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人傑 正文 第十八章 順城鋤奸
    皇台鎮有個鄉規民俗,凡常人去世,生者都要為逝者過「五七」、過「麻姑節」、過週年忌日。這一天是農曆八月初二,是賀老先生的「五七」。王娥娥安排肖翠翠在家曬新糧,自己帶小周玉去賀家。

    王娥娥帶一籃子雞蛋、糕點、供品和燒紙。上墳後,吃了午飯便告辭回家。還沒進院門,肖翠翠就高興地大喊大叫「嫂子嫂子嫂子,真是老天有眼,俺妮子他爹,回來了——」

    王娥娥先是一驚,後來就說「唉呀,這太好了,出去七八年無音無信,今日可回來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說罷,三步並兩步奔進屋裡,一眼看見多年不見的二弟周顯亮。已不是七八年前的樣子,鬍子多了,人也比過去胖了、壯了。

    王娥娥眼含熱淚說「他叔,你可回來了,想死嫂嫂了!」

    周顯亮上前跨一步單腿跪地,對王娥娥說「嫂子辛苦了,小弟感激你照料俺妮子她娘倆!」

    王娥娥扶起周顯亮說「兄弟,你回來就好,咱不說外道話。」

    然後拽過小周玉說「孩子,給你叔磕頭!」

    小周玉雙腿一跪說「叔叔好!」

    周顯亮抱起小周玉左看右看,喜不自禁地說「俺侄子長得可真是天庭飽滿,地可方圓!」放下小周玉。叫過一個年輕人說「張平,過來!見過咱嫂子!」

    張平走過來單腿一跪說「嫂嫂在上,兄弟有禮!」

    王娥娥說「咱自家人,別施重禮!」一指小周玉說「孩子,快來拜見你叔叔!」

    小周玉雙腿跪地說「叔叔好!」

    這位叔叔一把抱住小周玉,看了足有一袋煙工夫,然後又輕輕將小周玉放在腿上,問道「孩子,你從小拜誰為師?」

    王娥娥忙答道「從四歲開始,拜咱皇台鎮賀榮禮大叔為師,只可惜賀大叔被小鬼子氣死了。」轉身又問道「這位兄弟,你好眼力呀,你怎知俺小玉拜師學武?」

    張平笑了笑說「哦,嫂子是這樣,我看這孩子聰明伶俐,隨便猜測。」

    王娥娥知道此人有眼力,肯定有功夫。也不便多問,便操持晚飯。這頓飯是玉米面、小米面和榆樹皮三合一軋饸粩,雞蛋打鹵。這算是上等好飯了。吃完晚飯,周顯亮領張平去周顯成家借宿。周顯成這幾天去山下辦事,沒出馱子。一見到周顯成,哥倆就親熱到一起。

    王娥娥見周顯亮領張平去周顯成家借宿,對肖翠翠說;「你把你大哥的事告訴顯亮啦?」

    肖翠翠說「是啊,反正這事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我一氣都告訴他了。反正我知道的事都對他說了。」這時小周玉早睡覺了。

    王娥娥說「那小玉的身世也說了?」

    肖翠翠說「那還不告訴他?」

    王娥娥說「我是說,告訴他,只他知道就行了,不能往外說。」

    肖翠翠說「他說了,小玉就該是咱家的人,你放心,他不會隨便說。」

    周顯亮很晚才回來,對王娥娥說「嫂子,明日我去東山看看我哥哥!」

    「那明日咱都去!」王娥娥又問「你領張平來咱村幹什麼?你這七八年都幹了些什麼?為何不給家來個信?你給嫂子說說……」

    周顯亮就把如何被抓壯丁,又如何被押上火車,有人劫了火車,才得以逃出……等等,細說了一遍。但他沒說自己參加紅軍、現在已是堂堂正正的八路軍戰士。他說,他和張平逃出後就給人扛長活、當壯工、後來又跑買賣。現在二人回家看看,準備做個大買賣。具體做什麼買賣還沒定准哪。

