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宮春 飄渺孤鴻影 第九章 峰迴路轉
    次日清晨,夕顏在半夢半醒中聽到院子裡有吵鬧聲,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頓時清醒了過來。

    眼睛很酸,有些睜不開,她坐到鏡前一看才發現,兩隻眼都腫了起來,眼中佈滿了血絲。

    趕忙梳妝,補了些粉遮了眼下的淡青色,換過了一身乾淨的衣衫才起身開門。

    院子裡站了很多人,桃葉睡眼惺忪的站在廊下,看著眼前的一切。

    見到夕顏出來,打頭的太監轉過了臉,超著夕顏招招手,「咱們是奉皇上的旨意來接玥貴人。」

    「玥貴人?」

    「皇上?」

    院子裡的其他人發出不同的驚呼聲,桃葉用手捂著嘴,呆愣的看著她。

    夕顏微皺了眉,點點頭,「魏公公請稍等,夕顏收拾下東西。」

    魏公公揮了揮手,立刻有兩個太監搶在夕顏前進門。

    「東西自有奴才們收拾,玥貴人請吧。」他向夕顏做了個請的動作。

    夕顏向她走了兩步,回頭看了看桃葉。

    她依然站在那裡,已換上了一副淡漠的表情,只是看著夕顏的眼露出點點憤恨,讓夕顏心中一凜。

    她們兩個竟然走到了今天這般田地,到底是為了什麼?

    曾經的親密無間在轉瞬化為烏有,從此後,她們再也不可能像從前那樣了。

    夕顏張了張口,想對桃葉說些什麼,無奈看了看桃葉的臉色,終究沒有說出口。

    她向著桃葉默默的行了個禮,便跟著魏公公走出了靈秀宮。

    禧月宮坐落在皇宮的東北角,依著萬寶湖而建,有一個建成不久的水榭,夕顏就住在禧月宮的西院,靠近萬寶湖。

    坐在臥房的床邊,就能看到盈盈的湖面。

    月圓如盤,瑩亮的月光將湖面染成了銀白色。湖水拍岸的聲響時遠時近,更顯得湖面空悠深遠。一場秋雨一場涼,時值深秋,秋蟲的悲鳴依稀可聞,為秋夜的湖面增添了幾許蕭殺的氛圍。

    夕顏坐在窗邊的貴妃榻上,蜷腿抱著膝蓋,將頭倚在窗欞上,呆呆看著窗外。

    哭了一整夜,此刻已經沒有一滴眼淚可流了。

    娘已經從她的生命中消逝了,而她的日子還要繼續。

    「奴婢給玥貴人請安,玥貴人吉祥。」

    夕顏回頭,見地上跪著四五個宮女。

    「都起來吧,」夕顏望著領頭的宮女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夏至,是禧月宮的宮女,以後就由奴婢照顧主子了。」

    「主子?」夕顏無意識的重複著,這樣的頭銜來的如此突然,自己完全沒有準備,就已經從一個奴才變成了主子,怪不得這後宮中人人都想盡辦法討好皇帝,以期一世榮華。

    夕顏本就是一個淡漠的人,看了眼身前的夏至,揮了揮手示意她們全都出去,又繼續靠在了窗口。

    她想起了很小的時候,母親哄她睡覺時唱的一首歌,那是一首漠北蒙族人的歌謠,是早已過世的姥爺教給她的。

    「女兒在遙遠的家鄉,想念你就拉起這馬頭琴,願那琴聲隨著風兒飄遠,希望你能聽得見,」只輕輕唱出了這一句,已經哽咽的無法再繼續了。

    夕顏靠著貴妃榻,默默的流淚,似乎要將她一生的眼淚都流乾。

    娘過世了,而她卻只能困在這個華麗的牢籠中,除了流淚,她什麼都做不了。

    醒來已是次日清晨,她發現自己躺在了床上,被子蓋的嚴嚴的。

    她坐起身,環顧四周,門窗緊閉,自己幾時躺到床上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許是聽到了她的動靜,夏至即刻走了進來,將盛了水的銅盆放上架子,向夕顏請安。

