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繁華 正文 第十章 慾望在絕望間糾纏
    雙雙聽說歌,不等小綠準備好的勸說開口,樂呵呵應下來,騎著自己的小摩托車衝到歌之王等候。三人剛到市中心,卓蘇的電話響了,果然就是柳雙雙炮仗般的聲音,「你們還不來啊快來啊我唱得嗓子都啞了你們還不來我都喝醉了太過分了為什麼這麼多人敬酒啊我好慘啊……」

    卓蘇臉色變了幾次,何澤在一旁聽得真切,撲哧笑出聲來,拍拍他肩膀道「你也不想想,歌之王是什麼地方,敢叫女朋友去打頭陣,趕快去英雄救美吧!」

    「是什麼地方?」小綠茫茫然接口。

    何澤笑瞇瞇回頭道「那是宋長風開的,阿蘇當初幫了不少忙,也有一點股份呢。」

    卓蘇瞪他一眼,將油門一踩到底,不出兩分鐘就到了。小綠走進大堂,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心頭一熱,逕直朝他走去,誰知那人似乎見到洪水猛獸,一閃身走進後門,小綠這才知道有些莽撞,停下腳步裝作看壁畫,聽到何澤招呼,戀戀不捨看了看後門,跟著兩人上樓。

    還沒進門,柳雙雙歇斯底里的吼聲傳來,卓蘇撫著額頭長歎,「這《青藏高原》是普通人唱的嗎,笨蛋!」

    小綠再次確定這傢伙的心意,含笑開門,柳雙雙尖叫一聲,來了個熱情如火的擁抱,看到她身後滿臉不忿的男子,笑容僵在臉上,突然退後兩步,九十度鞠躬,「何老師好!」

    何澤立刻明白過來,笑呵呵道「你是晴和明天培訓學院的學員,你完成學業了沒有?」

    柳雙雙長歎一聲,「何老師,你忘了,你說我上課吵,給我扣了……分,我到現在還沒畢業!」

    「這是態度問題!」何澤一本正經道,「你們既然花錢去培訓,就要好好學習,怎能不遵守課堂紀律。」

    柳雙雙含糊應了一聲,再沒有剛才的熱情,抱著酒杯蔫蔫地坐下來,卓蘇看著她紅撲撲的臉,心頭有些發癢,老著臉皮坐在她身邊,柳雙雙可憐巴巴看他一眼,在卓蘇眼中自動轉化為耷拉著耳朵的大狗狗,真恨不得撲上去好一頓揉搓,嘿嘿笑道「剛剛誰欺負你,我給你報仇!」

    柳雙雙欲哭無淚,「好多人來敬酒,說卓總怎樣怎樣,小綠姐怎樣怎樣,什麼面子什麼裡子,不喝還不行!」

    「活得不耐煩了,趁我不在欺負我的人,看我怎麼收拾他們!」卓蘇開始捋袖子,柳雙雙終於回過神來,瞪圓了眼睛,撲上去一頓胖揍,「誰是你的人,壞蛋!」

    笑容滿面看著兩人打打鬧鬧,何澤悄然挪近了些,正色道「你想不想去培訓學院上課,我幫你聯繫,那是政府辦的,經常會請一些成功人士來講課,我曾經去講過企業文化。」

    小綠連連點頭,一抬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一閃而逝,裝作去洗手間,迅速追出來,果然,甄卓在洗手間門口截住她,將她拉進旁邊的男洗手間,厲聲道「小綠姐,不要上他的當,我查出來了,這是他自導自演的,就是要把你逼到自己身邊。小綠姐,你鬥不過這些混蛋,趕快抽身吧,不要最後落得身敗名裂!」

    「謝謝!」小綠不由自主地拉住他的手,像拉住一根救命的浮木,輕聲道「我都明白的,你好好照顧你姐姐,我在想辦法為她討回公道!」

    甄卓渾身一震,突然露出一個悲涼的笑容,澀澀道「那麼多的親戚朋友,竟然是你第一個說出這話,姐姐果然沒有看錯人!小綠姐,我姐姐讓我告訴你,她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她根本不恨那人,也不想回到過去那種沒有人氣的日子,喜歡跟我一起過普通人的生活,我已經在安排退路,小綠姐,你想不想跟我們一起走,我也當你是姐姐,一定會照顧好你們!」

