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賦 下篇 第二十九章 海內存知己 下
    待到王府侍衛重新把人推走,花子夜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不會問類似於「你怎麼知道一定是琴林家派來的」這種問題。那麼多年相處下來,別的沒學會,好歹知道那個人只要敢說就一定有十成把握,追問只有自取其辱的份。蘆桐葉已經找借口現行告退了,只這兩人坐在亭中,居高而下的望著滿圃芍葯紅似火,微風中搖曳生姿。

    「王姐……清揚她能獲勝?朝廷派出的將軍身經百戰,堪稱卓越。」

    「將軍確實出色,可是和親王殿下更了不起。和親王殿下少年之時即多次出征,二十餘歲大敗烏方,以少勝多,那一場戰役不亞於昭彤影的松原之戰。朝廷派出的這位,遠遠不如。殿下且想想,茨蘭以一介平民,數百草寇起事,尚且攻城掠池,勢如破竹,數月之間三郡淪陷,大小數十座城池皆入囊中。和親王準備了十年,以三萬精兵一郡之力,難道殿下真的認為她還做不到茨蘭的程度?」

    「上次是倉促應對,這一次郡縣有了準備。」

    「殿下未免太小看和親王了……啊,這或者正是清揚殿下的希望之一。」

    「之一?」

    「清揚殿下以自保為名舉旗叛亂,倘若一動手就勢如破竹攻城掠池,未免顯露了野心。所以她不急,她要等到朝廷大軍壓境然後再動。先破大軍震撼郡州,而大軍壓境更能體現她果然是『為保性命無可奈何』。待到大軍潰逃之後再行進兵,天下幾人敢當?而且到了那個時候那些個拿了金銀財寶的朝廷官員也能以『和親王殿下用兵如神,未免百姓受苦,故而開城』的堂皇借口,獻城以迎。如此一石數鳥,殿下以為如何?」

    花子夜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過了很久道:「好,好得很。朝廷怎麼做都是錯,實在是好得很。」

    「和親王十年圖謀,一朝舉事,到了這個份上還會讓朝廷輕易翻盤麼?」說到這裡冷笑兩下,望著花子夜又是「嘿嘿」兩聲。

    花子夜更是說不出話來,低著頭,內心裡也不知道什麼感覺。他知道水影在挖苦他,也知道過去這些年關於清揚會謀亂以及該怎樣應對的方法她提了無數次。可是一開始他不相信,等到相信了又無能為力,白白耗費了許多大好的主意。

    兩人沉默了許久,忽然花子夜喃喃說了一句,她聽不清楚,身子微微前傾「嗯?」了一聲。他微微抬一下眼睛,喃喃道:「卿是流雲錯,本王卻不是寧若。本王辜負了卿的期待,本王什麼都做不成。」

    水影愣了一下也低聲道:「不是王的錯,縱王是寧若,今上也不是端皇帝。」

    花子夜又抬了下眼:「卿覺得清揚會如何打敗王師?」

    「這我可說不準,行軍佈陣向來不是我的長處。我有此說乃是因為昭彤影離京前與我有一番長談,我們談到天下大勢,都覺得和親王殿下必反。又說屆時何人能制,彤影說當年威震邊關時的丹舒遙或許可以,可如今放眼天下數得上號的名將,無人能敵。即便朝廷佈兵恰當,將士皆能用命,想要徹底平叛,沒有三五年做不到。三五年戰亂,蘇台會何等模樣,想也想得到了。」

    「將士皆能用命……如今可放心用得將領能有幾人,何況東有茨蘭,北有方延,中有楊綺,四鄰虎視眈眈邊關不可一日無名將,要怎麼用兵,哪來的兵可用。」

    「若是沒有王所說的這些,平叛當然不難,可若如此,和親王怎麼會反呢?嘉幽前車之鑒,清揚殿下是何等聰明的人,豈能不謹慎?他謀劃十年,謀劃的是什麼,不就是謀劃蘇台天下大亂的這一天麼!」

