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主 神臨之地 第二十五章 往昔之城·百年之期
    螺旋而上的浮梯雖然有部分已經坍塌,但依然還是可以通行。順著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浮在半空的階梯,這對組合怪異的隊伍緩慢地向上攀爬。

    外層的結界是禁魔領域,不能施展飛行法術的後果就是必須得用雙腳行走。

    尤金與夏爾自然就不用說,奈哲爾、弗洛爾的體力也還能支撐這漫長的行進,只是法師出身的塞拉斯與身為女性的莉莉安就有些吃不消了。

    塞拉斯幾次抬頭向上望,白色石質的樓梯似乎永無至盡,他忍不住低歎。

    這路,什麼時候才是盡頭啊。

    由於只前被關照過不要隨便說話,他即便有滿腹的話也只好噎在喉,不敢上前和夏爾攀談。

    一是因為滿身煞氣的奈哲爾,二則,因為他最懼怕的尤金與大公並肩而行。

    兩個人似乎還在小聲交談著什麼,表情都不甚愉快,在這樣的情景下,還是不要插嘴的好。

    弗洛爾豎直耳朵,努力想辯明從前方傳來的暗夜精靈語,卻發現劍舞團長對自己投來威脅性的一瞥,然後刻意停頓腳步,把他同夏爾、尤金的距離又拉開了一小截。

    「幼稚的威脅方法!」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尤金對身旁的夏爾低喝道。

    「但很有效,不是嗎。」對於他的憤怒,夏爾不是很在意。

    「不要以為我會一直退讓下去。」

    「你既然忍了為僕的屈辱,為什麼不能稍微收斂一下你隨意殺戮的習性?正如你覺得我不給你面子一樣,身為弗洛倫西,卻連自己的扈從都壓制不了,你不也不給我面子嗎。」

    「這是兩碼事!」拽住想與自己拉開距離的夏爾,尤金側過身,看了一眼下方的幾名人類後,把暗夜精靈語換作龍語;「我這樣做,無非是為了女神的名譽。」

    女神……莫亞嗎?

    至此,夏爾更肯定尤金要殺塞拉斯的理由。

    「傳聞姆西格特的皇室曾有一名和女神關係非淺貴族,我不想那傢伙拿著注有女神力量的戒指。如果被外界知曉,不知道又會傳成什麼樣。謠言必須扼殺在啟始之前。」

    「不錯的借口,但是你有沒想過,如果那名所謂的關係非淺者真的存在,西斯塔爾閣下又怎麼會允許?他可是眾所周知的小心眼呢。」

    「事不關己,你當然看得開。如果我告訴你,羅蘭一直對死去的帝國聖皇關照有加,你是何感想?」

    「母親的性情造就了她對任何人都會溫和以待,如果真有什麼特殊情感,那她就不會待在父親身邊。同樣的,女神也一樣。無論過去如何,她最後選擇了西斯塔爾就是最有力的說明。」察覺到拽住胳膊的手盡微鬆,夏爾乘機掙脫尤金的鉗制;「謠言止於智者,這個道理你該懂,還是說,你把自己放在愚者的位置上了,尤金?」

    聽她這麼一說,尤金沉默了。

    「長生種的壽命固然長,但總是斤斤計較這些無聊的東西,和你所鄙視的人類又有何區別。」長梯即將走到盡頭,夏爾收攏心神,看著出現在眼前的狹長走廊。

    只夠兩人並行的通路兩旁豎立著黑色的石雕,栩栩入生,給人予一種隨時會撲上來的逼真感受。

    這是機關吧……

    在看到這條走廊的第一眼,夏爾就聯想到了位於緹格雷特之丘的大公府。

    在常年翠綠的庭院四方守護的那幾尊石像,都是從深淵魔域裡召喚來的守護獸。

    或許這些石雕也有類似的功效吧。

    正當她這猜測的時候,手腕再次被拽住,尤金面色凝重的望著長廊,制止了原本要跨出的腳步。

    「有危險嗎?」

    「是封魔石……」黑色的材質傳遞出能禁閉魔力的晶石所特有能量,這也是讓尤金擔憂的地方。

    雖然有敏捷的身手,但他主要的作戰方式是魔法,一但踏上那條走廊,如果出現什麼突發狀況……

    「和你正好相反,我雖然也有魔力,但卻是武技為主。封魔石對我的影響要小的多。」反手握住尤金蒼白的手掌,拖著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如果真遇上危險,換我保護你好了。好歹也是通過五芒塔的試煉,和兩年前相比有了很大的提升。」

