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賦 上篇 第二章 杏花春雨
    第二章杏花春雨

    歷來春闈從考官出闈,試卷呈遞皇帝那一刻起,直到考場正門外懸出紅榜為止的那幾天是考生們最難熬的,也是京城百姓看熱鬧看得最愉快的日子。考生們自然各顯神通的打聽消息;還有搭檯子博彩的,博哪一名考生能拔得頭籌,這個時候當然也是想方設法要弄點內部消息來確保自己的錢袋。

    當然,還有本事通天的人,有能力在這種時刻玩偷天換日的把戲,在以往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這幾天最痛苦的當然還是考官們,兩名主考地位太高,一般人不敢騷擾;剩下的閱卷複閱就比較苦命了,只能用裝病等借口來躲避層出不窮的拜訪者。也有些聰明的回家當天就收拾東西帶著家人,稱著考官出闈後都有假期,跑到遠處去休養。這個時候就有苦命逃不掉的羨慕起一起閱卷少王傅水影了,人家除了王傅還是晉王府司殿,這個時候舒舒服服躲在王府中,說一句什麼人都不見,還有誰敢沒事情在朱雀巷晉王府門前亂轉。

    此時也是各種傳言滋生的時候,進階考這種事情多少有點講運氣的,多的是平時才壓四座卻偏偏落榜,才氣平平反而發揮出色的。故而每一場考試都會傳出許多稀奇古怪的話,大半涉及鬼神,比如某某考生半夜看到空中有五彩祥光,別的人都沒看到,結果就中了頭名;又比如某某本來考得好好的,一覺醒來突然腦子裡一片空白,糊里糊塗出了考場,回到家家人拆洗帶進去的被子,居然從裡面出來一條小蛇。諸如此類的消息次次都有,再加上因為心情緊張或者考試失敗覺得沒臉見人,自殺的、猝死的沒有哪一科不出幾個,傳出來就更是豐富多彩,簡直像是一次次的評比想像力極限。

    另外一種熱門的傳言就是舞弊,和鬼神之說不同,關於舞弊的傳來向來是真假混合。事實上沒有哪一場進階考真的是清白無瑕的,小的,夾帶私藏;大的,就串通考官了。

    這一日地官大司徒西城照容的長女西城.靜選在飯桌上說了一段同僚中聽來的傳言。說是有考生信誓旦旦說某天晚上她爬起來方便,在號房最末的茅房裡待著的時候聽到外面有兩個人說著話過去。那兩人還在茅房前停留了一會兒,說的是還好預先知道考題,否則這一次的「史」科說什麼也考不過去。兩人笑著走開,考生大吃一驚,飛快的跑出來,只看到其中一個人的背影,恰巧是她認得的,是來自永州階上進階的考生。

    這也就算了,好玩的是那個考生當時心情激動,弄出了聲音,她認識的那人回頭看了一眼。雖然她當時就縮回陰影裡,可估計那人還是看到了,因為考生第二日晚上睡覺時突然聽到異常聲音,睜眼一看地上一條毒蛇正在吐信。這事情就偏偏那麼巧,這考生來自山區,從小抓蛇玩抓到習慣,這才保了一條命。

    靜選是當笑話說來娛樂的,哪裡想到西城照容當真了,放下筷子一連串發問,問的是其中細節,又問有沒有傳出那個永州考生的名字。

    靜選說名字倒是沒有聽到,但是聽說那是個沒有多大才學的人,書院時就總是敬陪末座,仗著家裡有錢有勢不學無術,當初就沒有膽子參加考試,是靠了家裡多方疏通當了永州郡府的書記,這才弄到階位等等。還有說就是當書記的那些日子她也沒好好服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更有甚者說她根本是花錢僱人替自己去當書記。說到這裡笑了笑道:「我也沒細問,可都說到這個地步,拿出永州考生的名冊來翻一下也就知道了。娘——這些笑話滿天滿地都是,您還當真了?」

    照容搖了搖頭說你不明白,前兩天你聽回來的都是無稽之談,可這一次時間、地方,過程都清清楚楚,而且還點了人,那就不是一句「傳言笑話」可以過去的。你想想,階上進階的都是現任官員,聽形容這被人說的還是官宦世家的子弟,如果沒有一點原委,怎麼會有如此無聊。要是對方較真起來差出個究竟,放出話的人是要被判重刑的。所以,這個故事,要麼是真的,要麼傳出話的人和那個永州考生之間另有隱情。

