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比曇花 第三卷 何處舞翩躂 第一節 忠誠(下)
    這四人嘴唇微微顫動,木然對望半晌,那大漢道「大夥兒別聽她亂說一通,不管將來怎樣,咱們眼前忠心服命才是至關重要的事。」其餘三人緩慢對望,那小藍與另一個侍衛點了點頭,唯獨齊英沉默不語。

    大漢不去管他,轉頭向東莪道「你就認命吧!下輩子再投胎時,去找個百姓人家。」他緊緊咬牙,鋼刀帶著風聲向東莪當頭砍落,東莪右手輕揚,一粒石子自她手中向那大漢右眼疾飛過去,大漢側身避過,手中大刀只得收回。另三人神情肅然,只在一旁觀戰。

    東莪扔出石子之時,同時身子已然後躍,那大漢大叫一聲再次迎面而來,東莪正去拾劍,眼角瞟處,卻見一人晃身上前,在她面前站立,並同時回身擋了這一劍。只聽那三人驚呼道「齊英,你作什麼?」東莪抬頭看到面前之人中等個子,手拿一把鋼刀,這人雖背向著她,看衣著體型確是剛剛曾為她擋刀過的齊英。

    那大漢怒道「你小子瘋啦!給我過來!」齊英道「喬大哥,兄弟跟著你也不是一兩年了,今日兄弟我就跟你討個人情,放了她吧。」那姓喬的怒道「放了她,咱們都得玩完。要她一條命換咱們四條嗎?他媽的你小子快給我過來!」

    齊英一動不動,只道「她說的有理,殺了她咱們也是難逃一死的。」喬姓漢子吼道「不殺她死的更快!我老喬在軍中這麼多年,是白待的嗎?她老爹與皇室的這些個蹊蹺事,軍中哪日不在私下議論。我何嘗不明白,自接了這趟差事,咱們就算入了虎口了,可是又能怎麼樣?放她也是一死,難道一起逃命去,老子混到今天可不容易。」

    齊英卻道「咱們就放了她,沒人會知道的!」老喬怒道「你這芋木腦袋,宮裡既然要殺她,就算給她逃到天邊,不是一樣會給抓到,到時你我怎麼辦?」他看看東莪,忽然道「媽的,別是你小子看上這丫頭了!」齊英驚道「哪有這事!只是……只是……」他猶豫不決,喘了口氣,終於道「可是……她是王……王上的女兒!」

    老喬面無人色道「你小子瘋了!你小子瘋了!還敢這麼稱呼,單是這一聲,就夠叫你五馬分屍的!」他側過身子向身後二人使個眼色道「你又沒在他手下當過差,何必要賣這人情給一個死人!」他身後兩人對望一眼,慢慢移開,向東莪這邊過來。東莪警惕注視,拾劍在手,眼角跟著他們二人。

    只聽齊英低頭道「可是……可是他卻是帶大清入關之人!我對他一直心懷仰慕,只恨自己生遲了幾年,沒有在他手下效過力……我……」他正尋思之間,忽地斜刺裡兩把大刀橫抄過來,於此同時一把長劍自他身後斜出接住一刀,另一把卻已然劃過風聲在他腿側砍中。他大痛回頭,見到東莪已經和另一個侍衛鬥在一起,而那個叫小藍的正是斬中他的人。他大怒之下,無暇顧及血流如注的右腳,與這人打在一起。那邊老喬面容殺機,也加入到與東莪對戰的這邊。

    如此一來,東莪立時無法應付,左閃右避,在地上翻滾過去,兩把大刀便幾乎同時落在她的頭邊數寸位置。東莪嚇的花容失色,提劍揮臂之中,又覺手臂劇痛難當。那老喬面不改色,在一旁軾機而動,看準時機這才插手進來。東莪與另一個侍衛雖勉力持平,可對他每一次揮動的大刀卻愈發驚心,盡全力躲避幾次,已經幾乎力竭。老喬看出她的情勢危急,微微冷笑,閃過東莪背後,趁她全力抵擋之際,一刀緩慢伸出,切向她腰部。東莪一眼蔽不到他的所在,已然暗叫不妙,雖知自身危險之極,可卻也是無力顧及。

    就在這時,猛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慘叫,那齊英口吐鮮血,腰部卻插有一刀。只見他瘋狂亂斬,嚇得那三人一時不敢靠近。老喬面色灰敗,兩手空空,站在不遠處,那一刀正是他斬下的。

    東莪知道是齊英為自己擋下這刀,眼見他滿身是血,腰際傷口極深,血注噴射而出,將身前一片草坪都染紅了,她雙目含淚叫道「齊……齊大哥……」,那齊英狂叫「快逃!」回轉身子卻向老喬衝去,老喬就近搶過身旁一人手中的鋼刀,對著他一刀遞出。齊英流血過多,已經神智模糊,不知躲避卻還迎身上去,只聽得「噗」的一聲,那柄刀連同刀柄穿入齊英的胸口,刀尖至他背後穿出,齊英身子扭了兩下,不再動彈。老喬一臉殺氣,自他身上猛地撥刀出來,滿身滿手皆是鮮血。他面目猙獰,走向東莪道「小丫頭,咱們一起死吧!」話音未落中,他手中的大刀帶著風聲,身子猛然躍動,向東莪斬將下來。東莪咬緊牙關,用盡全力舉劍上迎……

