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淬中華 第一部 關河夢斷 第二十七章 再戰青苔峪(上)
    1895年2月下旬,為了在談判桌上取得更大的利益,日軍乘聶士成等部調入關內,遼河一線清軍作戰兵力減少之際,集中兵力發動了遼河平原戰役。

    在新任第一軍司令官野津道貫的指揮下,其第五師團由鳳凰城西進,從東面佯攻遼陽。然後配合由海城北上的第三師團合擊鞍山、牛莊,日軍第二軍第一師團則從蓋平向營口進犯,三路合擊,企圖一舉囊括遼河東岸廣大地區。看來,歷史的車輪並沒有因為「遠征軍」取得的一場勝利而改變,它還在遵循著原來的軌跡繼續前進。

    1895年2月22日,參加遼河平原戰役的各路日軍中,剛剛晉陞為中將、接替野津道貫擔任第五師團長的奧保鞏急於表現自己,命令先頭部隊佐籐聯隊率先從鳳凰城出發,作出了佯攻遼陽的姿態。佐籐聯隊由於在朝鮮戰場上功勳卓著,因而被授予「元山支隊」的稱號,它不但是沾滿中朝兩國軍民鮮血的凶殘惡魔,更是一支戰鬥力非常強的精銳之師。

    佐籐聯隊剛一出發,我軍偵察人員就源源不斷地把該部日軍的各種情報發送了回來。馮華對佐籐聯隊的兵力部署、武器配備、行軍路線及宿營情況,很快就有了比較詳盡的瞭解。這股日軍在到達帽盔山後,並未向著草河口、連山關一線進軍,而是折向西,直奔清河河谷而來。

    2月23日晚,在獲得了日軍第五師團主力也從鳳凰城出發的情報後,遠征軍在柳樹灣召開了營以上軍官參加的戰役準備會。會上,馮華先向與會人員詳細介紹了日軍佐籐聯隊及第五師團的動向,然後話題一轉分析起了整個中日戰爭的戰局。

    他一反先前時的平和沉穩,語氣一下子激昂起來:「諸位,目前在山東登陸的日軍主力已經佔領了威海,北洋艦隊也遭全殲,朝廷上下惶惶恐恐,可以說中日戰爭的戰局最終如何,將繫於遼東的這最後一戰。勝利則可以挽回稍許不利的局面,失敗則中華民族將從此任人宰割,甚至亡國滅種!」

    稍作停頓平復了一下心中的激盪,馮華接著說道:「此次遼東之戰,日軍決不會只是簡單的進攻遼陽。從我軍這一階段獲得的各種情報分析,東線日軍應該只是佯攻,它的根本目的在於牽制、調動我駐守鞍山、牛莊、營口及田莊台等地的部隊,為西線日軍攻陷上述戰略要地創造條件。最終為佔領整個遼東地區,進而為在談判桌上攫取更大的利益增添砝碼……」

    簡陋的茅屋中異常的安靜,除了馮華那慷慨激昂、抑揚頓挫的話語,就只有昏暗的油燈不時的爆出一兩個燈花。除了邢亮,參加會議的所有人都被馮華那振聾發聵、精闢獨到的分析鎮住了。當然,李九杲、林喜及蕭山等人更多的是佩服與崇拜,他們對馮華的口才、能力及神機妙算早就佩服得五體投地了;而連順、馮德麟、張作霖等人則真的有些震驚了,他們平常雖然也覺得馮華氣度不凡、見識和見解具有獨到之處,但決未想到他對大勢及具體戰局的把握是如此清晰、準確。馮華上面介紹的大部分情況,他們作為遠征軍高級將領也都知道,但是他們絕對沒有想到這麼多、看得這麼遠。