    周顯亮說「因為我們參與了劫火車,這是犯殺頭大罪,所以不敢寫信也不敢回家。一直在外瞎混。」

    王娥娥是個有心計的人,聽了周顯亮說這七八年的事,並不能令她信服。用疑慮的眼光看看周顯亮,王娥娥說「真是會說的不如會聽的。快回屋吧,娘倆正等著你呢!」

    第二天周顯亮早早起來,他開門時張平也進了院子。吃完早飯,王娥娥和周顯亮、張平去東山,肖翠翠帶上妮子、拉著小周玉去賀家上學。賀榮禮去世後,賀家梅便成了兩個孩子的文武先生。賀家梅從小跟父親學武練功,識文斷字。學得雖不深,但教兩個孩子還是綽綽有餘。

    王娥娥領周顯亮、張平來到周顯光的墳頭前,王娥娥和周顯亮大哭一場。三人祭拜完畢下了東山。

    在下山的路上張平問「大嫂,大哥墓旁的墳前為何立一無字碑?」

    王娥娥說「咳,一位外地大叔死在路上,咱村給殯埋了,無名無姓只好先立一空碑!」

    張平聽了唉歎一聲還想問話。

    周顯亮怕言多語失,急忙對王娥娥說「嫂子,今日我和張平去順城府辦事,今日回不來,你們不必惦念。」說罷,拉著張平便分道走了。

    王娥娥看著二人的背影,思忖著二人是做買賣商人還是干其他什麼事的?王娥娥想,聽說小日本剛剛佔領了順城府,滿城都亂糟糟的,他們也不怕鬼子殺人?

    盧溝橋事變半個月,小鬼子兵沿京漢鐵路南下。一路橫掃,如入無人之境。很快佔領了順城府。順城府被佔領後,鬼子在城西桑樹林建了兵營、組織地方維持會、招兵買馬成立皇協軍。接著挨家挨戶地進行戶口登記造冊、編排門牌號碼、組織十家連保戶。為殺一儆百,先槍斃了一批國軍俘虜,又殺了十幾個反抗日本人的「罪犯」。為維護治安開始宵禁。每日晚八點關城門,只出不進。每天早六點開城門,進出搜身。因為順城府南城外,已變成商住區,所以在南關外又挖一道護城河,護城河上只留兩座吊橋,供出入人員行走。每個進出口都有兩個日本兵和兩個皇協軍把守。

    周顯亮和孫運達來皇台鎮之前,組織上都給二人起了假姓名、製作了假良民證。周顯亮改稱「李順」,孫運達改稱「張平」。良民證上的身份是順城縣「十里鋪」村的民工。這次來順城府就是和當地黨組織接關係、開展工作。順城府早在一九二六年就建立了黨組織,屢遭國民黨破壞。現在,黨組織在順城府的臨時負責人就是「洛陽堂」的先生賀家義。

    「李順」二人下午四點來到順城府西關。見西門外攔一道鐵絲網,兩邊站著持槍的日本兵和皇協軍。城牆門樓上挑著太陽旗,讓人一看就憋氣。二人一進崗門兩個鬼子用大槍頂住二人,先驗良民證,再搜身,然後一指皇協軍,讓皇協軍過來問話。因為周顯亮是當地口音,一些問話由他來回答。問進城幹什麼,說進城做藥材生意。問進城找誰,周顯亮就說找「老君堂。」因為「老君堂」和「洛陽堂」是鄰居,「老君堂」是由日本浪人所開,而且規模大,叫得響,一提「老君堂」,門崗就無話再問了。

    「李順」和「張平」進了城,轉悠了半天,也沒找到「洛陽堂」。這李順雖是本地人氏,可他從小生在灣道山,平時很少進城。順城府南關他來過幾趟,也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後來一想,才想起「洛陽堂」在南關城河對面。來到「洛陽堂」,見看病的、抓藥的人來往不斷,「李順」裝成病號,「張平」扮成看護幫人的夥計,坐等「先生」來把診號脈。

    賀家義在小鬼子佔領順城府之前,已把家眷送回皇台鎮。現在就和小徒弟吃住在這裡。小徒弟每天給做三頓飯,買草料、餵馬、跑交通。餘暇時才和他學點醫道。炮製草藥工和帳房先生都住在城內家裡。所以,下班後,「洛陽堂」就他二人。

