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了元朝 第六卷 官場浮沉(上) 第九十三章 天涯共此時
    鐵穆耳慢慢轉過身,彎腰扶我起來,一雙鷹眼探究地看著我,我心裡頓時忐忑不安起來,低聲道:「不知皇上招微臣前來,有何旨意?」

    鐵穆耳輕聲向後道:「你們去把那兩盞孔明燈拿來,再準備好筆墨。」提著燈籠的太監轉身退了下去。天上的明月漸漸東移,一片浮雲飛來,四周頓時暗了下來,鐵穆耳在黑暗中凝神看著我,我能感覺到他灼熱的目光,一顆心登時怦怦地跳個不停。

    鐵穆耳微笑地看了我一眼道:「愛卿可知朕的皇宮中為何種滿了梅樹?」

    我有些驚訝:「微臣不明白,請皇上明示。」

    鐵穆耳柔聲道:「因為有一個人很喜歡梅樹,朕這一年多來,為了思念她,在宮中移植了幾千棵,看到它們,朕就會想起她。也可略解相思之苦。」

    怪不得御花園,御書房,湖畔,所到之處,滿眼皆是梅樹,原來他竟是為了我。當年在川中的往事,忽然從我腦海中浮現出來,「四弟,不如我們一起去林中踏雪尋梅吧。」二哥的話還在耳邊迴響,過去的一切,以為已經忘記,卻深深地銘刻在心,再也無法用時間抹去。

    腳步聲從遠處響起,鐵穆耳慢慢伸手過來,牽著我的手,對我笑道:「等會我們一人放一盞孔明燈如何?」

    我努力平復自己如潮水般起伏的心緒,低聲道:「微臣遵旨。」

    一個太監走過來,提著孔明燈站在我們面前,另一個太監端來一個托盤,盤裡放著筆墨,鐵穆耳提起筆,飽蘸了墨水,在一個孔明燈上揮筆寫了幾行字,把筆遞給我道:「張愛卿請。」我接了筆,想了想,在另一盞孔明燈上寫道:「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鐵穆耳過來看了看,笑道:「愛卿和朕真得很有默契啊。」我轉過去看他燈上寫得竟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看完我的眼眶忽然潮濕了。

    鐵穆耳道:「張愛卿,我們一起把它們放了吧。」

    我忙拱手道:「是,皇上。」

    太監打著火折子,點燃孔明燈,鐵穆耳拉著我站在湖畔,看著兩盞燈慢慢升起,向茫茫夜空中飄去。我看著它們越飄越遠,最後終於消失在茫茫夜空中,心中忽然湧起一絲命運無常的失落感,不覺輕輕歎了口氣,鐵穆耳笑道:「別擔心,他們是一對,到了天上,一定不會覺得孤單。」

    我輕聲道:「皇上說得是。」

    鐵穆耳輕輕揮手,太監一起退了下去,四周又變得靜寂起來。正是仲秋時節,草叢中傳出微弱的蟲鳴,似乎在傳遞冬季即將到來的消息。鐵穆耳忽然在我耳邊低聲道:「你想離開我?」

    我頭上登時冒出汗來。立刻退後幾步跪下道:「皇上天縱英才,年輕睿智,心懷仁慈之念,體恤天下百姓,是位古今難得一見的英明之君,微臣有幸,能夠得遇皇上這樣的明主,實乃此生一大幸事,只想一心輔佐皇上,為我大元開創一番萬世基業,以報答皇上對微臣的知遇之恩,絕無離去之心。」

    鐵穆耳一直微笑地看著我,待我把話說完,慢慢伸手扶我起來,柔聲道:「你說的都是真心話嗎?」

    我慌忙避開他的眼光,低聲道:「微臣絕無半句虛言,請皇上明查。」

    鐵穆耳徐徐歎了口氣,俯身在我耳邊道:「不要離開我,沒有你在身邊,我會覺得很孤單。」

    聽著他深情的話語,我的淚水又在不知不覺中輕輕滑落,明知不能再感動,明知和他不可能,可是只要他短短幾句話,自己的眼淚,就會像開了閘的洪水,怎麼都止歇不住。總是這樣,一到他面前,就會變得無比脆弱,變得不像自己,倒像一個愛哭鼻子的小丫頭。鐵穆耳伸手掏出一塊雪白的絲帕,遞到我面前,我沒有接,卻退後一步,抬起袖子,飛快地拭去眼中的淚水。