    「傻孩子!」小綠突然淚如泉湧,「明天讓我見見你姐姐,我有話跟她說。」

    甄卓點了點頭,匆匆離去。

    黑暗中,有人撥了個號碼,冷冷道「幫我查查歌之王看場子一個小孩的底細,小孩外號叫拳頭,聽說是從小打出來的,拳頭很厲害。」

    回到包房,柳雙雙又抖擻精神,和卓蘇在飆歌,柳雙雙的歌聲非常柔美,卻老喜歡唱一些高亢的歌曲,頗有些歇斯底里的意味,何澤端著杯酒細細啜飲,過了許久,杯中仍未減下半分。

    和玲玲也喝過幾回,小綠也知道自己酒量深淺,卓蘇來敬酒時,並未推托,柳雙雙嘻嘻哈哈也來敬酒,兩杯下去就喝得臉色緋紅,眼神迷亂,偏偏來了氣勢,抱住小綠要再乾幾杯,小綠被她按進沙發,動彈不得,沒留神眼前一花,一個猙獰的面孔出現面前,在柳雙雙手中麥克風的幫助下,一個聲音炸雷般響起,「姓何的,朋友妻不可戲,你做人要有點道義!」

    有人鬧場,柳雙雙第一次衝了上去,被卓蘇拉了回來,小綠霍然而起,冷笑道「你又來做什麼,我說過了,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小綠,房子我還給你,錢也還給你,我不求你原諒我,只想請你告訴我真相,我只要真相!」鄭宗死死盯住小綠,雙目一片赤紅,近乎癲狂。

    「你為了這事幾乎把小綠害死,難道還嫌鬧得不夠!」何澤放下酒杯,閃身而出,以護衛的姿態將小綠擋在身後。

    鄭宗大怒道「做人不能這麼無恥,我哥跟你是最好的朋友,你不能打我妻子的主意!」

    小綠不怒反笑,「鄭宗,跟我結婚的是馬可,不是你!對我來說,鄭宗只是阿直的弟弟,我和阿直的恩怨已了,你就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再說一遍,房子和錢都是阿直的,不該我拿,你都留著吧,只是請你不要再打攪我!」

    「什麼恩怨?」鄭宗心頭一凜,迅速捕捉到一個驚心動魄的字眼。

    卓蘇也聽出端倪,低頭沉思,沒留神柳雙雙有些短路的大腦回味起剛剛的某句話,撲上來對鄭宗拳打腳踢,怒喝道「原來是你想害死小綠姐,你這個壞蛋,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卓蘇來不及叫苦,迅速把瘋丫頭拉到懷中,用雙臂死死禁錮,柳雙雙漸漸停止掙扎,慢慢靠在他寬厚的胸膛,悄悄紅了眼眶。

    張牙舞爪拚搏多年,第一次有人願意給自己依靠,怎麼能不心酸難耐?

    「到底什麼恩怨,小綠,你說清楚,我發誓再也不糾纏你!」鄭宗一不敢得罪卓蘇,二不敢對女人動粗,閃避柳雙雙之時已有些氣急敗壞。

    何澤要強自鎮定心神,才能說出完整的話,「鄭宗,你再胡攪蠻纏,就別怪我不客氣!」

    鄭宗有如踩著尾巴的貓,暴跳如雷,有人推門而入,冷冷道「誰在這裡鬧事,滾出去!」

    看到甄卓,小綠暗暗鬆了口氣,鄭宗將求救的目光投向卓蘇,見他美人在懷,狀若未聞,暗罵一聲,氣呼呼衝了出去。

    甄卓朝卓蘇點點頭,正要轉身,卓蘇嬉笑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拳頭?」

    甄卓停住腳步,默默點頭,卓蘇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家在哪裡?」

    甄卓聽出不同尋常的意味,低聲道「我叫……甄……甄卓,今年二十,家在本市,父母雙亡,從初中畢業就在外面混,跟一個泰拳師父學過,拳頭還算厲害,所以別人叫我拳頭。老闆,沒事我走了。」

    「別走,今天放你假,跟我們喝兩杯吧,晚一點請你宵夜,有空我再跟你討教討教。」卓蘇還是滿臉笑容,只是遲鈍如柳雙雙也看得出來,那眼底似有冰冷鋒芒,不覺心頭一顫,想起有關這些世家公子哥的傳聞,猶如掉入冰窟,裝作酒醉,迅速撲倒在沙發上,用顫抖的手抓起水杯灌。