    在將方方面面的情況都分析完畢之後,馮華先是喝了口水,然後再次將話題轉回到了遠征軍的身上:「當前我軍接到的命令仍是繼續駐守摩天嶺,協助呂盛元部防守連山關、草河口,堅決阻止日軍進攻遼陽。這一目標按照形勢分析應該比較容易完成,但是如果日軍佔領了鞍山、牛莊等地,防守摩天嶺、連山關將失去意義,營口、田莊台亦將不保,中國也將在此次中日戰爭中一敗塗地,輸個精光。現在,我們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遠征軍在此次戰爭中到底該如何行動?」

    馮華的話音剛落,會議室中就響起了一片嗡嗡聲。很快,兩種不同的意見就發生起了激烈的爭執:以李九杲、林喜為代表的一方認為軍人的天職就是保家衛國,為了國家和中華民族的生死存亡,必須對鞍山、牛莊等地進行救援,打擊日軍的囂張氣焰,最終挽回當前如此不利的局面;以張作霖、馮德麟為代表的一方則反對此種做法,認為未接到命令就私自行動,極有可能是吃苦流血不說,還會受到責難及處罰,得不償失。只要能守好摩天嶺,牽制住東路日軍,就足夠了。或者為了大局著想,可以考慮尋找時機,襲擾西進之敵補給線,以此給予鞍山我軍以。

    看著爭執得面紅耳赤的眾人,馮華把視線投到了始終未說話的連順臉上。連順在馮華分析完形勢後,並沒有加入到大夥兒的討論當中,只是一直擰著眉頭苦苦的思索著:馮華對戰局形勢的解說可以說已經是極為清楚了,此次中日戰爭確實到了最緊要的關頭。如果鞍山、牛莊、營口及田莊台失守,大清可就真的完了。可是這幾個地方駐守的軍隊尚有好幾萬人,應該不會這麼容易就落敗吧!

    想到這兒,他自己也不禁搖了搖頭:大清軍隊的這些將領和部隊的戰鬥力,他可是深有體會,他們就是人數再多點兒,也不一定能打得贏。前一段兒,六萬多人的部隊圍困了海城兩個多月,不也是無功而返嗎?

    像是下定了決心,又像是感受到了馮華的目光,連順抬起頭臉上露出了一種義無返顧的神情,他站起身來衝著大家拱了一下手:「諸位,請先聽我一言!」

    看著大家慢慢靜了下來,他才緩慢而又堅定的說道:「連順自金州陷落以來,帶著部分百姓部屬輾轉流落至此,之所以沒有就此隱去,一來是不能辜負大夥兒對我的信任,二來就是為了要報小鬼子屠我城池、殺我同胞的不共戴天之仇。連順每每想起倭寇對旅順軍民的大屠殺,就惶恐之極、夜不能寐。作為中華大好男兒,還有什麼比國恨家仇更重要的,有什麼比為百姓報仇為中華揚威更值得我們去做的?至於未接軍令私自行動一事,連順認為可循序而進,如雨亭(張作霖字雨亭)所言,尋機打擊倭寇之第五師團不算有違軍令,我們第一步就從這裡開始,如能牽制或殲滅第五師團一部,則可相機行事……古人云,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又雲,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吾輩為國為民,何惜五尺之軀?上司怪罪,連順願一身擔之。」

    連順能否擔當倒在其次,但一番話說得在場的每個人都為之動容,亦讓所有的人都心情澎湃、熱血沸騰。馮德麟忽的一下站起身來,大聲說道:「連公說得好,真是讓麟閣感到慚愧,當此國難當頭之時如何還只顧得考慮自己,在下願做此戰的先鋒!」

    一時間會議室中群情激憤,眾人紛紛請戰,張作霖亦表示打鬼子義不容辭,這次一定要好好教訓它個***。

    看到大的作戰原則就這麼定了下來,馮華心中既欣慰又慚愧:真沒想到在座的眾人竟然都如此義無反顧,反倒是自己卻顧慮重重地考慮了很長時間,看來民心尚可一用啊!可能中國的老百姓並不像自己想的那樣愚昧、冷漠和麻木,只要加以適當引導,他們那埋藏在靈魂深處的民族之魂就一定會重新甦醒。