    等挨到「李順」看病時,賀家義便問「老鄉,哪兒不舒服?」

    李順便答「肚子脹氣,打飽嗝,吐酸水。」

    賀家義說「現在天涼,不宜再吃冷食。」

    李順說「可不嘛,中午還吃了兩塊高粱餅子!」

    賀家義抬頭看看「張平」說「吃了幾塊?」

    李順說「吃了兩塊!」

    賀家義一看對上暗號,對李順二人說「二位,可先去後堂休息,我給幾位看完病,就叫人給你們開幾付草藥。」

    天近黃昏,賀家義才把病號診完。他進了後堂屋,和李順、張平握手說「二位久等了!」李順馬上從衣服夾層裡取出介紹信,賀家義看後順手點火燒了。說「正盼你們二位來哩。咱這裡眼下有骨幹十二名,還有幾把槍,就缺軍事行家。你們來了,可助我們一臂之力呀!」

    李順說「咱們共同努力開展抗日工作吧!我們來這裡,各方面情況都不熟悉,還需要你們大力幫助哩!」

    賀家義說「你們未來之前,上級已將二位情況簡單作了介紹,聽說李順同志就是當地人?」

    李順說「我本是皇台鎮灣道山村人。」

    賀家義拉住李順的手說「越說越近了,你既是灣道山村人,你應該姓周?」

    李順說「這不是為了開展工作更方便,所以……」

    賀家義說「對,對,我知道了。往後我就叫你李順同志,那位就是張平同志了!」

    張平說「我是外鄉人,平時說話少。今日聯絡上關係,那今天就先研究一下我二人今後如何開展工作,你是縣委書記,我們就聽從你的工作安排。」

    賀家義看天色已晚,街上敲起宵禁鑼,巡邏兵已開始一撥一撥巡邏。他讓藥工和帳房先生下班回家。讓小夥計關好街門,去伙房做四人飯菜。

    賀家義把後堂屋門掩上說「二位放心,這個小伙子是我徒弟,實際上是縣委通信員。剛剛十七歲,人小鬼大,機靈得比猴還靈。好,現在我先把順城這幾個月鬼子的行動和我們當前的工作談一下。他頓了頓說「小鬼子是從七月十一日打進順城府的。當時國民黨一個師從城北抵抗了一天,便慌忙撤退了。小鬼子當天夜裡進了城,燒了五十餘間民房,殺死十餘人。第二天從清晨開始大搜捕,抓了二十幾名國民黨軍傷病員,一天後便被槍殺在西關外護城河邊。

    日本兵駐防順城府有一個團的兵力。小鬼子進城後,立即在城西三里遠的桑樹林建了兵營。為了加強當地治安,鬼子招募了一千多人組成的保安團,鬼子稱之為皇協軍。皇協軍司令名叫侯仁,此人是侯氏雜技班的頂樑柱。只因練功摔傷一條腿,便退出雜技團。後結交三教九流,學會吃喝嫖賭,現在已是有名的大煙鬼。為了有錢抽大煙,也為了撈取賭資,心甘情願當皇協軍司令,當漢奸!此人功夫上乘,武功出眾。最拿手的是猴拳、輕功。這小子自從當上漢奸,自知遭國人唾罵,一般不出頭幹壞事。幫鬼子幹壞事的是他手下的兩個隊長。這兩個隊長號稱侯仁的『哼哈』二將。一個是第一隊隊長王信武,另一個是第二隊隊長劉世文。這二人經常去外抓人,給日本人抓『花姑娘』,給日本人砸商舖,搶糧食、搶肉食。黃協軍雖只成立了一個半月,抓良家婦女十五人,搶糧食大約有十萬多斤,還開槍打傷三個商販老闆。這兩個『哼哈』二將已遭廣大民眾的憤恨,如時間再長一些,這二人說不定還幹出多少傷天害理之事哩!