    花子夜閉上眼睛深深歎了口氣,忽然想到什麼,抬頭道:「昭彤影說的……」

    「她是當世俊才,文武雙全,連她都讚賞的用兵高手,我絕無異議。」

    「唉,她跟的是什麼人?她說的你也信?」

    「我信。昭彤影不會在這樣的事上騙我,縱然各為其主,便是有一天我與她一定要分個你死我活,她也不會在這樣的事情上騙我。戰場之上,朝堂之間各憑謀略,勝敗生死各安天命,這是理所當然的。那日說這話,是我們朋友二人把酒暢談,只有不能說的話,沒有胡說的話。」頓了頓忽然笑了起來:「比如說,那日我問她,和親王若反會怎麼進軍,她說她已有預測,可除非我跟她到鶴舞,否則不能說。便是如此。」

    花子夜還是一臉狐疑,水影又笑了起來,補充道:「是啊,那日她對我說和親王無人能敵,便是想要勸我和她一起去鶴舞。」

    「難道清揚也會如聖上一樣守著先皇不得派兵入鶴舞的規矩?」

    「自然不是。她勸我去鶴舞,是因為鶴舞有迦嵐殿下和她。蘇台清揚的確是用兵高手,可迦嵐殿下還有她昭彤影更勝一籌,這便是她的言下之意啊!」

    花子夜又愣了半晌,忽然道:「晉王在哪裡?」

    她笑意盈盈:「在鶴舞。」

    「你為什麼不乾脆也到鶴舞去!」

    「因為殿下在京城。」

    花子夜忽然大笑起來,旋即道:「乾脆本王也逃出去吧,卿覺得哪個地方夠安全?本王去投奔安平王叔如何?」

    「殿下若是再也不管蘇台的未來,自然是可以的。縱然不能保殿下一生安康,三五年內逍遙度日,倒也不難。」

    「這麼說本王留在京城,你倒能保本王一生安康?」

    「水影必當盡心竭力。」

    「卿說一句真心話,卿想要讓本王留在京城麼?」

    「想。」

    「為何?」

    「為了京城百姓。蘇台未來幾年間將會怎樣,水影無能為力,但京城能不能安然度過劫難,殿下尤可作為。水影希望殿下留在京城,縱然危險重重,也作此賭注。」

    「賭注麼……輸了呢?」

    「水影陪殿下一起死,九泉之下再向殿下請罪。」又是一笑:「來生給殿下為牛馬好了。」

    「本王不要這個。」

    「殿下要什麼?」

    花子夜嘴唇動了幾下,最終道:「到那日再說。」

    五月裡,在鶴舞已經混了將近半年的凝川被叫到蘇台迦嵐面前。凝川陪著晉王出現在明州的時候,除了不知情的永親王等人,從京城來的臉色都青了一大半。迦嵐當然對這位凝川姑娘不陌生,這位姑娘在雲台被自己親娘捅一刀後還是她和晉王一起救了她。儘管昭彤影沒有向迦嵐「告密」,可她也不是傻子,幾件事連起來一想,這位凝川可能是什麼人也就有了八九成瞭解。

    晉王也知道自己帶了這麼個人到明州說不過去,想方設法的編理由,總而言之非要她留在身邊不可。迦嵐耐心聽完然後臉色一沉,兩個字「不許!」晉王可憐巴巴的看著,凝川到識相,向所有人見禮又問候了京城舊識比如少王傅大人的安好之後就主動告退離開王府。然而,迦嵐也知道一個十九歲的青年你管得住人管不住心,只要管不住心,他就有本事往外溜。事實也確實如此,王府下人三天兩頭來報「晉王殿下和凝川姑娘見面」「晉王殿下的宮侍往外頭遞條子」「截住了外頭送給晉王殿下的一盒點心」等等,這一些迦嵐只當沒聽見,尋思著早點把晉王送回京城也就太平了。直到某一天,王府女官來報「晉王殿下一夜未歸」,這一下迦嵐徹底火了。

    照著迦嵐的意思,當場就要人去把晉王找回來然後打包送上車押回京城,順便還要派個人去把水影痛罵一頓。至於那個凝川,當然是可殺不可留,一介平民——八成還是間諜,居然勾引晉王而且勾引到做成了的地步,不殺她殺誰。

