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 皇家有女未長成 第三章 天意(下)
    「我以為我已經原諒她了,看到珊珊熟睡在那張翡翠床上的時候,我才知道,我依然恨她。夫妻當是一生一世的緣,她為什麼說話不算話,自己先走拋下我……」

    紀心心從來沒有見過皇帝如此柔情萬種、滿腹委屈的一面——她根本就是很少見到他。她不知道如何應對這個局面,只好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維持一個姿勢,整個人都僵了也不敢動。

    易元真造訪燕子樓還呆了整整一晚的消息,到第三天早上才傳遍宮闕。

    蘇璟收到消息後,氣急敗壞地去找李明輝,也不許通報,直接就闖進屋子去,李明輝正在喝茶,悠閒地吹著茶盞裡漂著的茶葉末子,看到蘇璟進來,連忙擱下茶盞「喲,娘娘一大早就來奴才這兒,奴才真是三生有幸蓬蓽生輝啊。」

    蘇璟沒好氣地擺擺手「少說那些沒頭沒腦的成語。」

    李明輝嘿嘿一笑「奴才家裡窮,小時候沒念過書,後來有幸進宮,有各位娘娘的關照,才過上舒坦些的日子,年紀一大把開始附庸風雅,皇上也讚許說開卷有益,奴才也算是奉旨讀書呢。」

    「你也知道是有人關照才過上些舒坦日子啊,那麼重要的情報,竟也不及時通知我。」蘇璟越發惱怒。

    「奴才斗膽請問娘娘,是什麼重要的情報,忘了通知娘娘?」

    蘇瑾心裡冷笑著,你這個老東西收了我那麼多東西,還和我裝蒜,等著吧,等你落到我手裡,我讓你死的比你師父更難看,臉上的表情卻柔和了些「皇上去燕子樓了!」

    「皇上去燕子樓做什麼?」李明輝吃驚地問。

    還和我裝蒜?蘇璟笑得如同一隻小狐狸「您可是宮廷總管,連這麼重要的事兒都不知道?」

    「罪過,罪過,自從領了徹查長樂宮失火的旨,奴才的一點兒小心思就全放到那裡去了,還真沒關注皇上的飲食起居,這事兒啊,我是真的不知情。」李明輝無奈的攤開雙手。

    蘇璟也不再追問下去,她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那個茶盞「喲,這茶盞可真漂亮。」

    李明輝得意地回答道「這可是蘇東坡蘇文豪用過的茶盞,真的古董!」

    「我怎麼記著在王美人還是鄭貴人那裡見過一個差不多的?」

    李明輝拿起茶盞啜一口「娘娘又不是不知道我那點小毛病,這就是鄭貴人的。」

    「總管大人真是明人不說暗話,蘇璟也就做一回爽利之人,請問長樂宮那件事兒查得如何了?」

    李明輝以指蘸水,在桌子上寫了幾個字,蘇璟湊過去一看,鼻子都差點氣歪了——歪歪扭扭三個字「不可說」。她心想人都說這李明輝不是東西,還真沒冤枉他,金山銀山我都不知送了幾座給他,又捧他做了總管,誰他得了勢便忘了我的恩,恨不得立刻給他兩個耳刮子,可想著自己還有求於他,只能忍氣吞聲道「家父奉旨伐賊,一路勢如破竹,勢不可擋,過不了過久就能凱旋而歸,家信裡提到在南邊兒得了一種很罕見的茶葉,名為「女兒情」,是用妙齡少女的眼淚灌溉長大,顏色如血,異香撲鼻,總管大人這麼清雅的人,又得了文豪的茶盞,想來只有這「女兒情」才配得上。」

    聽了這番話,李明輝笑得眼睛都消失在肥肉裡了「娘娘如此厚愛,奴才如何不能心領神會,放心,放心,娘娘心裡想的那個人,奴才一定會加倍對她好。」李明輝特意把「好」這個字咬的重重的,還拖長了腔調,蘇璟意味深長地點點頭「那就有勞總管大人了。」

    看著蘇璟離去的背影,李明輝想起了一個成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哈哈,我真是越來越有才華了!」這盞茶吃的格外舒心,李明輝當天心情大好,連下午失手摔了鄭貴人的傳家之寶只笑著說「微不足道不足掛齒」,沒有責罰任何人,讓小太監們直在心裡思量今天的太陽是不是打從西邊升起來的。

    「姐姐,你一直都想做皇后,眼看就要達成心願了,怎麼還是如此愁眉不展?」

    易江垣咬著嘴唇,沒有回答這深宮裡的玄妙,局外人能明白幾分?

