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賦 上篇 第十八章 流火 一
    晉王蘇台晉在七月末的這一次服禮慶典在諸王中也算少有的隆重。尤其是當日王府夜宴,幾乎匯聚了京城所有名門貴族以及王公貴胄,與前些日子端孝親王次女服禮時的情景形成鮮明對比。當夜人多得都出乎代理司殿也就是王府司儀女官的意料,酒席從殿內一直擺到廊下,而所送的禮物也是一個比一個珍貴,彷彿滿京城到這裡來斗富。

    昭彤影剛進去沒多久遇到玉藻前,那人嘖嘖連聲,說怪了,晉王回京快一個月,前些日子冷冷清清上門拜會都沒幾個,今天怎麼擠翻天。昭彤影冷笑一聲,不由得感慨這皇子的遭遇果然和母繫緊密相關。目光在四周掃一遍,唇邊笑容更意味深長,心道這滿屋子的禮物明裡是送給晉王,實際是來討好年輕王爵身後的司殿還有他那舅父丹舒遙。前些日子丹舒遙剛從牢裡出來前途黯淡,司殿也被排擠出京城,哪個有心情討好這個無權無勢的皇子。而今花子夜白鶴關大捷,具體情況還不清楚,可外面已經將此戰傳得神乎其神。而水影從丹霞司制忽而變成花子夜軍記室,朝廷中已然傳出她建立大功,丹舒遙更不用說,花子夜的架勢就是要扶持他東山再起。她還沒回到京城就聽人說看樣子少王傅經過這一番波折,不但不會失勢,說不定還要飛黃騰達。別的不說,她建立了如此功業,朝廷必要有所封賞,這五年不動的四位少王傅職位是留不住她了。

    這一日剛滿十六歲的晉王蘇台晉是丹舒遙胞妹的獨子,青年夭亡的丹妃聰明美麗深得愛紋鏡雅皇帝寵愛,許多人都認為先皇對她的感情更在淑妃蘭台之上。晉王幼年喪母,先皇將對丹妃的眷戀轉化為對這個皇七子的愛憐,尤其是皇九子鳳林因其母謀逆被囚禁冷宮後,蘇台晉更受愛紋鏡的愛護。晉王是一個典型的蘇台皇族男子,和少年時代的花子夜、蘊初一樣,具有淡漠高雅、與世無爭的性情。在少王傅指導下勤於六藝,被稱為才德兼倍,可除此之外並沒有特別的地方,也見不到花子夜在後來歲月中展現出的對朝政的敏銳和熱情。十六歲的晉王稚氣未脫,儘管剛剛完成全國遊歷,朝政和平民的生活對他而言依然是遙遠的事情。他所關心的僅僅是太學院東閣總考的成績,以及皇姊能不能為他召一個好王妃。對蘇台晉而言,對未來的所有思考都終結在成婚這件事上,至於成婚以後的人生反而毫無懸念,也就是相妻教子,做一個安分守己的王,為蘇台皇族培養幾個有出息的後代。

    昭彤影、玉藻前兩人若是在普通宴席上也算貴賓,這一日在晉王府服禮夜宴中勉強才能擠進殿內,不至於在外面廊上吹夜風。她是一看到那麼多人就後悔前來的,可既來之則安之,和玉藻前兩人湊在一起指指點點,猜測最貴重的一份禮出於哪個人手又送的是什麼。如此這般到了開席前蘇台迦嵐才出現,就見她親自到記禮單的女官面前還湊上去說了什麼,就見那女官筆都掉了下來,沒有照規矩唱禮單反而站起身來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司儀身邊。而迦嵐唇邊帶著一縷笑走向正座。這一下凡是注意到的人都前後左右的猜測起來,都說不知道這位正親王送來陣麼好東西居然叫那女官變色。

    直到第二日才有消息傳出來,說是那日留得晚的賓客中有人看到一承轎子正紅掛綵從王府角門由迦嵐府司殿黎安璇璐引著進了晉王府後院,直奔晉王寢殿方向去。於是眾人恍然大悟,原來蘇台迦嵐為這個王弟送上的不是金銀珍寶,而是一個為他行暖席禮的女子。

    聽到消息時玉藻前正拉著昭彤影在京城官吏喜歡聚集的酒樓上喝酒,就聽到四座皆在談論此事。玉藻前聳了下肩道:「還是你那主上最有本事,這個禮物真正送到咱們少王傅大人的心裡去了。」

    昭彤影不置可否,那人意猶未盡的繼續評論道:「少王傅為女官長時即親自照顧晉王,這些年又任司殿,對晉王的感情恐怕是三分主僕,七分姐弟。皇室男兒最怕就是和異國和親,是迎娶異國公主還好,若是送到西珉去當駙馬……嘿嘿。這服禮一行,嫁出去和親這種事永遠不會發生了,你那正親王從皇上那邊討這張旨怕是費了不少功夫。我聽說……」壓低了聲音:「少王傅年初上過幾道折子,皇上都沒允。」

    昭彤影淡淡道:「正親王殿下與晉王姐弟情深,故而如此,並不是……」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堂堂正親王殿下當然不用討好什麼人。」

    她笑了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一直在京城知道的事比我多,可知道為何花子夜殿下白鶴關大捷至今遲遲不歸?」

    玉藻前嘿嘿一笑,一臉「你完了,這麼白癡的問題都問」,緩緩道:「殿下等著朝廷下旨召回一個人,可憐大宰大人正左右為難。」

    昭彤影著實吃了一驚,脫口道:「何至如此?」

    「怎麼說?」

    「花子夜殿下攝政多年權傾天下,與今上又是同胞兄妹,何至於……」

    又是一個白眼丟過來,玉藻前還誇張的歎了口氣嘀咕一聲「我就不明白迦嵐殿下親自聘請請的是什麼人——」,挖苦夠了才低聲道:「你可聽說大司禮最近上了道什麼折子?」

    「我在外面東奔西跑一個多月,我怎麼知道大司禮上什麼折子?」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白一眼眼前人心道這傢伙耳目通天,連大司禮的折子都能探聽到。

    「大司禮上書皇上說自愛紋鏡雅皇帝登基以來,男子涉政者日益增多。先皇減少了進階考中對男子的限制,以至於『當今朝中四成為男子,三位以上亦有三成之多,地方官吏男子數量與日俱增』。又說『致使男子持位而驕,擾亂乾坤、顛倒陰陽。臣聞多有出嫁男子仗位階高於妻,而凌駕家長之上,更有陰養側侍。至於青年男子煙視媚行、投懷送報,以非煙花男兒獨有,貴族世家多有見之而眾人不以為怪。一旦有位階則放言只娶不嫁,三妻四側、擁奴抱婢宛若女子,乃至外通同僚、不敬妻子,長此以往禮法不存、禮儀顛覆』。」

    「持位而驕、擁奴抱婢、外通同僚、不敬妻子……妙,這幾個詞用得委實妙。我不過一個月不在京城,什麼時候大司禮與大司寇成了知己,紫家和琴林家攀了親不成?」

    「一點不錯!」

    「什麼!」

    「三日前琴林映雪的二姑娘拂霄和紫千的三公子定了親。我們大司禮都不在乎委屈自己的兒子去當人家填房。」

    昭彤影怔了一會噗哧一笑:「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玉藻前微微一笑,接道:「接下來又要小小的變一次天了,哎——苦命的是我們啊,主子一多都不知道該到哪家面前去搖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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