    甄卓的聲音幾不可聞,卻彷彿一聲炸雷響在耳際,何澤頓時有些失神,瞥了一眼旁邊的女子,心中有了主張。

    甄卓掃過柳雙雙,再接觸到小綠緊張的目光,眸中掠過一絲憐憫,垂著頭坐下來,抄起個杯子倒滿舉到卓蘇面前,毫無表情道「老闆,先乾為敬!」

    一杯喝完,他又倒滿舉在何澤面前,剛想開口,何澤笑吟吟道「你既然不自在,喝完這杯別喝了,你留個電話給我,這兩天我有事請你幫忙。」

    「什麼事?」甄卓心頭反感,說話自然不會客氣,「你要知道,我出馬價錢可不一樣!」

    「是這樣,」何澤苦笑道,「我父親一貫看我看得嚴,上次聽說我一回國就去找小綠,竟然自作主張請人去小綠家搗亂,想將我們湊到一起,鬧出天大的誤會。這兩天小綠要搬到書城宿舍,能不能請你看著點,我怕我父親又來找事。」

    沒料想何澤如此坦白,幾人都有些震驚,甄卓探詢的目光在何澤臉上來回掃了幾遍,突然露出笑容,也不多說,雙手將酒杯高舉在何澤面前,對著嘴就灌,咕咚咕咚喝了個底朝天。

    何澤突然有些發愣,喃喃道「你笑起來跟卓蘇簡直一模一樣!」

    小綠回過神來,定睛一看,可不就是,甄卓總是陰沉著臉,一笑起來跟那嬉皮笑臉的卓蘇果真有幾分相似。

    「你說你叫甄卓,今年二十歲,父母雙亡?」卓蘇的聲音明顯開始顫抖,「你媽媽是不是叫小玉,爸爸是不是叫甄青同?」

    甄卓渾身一震,拔腿就跑,卓蘇比他還快,閃身擋在門口,張開雙臂將身量相當的人擁住,輕聲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你親哥哥。」

    甄卓咬緊下唇,在他腹部重擊一記,一溜煙不見蹤影。

    柳雙雙一躍而起,將卓蘇下滑的身體撈到沙發上,抓了一把紙巾去擦他滿頭冷汗,卓蘇不管不顧,抄起電話按下快捷鍵,用沙啞的聲音道「哥,還記不記得爸爸臨終前說的那件事,我找到那個孩子了,他叫甄卓,就在歌之王看場子。」

    短短幾句話,何澤彷彿聽到天崩地裂的消息,頹然坐倒,緩緩摀住臉,感受到從肩膀而來的無聲安慰,他默默抬頭,朝小綠露出一個比苦還難看的笑容,小綠微微一怔,心頭撕裂一般地疼,端起酒杯,將那血色的液體倒入喉嚨。

    真實的生活,果然要比小說的杜撰更殘酷,更可怕,人心人性,到底是怎樣一種毒,人人尋求毀滅一途。

    今天這一場戲,演的人累,看的人更累,而且誰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戲中人,何澤在心中長長歎息,朝旁邊沉靜如雕塑的女子舉起杯,一杯又一杯,用那血色的酒,祭奠自己無望的愛情。

    不知什麼時候,永遠笑容滿滿的陽光男孩伏在柳雙雙腿上,雙肩不停顫抖,柳雙雙酒醒了大半,輕輕撫摸著他的發,面色沉靜而悲涼,彷彿在一瞬間長大。何澤還想再喝,小綠將他的杯子奪走,拉著他往外走,何澤乖順如孩童,垂著頭一言不發地跟著,兩人坐上車回到凡爾賽花園,一進門,何澤把鞋一脫,三步並作兩步撲到沙發上的枕頭堆裡,不知不覺濕了眼眶。

    小綠端了杯醒酒茶來,柔聲道「阿澤,謝謝你的坦誠,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這種遊戲太累人,我早已心力交瘁,根本玩不來。宿舍弄好我就搬家,阿直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也會把你當朋友,你要吃家常菜要喝粥,我隨叫隨到。」

    何澤並不接話,緊閉雙眼,猶如沉入夢鄉,小綠輕歎一聲,回到房間,重重落了鎖。何澤一步也不想挪動,伸手將電話拖到沙發上,撥下一個爛熟的號碼,一字一頓道「爸,能不能告訴我,當年甄家和卓家到底怎麼回事?」

    沉默半晌,那方傳來幽幽長歎,電話被掛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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