    另外,再介紹一下咱縣委組**員情況。目前縣委一共有五人,分工為組織、宣傳、通訊、文書。當前縣裡共有黨員二十二名,積極分子有四十餘名。順城府城內有黨員五人,在七個鄉里有黨員十七人。其中在皇台鎮有五人。當前咱縣有『漢陽造』兩支,『勃郎寧』手槍兩支,五十發子彈。雖然武器不多,但咱縣有資金5000大洋,可支配3700多塊。可以用這些錢去收買流寇散兵手中的槍枝彈藥。……」

    賀家義介紹完情況,李順說「是不是等召開縣委擴大會再安排具體事項。我認為現在應該先動員民眾,組織各行業反日鬥爭。進行反日宣傳,比如黨中央當前對敵政策,對日本侵略者的鬥爭方略。召集民眾做一些宣傳鼓動工作。從現在開始,就要打擊敵人的囂張氣焰,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張平插話說「我看先從行動上給敵人一個下馬威!侯仁深藏不露,咱們可先對他的『哼哈』二將下手,教訓一下,為何不可!」

    賀家義說「對,這樣也就等於宣傳了。但如何對這『哼哈』二將下手?」

    張平說「可先告訴這『哼哈』二將家住哪裡?啥人模狗樣?」

    賀家義說「這好辦,我這小通訊員最清楚不過了,讓他帶路就行了。不過,這兩家都住深宅大院,而且都養著狼狗,如掏窩有難度。在市面上,人多眼雜,太暴露。」

    李順笑咪咪地說「你別擔心,今日夜裡就可以幹這件事!幹這些事,咱們老張可是最拿手,怎麼樣?」

    賀家義說「為了安全,我得帶你們去,咱們三人一起干我才放心!」

    李順說「唉,你這同志,不要擔心,你是地方黨的負責人,你還不要出頭露面。這項工作只要有人指引就能幹,其他沒必要了。」

    賀家義說「我手頭有兩支手槍,你們可以用。」

    李順說「一不用動你們的人,二不用槍支。你把槍還是藏好就行了。」

    賀家義滿臉狐疑說「不拿傢伙?」

    張平笑笑說「用不著!」

    賀家義問「那什麼時候干?」

    李順說「就在今晚!」

    張平說「你應有所準備,如我們一旦端了漢奸窩,鬼子一定會全城戒嚴、大搜捕!」

    賀家義說「我有準備,到必要時我們會及時轉移。反正我這『洛陽堂』早就是鬼子的眼中釘肉中刺!」

    四人吃了晚飯。賀家義對小通訊員說了此事,小通訊員點頭便走。

    張平說「小同志,你帶我們去那家人門口,告訴此人長得大概模樣,年紀大小,你可馬上回來,不要管我們二人。」

    小通訊員在前邊帶路,指著一個胡同裡深宅大院,又小聲告訴了此人模樣便走了。李順見小通訊員走了,就上前拍門環。院裡大狼狗聽見生人聲音,便汪汪亂叫。

    過了一會,聽見有女人應聲問道「哪位叫門?」

    李順答「找王信武隊長。」

    女人說「我們主家今日值班不在家,」

    這女人可能是王信武家的使喚丫頭,說完,扭身走了。李順和張平一聽,這王信武是真值班還是假值班,不好斷定。二人就順胡同口往回走。這時正是月底,天很黑,胡同更黑。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剛轉出胡同口,突然被兩桿大槍頂住。

    兩個巡邏兵用手電筒照看二人的臉問道「幹什麼的?」

    李順說「我們是王隊長的朋友,」

    巡邏兵說「你們是王隊長的朋友?我問你們,王隊長家幾口人?幾個孩子?老家在哪裡?」

    李順聽了心裡發毛,立即反問道「我們是他的朋友,難道連這點事都不知道?你們是不相信我們二人?那麼請你領我們到隊部找他!」

    兩個巡邏兵怕弄僵了,如真是王隊長的朋友,自己可不好說話。收回大槍說「你們不知晚八點後不許人來人往嗎?」

    李順說「當然知道,只因為好些日子沒和王老兄坐坐了,怪想他的,光想喝幾盅解解悶!」

    巡邏兵一聽便說「王隊長現在可戒酒了。今晚王隊長在哪裡,我們可不知道當官的事。如果要找王隊長,今天你二人就跟我們走一趟,看看見到見不到王隊長!」

    李順知這兩個巡邏兵心懷鬼胎。壯著膽說「見到王隊長啥都好說了!」

    張平想,一見面,根本不認識王信武,一露「餡」,這事可鬧大了。自己好脫身,這李順如何走得了?如果不去,事必引起巡邏兵的懷疑。一鬧出聲響來,事情就麻煩了。後來又一想,還是跟巡邏兵走,見機行事。