    迦嵐一大早就在那裡暴跳如雷,當然驚動了王妃。玉台築問明原因後勸她少安毋躁,說他在京城的時候從少王傅那邊聽說過晉王和宮外某個女人往來甚密,鴻雁傳書,那時王傅也為此擔憂。如今看來那個女人就是凝川姑娘。晉王和她也有年餘不見,卻牽掛不改,只怕不是一時的新鮮,殿下若是殺了凝川送走晉王,就怕晉王人走了心還留著,萬一傷心出病來豈不是麻煩。

    迦嵐稍微平一下心情,還是狠狠地說:「那混帳東西勾引晉兒!」

    玉台築笑了起來:「王只當多一個給晉王暖床的宮女不就得了。」

    「晉兒向來乖巧聽話,如今卻被勾引的違背本王的命令,翻牆出院、夜不歸宿,我是擔心……」

    「實在分不了,大不了將來讓晉王收她當親侍。好在是皇家的人,有個親侍從的也沒關係,尋個性情好些的王妃便是了。」

    玉台築這麼一番勸慰,迦嵐的氣也消了大半,冷靜下來到有點後怕,若是一時憤怒真的殺了凝川,只怕後患無窮。此人十之八九是齊霜之女,這倒也罷了,問題在於齊霜的女兒也就是南平大宰的千金,南平皇帝的掌上明珠。她在鶴舞都聽說南平皇帝的這個義女長川公主乃是路臻的寶貝,從小便由路臻做主,讓她和自己的孩子們一起讀書學習,弓馬騎射樣樣出色,出入皇宮就像進出自己家門一樣。少年時縱橫京城無人敢惹,南平皇族子弟看到這個公主都讓她三分,等到路臻繼位,宛明期權傾天下,更是說一不二,整個南平也只有宛明期和皇帝的話她才能聽兩句。這麼個寶貝若是被她一氣之下殺了,宛明期會做出什麼事想都不敢想。她倒不是怕南平,可兩國相處,交好為上,為了她自己的喜怒致使生靈塗炭,她便是死了都沒臉去見列祖列宗。

    那日她和昭彤影確定了對南平的方略,便在這一天找來凝川。凝川在明州城內的一間客棧租了個跨院,晉王放了個親信在她身邊隨時聽命令,傳傳信之類的。這日正親王府的人來了一群問誰是凝川,後者答應一聲,兩個人上來架了就走,這傳信的縮在一邊看得真切,一轉身從後門溜出去也直奔王府找晉王報訊。

    蘇台晉得到信臉色刷就變得雪白,拉著陪他來的女官一疊聲說「怎麼辦啊怎麼辦啊,王姐一定會殺了凝川的。」那女官對晉王也不知什麼感覺,又同情又可氣,更怕事情敗露了回去被水影收拾。看晉王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似的,雖然很想說「活該,誰讓你偷著在外頭和人過夜」,可畢竟這是主子,也只能安下心來安慰。晉王眼淚汪汪的看著,忽然說:「若是凝川出了事,本王也活不下去了。」那女官著實翻了個白眼,心說那姑娘又不絕色還比您打了一大截,您到底喜歡她什麼,我看讓司殿幫您張羅,找到的人比她好十倍。

    晉王團團轉了半天,一咬牙往正殿方向過去,女官怕他闖禍,忙著跟來。等到了迦嵐的住處又害怕起來,在殿前庭院裡搓著轉。前後一個時辰的功夫,蘇台迦嵐由玉台築陪著從殿內走出來,玉台築一眼看到靠在樹上皺眉跺腳的晉王,笑著對迦嵐說了一句。

    晉王聽到有人叫他的名,一抬頭見迦嵐站在台階上向他招手,忙著跑過去,可和迦嵐視線一對又害怕起來,伸出手拉住迦嵐的衣袖,可憐兮兮叫了聲:「王姐。」

    迦嵐看到這個兄弟滿肚子的火氣頓時消散了一大半。蘇台晉的母親丹惠妃生下他沒幾個月就病逝,愛紋鏡對惠妃十分憐愛,愛屋及烏也特外疼愛晉,便交給皇后撫養,故而晉王好些年是和她一起長大。迦嵐至今還記得晉王三四歲的時候白白嫩嫩胖嘟嘟的,總是張開兩個小手搖搖擺擺跟在她身後,若是一天看不到還會哭著要姐姐。每次她御書院讀書回來,一進儀鳳殿,那孩子便飛奔著撲過來,粉嘟嘟的一團在她懷中,奶聲奶氣和她說話。迦嵐也聽說過自己的母親叛亂未果服毒自殺後,人人不敢發聲,只有蘇台晉哭鬧著要母后,直到很多年後已經懂事的蘇台晉還總在廢皇后去世的那一天齋戒紀念,算是皇家裡難得的有良心。

