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之路 暗黑之心·第二卷 第五章 密謀
    「拉曼剛才已經向我稟告了對這次梵心動亂的調查結果,」巴茲平靜地道,「在大街上斗歐的幾百個人,都是我那三個兒子所養的奴才走狗。他們大概是看我病得快死了,一個個忍耐不住,準備好搶坐這個王位了。」

    夏爾蒙緩緩轉頭,看向拉曼,拉曼感覺到黑袍男子的目光,抬頭與他對望了一眼,夏爾蒙隨即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去。

    寢宮中,除了巴茲的冷笑聲,沒有人說話,就算是正和巴茲說話的夏爾蒙,此刻也閉上了嘴,在這種時候會開口的人,只怕也不可能站在這裡了。

    巴茲眼中有著譏諷之意,但很快就平息了下來,換上的卻是無盡的失望和淡淡悲傷,他看著暗黑法師,那道黑暗的身影此刻就在他的身前,然而,即使是黑暗也無法掩飾去他的年輕。

    甚至於巴茲此刻忽然間冒出了一個念頭:如果他是我的兒子那該多好啊!

    「你怎麼看?」巴茲在片刻間收拾了心情,恢復了鎮定,向夏爾蒙緩緩地道。

    夏爾蒙深深一彎腰,道:「陛下,微臣以為,動亂之事不宜太過武斷。就算那些械鬥之人是三位殿下的手下,但三位殿下也未必知情。若是有人故意調撥離間,破壞三位殿下的兄弟感情,那只怕也是有可能的。」

    拉曼嘴角動了一下,忍不住向這個黑色的身影看去,在這個寢宮之中,在這個白天光亮裡,這個黑袍男子卻彷彿依然隱身於黑暗之中一般。

    巴茲哼了一聲,道:「如今的形勢你也是知道的,這些年來雖然我一力壓制,但朝廷中文武百官只怕多半還是都被他們三人拉幫結派。梵心城中,我想來想去,只有你和拉曼入朝不久,立場中立。以後有些事,我就要讓你們兩個人做了。」

    夏爾蒙眼中異芒一閃,道:「是,陛下。」

    「拉曼調查結果,今日之事,只有在場我們四人知道,不許外傳。」巴茲道。

    拉曼與夏爾蒙同時道:坐在一旁的羅伊卻沒有什麼反應。

    巴茲看向拉曼,道:「拉曼,你繼續掌管梵心城禁衛軍,三日前開始的梵心城全城宵禁不要停,繼續下去。」

    拉曼點頭,道:「是的,陛下。」

    巴茲看向夏爾蒙,道:「夏爾蒙,梵心城裡禁衛軍雖然已經交給拉曼,但禁衛軍一向駐守梵心,與城中我那三個兒子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關鍵時候,我要動用你駐紮在城外的十萬蒼雲集團的軍隊。從今天開始,城外所部,一概處於備戰狀態,知道了麼?」

    夏爾蒙身子一震,道:「是。」

    巴茲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好,你們下去吧。今日在寢宮中所說所見的一切,一字不可對外洩露。」

    拉曼與夏爾蒙並肩站到一起,向巴茲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羅伊看著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寢宮之中,正要回頭說話,忽然,從一開始就一直精神飽滿,看來病體漸愈的巴茲臉色一白,劇烈咳嗽起來,痛苦地撕扯著自己胸部,彷彿每咳嗽一聲,就帶走了他一分的生命。

    「父王!」兩聲驚叫,公主希麗婭和四王子特雷斯從寢宮後面跑了出來,快步跑到巴茲床前,扶住了年老的父親。巴茲和羅伊都沒有意外的神色,看來是早已知道他們二人藏身在寢宮後面。

    希麗婭滿臉焦急,一邊幫巴茲輕敲後背,一邊急道:「父王,我去叫御醫來吧?」

    巴茲搖頭,又咳嗽了好一陣子才停了下來,喘息了一會,才慢慢道:「沒什麼好看的,每次不都是老一套,多多休息,按時吃藥,定心靜養,哼,我能定下心麼?」

    希麗婭默然無語,但臉上悲傷之色卻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了,轉過頭,她哀哀切切地向羅伊叫了一聲:「大伯父……」

