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卷 天下·君臨 第二十二章 惑
    穎王爺當時……滴下自己的指血,卻發現與太醫帶回液無法相溶時,表情與你一模一樣。」

    那人頓了許久,等到瑞香笑到喉嚨沙啞,再也笑不動,只趴在床上喘息,才慢慢道,「他先是揪住了太醫的衣領,逼他發誓說那當真是平靖王爺的血,再就是,如同瘋了一般地笑,然後在房中亂走。不久之後,長公主便來說要趁上元燈節之時來接你去護國寺。王爺費了不知多少勁才讓自己神色如常,看她去了。」

    「王爺從來相信長公主不會背離他,因此只能認為,是你這個冒牌貨欺騙了他們。」他慢慢地說,語音彷彿很艱難,「但是……長公主偏偏那麼喜歡你,認定了你,又該怎麼告訴長公主說,平靖王爺不是真的!所以,王爺只得自己做惡人,派人殺你,只要你死了,一切就都解決了,長公主不能因為一個死人而同王爺鬧翻。」

    他長長地歎氣,道,「可是,偏偏就是……竟然,誤殺了長公主,死的,竟然是長公主。」

    瑞香俯臥在床上,將臉埋在枕頭裡,手緊緊抓住被單,身體無法抑制地顫抖。

    「命運一直在弄人。」那人輕輕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也不過因著長公主之願救你。只是王爺不願意相信罷了。你若照照鏡子,就能在你自己臉上看見長公主或者王爺的影子。但是王爺沒空這樣去想。」

    他轉過身去,負手而立,道:「為了這一次機會,他籌劃了二十年。長公主出嫁時便說過,若她在藏儀能安頓下來,能有自己的勢力。那麼隨便王爺什麼時候要起兵,她都會奉陪,但是若她在藏儀生子,那麼至少要等她的子女長大成人。王爺沒有二話,便這樣等了二十年。二十年的等待,長公主一回大鈞,卻依舊婦人之仁,第一個想見的,依舊是你,一直想保住的。也是你。她還生怕王爺當真狼子野心不顧昔日情分,硬要王爺答應下來。不得傷你分毫。然而到頭來,卻是她自己身死。等了二十年等來這樣一個結局。平靖王爺,穎王爺他……需要找一個人來恨。」

    「所以就找了我。」瑞香悶聲說道。

    那人無言,卻是默認了。

    「我地娘親是不是長公主?」

    「是。」

    「我的父親,是穎皇叔?」

    人輕輕回答著。又輕聲道,「你原該叫他一聲父親。」

    「但是長公主與穎王是同父異母的兄妹,為何會有這樣的事情?」

    那邊猶豫了一下,道「並不是。」又頓了頓,道,「你從小體弱是沒錯。亂倫所生的孩子常常先天不足也沒錯。但你的體弱。是因為長公主當年隱於護國寺中生產,生子時照顧不周。給你留下了天生的病,並不是因為亂倫生子。」

    瑞香抬起了頭,怔怔地看著他。

    他想了想,道:「長公主生前,有沒有送給你什麼物事?」

    瑞香點了點頭。

    「你若回去仔細找找,也許會發現一些別的什麼。」他低聲道,「說到底,只不過是命運弄人罷了。想來,似乎誰都沒有錯,但是,又好像誰都錯了。」

    「那麼你又在其中扮演怎樣的角色?」瑞香定定地看著他道,「知道這麼多事的你,又是什麼人?」

    「我知道這麼多,是因為他們原本就不必瞞我。」他淡淡道,「剛才平靖王爺睡著地時候,我無意間看到了一個傳說故事,王爺有興趣聽麼?」

    瑞香不說話,只示意他說下去。

    「傳說中有一種貓,它每修煉二十年便會多一條尾巴,等到它長足了九條尾巴,就能成佛了。但是其中有個奇怪的地方,那便是第九條尾巴地修煉方式與其他尾巴不同,它必須滿足它命定的主人地一個願望,才能長出第九條尾巴。然而,當它使用法術為人實現願望時,它就會消耗掉一條尾巴。」

    「那麼它不就永遠不可能有九條尾巴,永遠不可能成佛了?」

    「沒錯。有一條八尾貓就是這樣,它滿足了它的主人無數後代的願望,幾百年間,卻總是長不出第九條尾巴。它也曾疑惑地問佛祖,為何會這樣?這樣下去,它不是永世都無法成佛?但是有一天,它碰到了它主人的某個後代,卻成了佛。」

    「難道是佛祖被它感動,為它破例了麼?」瑞香被勾起了興趣,問道。

    「佛祖永遠不會破例。」那人搖頭道,「是它主人地那位後代的願望,讓它成了佛。」

    「他許的是什麼願?」

    「他許的願是……我希望你能長出第九條尾巴。」那人輕輕說完,靜靜地看著瑞香。

    瑞香一怔,嘴角一點點彎了起來,道:「是個感人的故事。可惜的是,許願能夠不為了自己,而只為別人地人,又有幾個呢。大叔你會嗎?」

    他忽然叫一句大叔,那人倒是不禁莞爾,道:「我不會。我有私念。」

    「是啊,我也不會。」瑞香喃喃道,「而且,大叔你相信這世上有神佛嗎?」

    他不等大叔回答,便道:「我,是信地。但是,人人都說,地上千年,天上只一天。那麼在神佛看來,人地痛苦,哪怕是一生的痛苦,也不過是短短一個眨眼功夫地痛苦,哪裡值得憐憫?所以……神佛不會救人。」

    「大叔」慢慢地搖了搖頭,不知是歎息,還是不贊成瑞香的話。

    「我也常常想……」瑞香笑道,「也許死的世界比生的世界更讓人留戀也說不定啊,因為活著的人都會死,死了的人卻沒有一個回來。這世上的事,好與壞,又哪能那麼容易就說清楚。」

    他還是一直笑著,笑著笑著,卻靜靜地流下眼淚來,道:「他等了二十年,他並不好過,然而我這二十年間的性命,卻是另外的人給的。無論我那位父皇留我的性命是為何目的,這終究是一份恩情。而他如今也並不認為我是他的兒子,那麼我也不必認為他是我的父親。瑞香……沒有父親,只有一個母親。所以父親那邊的恩情,我絲毫未欠,我要欠,只欠我母親的。因此我母親的遺命,我會去完成。其他,都無關於我。」

    「大叔」默默半天,道:「你好好歇息罷。」

    「穎皇叔不會因為找不到我而覺得不安?」

    「他最近大概沒有時間為這個不安。」大叔道,「大皇子安誠被毒死了。當時除了你,坐得離他最近的就是穎王爺和二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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