    在緊接著舉行的具體作戰思路的討論中,會議的氣氛變得輕鬆起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集思廣益,很快就把作戰計劃訂了下來:首先,鑒於日寇佐籐聯隊已與其第五師團主力拉開了近一天的距離,遠征軍定下了誘敵深入、攻其不備,力爭全殲「元山支隊」,打亂日軍合擊鞍山作戰計劃的方略;其次,在第一步順利實施的前提下,一方面派小股部隊利用游擊戰、騷擾戰和地雷戰拖住日軍第五師團主力的後腿;另一方面,以主力部隊迅速馳援鞍山及牛莊,伺機粉碎日軍的進攻計劃;第三步:通過不斷打擊敵人的後勤補給線,降低敵人的持續作戰能力,尋找時機殲滅日軍的有生力量。

    最後馮華強調:這次戰役時間緊、戰線長,各部隊一定要做好連續行軍、連續戰鬥的艱苦準備。而且要想最終實現我們的戰略意圖,還必須貫徹快、韌、活、狠的原則。就是行動一定要快,制定的時間計劃必須嚴格執行,決不准拖延;全體指戰員必須要有堅忍不拔的精神,要比鬼子更頑強;打仗要多動腦子,力爭主動,通過各種機動靈活地作戰方式打擊敵人,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和敵人硬碰硬、拼消耗;必須發揚勇猛頑強的戰鬥作風,打擊敵人一定要狠,不能給敵人以喘息的機會。要讓每一個戰士都理解快、韌、活、狠四個字的含義。

    池田炮兵大隊在浪子山被殲後,日軍很長一段時間並不知情,日本大本營仍然把這388人列為失蹤人員。日軍上至大本營,下至普通士兵,都不知道有一支特殊的中國軍隊已經出現在戰場上。

    直到最近,日本大本營才從清政府兵部的戰報上瞭解到池田炮兵大隊失蹤的真相。不過由於長順將戰果誇大了數倍,這一情報不但並未引起日軍大本營和東北日軍各部的足夠重視,而且還激起了他們的凶殘本性和輕蔑之心。

    2月24日下午,日軍佐籐聯隊在接近清河河畔的甜水井地區時,它的先頭部隊遭到了一股清軍的伏擊。在一個山口處,清軍利用山口兩側的有利地形,對日軍進行了突然襲擊。對方打得非常頑強,可以說是佐籐聯隊自開戰以來很少遇到的,日軍先頭部隊連續發動了兩次衝鋒,都被地雷和排子槍阻住,不僅未能越雷池一步,還在山口前丟下了四十多具屍體。

    看著再次狼狽敗退下來的士兵,剛剛率領大部隊趕到的佐籐正一大佐被激起了凶焰。自己的「元山支隊」自中日開戰以來,可以說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在平壤戰役中,佐籐正一擔當著進攻防禦堅固的平壤北城,雖然守軍抵抗的很頑強,但在猛烈的炮火及大日本帝國優秀士兵的勇猛攻擊下,也只不過發動了三次衝鋒,就攻克了敵人的陣地,而且還炸死了清軍的著名將領左寶貴。現在,面對著一個小小的山口,堂堂的帝國精銳竟然一籌莫展,實在是「元山支隊」的恥辱。

    拔出腰間的戰刀,佐籐正一對著身邊的河中次二中佐吼道:「河中君,這次你親自帶隊進攻,再拿不下山口,你就自己去見天皇陛下吧!」

    「嗨依!」河中次二行了一個軍禮,然後一臉猙獰的離開了。

    日軍的三十門大炮一同發動了攻擊,猛烈的炮火很快就把清軍的陣地炸成了一片火海。在炮火攻擊持續了大約二十分鐘後,河中次二帶著一個中隊的日軍再次發動了衝鋒。可能是火炮的攻擊發揮了作用,清軍的陣地上死一般的寂靜,並沒有遇到什麼抵抗,日軍終於順利的佔領了山口。

    山口清軍的陣地上硝煙瀰漫,一片狼藉,但除了一些被炮火炸的破爛不堪的槍支和無數的碎石焦土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東西了。近百人的傷亡竟然只換來了這些,佐籐正一陰沉著臉,心中怒火勃發,大和民族精英的血決不能白流,一定要把這股可惡的清軍消滅掉,讓支那人用百倍的血來償還!