    她拉著蘇台晉的手領他進屋,先數落了一頓,罵得晉王眼圈發紅,咬著嘴唇低著頭,罵到痛快了才歎一口氣,柔聲道:「晉兒,你對姐姐說句真心話,你喜歡那凝川到什麼份上了?」

    晉王猶豫再三,一狠心,抬頭道:「我想要和她一輩子在一起。」

    「你當年不也和本王說喜歡你那司殿,想要嫁給那人麼?」

    晉王臉上頓時紅成一片,低著頭喃喃道:「不,不一樣的,王傅不喜歡我啊——」

    迦嵐歎了一口氣,又道:「那麼,本王為你做主,讓她做了你的王妃吧。」

    晉王瞪大了眼睛,過了一會兒道:「王傅……王傅她不會答應的。」

    「是啊,所以晉兒你別回去了,留在鶴舞成親,過個一兩年再回京城吧。」

    晉王雖然天真爛漫卻不笨,也知道朝廷中都在傳這位迦嵐親王早晚要叛亂。自來除了正和兩位親王,其他像他這樣王爵婚事是要由皇帝點頭才能定下的,迦嵐說要為他作主,還要他在鶴舞成親,分明就沒打算把皇帝放在眼裡了。而他這一點頭,便是「投靠」了這為正親王,被人計較起來形同作亂,這京城其實是再也回不去了,除非這位鶴舞的親王掌握天下。心裡的小算盤打了又打,終究還是一低頭:「但聽王姐安排。」

    蘇台迦嵐安排好晉王的事,又把他訓斥教育一番,最後送走蘇台晉,這才走出來轉到書房。昭彤影已經在裡面等了一個多時辰,聽到動靜將書本一放,起來向她見禮。迦嵐上下打量一下,見她神情中頗有幾分惆悵,輕輕歎了口氣:「本王知道,卿不喜歡這件事,不過……」

    「殿下無需抱歉,這件事的主意原本就是臣出的,各為其主,各爭其利,各自憑借各自的才華膽略,江山原本就是你死我活才能到手的。但願她有脫身之法吧。」

    晉王和南平長川公主的婚事一對外宣佈,南平與鶴舞定的是兩國之盟約,消息一出也就等於是宣告謀反。而晉王,自然也成了叛黨中的一員,他在京城王府中上上下下必遭牽連,首當其衝便是擔負著教養晉王之責的司殿官水影。這麼個罪狀,處死也是正常的,端看那個時候花子夜還保得住保不住她。

    想到這裡,雖然各為其主無可奈何,昭彤影還是歎了口氣,望向迦嵐道:「陪伴晉王來的那位女官的家眷都在鄧州,請殿下派可靠的人去把她的家眷接到明州,如此才能讓此人安心,不去提醒晉王殿下。否則,晉王殿下若是知道他的舉動會讓王府中人,尤其是水影陷於死地,只怕說什麼也不肯再留在明州。」

    迦嵐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卿真的能安心?」

    昭彤影忽然臉色一沉,冷冷道:「那人無論如何不肯為殿下所用,日後必成的隱患。若是她過不了這一關,對殿下大業而言,也是好事。」

    蘇台迦嵐愣了一下忽然又道:「若是過了這一關?」

    「那便是她的天命,兵臨永寧之日,臣再與她智謀相較。」

    「卿不是與本王說過,卿與她乃是金蘭之交,生死之契,為何今日本王聽你說話,句句帶殺氣。」

    「臣說過,各為其主。何況,自來君子和而不同,臣自然希望與她能如前代江漪與蓮鋒,可惜造化弄人,各在一端。不過,我與她就算是生死相搏,即便她親手殺死我,或者我親手殺死她,我們還是金蘭之交、生死之契,不會有任何改變。」