    易江城左顧右盼著,突然高興地說「嘿,我坐了這麼久,珊珊那個纏人精都沒跑來,看來皇上是真的把她送到寶妃那裡去了。」

    易江垣撫摸著自己的肚子,笑笑「你可別高興得太早。」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易江城就聽到了一個歡天喜地的聲音「垣娘娘,垣娘娘,弟弟今天有沒有踢你啊?」易闌珊連跑帶跳地衝進屋子,十分利索地爬上貴妃榻,把耳朵貼在易江垣的肚皮上,這一氣呵成的動作讓易江城大笑起來「你這麼喜歡這個還沒出世的弟弟?」

    易江垣的臉上是一種只屬於母親的、安詳的、滿足的微笑「他才多大點啊,就學會踢人了?」

    易闌珊輕輕地戳著她的肚子「弟弟啊,你聽話啊,快點長啊!長大了和我玩兒。」

    「你這小傢伙,不是有人陪你玩了麼?」

    易闌珊不滿地白了易江城一眼「你都三個月沒進宮陪我玩啦!」

    「父親身體不好,身為長子,我自該奉茶煎藥,怎麼能進宮陪一個小丫頭玩呢?」

    易江垣卻接口道「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這是孔子的話,意思是說孝,就是善於繼承先人的遺志,善於繼承先人未竟的功業。易江城最煩別人在他面前說這些經濟仕途的話,沒好氣地說「你怎麼和玉樹一樣,罵人都是文縐縐的。」

    易江垣掩口而笑「我看,是你罵她不是她罵你吧?」

    易闌珊聽不懂這大人之間的機鋒,只明白易江城和沈玉樹之間有些齟齬「哼!男人最喜歡欺負老實女人了!等我嫁給你,一定好好收拾你,替舅娘出一口氣!」

    旁邊的宮娥太監已經撐不住,笑得倒在地上,易江城恭敬地點點頭「那就敬請賜教了!」

    易江垣笑著笑著突然覺得腹內一陣絞痛,千順和百依還笑倒在地上,易江城也和易闌珊擠眉弄眼中,易江垣只覺得身旁都是人,卻沒一個幫得了自己,一急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她醒來已是第二天的早晨,一睜眼,便看見了一張滿是淚痕的小臉易闌珊說什麼也不肯回去,非要陪著垣娘娘和小弟弟。

    千順欣喜地看著她睜開眼睛,大叫道「娘娘,娘娘醒了!」

    喜報一聲聲傳出去,太醫們如釋重負地抬起頭——他們被皇帝罰跪在院中一夜了,說是貴妃不醒不准起來。跪了一夜想起來卻也沒那麼容易,一個年長的太醫還沒完全站起身又倒了下去——這一倒便再也沒起來了。

    這個悄無聲息的死亡,是一段血雨腥風的序幕。

    一個時辰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李明輝率領眾守衛把棲蝶殿團團圍住,先是搜出了一個手臂上有灼傷的小太監——他很快招認了,自己曾夜探長樂宮,那夜,便是長樂宮大火之夜。後來,又在蘇璟的首飾盒的夾層裡搜出了一個草娃娃——草娃娃的肚子上插滿了銀針,巫咒向來是皇家的大忌,皇上聞之大怒,將蘇璟禁足於棲蝶殿中。

    是夜,蘇璟意圖闖宮而出,還來不及說完一句話,便被侍衛射成了個刺蝟。她的鮮血沒入棲蝶殿前的黃土,從灼熱到溫涼,最後凝成一灘醬紫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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