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淬中華 第二部 怒海潮生 第六十六章 戰雲壓危旌
    獵獵的海風勁勁地吹著,破碎的黑雲將本就不甚明亮的下弦月遮掩得愈發晦暗不明。終於漲潮了,黑色的濁浪一個接一個的從黑暗中翻滾出來,一路咆哮著向岸邊撲奔而去。

    聽到潮水發出了上漲的轟鳴,一直凝眸站立在「吉野號」甲板上的、不久前才被任命為台灣副總督和「絕殺」行動總司令官的高島鞆之助中將輕輕地挪動了一下身軀。他從懷中掏出懷表,藉著駕駛艙中透出的昏暗燈光看了一眼時間:時針與分針形成一個直角,再有兩個多小時天就要亮了,而這關係台灣戰事成敗與否的最關鍵一戰也將真正拉開序幕。為了準備這一仗,台灣總督府和南進軍司令部已經籌謀策劃了整整兩個月,從台灣海峽的水文、潮汐和海流狀況,到台灣西海岸各登陸港口的地質、地形以及守備情況,都無一例外進行了精心的調查和分析。哼哼!任你支那煞神再驍勇善戰,可終歸不是三頭六臂,人員上的限制,終會使你不能將所有的方面全都兼顧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支那兵聖的這句戰爭名言實在是太正確不過了,今天我就要用它來終結支那煞神的不敗神話。

    輕輕吐出一口胸中的濁氣,高島鞆之助沉聲向站在自己身邊的參謀長大島久直少將命令道:「大島,立刻發信號通知各編組艦隊做好登陸前的最後準備。一旦掃雷艇將鹿港南側海面剩餘的障礙物和水雷清除掉,就立刻按原定計劃正式發動攻擊……另外,乃木中將那邊如果有消息傳來,要在第一時間立刻通知我!」

    在濃黑厚重和令人倍感壓抑的夜色中,一艘艘載滿日軍第二師團士兵的運輸兵艦緩慢地向前移動著它們笨拙的身軀;以「吉野號」為首,配合此次登陸作戰的澎湖艦隊十艘軍艦,則如同一隻隻隨時準備撲食獵物的怪獸,充滿煞氣的游弋在運輸兵艦四周。望著眼前整整一個混編師團的龐大登陸部隊,高島鞆之助冷峻的面容上雖還一如既往地讓人看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但一顆心卻早已為那即將開始的戰鬥燒灼得異常火熱……

    天剛露出濛濛的微明,邢亮便又早早的起來了。連續幾天夜以繼日的操勞和殫精竭慮,以及每日僅僅三四個小時的睡眠,令他的雙眼佈滿了血絲,臉上也充滿了不盡的疲憊之色。

    簡單洗漱了一下,邢亮向隔壁院中的作戰室走去。不想剛一進屋,便見蕭山和王承斌帶領幾個參謀,正忙忙碌碌地整理分析最近幾日收到的情報和戰事通報。

    微微怔愣了一下,邢亮高聲招呼二人道:「山子、孝伯,你們起得可夠早呀,也不說喊我一聲!」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王承斌笑著接口道:「總指揮您起的也不晚呀!我們本來還想讓您多睡一會兒呢?」

    「我哪裡能睡得踏實呀!鬼子對大安溪海灘發動登陸攻擊已經三天了,可我卻始終還有些放心不下,總覺得他們採取的策略並不如何高明,應該不至於準備如此長的時間。另外,鬼子的攻勢雖然兇猛,但從所獲得的情報分析他們在兵力的使用上應該還有相當大的保留,預備隊大概不少於一個師團。有這麼一支強大的機動力量動向不明,我又如何能放心得下,你們說鬼子會不會還有其他的陰謀!……」邢亮眉頭皺了皺,一語道出了一直困擾著自己的憂慮。

    鬼子的新攻勢是從6月1日就展開的,主攻的方向與邢亮、蕭山當初的分析如出一轍,把大安溪海灘當作了他們搶灘登陸的第一選擇。在三天的時間裡,鬼子在海面艦炮和陸上野戰炮隊的雙重火力支援下,從海、陸兩個方向對抗日聯軍大安溪下游的鐵砧山和大安溪海灘陣地發動了異常猛烈的進攻。同時,為了牽制抗日聯軍的兵力,鬼子也對整個大安溪防線、鹿港和台西等各處戰略要地展開了佯攻,只不過攻擊力度和積極程度都遠遠不能與大安溪海灘相提並論。在這些地方,鬼子除了進行一些炮擊外,還不斷發動小規模的突擊、騷擾,並對抗日聯軍設置在港口的水下障礙物和水雷進行了清除。