    此時一家人也吃得差不多了,照容又叫靜選跟她到書房去,說要將這件事情問清楚一點。靜選隨口應了,可她的小兒子從一開始就一直給自己的姐姐使眼色,這時見一直沒人理他,索性一把拽住了自己母親的袖子。

    照容都已經轉過了身,覺得袖子被什麼東西扯住,轉頭一看苦笑道:「你這是做什麼,沒看到娘有事情要做。」

    這位西城公子用力搖頭、眨眼睛,弄得照容和靜選都莫名其妙,做母親的低下頭笑道:「怎麼,難道看中了什麼東西要娘買給你?說吧。」

    「不是的——」少年一臉「你無可救藥」的表情,急切道:「娘,今天遠叔叔沒有出來吃飯。」

    照容嗯了一聲,略一怔笑道:「是不是遠的舊病又犯了,你去看看,要是你遠叔叔真的不舒服,就叫人去請大夫。」少年口中的遠叔叔是照容的側室——洛遠。

    少年更加用力地搖頭,急得什麼似的。照容依舊一頭霧水,反而旁邊她結髮的正室衛方反映了過來,笑出聲來,看著她搖頭道:「看看你糊塗成什麼樣子。終日裡國事天下事記得清清楚楚,唯獨家事就能忘乾淨。你想想今天什麼日子——還沒想起來?今天是遠弟進門的日子,這麼多年來鐵打不動,這一天你都該去陪著他的。遠弟今兒沒出來吃飯,想是在房裡弄什麼好東西讓你高興。」說到這裡瞟一眼自己兒子,笑著過去揉揉他頭髮道:「我們這好兒子啊,可知道孝順他遠叔叔,怎麼就沒見你替自己親爹的事情那麼上心過?」

    照容恍然大悟,可她就是那種一遇到正事什麼都不顧的人,站在那裡猶豫著是去陪側室還是繼續去聽女兒講科考舞弊的傳言。這一下,衛方實在看不過去了,一把拉住她的手道:「行了行了,這卷子是漣明蘇少宰親自出的題,他是你一手扶持上來的,難道還信不過他的為人?少宰是那種會收受賄賂然後透題的?就算是吧,考也考完了,早一天聽晚一天聽就能翻天。遠弟盼今天也不知道盼了多久,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準備來討你歡心,快去吧——」說著,已經把她拉到長廊邊,用力往另一邊一推,自己笑著回房了。

    西城照容在踏進洛遠的房門前腦子裡還都是「國事天下事」,等到一踏入洛遠住處,見到房中情形頓時充滿愧疚之意。原來房中桌上放著幾色小菜,雖然不見人,可菜一點都沒動過。但看湯沒有半點熱氣就知道自己這個側室定然是一團高興親自下廚,做了她最喜歡的菜,然後等著她過來。哪裡想到她不但把洛遠進門的日子忘得乾乾淨淨,就連他沒來吃飯都沒注意。

    西城照容這一年四十七歲,擔任一位地官大司徒,兼拜安定侯。她是號稱蘇台五大名門中西城家族的當家,自己出生高貴,才華卓越。她二十一歲那年結識同樣出於名門貴族的衛家伯爵次子衛方,兩人一見鍾情,一年後結為夫婦。照容迎娶衛方時她的母親竭力反對,理由是「這個孩子才華太盛、容貌又好,做不了你的賢內助。」還說「娶夫娶德,你日後出將入相,倘若丈夫跟著湊熱鬧,偌大一個家誰來當家?」儘管如此,照容還是與這個聰明過人的青年結為秦晉。此後,夫婦二人各自在官場上奮進,衛方嫁照容時對她說:「衛家有志氣的男兒不會繡樓終老,我就是嫁給你也要參加下一次進階考,如果考上了,我要做官。」他說的時候還有點猶豫,本來還有半句是「如果考不上,我就定下心來相妻教子。」哪裡想到話沒說話照容嫣然一笑道:「你要做什麼就去做,我喜歡有志氣的男子。」