    「為什麼?」且不說要被笨蛋保護的懊惱,光是那一句『換我保護你』就足夠尤金吃驚的。

    他怎麼也沒想到,一向喜歡和自己唱反調的夏爾會這樣說。

    「我們是血盟吧。無論彼此再怎麼互不順眼,無論多討厭對方,無論促使這誓約形成的外在條件是什麼,都無法忽視彼此性命相依這一點。」

    第三次拽住夏爾的手腕,尤金緊抿著雙唇。

    『血盟』這詞進入耳朵的一瞬,他從心之塚結束後就縈繞在心頭的不安終於得到證實。

    第三次被迫停止前進,夏爾轉過頭,望著滿臉凝重的尤金。幾步開外,是察覺到危險氣息的奈哲爾,以及更遠的弗洛爾和莉莉安。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心之塚嗎,還是更早?

    一直以來,以為自己掌控全局的尤金首度產生了不安。

    夏爾這個被他視做笨蛋的契約者什麼時候知道自己身世的。

    如果她記起了一切,那是否意味著……成為死敵的那一刻提前到來。

    「我的力量,是時間和窺視。藉著身體或物件的接觸,可以看到或感受到接觸體所承載的記憶。你握住我手臂的時間越長,我也越能感受你內心的想法。」這番話非但沒有讓尤金鬆手,反而讓他加大了力道。

    如果是普通人類,只怕手腕早已折斷。

    舉起空閒的另一隻手,揭下重新鑄造的眼罩。

    久違的魔眼再度顯露出來,如夜空般漆黑,只是不再像初見時的死氣沉沉,多了幾分靈動與生氣。

    「惱羞成怒了嗎,挺符合你的脾性。」對於尤金猛然飆升的殺意,夏爾依然表現得毫不在意。

    這一天遲早會來,她的性格也不屬於能長久隱瞞的那種。

    與其相互猜忌,不如早早攤牌。

    「殿下……」奈哲爾擔憂的嗓音無法阻止尤金的決意。

    在冥獄時曾出現過的強大魔力再次聚起,上次是為了對付夢魔,這次,是夏爾。

    「忘了你的承諾嗎。」

    注視著眼前模糊的影子,視力極差的尤金眉頭一緊,魔力凝聚的速度也隨之一滯。

    「我的決意仍和兩年前一樣。」

    「我不信。」是的,他怎麼會信這樣幼稚的謊言。自己可是她的殺母仇敵,怎麼還能坦然以對。

    「你想殺我,不允許世上有能壓制你的存在,無論是拉法,或是血盟,甚至……是你一直崇敬的莫亞。這些我都知道,心高氣傲的你在忍為僕之辱,同樣的,我也在忍殺母之仇。但是,對我來說還有和殺母之恨、不能與父親想認之苦更重要的事。若這個世界毀滅了,家仇國恨、種族紛爭、甚至是神族內鬥,一切都將不復存在。你和我,亦是如此。」

    看著表情平淡的夏爾如此說著,尤金彷彿看到了兩年前渾身染血的她。

    絕望的說著自己只活百年。

    還有那首鎮魂,深深地刺痛了他的耳膜。

    「為什麼……」這是一直困擾他的疑惑。

    為什麼總是要選擇為難自己的道路。

    為什麼總是要為一些無聊的人和事,把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甚至為了別人,放棄活下去的機會。

    為什麼?

    為什麼呢?

    這到底是為什麼?

    「大概,因為我是笨蛋吧。」

    自嘲地一笑,望進定定地注視著自己的漆黑雙瞳,她知道尤金不是瞎子,他的眼能視物。

    「無論作為夏爾還是菲莉西婭,我都只活一百年。生如夏花的燦爛一世和與世界一同腐爛的長久,我選擇前者。你呢,是要現在殺了我,和拉法決裂。還是遵守承諾,保我百年不死?」

    上升的濃濃威壓在消散,尤金把眼罩重新戴上。

    「現在是銀月28日,你還有九十七年可活,好好享受剩餘的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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