    2月25日一整天,佐籐聯隊的前衛部隊曾數次摸到了那股清軍的尾巴,但是由於敵人狡詐異常,利用事先埋好的地雷阻滯追兵的行進速度,每次都有驚無險地擺脫了追擊,還給日軍又增添了了幾十人的傷亡紀錄。

    「支那人狡猾狡猾的!」佐籐正一怒火中燒,臉色鐵青,腮幫上的橫肉在不停的抽搐。由於每當他的大部隊到來之時,這股敵人就像鑽到地底下一般,不知去向;可是只要他的先頭部隊與主力部隊一拉開距離,他們就會抽冷子撲上來,咬上一口。因此佐籐正一改變了行軍部署,讓主力部隊緊緊地跟在先頭部隊的後邊,對這股支那軍隊窮追不捨。他不甘心,大日本的軍隊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虧,倒要看看誰的韌勁兒更足,誰能堅持到最後。一心要復仇的佐籐正一已經被這種騷擾弄得逐漸失去了理智。

    青苔峪位於甜水井至榆坨堡之間。它是一個長約十幾里的山間谷地,呈中間寬,兩頭窄的尜尜狀。南北兩個出入口只有二、三十米寬,兩側群山峰壁對峙,陡峭異常,如同兩扇石門。而谷峪中段多是坡度平緩的山丘,一條崎嶇的山道穿峪而過,通往榆坨堡,實為一個咽喉鎖鑰之地。馮華、邢亮早在多日前就看中了這個地方,只要佐籐聯隊進入青苔峪,就會如同老牛掉進水井裡,有力也使不上。

    2月25日黃昏,就在佐籐聯隊還在苦苦追擊著義勇軍四營十連,力求報仇之際,義勇軍的主力部隊已從柳樹灣一線翻山進至了預定的戰場青苔峪。在戰鬥動員會上,馮華再一次發揮起了他的演講天賦,他告訴全軍將士:在平壤戰役中,正是這個佐籐正一率領「元山支隊」進攻平壤北城,致使左寶貴將軍中炮犧牲。而且這股日軍在侵入中國後,多次充當敵人的先鋒,殺害了大量的中國軍民,他們的手上沾滿了中國人的鮮血……這次,我們一定要把這股凶殘狠毒的日本強盜消滅在青苔峪,為左寶貴將軍報仇,為死難的同胞報仇,再揚我中華雄威!

    已經修整訓練了兩個多月的遠征軍將士,早就憋壞了,求戰慾望極為強烈。馮華的講話剛一結束,全體將士就在邢亮等人的帶領下,高呼起「消滅鬼子兵!活捉佐籐!」的口號。高昂激揚的口號聲在群山之間久久的迴盪,遠征軍的士氣一瞬間振奮到了極點。

    作戰動員會後,馮華宣佈了遠征軍這次戰鬥的作戰部署:以二營、四營、炮兵營佈置在山道兩側的山上,擔任殲敵的主要任務;一營二連、佈置在峪谷北口,擔當正面阻敵的任務;三連在南口負責扎口袋,防止敵人回逃;一連作為外圍警戒部隊,監視敵第五師團主力的動向,並盡量遲滯敵人救援佐籐聯隊;特種大隊和警衛大隊作為總預備隊。騎兵大隊由於在山地很難發揮出自己機動靈活的特點,已被先期派往鞍山作先頭部隊。

    天色已經逐漸黑了下來,寒冷刺骨的山風也越刮越大,但是各部隊還是按照命令緊張的進行著戰前準備。除了構築禦敵的工事外,二、四營的戰士還連夜在大道、峪谷北口和兩側的坡地上埋設了四百多顆地雷。用戰士們的話說,先用鐵西瓜招待佐籐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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