    羅伊臉上閃過一絲歉意,道:「你父親這是內裡病根,我光明系的治療魔法對他也是無能為力的。」

    巴茲對著他的兄弟笑了笑,轉眼看到了自己最小的兒子特雷斯此刻也跪在希麗婭的身後,清秀年輕的臉上滿是擔憂地看著自己。

    「我沒事的,特雷斯。」巴茲對著他笑了笑,柔聲道,「昨天父王讓你想的問題,你可想明白了?」

    特雷斯怔了一下,希麗婭似乎並不知道這件事,有些意外的表情,轉頭看著特雷斯。

    特雷斯感覺到了希麗婭看來的眼光,吶吶道:「昨天父王問了我一個問題,讓我晚上好好想一想……」

    希麗婭轉頭看著巴茲,道:「父王,你問他什麼問題?」

    巴茲看了特雷斯一眼,道:「你說罷。」

    特雷斯道:「兩日前,開蘭王國國王弗羅斯特派密使奧特前來我國,希望再修友好,父王讓我想一想這件事,再告訴他我的想法。」

    看著希麗婭臉上浮起驚訝的表情,巴茲微微一笑,道:「你從蒼雲走廊回來後,先後三次向我提出特雷斯有不容小覷的資質,我就試試他了。」

    希麗婭大喜,連忙對特雷斯道:「特雷斯,你快回答父王。」

    特雷斯看了他這美麗而高興的姐姐一眼,臉上不知是緊張還是什麼,忽然一紅,猶豫了片刻才道:「兒臣以為,雖然開蘭王國決不可信,但眼下之時,卻還是以議和為上策。」

    巴茲眉頭一揚,「哦」了一聲,道:「你說下去。」

    特雷斯見父王沒有立刻反對,這才大著膽子道:「兒臣以為,我國在連續經歷瑪咯斯大會戰與開蘭戰爭兩場大戰之後,國力已疲敝之極,絕對無力再向外擴張。非但如此,眼下最重要的,反而是休養生息,從長計議。開蘭王國雖然一向在四大強國之列,但國內民生卻一直處於下風,這一戰失利,對他們打擊只怕更大。」

    說到這裡,特雷斯頓了一下,看了看父親姐姐,發現他們都沒有嘲笑的意思,反而都在凝神傾聽,看來自己說得也並非沒有道理,膽子便又大了些,接著道:「而近日裡,聽說布魯斯王國蠢蠢欲動,陳兵於開蘭西方邊界,弗羅斯特陛下可能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才不得不向我們提出和議的。」

    巴茲目光閃動,道:「那你覺得我們該當如何?」

    特雷斯道:「和議,最好能達成賠款協定,如此一來可暫保邊境安寧,二來削弱了開蘭實力,最後可以得到當前最需要的一大筆錢款,對恢復國力至關重要!」

    巴茲點了點頭,道:「就這樣了麼,特雷斯?」

    特雷斯窒了一下,看了看巴茲,又轉眼看了看姐姐希麗婭,低聲道:「是。」

    巴茲微微一笑,道:「你可知道,這一場與開蘭大戰,我們納斯達帝國戰死了多少將士?」

    特雷斯愣了一下,搖了搖頭。

    巴茲淡淡道:「至少在十五萬人以上。如你所說,我們與開蘭和議,那麼國內死去戰士的遺孀家人,朝中主戰的眾多大臣,必然有強烈反彈,你準備如何應付?」

    特雷斯說不出話來。

    巴茲又道:「你怎麼告訴他們,我們為了一筆賠款,就把為納斯達帝國英勇戰死的將士們遺忘到腦後去了?」

    特雷斯低下了頭,過了半晌,低聲道:「是我考慮不周,父王。」

    希麗婭看著弟弟,轉頭對巴茲道:「父王,特雷斯他年紀還小……」

    巴茲笑了笑,截道:「沒關係,我沒有怪他。特雷斯。」

    聽到巴茲的叫喚,特雷斯抬起頭應道:「是,父王。」

    巴茲道:「所謂王者之道,首要之事便是要考慮周全,決不可只限於眼前之物,這一點你還要多加學習!」

    特雷斯道:「是。」

    巴茲淡淡道:「至於和開蘭談判議和之事,那就不能公開了。」

    特雷斯習慣性地道:「是,父王,我不再提這個了……」他忽然醒悟過來,訝道:「不能公開,父王,難道你……」

    巴茲臉色沉靜,絲毫看不出有什麼表情,只是平靜地道:「既然國內有這麼多的反對之聲,我們就與開蘭達成秘密協議好了。再怎麼說,我們也還是需要周邊有個相對和平的外交與一筆急需的款項。」

