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糜 第一卷 相逢即有緣 第八章 驚魂
    方糖疾跑了一陣後,道路雖平坦依舊,但路一側卻從密生的山林變成了全無遮攔刀削一般的峽谷,山腰上留下不少已經廢棄的採石遺址。

    方糖一點沒有要休息的跡象,一股勁瘋狂奔跑,方海棠只能由著它胡來,除了本能地抱緊馬脖以外,她已經沒有什麼別的意識。遮面的斗笠不知何時被拋落,束髮的金環早就不見,黑髮散亂披散在身後,不堪身體重負的劇烈運動,讓她一回熱汗一回冷汗流個不停,軟綢衣裳象浸透了水般緊緊貼在身上。

    前方橫亙著一塊不大不小的山石,現在並不是避暑季節,禁軍也不曾來疏通道路。方糖毫不猶豫地躍起,輕鬆地躍過。

    方海棠雙手一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拋出,慣性帶著她直直往山谷墜落。「啊~~~」脫口而出的驚呼在谷間迴盪著。

    我要死了!這個認知無比清晰地貫穿方海棠尚存一絲清明的意識。真的很不甘心啊,她還有很多願望,要遨遊天下閱遍無窮美男捏碎無數玻璃心;要做女俠——天下第一那種,書寫江湖上史永不磨滅的傳奇巨作;要得到一個智慧武功膽識家世人品天下無雙俊美無儔能夠相愛相知相伴的男人;要讓身邊的人都得到——屬於她們的幸福。

    就這樣了?真的要下輩子再來嗎?那自己可一定要牢牢記得,下輩子許的願要小一些,要很容易實現,才不會有那麼多的遺憾。

    輕輕閉上眼睛,感覺到身子如飛墜落,有種撕扯的痛楚。

    一聲清越的嘯聲傳來,穿雲裂谷,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方海棠猛地睜大眼,只見半空中有道灰影憑空出現閃電般掠過,以極快的速度往下墜。雖然是方海棠墜谷在先,那灰影卻後發而先至,迅速接近了方海棠。原來竟是一個灰衣人凌空騎著一匹灰撲撲的馬向她這邊撲來。

    灰衣人閃電般伸手一撈,大喝道「抱緊了!」

    不等方海棠有所反應,左臂如鐵般挾住了方海棠,雙腿用力在馬背上一蹬,斜斜撲向一側的山壁。他不待力盡,右手反手拔出一柄青鋼劍用力插進山縫。用力一按,人已躍起,左腳再在青鋼劍上一踩,劍身一曲一張,灰衣人已藉著這股力量游龍般躍起數丈高,雙腿在山崖上疾速飛蹬,右手撈住一塊突出山崖的大石,在空中蕩了一個大迴環,輕飄飄落在山路上。

    山谷中傳來重物墜地聲,隱隱夾著馬兒的悲聲嘶鳴。

    方海棠這才回過神來,自己福大命大,這位灰衣大俠見義勇為慷慨救助,犧牲自己的坐騎救了她。

    心頭一鬆,甜甜向那灰衣人笑了一笑「又要麻煩你了!」眼前一黑,已經昏去人事不省。

    灰衣人見狀一驚,忙伸手探她鼻息,指間覺到一陣暖意這才放心下來伸手與方海棠一隻手十指交握,運功一催,一道純厚至極的真氣緩緩渡向方海棠。

    山風吹來,方海棠微微瑟縮了下,往他懷裡拱了拱。

    灰衣人一怔,懷中軟玉生香,一股淡淡幽香直充鼻臆,不由心神一蕩,這才為時已晚地發現自己一直緊緊抱著人家姑娘。看見方海棠身上已經被汗水濕透的衣裳,他皺了皺眉,脫下身上的衣袍披在海棠身上。剛剛急於救人,他沒留神姑娘長什麼模樣,只依稀知道人家長得不錯,現在一看,何止是不錯,那種極致的絢麗,世間言語根本無法盡述。他雖然修為精湛,心志堅毅,但在這種毫不設防的景況下面對方海棠這樣霸道得沒道理的美麗也不敢多看,連忙把眼轉向一邊,輕輕把方海棠挪開點,但交握的右手不敢鬆開,繼續送出內勁。

