」

    溫暖微微一笑,「如果我輸了,我來喂隴本先生喝酒如何?」

    二十五年間吻過的男人雖然不多,但也不過是個吻而已,她不在乎多不多這一個,起碼他長得並不讓她討厭,她一直喜歡欣賞帥、好看、俊俏、柔美、凌厲、陽剛諸如此類的男人,坦而言之,她喜歡美麗男色。

    「如果我輸了呢?是不是就要馬上、現在簽下占總帶來的合同?」要知道這份合同占南弦只是帶來給他過目,打算明天再與他磋商,今晚純只是碰個面消遣一下而已,他甚至還不算很清楚淺宇開出的條件。

    「對,你與我,輸與贏,各百分之五十的幾率,公平無比。賭不賭?」

    隴本次山笑了,「溫暖小姐,你在激將法嗎?」

    暖大搖其頭,一本正經地道,「我使的是美人計。」

    隴本次山哈哈大笑,「好一個美人計,好!我就和你賭這一把。」

    「隴本先生果然有氣魄!」她大加讚賞。

    心內卻微唏,這就是男人的天性嗎?明知她是在激將,他也按捺不下想在她面前逞英雄。

    其實男人和女人並無兩樣,都是越漂亮就越自傲,也越喜歡孔雀開屏。

    即使他自己也知道事後必然會覺得,這種給她留一個好印象的做法其實完全沒必要,但在這種氣氛下,在面對著她的這一刻,英雄主義作祟使他堪不破那道男性心魔,渴望俘獲身為女人的她的景仰。

    兩人一同打開骰盅,隴本次山的是三三五,溫暖是四六二。

    一點之差,很僥倖地,她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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