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卷 天下·君臨 第四十一章 所謂父子
    鈞惠帝被問得一時閉口,神色微有些悵然,不久歎道:「那些當年事,若是不說清楚,難免是所有人的心結,然而若是說了,這結又怎麼解得開?朕只當,你的母妃已經去世,昔日的那些舊人,也俱已不在,那些事只要舊人一死,自然便歸於塵土,史書上於這些人,輕輕一頁也便揭過,要問得那麼清楚,於事無補,又是何必?」瑞香看著他,嘴角緊繃,道:「不錯,於事無補。要問個清楚,查個明白,也不過是自己放不開,或者是,想給死去的人一個交代。兒臣感激的是父皇的養育之恩,父皇容我是為成全自己的愧疚和承諾,除此亦無他。父皇口口聲聲質問兒臣,說這宮中,不見得有什麼人與兒臣有什麼情分,因此兒臣若要設計,若要幫人,必定,也只是幫他罷了。」

    鈞惠帝嘴角囁嚅了一下,想要說什麼,卻也沒說。

    瑞香清淡而疲憊地一笑,道:「父皇認為兒臣會幫的人,應當是說穎皇叔罷。雖然父皇從未在兒臣面前真正提過這事,然而兒臣也已經有所察覺。今日父皇如是質問,當年事是怎樣的大概,彼此心中也早已心知肚明,也不必說什麼何必問得那麼清楚了。當年事,還有什麼始末什麼細節都已不再與兒臣相關。兒臣只請父皇明鑒,父皇道是,這宮中無人與兒臣有情分,於是父皇便只以骨肉親情來推測兒臣心之所繫,可惜父皇卻忘記了,兒臣從小體弱不中用,二十年來,幾乎從未離開過這京城。這皇宮。穎皇叔遠在雲闌封地,不受召見不得入京,每次邀請又多是推掉。他也甚少進京。」

    「二十年來,我就算知道他。也不記得他是什麼樣的人。他就算知道我,也不會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瑞香手指輕輕撫過暖手爐,撫落一片塵灰,「天南地北,相隔之遠。他從未盡責,我也從未盡孝,這之中,又有什麼情分可言?尤其,父皇寵愛我這個平靖王的名聲在外,外面的人,又有哪一個會懷疑我不是父皇地親子?我早說過,二十年來,父皇與我。明君忠臣,慈父孝子,演戲。也該演得累了。但縱是演戲,父皇畢竟做過一個父親該做的事。然而他。什麼都沒有做過。在皇室之中,又有誰敢奢求什麼真正的親情。那麼父皇對我做到那樣,我也已經覺得,父皇做得夠好了「朕當年……」鈞惠帝忽然插口,頓了一下,彷彿在斟酌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朕當年,是地確有動過念頭,要將你當作親子看待的。只是世事總是變化,後來……」

    瑞香笑了笑,道:「小時照顧我地嬤嬤,有一次曾說起所謂的父母。她原也是小戶人家偏房的女兒,因母親地位低下,生得又是女兒,所以一生之中,父親的面也未見過幾次。然而母親卻是待她極好的,嬤嬤未曾讀過太多書,形容母親時卻說,她地母親,是唯一一個在她打破了官窯瓷碗後,雖然將她大聲呵斥,卻會在呵斥後立刻問她有沒有被割破手指的人。像這般的情境,在這皇城之中的人,大約終了一生,也不見得體味到過。我們幾個兄弟是,皇當年在皇祖父膝下,又何嘗不是了。世間總無雙全,得此必失彼罷了。」

    他忽然說起這些,卻也叫鈞惠帝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少年時期,幾個兄弟騎射游畋,手足情深,年少無憂時,也曾以為就這樣下去,直到發現那張金光燦爛的龍椅,遠是叫人身不由己。他歎了口氣,忍不住便道:「怎的忽然說起了這些?」「兒臣只是要告訴父皇,皇宮之中,往往不過利益最先。」瑞香冷淡地道,「也因此,父皇不用推測兒臣費盡心機要幫什麼人,兒臣亦知父皇與穎皇叔都渴望公正一戰,於兒臣來說,絕對只是兩不相幫。父皇認為兒臣是坐山觀虎鬥,準備坐收漁人之利也罷,當兒臣今日之言不過欺瞞也罷,兒臣真正想幫的人,早已不在世,也正因她的不在世,才讓兒臣再不用擔心,與她會不會再有猜忌,再有相互利用地時候。」

    「不在世?」鈞惠帝一怔,「你在說誰?」

    瑞香側過了身,不再答話。鈞惠帝是當真不知明瑤長公主已死之事,還是裝作不知,他也不想再去旁敲側擊地推斷。他的母親給過他一條命,疏離了二十年後趕回故鄉,為的不過是看看瑞香,生命也只終結於再給他一次命。壯志未酬,深恩難負。

    也因此,有些事,一定要做到。

    一時兩人俱是沉默,也不知都在想一些什麼。時間靜默而過,煙花似乎也不再莫名升空,不知過得多久,忽然便有人來報:

    「二皇子殿下從大理寺中逃脫,被三皇子殿下聞訊而去,抓捕歸來。三皇子奏請皇上,是繼續關押在大理寺,還是由皇上親自去審問一次?」

    鈞惠帝聞言,忍不住去看瑞香地反應,卻見他依舊靜靜地站著,臉色也無甚變化,彷彿沒有聽到一般。

    「宣安訶與安謹共同覲見。」鈞惠帝扶著額頭揮了揮手,「我倒要看看他們兩個在搞什麼東西!」

    「還有一件事……」外邊的人吞吞吐吐,「大理寺中今日一片混亂之時,曾有十數人假扮大理寺中雇工,趁亂背著東西逃出,卻都是身手不凡,然而被抓回之後,多數身上背地東西都是用以掩人耳目地廢紙破爛,卻有一人身上帶著從大理寺中盜出的前任大理寺卿陸常地一些書信,那人正好被前去大理寺查看的近衛軍統領抓獲,統領大人便將那些書信帶了回來,也要一併呈上。」

    只是書信而已,他卻如此吞吞吐吐,鈞惠帝皺眉道:「是什麼書信?」

    那人低聲道:「是……陸常大人與兵部於賢大人的一些來往書信。」

    啪!鈞惠帝一掌拍在案上,怒道:「迅速帶那兩個人和書信來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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