    忽然間,一道白光自林深處疾閃而過,帶過極微的「咻」的一聲,轉瞬間,便聽見老喬大聲慘叫,跌下地來,他的左側太陽穴被一支長箭穿腦而過,那箭尾尚自抖動不停。老喬雙目圓瞪,在地上掙扎號叫,他的後腦上漸漸流淌出大片血跡,眼見是不活的了。

    東莪等三人向林中注視,只見暗沉的夕陽光亮下,走出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來。一個侍衛一怔之下,再顧不得別的,發足狂奔,還未到小屋之旁,便見林中那大漢,將手中一張大弓前伸,右手帶動一支長箭,眨眼之間,又是「咻」地一聲,這侍衛胸中著箭,雙手在空中亂舞一番,也倒地身亡了。

    餘下的那個喚之為小藍的侍衛情急之下,卻一步上前伸手扣在東莪手中脈門,一手將大刀橫在她頸下大叫道「你不要過來。」東莪因一時之間正在分辨細想那林中這陌生男子的行事,沒在意身旁這人,因而忽然之間便受制於人了。

    卻見那人不慌不忙,慢慢走近道「你反正難逃一死,又何必再去冒犯她,惹人生氣」。說罷再度舉起大弓,小藍聲音顫抖道「你……你放下那個,要不然……我……殺了她!」那男子聲音雄厚,冷笑道「你倒是試試看,是你的刀快還是我的箭快!哼!就憑你這顫顫抖抖的模樣,可要小心,劃破她一丁點兒,我就讓你嘗嘗凌遲的滋味!」

    小藍全身抖的厲害,熬了一會,手中大刀終於還是掉到地上,他跪下不停磕頭道「求求大俠饒我一條小命吧!」他又轉向東莪道「姑娘……這位姑娘你饒了我吧,小人只是……只是個聽差的下人,這才……才會來冒犯您的,您……不要和小的一般見識……」。

    東莪低頭看他一眼,轉頭去看那大漢,卻見那大漢雙目炯炯,正向她凝視,見她回望過來便單膝著地道「蒙必格救駕來遲,和碩格格受驚了。」東莪道「你是誰?」這自稱蒙必格的男子道「在下這些年來到處尋找格格,卻總是與您失之交臂,以至於讓格格受了這麼多苦,蒙必格有負王上所托,實在是罪不可恕!」

    東莪一言不發只是看他,那腳邊的小藍看看她二人,忙又向東莪求道「和碩……格格……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小的這回吧。」東莪低頭看他一會,道「你們是哪裡開始跟著我的?」小藍忙道「不,不是跟著您,是一路跟著皇上出的宮。」

    他看看一旁那蒙必格鐵青的臉,硬著頭皮道「最早是一個宮女把我們的頭老喬給叫住了,隨後帶他到一個嬤嬤面前,差遣了這差事。我們只知道是一個逃出宮的宮女,只管跟著這人,她定會去找同夥,也是一人女的,到時再抓住了,也不用帶回宮去,只管……」他向東莪偷偷看一眼,輕聲道「只管殺了就能回去覆命。」

    他看東莪神色漠然,又道「我們四人尾隨皇上不久便到了那院子裡,只等了一會,他便怒沖沖的出來,隨後的人立即鎖了大門,待我們在城門邊兒看到他找到姑……找到格格,那邊已然放了大火。我們等皇上與格格分開,再遠遠跟著格格,這才轉到了這裡。」

    東莪盯著他看,想到大宅中無辜連累的仁秀等人,眼中漸漸泛上眼光。一旁的蒙必格道「格格,還有什麼要問他的麼?」東莪滿心酸楚,一心只在憤恨當中,聽他說話,便搖了搖頭。卻聽腳邊的小藍忽然一聲慘叫,東莪定一定神,卻見那蒙必格自他身上撥出一把利刃,小藍即刻倒地,四肢**了一會,便不再動彈。

    東莪看向蒙必格,他道「格格見諒,這人留他不得。」東莪縱目四望,此時夕陽已經全部落下山脈間去了,只有天邊隱隱一抹紅霞,天色也已漸漸轉暗。這四具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草坪上的血泊之中,十分詭異。

    如今算來,這已經是第幾個為她而死的人了呢?各人的性命之間,難道真有這般不同的尊貴與低賤之分嗎?而自己到底是否應該去尋找承戟?不知從何時開始,似乎自己帶給身旁之人的,只有不幸而已,從承戟承香至仁秀阿達,如果沒有與自己相遇,一定會是不同的人生吧!自己還未開始行進的這一條漫漫長路,是對還是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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