    內力持續催動,方海棠悠悠醒轉。昏迷中她一直感覺到有一股暖暖的氣息在得四肢百骸緩緩流動,懶洋洋地說不出的舒服。身上骨頭原本囂叫著要散架的,現在也漸漸安靜下來。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男人很厲害,非常之牛叉,也許就是傳說中江湖上那些最頂兒尖兒的的大俠。

    「你沒什麼大礙了,休息一下就好。」灰衣人收了功站起身來,站得稍遠些。身姿清遒,只是隨便立在那就讓人不能忽視他的存在。

    方海棠輕眨下眼,小扇般的長睫微微抖了幾下,灰衣人遠遠見了也不由心中歎息,這樣的女人生來便是引人犯罪的。聽她清嚦嚦地問道「請問大俠尊姓大名?」

    「周彥仙。」他倒也不假道學,搞什麼救人不留名那一套鬼把戲。

    方海棠神往「你的聲音真好聽。」他的聲音極有磁性,如編鐘輕擊,低沉中夾著一些鼻音,說不出的好聽,聽久了心裡竟有些癢酥酥的。

    「謝謝!」周彥仙不假思索地接道。「什麼——?」原來他以為她是在聽了名字後誇獎他的名字起得不錯,誰知竟是誇獎他的聲音。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女人,這樣從容不迫地誇獎一個男人,天經地義理直氣壯,不由微微一笑。

    轉開話題,告訴她「你的馬跑了,我顧著救你,實在來不及劫回你的馬。」他有些可惜,這馬如此神駿,實在不可多得。

    方海棠一點不急,笑意漾開,便連兩個淺得幾乎不見的酒渦也露了出來。「他跑累了自己會找回家的路。」

    方糖是捉不住的,就憑它今天帶著她闖營的經歷來看,誰要是想活捉它,幾乎可以說機率為零。事實上,沒人能捨得殺這匹神駿非凡的馬。

    「多謝你救我。方海棠無以回報,只能——」

    方海棠故意一頓,有趣地看到周彥仙的臉色微微有些變綠,這個人頗有意思呢,他難道還以為自己真的會以身相許嗎?「只能一拜以謝恩公。」

    周彥仙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鬆了口氣心裡也隱隱有些失望。

    方海棠偷眼看他的眼色,忽然很想再戲弄他一下,於是很委屈的說道「恩公神情不豫,是否嫌小女子拜謝之意不誠?」

    雖然身為生理心理都極正常的男性,或許是很希望有這般天仙絕色的女子投懷送抱以身相許的,但身為江湖上最著名的俠客施恩豈能圖報?

    於是,周彥仙板著臉,淡淡道「你若真的要謝我,不妨幫我留意下身邊是否有建炎二十三年十月初七生辰的人。」

    「建炎二十三年?」方海棠笑起來,「我就是啊!」

    「你說什麼?」周彥仙一把握住方海棠的手腕,英氣逼人的臉上竟然寫滿了急迫。

    「我說,我就是你要找的那個建炎二十三年十月初七生辰的人。」方海棠心底奇怪面上卻不動聲色,任憑他把自己的手腕捏得快碎裂一聲不吭。

    「你是在山東濟南府附近出生的?」周彥仙急急補充問道。

    「那倒不是,我是臨安人,一直是在臨安長大。」

    周彥仙雙眼一黯,收回手「那不對,我要找的那個人是在山東濟南府附近出生。」

    「是嗎?我可以幫你留意,一有消息我就立即派人通知你。」方海棠清清嗓子,一本正經地對他道。「若有了消息,我該如何通知你?」

    「最近這段時間我都會留在京城雲水客棧。」周彥仙想了想,自己在平陽尚有不少事未了,應該還會待上一段時間。

    方海棠從懷中掏出一塊手掌大小,五彩絲絛繫著的銅牌遞過去,「這是我的信物,若有必要,你可以持這牌子在任何時候到轉運使府見我。」

    周彥仙本待不接,回心一想方海棠是官家小姐,也許對這件事真有些幫助也說不定,伸手接過放入懷裡。一錯眼間卻見得方海棠臉上似笑非笑,他突然有一種感覺,覺得自己接了這塊牌子是一件大錯特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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