    特雷斯皺眉道:「可是,父王,您剛才說那些戰死的……」

    巴茲搖了搖手,道:「他們是為了納斯達帝國才英勇而死的,為了他們,我們也要把納斯達重新建好才行。如此作為,其實也是為了有朝一日,納斯達帝國重新崛起,才能光明正大地為他們復仇。至於些許小節,就不必顧及了。」

    特雷斯啞然。

    巴茲看了看他,微笑道:「特雷斯,為王之道在乎實際,你日後就明白了。好了,你和希麗婭都先下去吧,我還有些話要與你羅伊大伯父談。」

    希麗婭站起身來,又叮囑了巴茲兩句,便和特雷斯退出了寢宮。一走到寢宮外邊,特雷斯立刻道:「姐姐,對不起。」

    希麗婭看著滿臉歉意的弟弟,微笑道:「你怎麼了?」

    特雷斯看看左右無人,道:「你昨晚教了我半夜,讓我在父王面前表現一番,沒想到我還是說錯了!」

    希麗婭「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如春花綻放,美艷逼人,笑道:「傻孩子,那有什麼?父王他老人家是何等樣人,又怎會不知道循序漸進的道理。你今年不過十八歲,就有這般見識,遠遠勝過了三位王兄,他老人家都會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的。」

    特雷斯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道:「可是,可是姐姐你這樣教我,好像不是很好!」

    希麗婭哼了一聲,道:「你知道什麼,眼下納斯達帝國內憂外患,但內憂卻遠遠勝過了外患。我們那三個不知死活權欲熏心的哥哥到現在還在為王位爭個你死我活,旁邊還有那個暗黑法師虎視耽耽,我們若不想法子,父王年歲又高,萬一……江山社稷就危險了。」說到這裡,她伸出玉一般的手掌,拍在弟弟的肩頭,道:「別怕,特雷斯,有姐姐在一旁幫你呢。」

    特雷斯沉默了一下,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道:「對了,姐姐,母后聽說最近身子又有些不好,我們去看看她吧,你好久沒過去了。」

    希麗婭皺了皺眉,道:「母后身子一向就是那個樣子,沒關係的。你去就好了,」隨即她微笑出來,道:「我還要幫你想些辦法,好讓父王知道你才是王位的合適繼承人呢。」

    特雷斯看著姐姐美麗的臉龐上充滿信心的笑容,默默地點了點頭。

    ※※※

    寢宮之中,只剩下羅伊和皇帝巴茲兩人。

    羅伊轉過頭,看著躺在床上的巴茲,道:「他們走了。」

    巴茲疲倦地笑了笑,道:「這次又要麻煩你了。」

    羅伊搖了搖頭,道:「我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開蘭那邊我既然去了三次,就不在乎再去第四次。倒是你這裡,那三個侄子,我可真是替你頭疼啊!」

    巴茲苦笑,整個人放鬆下來,平躺到床上,彷彿他只有在這個嫡親的大哥面前,才能夠放鬆自己:「他們和我們不一樣了,當年你為了顧全大局,決然退出王位之爭,所以才有了這些年來的興盛局面。現在,嘿嘿……」

    羅伊沉默了一會,道:「你也不能多怪他們,王位在前,世上又有幾人能看得開,就算是當年,我也不是很舒服的。」

    巴茲一驚,轉頭盯著羅伊,羅伊坦然迎著他的目光。半晌,巴茲忽地一笑,搖頭道:「都是老傢伙了,還有什麼閒心去談當年的事啊!」

    羅伊嘿了一聲,彷彿在往事中沉浸了一會,才慢慢走了出來,定下心神,道:「以我看來,雖然克裡斯汀他們三個爭鬥不休,但三個人倒也並非無能之輩,你何不狠下心腸,選定一人,強行定下局面,那也遠勝過如今了。」