    兩個巡邏兵走街串巷,柺彎抹角來到一處高門大院。一個巡邏兵進屋去通報,一個巡邏兵看住李順二人。王信武正在伏案寫材料,停下筆就問,那二人從哪裡來?幹什麼的?叫什麼名字?一連串問話巡邏兵一句也回答不上來。王信武今夜急等寫完報告回家,自己的熟客也不會眼下這時來,又一問三不知,惹得火起,掄起大手左右開弓,啪啪摑了這個巡邏兵兩耳光。

    嘴裡還罵著「可真是廢物點心,滾!」

    巡邏兵捂著臉跑出屋,拉著看守李順二人的巡邏兵跑了。李順二人在院裡聽見屋裡打人聲,心裡暗笑。見兩個巡邏兵跑了,這才放心了。李順想,迎面而上,打他個措手不及。這二人不請自到。

    進了屋,李順一抱拳說「王兄近來可好!」

    王信武滿臉狐疑,眨巴著眼睛說「你,你二位是……」

    李順馬上說「你真是貴人多忘事!你不記得了?五年前咱兄弟二人去藥都販賣藥材之事?」李順隨口自編,說得王信武直摸脖梗子。聽口氣,像個老熟人,可怎麼也想不起有販賣藥材之事。

    張平在一邊看王信武的反應,開口說「王隊長,別多想了。你是甘心當小鬼子的漢奸、走狗!我們今天代表順城人民對你懲處!」

    王信武渾身一震,問道「你們是甚麼人?」

    張平隨口應道「八路軍——除奸隊!」

    王信武伸手就拿桌上的手槍,手還沒伸到,被張平一指點住當胸。想喊,喊不出聲,想動,四肢不聽使喚。張平小聲說「你欺壓良善,為虎作倀,為非作歹,惡貫滿盈。」順手一揮將王信武砍倒在地。李順又把王信武抱起放在椅子上,那身子靠在椅子上,腦袋卻再也直不起來。王信武雖死,但身上卻無一絲傷痕。張平從衣兜裡掏出一紙,放在王信武的屍體上。上寫道皇協軍隊長王信武甘當日本漢奸,誓與人民為敵,死有餘辜。落款順城縣抗日政府除奸隊。張平順手拿起王信武的那把王八盒子往懷裡一揣,大搖大擺走出屋。

    大院裡的值班人員正忙著打牌。大門崗哨見李順二人出門還行了一個軍禮。

    張平說「敵人馬上要大搜撲,必須馬上出城。現在四門緊閉,咱如何出得去?」

    李順嘿嘿一樂,說「我知你老兄之意。你出城,不費吹灰之力。你是怕我出不了城?是吧?嘿嘿,咱笨人有笨法子。這叫豬往前拱,雞往後刨,各行各道。咱這順城府城牆雖高,可總要留有通風下水道。我記得城牆四周留有多處下水道。穿過城牆,通向護城河。你如果走城牆,我就鑽下水道。」

    張平哈哈一笑說「老弟還真有一手。我就是怕你出不了城又該嗚嗚哭鼻子了。」

    李順說「那是當年的周顯亮,今非昔比了。」

    城牆四周是護城河。城內為下大雨、下大雪積水留有多處下水道。李順二人在北門附近很快找到一處下水道。二人下到水裡,水深不過半腰。要鑽過五丈遠的城牆地基。這裡伸手不見五指,牆洞裡有水蛇、水耗子,陰森可怖。二人邊走邊游邊前進。穿過城牆下水洞就要進護城河。誰知在出口處小鬼子插上了鐵柵欄。

