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 皇家有女未長成 第七章 猜忌(上)
    多年之後,易江城依舊對自己當時的愚蠢不能釋懷為什麼要告訴姐姐父親的死訊呢?如果自己沒有說……

    人生沒有那麼多如果。

    易江垣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百依和千順跪坐在床邊,易江城已經回府了家裡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再說,外臣斷斷沒有理由留在內宮中過夜的道理,如果留在這裡,難免會再生出一場風雨,而此刻的姐姐,再經不得一點兒折磨了。

    他低估了女人的堅韌程度。如果說之前,孩子帶來的虛幻的安全感讓易江垣心安理得地陷入空濛的天真,那麼,回憶起慕皇后的死,得知父親的死,讓她不得不再度清醒地冷酷起來人的生命如此脆弱,既抗不過天災,也鬥不過人禍,想要活下去,只能依靠十足的小心和小小的幸運。

    她不想從床上起來——驚醒了百依和千順,少不得要鬧一場,而夜如此寧謐,鳳儀宮裡有點風吹草動,難免會被有心人聽去。把臉轉向另一側,閉上眼睛,她極力讓自己入睡,卻是徒勞無功,她睡不著。

    叫她怎麼睡得著呢?是自己害死的父親啊……

    她早該想到,皇上會除掉父親,以絕後患。可笑在皇上說要派御醫給父親瞧病的時候,自己還忙不迭地跪下謝恩來著。

    易江垣緊緊地咬著嘴唇,眼淚無聲地滑落。可笑,哭了這麼多年,竟還有眼淚可流。

    這一次,易江垣冤枉了易元真。老洛陽侯真的不是他弄死的,老洛陽侯年輕的時候征戰四方,操勞過度,身體早就垮掉了,拖了這麼些年,已是強弩之末,風中殘燭,何必費心去對付他呢?

    之後的日子裡,易江垣都很平靜,平靜得讓百依和千順恐懼,娘娘怎麼回事,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的。易江城過幾天就入宮來看她,看到的景象都是讓他又喜又憂,喜的是姐姐看上去很好,憂的是易江垣絕口不提父親過世的事,竟是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他暗暗詢問了鳳儀宮裡好幾個宮女,都說娘娘最近心情很平和,也有了隱隱的不安。

    雖然易江城一向不把富貴榮華放在心上,也不喜歡去接觸富貴榮華背後的齷齪,可是,生於顯赫世家,對人心裡的黑暗,易江城所見所聞,絕非一二。姐姐這樣子平和,恐怕是別有隱情呢。只是這隱情到底是什麼呢?

    易江城略想了想,就決定忘掉這件事姐姐沒有告訴自己,那麼這就是一件我插不上手的事兒,我若貿然介入,只怕是越幫越忙。最近自己入宮的次數也太多了些,連珊珊都好奇原因了,我還是少來為妙。

    他不知道的是,他已經插手了。

    李明輝聽著自己安插在鳳儀宮裡的內線的密報,臉上的肥肉激動地微微顫抖還以為沒有機會了呢。看來此事依然大有可為啊。就從貴妃娘娘對皇上的猜忌開始吧……

    不過,我還得感謝洛陽侯啊。易江垣把自己的地盤佈置得滴水不漏,自己安插在她身邊的人,跟了她這些年了,也還是個三等的丫頭,連她的身都近不了,根本得不到什麼有力的消息,若不是易江城找人問三問四,我怎麼會得到這麼有價值的情報?

    想到這裡,李明輝笑起來娘娘啊,你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百依躺在床上,臉紅得像火燒雲,千順埋怨不已「早不病晚不病,你怎麼在這個當口病了,真是……」

    「你還是去娘娘那裡候著吧,你我都不在眼前,成何體統。再說了,我病了自然有人伺候,你在這裡也沒用。」

    千順啐了她一口「做夢吧你,你是什麼人啊,我憑什麼伺候你?我不過是想找個安靜的屋子坐一會子歇歇,御醫來了我就走。」

    不多時,御醫來了,千順方才離開。易江垣見她來了,關切地問「百依怎樣了?趙太醫說什麼?」

    「不是趙太醫,是王太醫,他說百依是憂心過度,靜養兩天便好了。」

    「一向是趙太醫來我們這裡的啊,怎麼變成王太醫了?」易江垣狠狠地掐著自己的手,臉上卻是雲淡風輕。

    「不知道呢,我去問下。」

    過了一會兒,千順回來稟報,趙太醫已經回鄉了。

    「回鄉?回鄉做什麼?」

    千順想起王太醫的原話「趙太醫沒救活老洛陽侯怕皇上生氣就請辭了」,這怎麼能和娘娘講,她尷尬地笑笑「老了嘛,老了就想回家歇著,享清福。」

    易江垣附和著她不知所謂的笑容,一起笑了起來,掌心上的指甲印越掐越深,深到不覺得痛。

    李明輝看著香爐裡的寥寥青煙麗嬪說這是上好的熏香,我怎麼一點兒特別也覺不出來呢?難道是雲嬪的香爐不夠好?如今靜妃也沒了,想討個好香爐,也只能找貴妃娘娘了呢。再說了,再過兩個月,貴妃娘娘就要生了,不趕在孩子出生之前鬧起來,這局做了也沒意思,我得在火上澆一瓢油哇。

    已經沒了爹,若是再沒了弟弟,不知貴妃娘娘忍不忍得住呢?李明輝越想越開心,立刻換了衣裳,親自去鳳儀宮給易江垣請安。易江垣亦是隔著簾子和他說了幾句話,李明輝也是爽快,直接就說,麗嬪給了我一個上好的熏香,我怎麼熏都不覺著香,覺得是香爐不好,所以腆著臉向娘娘討來了。易江垣吩咐千順拿一個上好的給他,便懶得應付他了,推說倦了,就送客了。

    李明輝離去之後,千順奇了「這人好些日子不來了,怎麼又想著來打秋風?」

    易江垣看著空空的梳妝台——懷孕之後,她便命人撤了所有的鏡子——閒閒地道「他不是來打秋風的。」

    「那他是來做什麼的?」

    「望風。」

    「望什麼風?」

    這一次,易江垣沒有回答。皇上,你派李明輝來,是想打探什麼呢?是想瞧瞧我是否知情麼?

    ——猜忌是世界上最容易打理的植物,種子一旦埋下,無需灌溉,便能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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