    以為已經兩心相知,只是一夜之隔,取下玉珮,拒絕絲帕,心的堤防突然高高豎起,恍如咫尺天涯,讓人難以親近。鐵穆耳看著對面的麗君,她的雙眼,波光盈盈,彷彿盛滿了憂傷,卻又分明透著決然。

    每次看到她流淚,心裡總會莫名的痛。雖然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卻從未想過強迫她,只想要她全部的愛,要她的心裡只有自己一個人。可是她的心就像她腦袋瓜裡裝著的那些奇思異想一般,總是讓人捉摸不透,像飄忽的風,彷彿已經攬入懷中,下一刻又從指縫劃過,不知該向何處尋覓。

    鐵穆耳緩緩把絲帕揣入懷中,自小生在帝王家,看慣了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生存的第一要義,就是學會冷靜與克制,即使面對最心愛的女子,也不例外。

    鐵穆耳臉上神情平靜無波,掩蓋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兩人都默默無語,氣氛變得尷尬起來。湖畔的晚風吹來,帶著淡淡的水氣,吹動我的衣襟,此時夜已深沉,御花園裡一片靜寂,再無一個人。我低著頭站在那裡,心裡又是緊張,又是難過,幾乎就想轉身逃去。

    不能這樣,再這樣面對著他沉默下去,非緊張得崩潰不可。我鼓足勇氣抬起頭,對鐵穆耳笑道:「臣聞皇上自幼師從當世大儒沈文浩,習得滿腹詩文,值此團圓之夜,皇上何不作詩一首,以酬明月。」

    鐵穆耳看了我一眼,臉上慢慢露出笑意:「好,朕就作詩一首。張愛卿看看可好。」低頭想了想,出聲吟道:

    「精華欲掩料應難,影自娟娟魄自寒。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輪雞唱五更殘。綠蓑江上秋聞笛,紅袖樓頭夜倚欄。博得嫦娥應自問,何緣不使永團圓?」

    我拍手讚道:「皇上好詩,好文采。」

    鐵穆耳微微一笑:「現在輪到你了,作得不好,可是要受罰的。」

    我想了想,出聲吟道:

    「非銀非水映窗寒,試看晴空護玉盤。淡淡梅花香欲染,絲絲柳帶露初干。只疑殘粉塗金砌,恍若輕霜抹玉欄。夢醒西樓人跡絕,余容猶可隔簾看。」

    鐵穆耳聽我念完,笑道:「果然好詩,看來朕是罰不了你了。」他的語氣十分輕鬆,似乎已經完全忘了方纔的不快。

    我悄悄鬆了口氣,笑道:「皇上本來準備罰微臣什麼?」

    「罰什麼?」鐵穆耳低語道,不知不覺靠近我身前,「你不如猜一猜?」他的身上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勢,無聲無息地向我席捲而來,我自悔失言,慌忙退後幾步,跪下道:「臣愚鈍,猜不出來,請皇上恕罪。」

    鐵穆耳幾步走近,將我拉起來,一直拉到他身前,湊到我耳邊低聲道:「張愛卿狀元之才,聰慧過人,天文地理,無所不知,怎得時至今日,還不能明白朕的心意?」

    我抬起頭看著他,嘴唇顫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鐵穆耳握住我的手,把我一直拉到漢白玉欄杆邊,指著天上的明月道:「朕今日便對著天上明月許下誓言,此生若有負於你……」

    我不待他說完,忙用手掩住他的嘴道:「皇上,千萬不要說出來。會折了微臣的福壽。」

    鐵穆耳抓住我的手,從他唇上輕輕移開,沉默了一陣,忽然用力一拉,我猝不及防,堪堪倒入他懷中,鐵穆耳緊緊地抱住我,在我耳邊柔聲道:「你怎麼不明白?我雖然貴為皇帝,可是心中只有你一個人,你心裡明明也有我,為什麼還要躲著我呢?」我聽了他的話,心中如油煎火烤一般,說不出來的難受,不覺把頭埋在他懷裡,抽抽噎噎得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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