    衛方在嫁入西城家的第二年進階為官,其後就是常見的官場浮沉,夫妻二人經歷過兩地分居,也曾因為對方的沉浮而徹夜難眠。他們兩人情意雖深,時間長了的確發生了其母提醒的狀況,那就是兩人均在朝廷上長袖善舞,無人願意退守家庭,主持家務,擔負家主「齊家」的職責。於是兩人成親十年之後,在衛方的勸說下,照容迎娶了側室,也就是出生敗落世家的洛遠。儘管新人年輕貌美,性格也比衛方柔順許多,照容心中眷戀之人依舊是結髮。不過,她倒是真心想要給洛遠一女半男的,可不知怎的就是不能如願,如今她一女二子均出於衛方,其間雖然有過衛方外放,整整兩年多都和洛遠相伴的經歷,這個側室膝下還是孤孤零零。

    這一日照容自然對著洛遠說盡了好話,又陪著吃了頓飯,看他一身新衣,束髮、冠帶、佩飾都挑得是最好的,雖然也不是青春年少,可容貌清雅、氣質優美。照容看著忍不住想到他進門的那一天,大紅吉服包裹著十八歲少年的翩翩身姿,以及那雙透著不安卻溫柔的眸子。

    兩人一邊吃飯一邊說話,照容真的放了心思在眼前人身上,也就不難看出洛遠今天藏著什麼心事,幾次要開口又放棄。她就溫言說你有什麼心事說來我聽聽,又說我們是夫妻,有什麼事不能說出來的。即便是難辦的事也不要緊,夫妻本來就該同甘共苦,不要說解決些事情呢。

    洛遠這才道:「我前兩天聽靜選說朝廷要調動四鎮兵馬了?不知道怎麼調動,會調哪些人?」

    照容噗嗤一笑說原來是這麼件事,遠你也不用繞***了,你想問得不就是西城那孩子能不能回京麼。

    洛遠歎了口氣道:「他到邊關那種苦死人的地方已經整整三年,也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了。扶風那裡一天到晚打仗,每次聽到邊關有個風吹草動我就心慌的不行。這孩子也真狠心,一去三年連信也不寫回來。」

    她苦笑道:「遠啊,西城那孩子其實寫了不少家書,次次都問到你的安泰。當初你發了那麼大的火,差點沒要了他的命,他不敢寫家書給你,也不敢回來,就是不知道你氣消了沒。」說到這裡停了一下,微笑道:「怎麼,氣消了,氣消了改明兒我讓他回來。」

    「親手拉扯大的孩子,還能有什麼氣消不了的,可他是朝廷的人,哪裡是……」本來要說哪裡是說一句回來就一定能回來的,看到照容笑吟吟的樣子,心念一動叫道:「你是說……」

    「說不得我這次也要用點不光明的手段了,總要讓你見到西城那孩子。那孩子在軍中,多少也算歸方管轄,他位階不高,調動起來不麻煩。」看到洛遠眉開眼笑,心中頗感安慰,可這麼一岔,腦子裡又浮出這麼一個念頭「不知道那個永州的考生到底考上沒有?」

    儘管放不下,西城照容最終還是聽取了衛方的意見,靜觀其變。用衛方的話就是,不錯,你堂堂大司徒上書皇帝說這次科考有透題嫌疑,皇上一定會極其重視,馬上責成大宰等人徹查,將卷子封了,發榜壓下。可是,光憑那麼個傳言,你就真的能查出個結果。若是察不出什麼,延遲發榜必定弄得人心惶惶,另外,你叫漣明蘇從此如何自處?倒不如記著有那麼回事,靜觀其變,過去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在發榜半年一年以後證據十足的來揭發進階考舞弊的案例。

    就這樣,二月十二日午時,考場正門準時貼出了紅榜。

    放榜時考生擁了一堆不說,就連一些剛剛下朝的官員也特意下了轎去湊熱鬧。玉藻前站在人群裡看熱鬧,看完對旁邊人道:「和親王將永州才俊都獻給朝廷了。」站在邊上的是西城靜選上上下下看一遍榜,發現果然永州階上進階最多,且原階多為六、七,進一兩階後往往調任其餘州府為主幹,或者提為京官,心中一動,口上也應和道:「果然是將一州英才進獻,難為親王不心疼。」