    李順一摸說「完了完了完了,這小鬼子可想到咱們前邊去了!」

    張平說「老弟,你該不會再抹鼻子了吧?」

    李順說「有你在,天塌地陷有你支撐,我怕啥嗎?」

    張平一摸,鐵柵欄雖是用手指粗的鐵棍橫豎編織而成的鐵網子,用兩手一掰,李順就鑽過豁口,游過護城河上岸,卻聽「唉呦」一聲就沒了聲響。張平知道發生了不測。在水中一個飛跳,便竄到河岸。卻見有兩個黑影拉著李順走。張平從地上抓起一把土砸過去,隨身竄到兩黑影跟前,「啪啪」就是兩掌,兩個黑影沒吭一聲摔倒在地。張平使得這招叫「渾天掌」。

    李順緩過氣來說「我一上岸,就被人用槍托打昏。」

    原來,城牆外的護城河邊,小鬼子每天晚上派流動哨。今日晚上這兩個鬼子走到這裡時聽見水中有聲音,便躲在護城河岸大柳樹背後等遊人上岸。李順剛爬上岸,小鬼子掄起槍托砸過去。小鬼子拽住李順的兩腿想拉進城門審訊,誰知半路遭到突襲。

    李順爬起身說「聽聲音、看樣子,不像是皇協軍。」

    張平拾起一桿長槍,說「這是三八大蓋槍。這兩個是小鬼子!」張平說罷抬腳踢在兩個鬼子身上。接著,抓起兩個鬼子的屍體按到護城河裡。

    李順揀起一支三八大蓋,高興地說「還好,這叫因禍得福,一槍托換來兩支三八大蓋,值得!」

    張平說「別光顧高興了,咱們趁天未亮,趕快回皇台鎮吧!」

    侯仁得知王信武被八路除奸隊處死,心裡猛然一震,頭腦眩暈。等清醒過後,馬上趕去勘察。王信武雖死,但混身無傷無痕無血。侯仁一看,嚇懵了。他是自幼習武之人。殺王信武之人武功太高強了。相下對比,自己決非此人之敵手。想不到,共黨中竟有如此高深武功之人。侯仁返回司令部,就接到日本憲兵司令籐野的電話。電話中說,北關護城河中發現兩具日本士官屍體,二人混身無傷無痕無血,命令侯仁要在二十四小時破案。侯仁嚇出一身冷汗,此人出手如此利索,無傷無痕連傷三命,太可怕了。他馬上命令全城戒嚴。

    侯仁指揮皇協軍全城搜查嫌疑人。

    賀家義在直隸醫專上學時就是革命積極分子,為此曾被學校勒令退學。後經學生會與校方鬥爭,被迫恢復了學籍,在學校入了黨。回到皇台鎮時,他已經是順城地區黨小組召集人。因為組織農民抗捐抗稅和農民暴動,有人告密,被國民黨政府判刑。賀榮禮依靠自己的威望和各方關係,特別是順城府商會出面,把賀家義保釋出獄。從此,賀家義成為國民黨縣黨部的重點人物。

    日本鬼子佔領了順城府,國民黨要人夾著尾巴跑了,但他們的遺老遺少還大有人在。這些人搖身一變,都成了順城府維持會的要員。他們對皇協軍隊長王信武和皇軍的兩名士官之死表示深切哀悼之外,還把這場命案和共黨人物賀家義聯繫起來。侯仁是三教九流之輩,不懂政治鬥爭,所以不知道還有個共黨人物賀家義。一聽前輩指點,要立刻派兵去捉拿賀家義。因為有人提出疑義,說此人系白面書生,一直以醫術為業,他身不粗壯,也無功底,可以說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殺人不用刀?三人斃命身亡與賀家義有何牽強?當然更有人認為,他雖無縛雞之力,但他可以當搖羽扇之人,誰敢保證共黨手下無身懷絕技之人?在維持會中的國民黨遺老遺少一直認為此事定和共產黨地方要人賀家義有關。就是和「洛陽堂」有關。侯仁立即下達了追剿賀家義的命令。