    巴茲搖頭道:「我何嘗沒有想過如此!但如今朝中文武百官拉幫結派,若一派得勢,則其他兩派必然不免,為求活命只有反叛,稍微不慎就是內亂局面。我也是投鼠忌器啊!」

    羅伊默然。

    巴茲又道:「但這亂局我也決不能容它再繼續下去,否則我納斯達帝國的根基都要動搖。」

    羅伊動容道:「那你的意思是……」

    巴茲忽地伸手,向外一指。

    羅伊大驚,道:「特雷斯?」

    巴茲點頭,道:「不錯,只有特雷斯與朝中眾勢力並無瓜葛,由他當政,各派便沒有失勢保命的擔憂,如此情勢方能初定!」

    羅伊即道:「你可想過他能否服眾,還有他那三位哥哥呢?」

    巴茲沉默了一會,道:「我為了帝國將來,把特雷斯扶上王位,自然就要讓他坐得安穩。至於那三個不肖子,有他們在一天,特雷斯的確就難以安心執政,文武百官只怕也難以安定……」

    羅伊看著巴茲的臉色,原本紅潤的臉上卻忽然失去了血色。

    ※※※

    接下來的日子裡,在納斯達帝國帝都梵心城裡百姓們的眼中,雖然「梵心血夜」已經漸漸遠去,但梵心城裡的局勢卻似乎沒有一點鬆弛了跡象。

    首先,帝都裡的禁衛軍依然忠實地執行著宵禁,入夜之後,梵心城一片死寂,偌大一個都市,都透著肅殺之意。

    其次,在接下來的一個月中,朝廷中傳來皇帝巴茲的命令,從各地陸續徵召精銳士兵補充到禁衛軍中,當然了,這些士兵已經和大戰前的納斯達精兵不能相提並論了,但禁衛軍的人數隨之也上升到了十萬人。

    而在城外駐紮的蒼雲集團軍兩個軍團十萬人,雖然沒有進城,但據出入城池的居民偷偷談論,那些精銳部隊衣不解甲,看著倒像是要打戰的樣子,尤其是那些猙獰可怖的半獸人族戰士,看著真是讓人心寒。

    不知何時開始,梵心城中又開始流傳著惡毒流言,不知在多少百姓口中悄悄傳遞:

    「你知道嗎,那個邪惡的暗黑法師讓他的軍隊在城外聚集,就是為了要打進梵心城裡,把我們全都殺光,好變成他的骷髏兵呢?」

    「……不、不會吧!」(牙齒打顫聲)。

    「誰說不是呢,聽說上個月那場大屠殺,就是暗黑法師故意搞出來的。」

    「你從哪裡聽來的?」

    「反正大家都是這麼說的。對了,你是誰,你幹嘛這麼追根問底的?」

    羅德怔了一下,看了看身邊的維西,維西微微搖頭,羅德聳了聳肩膀,道:「我好奇而已。」

    對面一個長舌婦呸了一聲,道:「有什麼說的,要我說,從來就不該相信暗黑法師,這麼噁心可怕的人就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

    羅德還沒說話,維西卻已經忍不住道:「大嬸,我可是聽說就在幾個月前,還是這位噁心可怕的暗黑法師挽救了我們納斯達帝國,拯救了梵心城裡的所有百姓呢!」

    那胖乎乎的女人費力地移動了一下身子,不耐煩地道:「有巴茲陛下在,不管有沒有暗黑法師我們都會沒事的。反正一切就是那個暗黑法師弄出來的。」

    羅德和維西啞然,付了茶錢,從這個茶館中走了出來,向著城西頭暗黑公爵府走去。

    「我怎麼覺得不管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那個死木頭的名聲都是這麼難聽啊?」維西有些鬱悶地道。

    羅德歎了口氣,道:「我都快麻木了,真不知道木頭他聽了這些話會怎麼想?」

    「不用想了,」一個聲音突然在他們身邊響起,二人嚇了一跳,轉過頭去,羅德怒道:「塔爾,你跑哪去了,我們找了你半天。」

    塔爾懷裡抱著一罈酒,呵呵笑道:「這個月來,今天第一次出來放風,當然要去好酒樓買些『琥珀春』,自從那個晚上喝了之後,嘿嘿,我就再也忘不了它了。」

    羅德為之氣結,不過維西倒不在意,反正只要不是花他的錢他就無所謂,相反,回到公爵府以後說不定還能沾點光喝兩口呢。不過他現在卻想著另一件事,道:「塔爾,你剛才說什麼不用想了?」

    塔爾哼了一聲,道:「我是說就算夏爾蒙聽到這些謠言,他的反應也是不用想就知道了。」

    羅德和維西異口同聲道:「是什麼?」

    塔爾一聳肩膀,道:「面無表情,轉身走開,能多看你一眼就算你的福氣了。」

    羅德和維西為之啞然,卻一時想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反而是越想越覺得這個矮人說得有道理。