    不過,儘管鬼子對大安溪海灘的攻勢極為兇猛凌厲,也給守衛此處的吳彭年黑旗軍造成了極大的壓力,但由於邢亮他們對日軍的行動早有預見,且提前做出了許多有針對性的安排,日軍的登陸行動並未能按預期的設想順利獲取一塊兒灘頭陣地。

    邢亮的擔心和憂慮,蕭山和王承斌也不是一點兒沒有考慮過。此刻,經邢亮這麼一說,他們不由得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要說,鬼子採取的策略雖無特別過人之處,但亦非常的平實穩重。抗日聯軍的大安溪防線雖構築的非常堅固,但畢竟防禦面太寬了,再加上還要防備日軍從海上登陸,兵力就愈發地緊張起來。鬼子從海陸兩個方向對大安溪海灘發動進攻,且同時佯攻其他戰略要地,不但可以最大限度地發揮他們兵力和火力上的優勢,而且還可以有效分散抗日聯軍的防禦力量,使我方顧此失彼、疲於奔命,從而尋找到突破抗日聯軍防線的薄弱環節。然而,鬼子這所有的一切行動卻都未能出邢亮他們的所料,各處防線雖不能說安排得固若金湯,但從目前來看也是守衛的滴水不漏。難道僅僅為了這麼一個策略,就需要準備兩個月的時間嗎?凶悍狡詐的鬼子,難道就真的技止此耳了嗎?他們那一個師團的龐大預備隊又會投向哪裡?

    屋中是一陣令人心煩意亂的沉默,那種明明感覺出來有些不對勁,卻怎麼也找不出癥結之所在的鬱悶令每個人心中都煩躁不已:問題究竟出在哪裡?小鬼子到底還有沒有其他陰謀?一旦情況有變又該採取怎樣的應對措施?

    夏日的天亮得早,就這麼短短一會兒子功夫,天色又比剛才白了許多。突然,從隔壁機要室中傳來的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打破了那令人難以忍受的沉默,緊接著一個參謀從門口衝進來報告道:「總指揮,鹿港新楚軍李維義統領急電,鬼子於今日凌晨突然對鹿港發動了大規模的登陸攻擊,要求總指揮部立刻派兵增援……」

    「嗚嗚嗚嗚嗚……砰!啪!轟隆轟隆!」整個鹿港都陷入了一片戰爭的喧囂與混亂。炮彈的呼嘯聲、爆炸聲以及敵我雙方士兵的廝殺吶喊聲響成了一片;黎明淺灰色的天空中不斷有炮彈拖曳著長長的光芒劃空而過;海灘、海面上炮彈爆炸後散發出的濃濃黑煙將微明的天色亦遮蔽得陰暗了許多……

    李維義小心翼翼地伏臥在第二道防線的一處掩體後,目光惶然地巡望著海面上日軍進攻的情況:十艘日本軍艦排成一個半圓形不停地用艦炮向修築在港口兩端的炮台和己方正面的防禦陣地狂轟亂炸;而幾十艘排列有序的日本運輸兵船則冒著海岸炮火的攻擊,不顧一切的從一個被清理出的近五十米的防禦缺口向海岸衝去。

    「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目睹日軍狂猛強大的攻勢,李維義不由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以前雖然也與鬼子打過幾仗,可自己都是作為輔助部隊參加的,即便遇到再大的難題也自有志願軍在前面頂著。前些天聽說鬼子選擇大安溪海灘登陸,自己還暗暗得意,以為算無遺策押對了寶,可如今這些四腳仔怎麼會又打起鹿港的主意!看眼前這架勢,鬼子在此處投入的兵力沒有兩萬也差不了多少,而守衛鹿港的部隊卻統共只有五千人,這如何能夠抵擋得住!不行,必須馬上要求志願軍增援。」

    想到這裡,李維義像是在汪洋中看到了一顆救命稻草。他強忍住心中的慌亂,大聲向通訊兵喊道:「來人,立刻把當前的情況向總指揮部報告,就說鬼子的攻勢十分兇猛,必須盡快予以增援,否則鹿港就守不住了!」