    玉藻前哈哈一笑,說親王真是為朝廷效忠,就連封地都治理的才俊輩出。另一邊有人跟了一句:「司刑如此仰慕親王的話,那有個好消息,和親王殿下再過幾天就要進京了。」

    兩人尋聲望去,見是昭彤影。

    玉藻前對她這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毛病知根知底,壓根懶得接口。可惜西城靜選就沒那麼明智,她本來就是「母命難違」才來看這張紅榜,一看永州果然階上進階了好幾個。她在天官屬下,要拿到地方官員名冊並不困難,早弄明白那個「不學無術,靠著家裡地位進階」的到底可能是哪一些人,如今一看,居然各個都在榜上,忍不住歎一聲到底是母親大人,果然比她要敏銳百倍。這會兒聽昭彤影說到和親王,笑了笑道:「怎麼這麼說?」

    昭彤影巴不得有人接她的話,當下精神百倍:「眼看祭天大典在即,殿下難道不回來看看?」

    「我看難說。和親王殿下自今上登基那一年離開京城前往封地後,都已經三年多了不管祭天還是祭祖都不曾回來過……」

    昭彤影嫣然一笑:「西城大人,要不要定個綵頭?我說就算過去十年二十年都不曾回京,今年這個祭天和親王都一定會來。不但回來,一時半會還不會急著回封地。」

    「……好,什麼綵頭?」

    那人頓時眉開眼笑:「不多——一頓酒罷了,哪怕路邊小酒店摻了一大半水的低等酒,加上一點水煮花生當下酒菜都可以。只不過——」故意拖了個音,把別人逗急了才不緊不緩道:「只不過,輸得人在請這頓酒的時候要為贏的人請到京城五大世家的人作陪。話說在前頭,可不能找出一個有家名的都算,必須要五大世家裡說得上話的家系後代。」

    靜選笑道:「這也不難,就這麼定了。」

    那人笑瞇瞇望向玉藻前:「聽者有份,你當一個保人吧,早晚總有這一頓酒吃。」說罷笑著擠出人群揚長而去。靜選本來不覺得什麼,可看她笑得小狐狸一樣不由得有點發慌,轉頭道:「我怎麼總有一種被人下了套的感覺?」

    玉藻前嘿嘿一笑:「靜選啊,我說你這一次若是輸了恐怕有苦頭吃了。」

    「不就是一頓酒席麼。」

    她搖搖頭一臉同情:「西城大小姐,您聽明白了她後頭那個要求,要五大世家裡說得上話的家系來作陪。這京城五大世家之間可不是水乳交融,大有彼此恨不得對方被滅族的存在,你要他們同時出現在一個酒席上談何容易。當然,若是你母親大司徒的情面,不要說家系裡的,就是要五家當家其聚也不難。問題是,你是要他們來給昭彤影那傢伙作陪,要是你們五大世家的人個個都願意見到這位殿上書記,當初她也不會落到先皇剛剛駕崩就落到遭人排擠,最後一怒之下掛印而走。我倒想要看看西城大小姐到時候怎麼拿著昭彤影這三個字去請琴林和紫家的人。」

    靜選皺眉道:「怪了,就這麼肯定必是我輸?要是我贏了,殿上書記豈不是更難堪。」

    「哎哎,你果然不瞭解她。這個人從來不下會輸得注,沒有八成把握再高的利都當不存在,所以啊,我從十四歲起就是她說明天太陽從西邊出來,我也不和她打賭說不可能。」兩人一邊說,一邊已經擠出人群。此時通往考場的幾條巷子上都擠滿了人,故而兩人都把車子停在巷子外較遠的地方。當下邊走邊說,靜選越聽越沒把握,偏偏這個時候但聽遠處傳來「讓道——」「迴避——」的清道叫喊聲。這兩人還正納悶說什麼人這麼張狂,全京城那麼多大街小巷可以走,明知道今天放榜偏到這幾條路上來清道,轉眼間就已經看清楚招展的旗幟。

    一看之下就見靜選的臉色都變了,在那裡呆立了好一會兒咳嗽兩聲哭笑著拍拍已經笑得快沒力的玉藻前道:「過兩天給你發請柬。現在我要回去看看怎麼才能動用我母親大人的臉面來湊齊五大世家的弟子陪席了。」