    不過話雖如此,這口氣卻是不能輸的,維西眼珠一轉,道:「我就不信,我看木頭多半會大吼一聲,那把枴杖一伸就要了這些人的命……」

    塔爾插口道:「什麼枴杖,那是暗黑法杖,是神器啊,你知不知道?」

    維西怒道:「我看著就像個枴杖,除開上邊有個白色的圓球好看些,,平時發發光倒比油燈強一些,就沒什麼用途了!」

    塔爾搖頭不迭,羅德在一旁道:「好了,別說了,我們犯不著為木頭生氣,來,塔爾,讓我看看你的酒……呃,你跑什麼?」

    塔爾回頭「呸」了一聲,道:「你以為我這麼傻啊,站著把酒送你喝?」

    羅德、維西同時道:「無恥!」

    塔爾一邊飛跑,一邊道:「你們卑鄙!」

    羅德和維西飛腿就追,口中罵罵咧咧:「看我抓住你不喝光你所有的酒!……」

    他們三人的身影越跑越遠,混沒發覺,從茶館中走出一個普普通通的百姓,擁有著一雙亮得有些過分的眼光,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

    他是瑪咯斯王國兩大名將蘭特和托蘭派到納斯達帝國的人:林克。

    ※※※

    暗黑公爵府,大廳之中。

    羅德三人添油加醋地把剛才在茶館聽來的消息說了一遍,大廳之中,蒼雲集團的重要人物都在場,每個人都微微變了臉色。

    阿利耶首先道:「如此惡毒的謠言,決不可等閒視之,一定要追查到底!」

    半獸人族長傑拉特也道:「不錯,若這些話傳到皇宮之中,為禍不小。」

    眾人之中,只有暗黑法師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淡淡道:「若是要傳,我們也阻擋不住,由他去吧。」

    站在一旁的青瞳深深地看著他黑色的身影,一言不發,阿利耶與傑拉特對望一眼,阿利耶道:「既然大人這麼說,那就算了。」

    夏爾蒙點了點頭,對傑拉特道:「城外軍隊裡有什麼情況麼?」

    傑拉特道:「一切如常,都處在警備狀態,若有需要,只要大人一聲令下,就可以……」

    他看了看黑袍男子,沒有再說下去。

    夏爾蒙轉頭看向青瞳,青瞳在他的視線中,緩緩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羅德、維西和塔爾眼看著夏爾蒙面無表情準備走開的樣子,塔爾面上得意洋洋,維西卻是一臉晦氣,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夏爾蒙看在眼裡,心中頗有些奇怪,但卻也懶得去問,正想走開,忽聽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片刻之後,一個僕人跑了進來,對夏爾蒙道:「大、大人,四王子特雷斯殿下前來拜訪。」