    望著傳令兵匆匆離去的身影,李維義心中的驚恐略略平復了一些,不由將目光再次投向了前面的戰場:戰鬥進行得異常激烈,海面上佈滿了煙和火,炮彈落到海裡激起的水花不斷地散落在浪頭上;鬼子艦炮的強大火力已經使得扼守在鹿港入口處的那兩座炮台成為了一片煙雲火海。

    李維義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心中愈發慌亂的同時,又不禁暗叫僥倖:「幸好把港口南北兩端的炮台安排給了楊載雲所部守衛,否則就鬼子這一通劈頭蓋臉的炮擊也夠自己受的。」

    戰鬥越來越激烈了,率先通過海面封鎖的兩艘日軍運輸兵艦已經迫近了海灘,艦上的鬼子兵也開始放下舢板進行登陸攻擊。由於已經夠上了射程,守衛正面灘頭陣地的抗日聯軍士兵亦紛紛開槍回擊,密集的子彈呼嘯著飛向拚命向海灘衝來的鬼子。

    登陸戰役雖是最積極的一種作戰方式,擁有選擇戰役發起時間、地點、路線和作戰方法的主動權,但它同時亦是最複雜、最凶險、受海區自然條件影響最大的戰鬥。應該說,鬼子在鹿港實施登陸作戰進行得非常突然,也打了抗日聯軍一個措手不及,但由邢亮親自設計的鹿港海陸聯合防禦體系,卻在此時發揮出了它的作用。

    港口南北那兩座修築得異常堅固、交叉火力安排十分巧妙的炮台,雖然受到了日軍艦炮最猛烈的打擊,卻並沒有就此失去抵抗能力,任憑鬼子的火力如何兇猛,它們仍在進行著頑強的回擊;另外,遍佈港口內外的水雷以及暗樁、木柵和鐵鏈等各種水下障礙物,也極大的遲滯了日軍登陸的速度。雖然最開始有幾艘日軍運輸兵艦在出其不意的攻擊下,順利通過了港口炮台火力的封鎖,但由於清理出的通道寬度有限以及不斷受到港口兩側炮台炮火的攔擊,後續進展並不順利,如今已經有一艘運輸兵艦被打得起了火;而已經迫近岸邊開始實施登陸攻擊的鬼子儘管攻勢很猛,行動也很迅速,卻還是在搶奪灘頭陣地時,遭到了抗日聯軍猛烈的打擊。那些並沒有多少防禦力量的小舢板根本抵擋不住密集彈雨的攻擊,不斷有鬼子被子彈打中掉落到海裡,將湛藍清澈的海水染成猩紅的一片……

    看到鬼子儘管來勢洶洶,卻並沒能有效突破己方的防禦陣地,剛才還在惶恐不安的李維義此刻禁不住心神大定。擦了擦頭上的汗水,他又頗為樂觀的琢磨道:「從現在的情況看,形勢還不是不可收拾,小鬼子一時半會兒應該攻不上來。哈哈!運氣來了真是攔也攔不住,如果能成功抵擋住鬼子的登陸行動,自己說不定還能立上一功!」戰場上的形勢剛剛穩定下來,李維義便又做起了「建功立業、陞官發財」的白日夢。

    然而,李維義的白日夢並沒有做得太久,僅僅半個多時辰後,他便被從鹿港南面響起的一陣密集槍聲驚醒了。「啪!啪!啪!」,由於戰場上炮聲隆隆、槍聲密集,李維義開始並沒對這些槍聲太過注意,可是很快他就發現情況有些不對勁了。不但槍聲越來越緊密,而且鹿港南面已經開始有人驚慌地往港裡面跑。

    李維義心中猛地顫了一顫,連忙立起身子對身邊的侍衛喊道:「快過去一個人打探一下,南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同樣驚惶不已的一名侍衛,很快便帶回了消息:「大、大人,大事不好,有大批的鬼子從南面攻上來了,看樣子他們是想把咱們全都堵在這裡!」

    腦袋「嗡」的一聲,李維義被眼前的消息驚呆了:這怎麼可能,這麼多的鬼子是從哪裡過來的?他們怎麼能夠無聲無息地跑到鹿港的側後方?