    這人強忍著笑點點頭:「那麼再下就恭候佳音。啊——說好明天的皎原之行是不是取消了呢?」一句話,換來對方狠狠一個瞪眼。

    蘇台王都兩面環山,一面靠水,水是安靖國最大的河流白水江,向北、向南均有高山為屏障,出北門三十里是橫跨白水江的雲橋,出南門二十里則是皎原,這兩地為進出京城必經之路,自古而來上演過多少人間悲喜,又孕育了幾多詩文傳世。尤其是皎原,位於綿延五百多里的初月山脈下,白水江穿中而過,南屏山山高峰險,瀑布溪流婉轉交織為王都第一名勝。

    「春雨皎原,秋風雲橋」這是蘇台人時令賞景的一句話,意思是說春日應當前往皎原,那裡十里杏花,滿山杜鵑;而秋日勝景則屬雲橋,楓葉如火、冷澗深潭。

    皎原不但風光獨絕,且是南下東去必經之路,多少文人墨客、遊人官宦,在此一杯清酒一支柳枝,此一去燕宋秦吳千萬里。安靖文學史上不知道有多少詩篇產生於皎原,或寫行旅、或抒別情。此地作為清渺、蘇台兩代皇都勝景,通衢要道,又不知道有多少典故在此發生,有多少成王敗寇在此上演;有此一別,黯然悲去,前途渺渺無人問;也有一別此地後,四海遂為家。

    每年春天,蘇台皇都上到王宮貴族,下到平民百姓,但凡有點時間有點閒錢,都免不了到皎原賞花踏青,不辜負一季花月。富貴人家的千金和平民女子自然三五成群、驅車縱馬,個個都穿得如花如夢,瀟灑過處自能讓青年男子側目。而大家閨男、小家碧玉也不捨得浪費這大好春光,由家人好友陪伴著,翩翩行過杏花叢中,可又不時向中意的女子飄去一道如水眸光。

    行於杏林之中的自然不乏身著官服者,只要身著官服,即使是年輕男子也比他們的同齡人自若許多,或攜友或單身,瀟瀟灑灑的享受春光。在蘇台,春日踏青本來就是最好不過的社交機會,年輕男子都希望能如戲文中或話本中那樣,撿一支花、落一本書間俘獲一個富貴千金的心;至於年輕女子,自然也在其中尋找艷遇的機會。

    昭彤影出生於京畿數一數二的富商人家,從來一擲千金,又極其懂得享受生活。她不但一到京城就大手筆的買下一幢寬敞宅子,且早在少年任殿下書記時就在雲台、皎原各有別業。她著實喜歡皎原的嫵媚婀娜,即便隱居南山之時每到杏花開日,總要到皎原別業住上好幾天,如今自然也不例外。

    這一日她華車錦衣,雲鬢高擁、鳳凰步搖,更有佩環玲瓏,原本就是傾國之色的女子,精心裝扮下到不知這滿眼杏花妖嬈,還是花下之人嫵媚。也不要下人跟隨,施施然一路行來,邊走邊看,興致高時吟詠一兩句前人佳作。到了午時前後,來到溪流婉轉,落茵繽紛,綠水殘紅繞樑柱的清雨樓畔。正抬頭望在青山花樹之間清麗端秀的皎原第一名勝的風姿,但聽身後一人幽幽吟哦道:「杏林藏畫閣,薄紅纓帶流,十四年重過雨樓,花下系船由未穩,歎幾回,思舊友。黃鶴過樓頭,故人曾念否?舊春風,混是新愁。欲折新枝同把酒,終不似,少年游。(2)」

    她被這俊秀詞句驚著,脫口叫了一聲「好詞」,尋聲望去,但見花樹後轉出一名白衣青年,也正朝著她這邊看過來。

    「十四年重過雨樓,花下系船由未穩,歎幾回,思舊友……好句!」一邊讚美一邊端詳面前人,內心裡稱一句「好漂亮的人兒」。白衣青年大約也沒想到開口之人不但年輕而且美貌異常,起了幾分羞澀,往一邊退開幾步,讓出道來等那人過去。

    昭彤影卻偏偏靠近了兩步,含笑道:「揚手折下一支杏花遞與那人,柔聲道:「欲折新枝同把酒,終不似,少年游……雖不敢與卿之舊友相提,亦願請卿飲一杯酒,如何?」

    (2)改自南宋劉過《唐多令》,原詞:蘆葉滿汀洲,寒沙帶淺流。二十年,重過南樓。柳下系船猶未穩,能幾日,又中秋。黃鶴斷磯頭,故人曾到否?舊江山,渾是新愁。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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