    眾人都是一愣,夏爾蒙皺了皺眉,道:「希麗婭公主呢?」

    僕人道:「就殿下一個人。」

    夏爾蒙彷彿怔了一下,點了點頭,道:「快請。」

    僕人跑了出去,大廳之中,眾人都站了起來。羅德搖頭道:「這些傢伙沒事就來,看著就討厭,走了走了。」說著向後堂走去,維西和塔爾也跟著他。

    這三個無官一身輕的人自然走得輕鬆,但其他人都算是蒼雲集團裡的高官,此刻都自覺地站到夏爾蒙的身後,準備迎接這意外而來的四王子殿下。

    過了一會,年輕的特雷斯走進了大廳之中,以夏爾蒙為首的眾人一起見禮:「拜見殿下。」

    特雷斯連忙上前,伸出手去,但在快接觸到夏爾蒙的黑袍時,不知怎麼又縮了回去,乾笑一聲,道:「不、不要多禮了。」

    夏爾蒙站起身子,道:「殿下請上位坐。」

    在暗黑法師那黑色的瞳孔注視下,特雷斯總是有種不自然的感覺,雖然表面上很是客氣,但他依然感覺那客氣背後,眼眸深處,傳來的是冰冷的寒光。

    眾人在位置上坐下,下人送上茶水後退了下去。

    夏爾蒙緩緩道:「殿下今日前來,可是陛下有什麼話要殿下傳遞於臣麼?」

    特雷斯連忙搖頭,道:「沒有沒有,我是自己來的。」說著,他目光微移,看了青瞳一眼。

    在場之中,除了他這個十八歲的少年,阿利耶、傑拉特等人哪一個不是心思慎密之人,都把他這個動作看在眼中,齊齊怔了一下之後,登時都向夏爾蒙看去。

    彷彿感覺到了什麼,一直冷漠如冰的青瞳也抬了抬眼,淡綠色的眼眸掃過了特雷斯一眼,隨之又看了看無動於衷,至少表面上看來無動於衷的黑袍男子,然後低下了頭,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夏爾蒙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但大廳中的氣氛卻彷彿在他喝茶的那一個瞬間,突然冷了下來。不過幸好他及時開了口,化解了這幾乎要僵硬的局面:「殿下是一個人來的麼,我還以為殿下您和希麗婭公主形影不離呢!」

    青瞳忽然皺了皺眉,抬起眼看去,在她目光之下,特雷斯心中一陣激動,一種莫名的感覺油然而生,那就是決不能在這個心儀的女子面前丟臉。

    「沒有,我才沒有和姐姐形影不離呢。我和希麗婭姐姐是很好,但我是很有主見的人,今天來,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特雷斯突然大聲地、帶了一些孩子氣地說道。

    青瞳卻沒有看向那個正用火熱的目光注視著他的少年,而是看向了那個黑袍男子,這個在不知不覺中說出了幾乎帶有離間別人姐弟話語的黑暗身影,安然地坐在那裡,嘴角甚至還露出了一絲微笑,道:「哦,那今日殿下前來,是為了什麼呢?」

    特雷斯窒了一下,隨即臉上一紅,聲音也小了些,不過他還是鼓起勇氣說了出來:「經歷過梵心城與開蘭一戰之後,我對戰陣之術有了興趣,所以前來向諸位討教。其中,」他的聲音越說越小,但仍是清晰可聞,一字一字傳到了眾人耳中,「我最想向青瞳小姐討教。如果大人同意,我想向青瞳小姐單獨討教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

    青瞳身子彷彿震了一下,但她的目光,卻死死盯在了那個黑暗的身影之上,沒有片刻的離開。

    大廳之中,彷彿沉默了片刻。

    有誰聽到,那黑暗中蟄伏的妖獸,在不為人知的陰影處低低咆哮!

    只是,暗黑法師卻沒有回頭,哪怕一個眼神也好的回頭,他黑暗的身影挺直,有幾分孤獨,帶著些許孤傲。

    「殿下客氣了,」黑袍男子語氣溫和,語調客氣地道,「這些事只要青瞳答應就可以了,不必前來問我。」

    青瞳眼中閃爍的莫名的光芒在剎那間暗淡了下去,只是在片刻之後,她又聽到特雷斯那充滿希望的聲音:「青瞳小姐,可以嗎?」

    同在大廳裡的阿利耶和傑拉特不知怎麼,都忽然覺得有些緊張,那個平和的黑暗身影安靜地坐在前方,卻給人的感覺像是一座沉默而憤怒地雕像。

    青瞳最後看了一眼那個黑袍男子,深深呼吸,沒有人能夠看出她淡綠眼眸下的心情,卻是在良久的沉默過後,聽見她靜靜的聲音:「可以。」

    兩個簡單的字,像落在夏天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起了無盡的漣漪,告別了往日的和諧。

    「噹」,一聲輕響,暗黑法師把茶杯輕輕放到桌面,站起身來,特雷斯原本歡喜的笑容在那一刻幾乎突然凝固,這個大廳之中,光亮透氣,卻彷彿在那瞬間變成了完全的黑暗。

    片刻之後,這感覺消失了,暗黑法師平和地向特雷斯微笑道:「那殿下就隨便吧,我去後堂還有事。」

    特雷斯巴不得這可怕的男人快走,當下連忙站起身道:「是,是,夏爾蒙大人你隨便,不用招呼我了。」

    夏爾蒙點了點頭,轉身向後堂走去,再也沒有回頭。

    阿利耶和傑拉特對望一眼,同時道:「那我們也走了,殿下,告辭。」

    特雷斯年輕的臉上滿是笑意,道:「啊,好,好。」

    大廳中只剩下了兩個人,那擁有淡綠色眼眸的女子,癡癡望著那扇後堂的門,緩緩地、重重地關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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