    在維持會中,除了原順城府國民黨遺老遺少和知名人士外,還有順城府商會會長也在其中。商會會長出言最多,故意直指賀家義。見有人提出反對意見,就大吵大鬧,最後借吵罵之機,憤而離開了維持會。一出維持會,便派自己的秘書繞道通知賀家義立即撤退,走人!賀家義收到消息之前,已作出了撤退準備,現在又接到了準確消息,讓小通訊員把兩支手槍藏好,通知其他人也立即撤離。賀家義讓兩個藥工和帳房先生快快回家,鎖上街門,便走了。

    南關外四周挖了壕溝,進出只有兩個吊橋。賀家義身上只帶了三塊大洋,沒敢騎馬,就硬著頭皮闖吊橋。吊橋由皇協軍把手,全城戒嚴,出城過吊橋者都要受到嚴格的搜身檢查和登記。

    賀家義雖不是順城府名人,但一般人都認識「賀先生」。皇協軍中有人去「洛陽堂」看過病,當然認識賀先生。賀家義中西醫都懂,而且看病細,醫術高明,待人和氣。這天在崗執勤的皇協軍正好是賀家義的「病客」。他因為得痤瘡,經賀家義用西醫手術,中藥貼敷,治好了他的病,心中特別感激。賀家義要過吊橋,馬上把步槍收回去,喊了聲「賀先生」,沒搜身,沒登記,就放行了。

    另一個皇協軍對此不滿地說「現在正大搜查,你無故放人,出了大事誰負責?」

    這個皇協軍說「一個救死扶傷的先生,能有啥大事?你別害怕,出事我頂著!」

    賀家義過了吊橋,一路向南,走了沒二里地,便離開官道,鑽進了莊稼地。莊稼眼看就收了,一進莊稼地,再找賀家義早就無影無蹤了。

    把守吊橋的皇協軍接到命令,並拿到圖影照片,兩個皇協軍一看,果然是剛剛放走的賀先生。事到如今,干係重大。兩個皇協軍對視笑笑說「咱們就一概稱之——沒看見。」

    「李順」和「張平」走到天亮時離灣道山還有十里遠。

    李順說「咱們不能揹著大槍回家。」

    「張平」說「那咱們把槍先埋起來。」

    二人在山頭找了一個小洞,把槍用野草包好放在洞裡,把洞封了口,又在旁邊做了記號,這才拍拍手走了。回到家,二人渾身是泥,狼狽不堪。肖翠翠和王娥娥見二人渾身髒兮兮,便讓二人去河邊沖洗,然後換上乾淨衣服。肖翠翠和王娥娥邊洗衣服邊叨叨,周顯亮見二人叨叨,就吞吞吐吐地說「咳,我二人回來時走差道了,找不到過河橋,就淌泥水過來了。」

    肖翠翠揉搓著衣服說「會說的不如會聽的,就咱這的河水,哪條河不是清凌凌的?可喝可洗。看你二人穿的這身衣服,好像從泔水溝裡淌過來似的。」

    王娥娥洗完衣服不說也不問,忙點火做飯。聽肖翠翠嘴裡直叨叨,便說「人家男人幹的事,咱娘們家少操心得了。你只管洗人家衣服,叨叨啥嘛!」吃完飯,王娥娥拉起小周玉去皇台鎮賀家上學。

    周顯亮抱起女兒說「想爹了?」

    「想了。」

    「哪想了?」

    女兒指指心窩說「這兒想了。」

    周顯亮抱起女兒一邊親一邊說「乖乖,等爹吃了飯,要和叔叔睡覺,你和你娘先去外邊玩會兒。」女兒乖乖地答應一聲,起身跑了。

    周顯亮和孫運達吃完飯,倒頭便睡,一覺睡到吃晚飯。周顯亮和孫運達正在聊天,周顯成一推門進來,三人又在一起說了幾句話,便出門了。

    肖翠翠收拾碗筷,王娥娥給周玉洗衣服,看著三人出門。肖翠翠說「這仨人不知又去幹啥?」

    王娥娥說「男人幹正事,咱們少叨叨!」

    原來,周顯成在三年前就被賀家義發展成黨員,這次來找周顯亮和孫運達,就是通知二人去皇台鎮開會。

    賀家義從順城府出來,鑽莊稼棵走回皇台鎮。這七十里路走了一天。等賀家義到了家,他的小通訊員也來到皇台鎮。他告訴賀家義「洛陽堂」已被小鬼子佔領,聽說要開夜總會。

    周顯亮三人趕到賀家,賀家義已把家人轟到東院。幾人一見面,親熱地握住手,賀家義說「聽說你二人除了漢奸王信武,我心裡可真高興。又聽說護城河邊滅了兩個小鬼子,嘿,我從心裡佩服二位神武。我不知道張平同志身手不凡,功夫如此深厚,可恨我無這樣的能力,甘拜下風啊!」