    迦嵐看著她半晌深深歎了口氣:「說的本王羨慕不已。」頓了一下,忽然道:「那個人可與千月家族有關?」

    昭彤影笑了起來:「啊,一點沒錯。臣一直沒有告訴殿下,那是因為。臣希望她能親口來對殿下說,只可惜,她直到今天,還是選擇跟隨在花子夜親王的身邊。」

    「或許對於少王傅而言,本王不是一個能托付身家性命的主人。」

    「不,臣倒覺得,那純粹是千月家主對忠貞不渝這四個字的堅持。」

    「千月家主,這麼說王姐得到的那個果然是冒牌貨。」

    「也不算冒牌,那是影的同母同父的親妹妹,她們倆人還是雙生子。影曾對我說,百年前千月家有家主預言其曾孫將生下一對雙生姊妹,而千月家族將從她們開始重生。」

    「千月家族的重生,原來這就是少王傅想要的東西。」

    昭彤影哈哈一笑:「臣曾斗膽告訴她,這並非難事,至少,對殿下而言並非難事。」

    蘇台迦嵐皺著眉頭想了想忽然笑了起來,望定昭彤影道:「卿確實是僭越了,因為本王並不打算做這樣的事。」

    非常難得的,鶴舞郡的領主讓與自己同齡的女子皺起了眉頭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而當領主的那個因為這少見的「勝利」而放聲大笑。

    五月也很快走到了終結,這一年安靖的夏天來得很早,而且是以悶熱的方式到來的。不少地方的雨水充足到了討厭的地步,而另一些地方則滴水不降——又是一個要發生災荒的年份,地方官吏們這樣想著。各地的神廟都香火旺盛,既然朝廷沒什麼可以寄予期望的,當然只能期盼上天和神明的眷顧了。

    從上一次北辰入侵京城被困之後,安靖便天災不斷,朝廷的賑濟卻一年比一年不利。初時,偌娜下令遭兵災的幾個郡免除稅賦一年,後來又說已經開始徵收或完成徵收的就不退了,第二年相應少收,然而,到了第二年該收的一分沒有少。這幾年,中原、丹西、蘆北等地水災、旱災、蝗災不斷,朝廷的賑濟有一陣沒一陣,甚至稅賦都半分不減,各地百姓收上來的糧食連填飽肚子都做不到,哪還有交賦稅的量。官員為了自己的前途,派差役四處徵糧,翻箱倒櫃的將百姓餬口甚至留作種子的糧食都搜走,如此涸澤而漁的行為讓災情進一步惡化。

    去年中原數州蝗災,十餘個縣顆粒無收,大宰照容在朝堂上稟告說各地告急文書連連抵達,不少縣已經滿地餓殍,鄉村的情況更為嚴重,賣夫婿兒女換取糧食的事數不勝數,請求皇帝加以賑濟。偌娜倒是同意了,偏偏這一年各地繳納的糧食都不多,鳴鳳、鶴舞兩地雖然豐收,但路途遙遠,不能馬上運到京城。地官黎安液奉命調查災情,回來後說情況之慘已經不容拖延,請求皇帝開放位於蘇郡的蘇豐倉。話音未落,琴林映雪跳出來說萬萬不可,蘇豐倉是朝廷的儲備糧,用於應對最危險的時刻,比如戰亂,絕對不能用來救那些草民。這件事就這樣擱下了。等到鳴鳳的糧食終於運到,各地餓死的人已經難以計數,剩下的也紛紛背井離鄉逃難他方,一些鄉村十室九空。

    百姓們說如今的安靖,若是老天開眼一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那第二年全家老小還能餬口,只要遭遇一點小災,第二年就只有吃樹皮草根挖野菜了。

    朝廷不可靠,神巫便大行其道,千漓找借口離開京城後一路西行,本想不露形跡,然而沒走出多遠就被人認出。百姓們扶老攜幼走許多路來到她住的客棧或神廟,請求這位被稱為千月素重生的女子能賜給他們風調雨順。然而,一路上千漓的回答都是一句話:「做不到。」

    補充的解釋是:「這是上天的憤怒,是上天對人主失道的懲罰,天意不可改,漓也盼望風調雨順,可惜,漓無力回天。」

    一路散播這這種說法,五月下旬,千漓終於抵達了永州界,與此同時,朝廷平叛的軍隊也來到距離永州一百三十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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