    「昨日有誰來過我屋裡嗎?」不待夏至回答,夕顏便笑了,自己一直在這個屋子裡,怎麼可能有人來而自己卻不知道呢。

    她笑著搖了搖頭,坐到梳妝鏡前,自己梳著頭髮。

    想起了在靈秀宮時,幫桃葉梳頭的情形,桃葉天真爛漫的申請,對她的無限依賴。從靈秀宮離開,桃葉必定很難接受,對她來說,夕顏的行為就是背叛。

    夕顏歎口氣,將頭髮簡單梳理後,對夏至說「一會我要去如貴人那裡,你幫我打點一下。」

    夏至將手中的濕巾遞給夕顏,想了下道「主子是要準備什麼東西嗎?」

    「不用了,」夕顏擦了手,起身換衣服,「咱們先去太后娘娘那裡請安,然後直接去靈秀宮。」

    在太監通報過後,夕顏踏入了宮門。只見容妃一人坐在太后跟前和太后說著話,不知道說了什麼逗的太后哈哈大笑。

    嬪妃們每日去太后的永壽宮請安以成慣例,夕顏去的頗早,其他的嬪妃都還沒來,寬大的殿上就她們三人。夕顏整了整衣裳,上前恭敬的給太后請安。

    太后笑瞇瞇的看著她,對身邊的榮妃道「這個丫頭怎麼當初選秀沒見到呢?」

    榮妃瞟了夕顏一眼,笑答「夕顏可是從臣妾宮裡出去的呢,可是個蕙質蘭心的人,本打算將她留在臣妾宮裡的。不想被新冊封的如貴人要了去,這丫頭跟如貴人可是情同姐妹呢。」

    「哦,是嗎?」太后聽聞,斂了笑意,「這麼說,玥貴人之前是跟著桃葉丫頭的?」

    夕顏跪著不動,「嬪妾之前確實是靈秀宮的宮女。」

    太后點點頭,「你起來說話吧。」

    見夕顏起身,恭敬的站在低下,太后才問「你爹是吏部的杜尚書?」

    顏的嗓音輕柔,不卑不亢。

    「嗯,也算是名門毓秀,封了貴人倒也合適。」太后靠著絳色團花鍛墊,撥弄著手上的景泰藍護甲,朝著榮妃說「玥貴人的吃穿用度要一應俱全,不可厚此薄彼,她那裡也要派敦厚可靠的人去伺候著。」

    「是,臣妾即可叮囑下去。」榮妃亦恭敬的答應。

    「謝太后恩典。」

    夕顏剛謝過恩,只聽到門口宮女傳話「如貴人到。」

    「這兩個丫頭果真是情同姐妹,商量好了似的一起來。」太后笑拍了下掌,指著進門的桃葉說道。

    桃葉上前給太后和榮妃請了安,見到夕顏在,微變了臉色,斂起眼中轉瞬即逝的恨意,她趨步上前,熱絡的挽起夕顏的手「顏姐姐冊封為貴人,妹妹還未恭喜呢。」

    「妹妹不必如此客氣,」夕顏無奈道,她不知道桃葉對她冊封的事竟耿耿於懷到什麼地步,她再怎麼生氣都不為過,畢竟是她做錯在先。

    「顏姐姐以後有什麼需要,儘管跟妹妹說,」桃葉還在一邊客氣著,說著話的當兒,突然摀住了心口,不住的乾嘔。

    夕顏趕忙伸手穩住她的身子,卻被她一手甩開,呆愣在那裡。

    「快坐下,快坐下,」太后忙不迭的讓人端來椅子讓桃葉坐下,有宮女遞上了茶杯,「喝口水潤潤嘴。」

    「看妹妹的樣子,不會是有喜了吧?」榮妃站在桃葉面前,端詳著她的臉,「覺得噁心一般是什麼時候?」

    「每日清晨,梳洗過後,有事甚至連茶都喝不下。」

    榮妃點點頭,繼續問道「那你的月信有多久沒來了?」

    桃葉低頭算了算,「有兩個多月了。」

    「嗯,估計妹妹是有喜了,」榮妃走到太后身邊笑道「恭喜太后娘娘,您又要有個皇孫了。」

    聽到榮妃的話,夕顏轉頭看著桃葉,蒼白的臉頰泛起了紅暈,她羞赧的抓緊了手中的娟帕,使勁的絞著,唇邊卻泛起了甜甜的笑。

    「有喜了?」太后驚喜的看向桃葉,「快,快請太醫進宮來看看。」

    「太后娘娘,那也得先將桃葉妹妹送回去啊,」榮妃走到夕顏身邊,指著桃葉道「玥貴人,如貴人就麻煩你送回去吧,本宮派人去通知太醫院。」

    「是,」夕顏想榮妃和太后行了禮,攙著桃葉退了出去。

    剛出了宮門,桃葉便掙脫了夕顏的手,由翠雲扶著往靈秀宮走。

    「桃葉妹妹,」夕顏叫住她,正待開口,桃葉轉身似笑非笑的盯著她說道「之前不都是『主子』,『主子』的叫麼?讓你改口也不改,怎麼?才做了一天的玥貴人,即刻就改口了?」

    「我知道你怨我,」夕顏抓住她的手,急切的解釋,「那天發生的事我不便多說,可是一切都不是我自願的。」

    「不是你自願?」桃葉冷笑道「你可知道,這後宮裡頭有多少女子在等著皇上的垂幸,你一句不是自願,是想表明自己的與眾不同嗎?好讓皇上注意到你?」

    「不,不是的,」夕顏連連搖頭,「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對皇上,真的沒有任何的期盼。」

    「不必多做解釋,我不想聽,」桃葉轉過身繼續往回走,「你曾經答應過我什麼,恐怕你自己已經不記得了吧?」

    最後她站住,用低低的嗓音說道「真不知道我哥到底是中了什麼邪,會喜歡你這樣的女子。」

    「什麼?」夕顏拉住了桃葉的手,「你剛剛說什麼?」

    「顏姐姐,不,玥貴人請放手,妹妹還要回宮讓太醫診治呢,」桃葉抽出了手,搭在翠雲的手上,姿態窈窕的往靈秀宮走,邊走邊道「估計一會妹妹的靈秀宮會來很多人,到時候恐怕照顧不周,玥貴人就不必送我了。」

    夕顏沒有動,只看著她緩步離開的背影,深秋的風吹的人心碎,地上片片紅楓仿若夕顏此刻碎了一地的心,隨風飄散,再也找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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