    孫運達只笑笑說「書記切不可這樣講,我只不過出一把力氣。」

    賀家義說「咱們言歸正傳。今晚咱們軍隊和地方召開個臨時會議,商議確定何時召開縣委擴大會議、縣委擴大會議名單、分析當前抗日形勢、宣傳發動抗日工作、組織縣抗日大隊、籌備武器彈藥幾件大事。以上幾個問題,咱們幾個先議議。」這次預備會議,大家都發表了自己的看法。開到夜裡一點,最後定下了會議時間、地點、人員、會議主要內容。

    憲兵司令派皇協軍抓捕賀家義,撲了空。侯仁被籐野司令臭罵一頓。侯仁回到司令部,越想越生氣,是什麼人給透露了消息,讓賀家義逃走?因為維持會裡的人都是順城府有頭有臉之人,論資歷和威望隨便拔一根毫毛都比他侯仁的腰還粗,侯仁雖有發威之心,但無發威之力!

    小鬼子佔領華北之後,便把淘汰落後的日本產品運到華北。順城府市面上到處充斥著東洋貨品。什麼花洋布、針織品、西裝、化妝品、小百貨、日用品、小藥品等,強令各商舖銷售東洋貨。為此,順城府商會專門召集商家研究對策,探討方法,抵制日貨。結果,商家以每買一件物品或一尺(布)搭配一些日本貨。這樣商家就要賠本,然後,各商家以賠本賺吆喝為名,公開抵制日貨。商會便提出不再銷售日貨。商會會長就成為憲兵司令籐野的眼中釘。

    一九三七年底,日本憲兵司令部指示皇協軍查清順城府周邊地理,設計好要害處的碉堡據點,明年初建設完成。開發交通通道,特別向太行山區修一條雙向汽車通道。因為據日本礦產省調查,皇台鎮以西遍佈地下礦藏,有金礦、金砂、錳鐵礦、美菱石、石英砂。都是大日本帝國急需的礦產。要迅速建成一條通道,沿途建起八座碉堡,以保證開發礦運安全。這些工作都要皇協軍一件一件安排、設計完成。關於礦藏復合勘探,將由關東軍總部配合地探人員進行。

    另外還有一份密件,只讓侯仁看閱。根據憲兵司令部偵查報告,當前反日抗日的基本地點在順城府西七十里遠的皇台鎮,那裡有八路軍事人員。另一處是順城府南「十里鋪」村。這裡是共黨地下集合點。第三處是順城府師範學校、順城府商會、「洛陽堂」。據查,順城府師範學校有共黨分子,順城府商會會長謝智生是共黨的脅同者。「洛陽堂」店主賀家義是共黨地下組織的首腦。

    侯仁看過密件,命令有關人員按要求去編製計劃、設計圖紙。對於三個危險點也有了初步安排和打算。根據最近發生的事件,侯仁認定通風報信者為謝智生。

    謝智生自己開一家染房。開始是小打小鬧,後來買賣越做越大,手工染變成了機器軋染,太陽曬變成了連染帶烘。產量連年增長,名氣也越來越大。這時,順城府組織成立商會,有了商會就有了領頭羊,可以組織統一行動。大家一致推舉謝智生為商會會長。謝智生自小受苦,染工出身,對窮人有同情心。對共產黨認識不深刻,只能是共產黨的同情者。但對小日本的罪行可深惡痛絕。因為他深知侵略者的本性。保釋賀家義,只不過因為賀榮禮是本商會會員。他把機密消息透露給賀家義,因為賀家義是抗日愛國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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