    形勢一下子變得混亂和危急了,防守灘頭陣地的抗日聯軍士兵顯然也發現了後面情形的不正常,開始騷動起來;而鬼子的進攻卻猶如上漲的潮水一浪高過一浪,益發瘋狂地向岸邊撲來。此刻,李維義的腦子儘管已經亂成了一團,但求生的本能卻讓他立刻作出了決斷:鹿港的重要性雖是極為重要,邢總指揮已對此多次作了說明,可如今鬼子已經順利登陸到了鹿港的側後方,這裡也就沒有了再守下去的必要。而且一旦自己被鬼子圍堵在鹿港,那可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雙眼通紅,李維義歇斯底里地衝著手下的侍衛叫喊道:「快!快!命令南側的守衛部隊無論如何也要擋住鬼子的進攻,其餘各部立刻跟我退守彰化!」

    太陽已經升到了半空中,熾熱灼人的陽光烤得人頭昏眼花、汗流浹背。在台灣府通往彰化的官道上,一隊約千餘人的隊伍正大步流星地匆匆趕著路,騎馬走在隊伍最前面的赫然便是抗日聯軍的副總指揮蕭山。雖然騎著馬不至於像戰士們那樣跑得大汗淋漓,但蕭山此時卻是異常的心急火燎:本來他和邢亮為了應付突發事件,已經盡可能在各方面都作了萬全的安排,然而沒想到形勢的發展竟然還是出乎了他們的意料之外。

    當初考慮到鬼子要從海上進行登陸作戰,邢亮特意從志願軍中將馬成玉三營從大安溪防線抽了出來,和飛豹突擊隊聯合組成了一支應急部隊,並單獨駐紮在更靠近彰化和鹿港的台灣府,以應付鹿港及其周邊港口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按他們的想法,以鹿港如此完善的海陸防禦體系,鬼子一時半會兒應該突破不了抗日聯軍的攔截;至於其他可以登陸的海岸,由於根本不適合大規模登陸的要求,只派地方上的義勇監視就可以了,即便鬼子有少量部隊順利登陸,預備隊也應該有充足的時間前去救援。

    前幾天,鬼子對大安溪海灘發動登陸攻擊,形勢雖也頗為危急,但考慮到鬼子行動有諸多的不合理之處,邢亮並沒有輕易將吳湯興率領的另一支與抗日聯軍總指揮部一起駐紮在豐原的預備隊撒出手。今日清晨,接到鹿港受到攻擊的消息後,儘管邢亮對鹿港的防禦體系極具信心,但卻絲毫也不敢大意,小鬼子處心積慮謀劃的登陸行動,絕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因此,他一面發電報通知駐紮在台灣府的馬成玉立刻集合隊伍,做好增援鹿港的準備,一面讓蕭山立刻騎馬趕到台灣府親自負責此事。同時為了以防萬一,還命令吳湯興所部以及先前被黎景嵩滯留在台灣府的新楚軍陳澄波仁字營也做好隨時進行增援的準備。

    接受命令後,蕭山一刻也沒耽擱,便帶著幾名警衛趕往了台灣府。然而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只不過短短一個時辰,形勢便已急轉直下。蕭山剛剛抵達台灣府,見過黎景嵩,另一封語焉不詳的告急電報就送到了他們二人手上:鹿港失守,新楚軍各部已經潰守彰化。

    以為是自己看錯了,黎景嵩忙又揉了揉眼,白紙黑字寫得清楚無誤。臉一瞬間變得煞白,黎景嵩語音顫抖的喃喃自語道:「怎麼會這樣?不應該呀!這可如何是好?」

    看到這個消息,蕭山耳中亦是一陣轟鳴:雖然具體的情況尚不清楚,但形勢卻已到了危急萬分的地步。一個師團的鬼子順利在鹿港登陸這意味著什麼?抗日聯軍將不得不處於腹背受敵的不利局面。不過,這還不是最令人擔憂的地方,如果被鬼子搶先一步控制了關係整個台中要域安危的八卦山、大肚山台地,台中盆地近兩萬的抗日聯軍將士將面臨被日軍優勢兵力圍殲的危險……

    想到這裡,蕭山渾身一陣燥熱,淋漓的汗水也不自覺地順著臉頰淌了下來:鬼子已經在鹿港登陸,而自己率領的援兵卻還在台灣府。雖說從距離上看從台灣府到彰化並不比從鹿港到彰化遠太多,可是戰場上爭得就是這一分一秒的時間,救援八卦山和大肚山的行動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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