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卷 守城·破陣 第四章 離間
    北疆守軍雨夜偷襲之後,藏儀軍中很快出現了問題。

    先是有好幾匹馬口吐白沫倒斃,全身抽搐發黑。看管馬匹的士兵以為馬匹突然染上瘟疫,將之草草掩埋,沒有詳細上報。兩天後,有一小隊士兵在用餐時死亡,全部臉色發黑,為中劇毒之相,所幸的是其餘士兵眼見用過午飯的人不對勁,沒有再吃下去,減少了不少傷亡。然而饒是如此,藏儀軍中一時人心惶惶,再也無人敢吃飯,不少人只飲水度日——然而僅僅是飲水,一日之內死亡人數過百,再無人敢吃喝任何東西。萬俟翼大怒,下令徹查,軍醫驗屍,查出所有死亡人馬都是身中劇毒而亡,無藥可解。

    萬俟翼連夜要人運送新的糧草過來,將原先的糧草全部燒燬掩埋,又因糧草運送過慢,分出一個小隊來,去劫了北疆守軍的糧草。然而那些糧草人馬用過之後,死傷倒是沒有出現,卻在不久之後集體拉起了肚子。萬俟翼驚怒之下,親自快馬加鞭運送糧草,等到糧草全部重新到位,藏儀全軍已經心驚膽戰,除了不下時才勉強喝些水維持之外,根本不敢碰任何米糧,幾日內出現無數逃兵,萬俟翼將逃兵抓回,在全軍之前處以極刑以示懲戒,從此再無人敢逃匿,卻早已是軍心渙散。軍隊士氣不足,兵將有氣無力,其間北疆守軍又偷襲了好幾次,藏儀軍隊也是毫無抵抗之心,只仗著人數優勢而抵抗了下來。萬俟翼日日鼓舞士氣,夜夜找各位將領議事,卻是收效甚微。

    外頭人仰馬翻。瑞香卻在自習藏儀文字。遇到難解的部分就求教慕容梓。他淋過一場大雨,幸好慕容梓處理得及時,微微發了一場小熱,也便好起來了。此後便一派悠閒,無事只埋首紙堆之中。

    一日慕容梓被萬俟翼招去議事,又被萬俟翼暴跳如雷地指著鼻子罵得灰頭土臉地回來,一進帳中看見瑞香捧著一本藏儀史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感歎道:「我現在有些同意阿羽的做法了,你這樣的人,還是早早殺了比較好。」

    瑞香抬頭。眼睛一彎就笑:「我可乖乖地呆在這裡什麼都沒幹。」

    慕容梓坐下,苦笑道:「糧草中地毒,是怎麼來地?」

    瑞香歪頭想了想,道:「借了天水。」

    慕容梓微微沉吟,便即明白了他的所指,又道:「那麼將軍劫來的糧草……你怎麼做的手腳?」他明明在這裡哪都沒去。卻是怎麼安排下來的?

    香低低應了一聲只是覺得以萬俟將軍剛硬強頑的作風,糧草不夠之時自然會想到要去劫對方的,於是我來之前曾偷偷修書回去,說北疆守軍在此多有水土不服而便秘,叫樞密院史在準備運送來的糧草之中放些瀉藥。那些糧草在萬俟將軍看起來必須是劫到的。而我又不指望他們會演戲。所以誰都沒告訴。」

    「若是萬俟將軍沒有去劫糧草呢?」

    「經過在藏儀的糧草內放毒地經歷,北疆守軍個個都會對此保持警惕,尤其是那幾位將領。在使用糧草之前必然會仔細檢查。就算瀉藥很難檢驗出來,食用過後,最多引起腹瀉,對於北疆守軍沒有什麼影響。」瑞香笑笑,「但是藏儀軍卻是已經在很多人被毒死之後,再次經歷了拉肚子的劫難,雖然只是小小的瀉藥,卻已經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足矣。」

    「所以……這就是你這兩天都不怎麼吃我端來的飯菜,還要我小心飲食的原因?」慕容梓苦笑,「我和將軍地飯食都是由專人打理的,似乎承蒙你們手下留情,並沒有染上毒。我端給你地都是我的那一份,於你無礙。」

    「嗯……其實我沒餓上肚子。」瑞香瞇起眼睛朝他笑笑,指指帳子的角落

    裡有乾糧,我前些天積起來的。到現在還沒吃完……中的糧食都已經沒什麼問題了,大概也用不上了。」

    慕容梓摸了摸鼻子,搖頭歎道:「平靖王爺果然好計策,將軍真地應該聽從阿羽地意見將你直接殺了才是……不過我倒是有個問題……平靖王爺為何要專程提醒我小心飲食?」

    瑞香合上了書本,伸了個懶腰,道:「因為……慕容你似乎還是個好人,而且一直對我不錯。若不是你,我只怕早已死了,就當是報還你這個恩情。」

    「那還真是多謝王爺了……」慕容梓咬牙道,「慕容照顧王爺,保王爺安全,只是慕容的職責,慕容不會忘記你我乃是敵人,日後只要將軍一聲令下,慕容可以毫不皺眉地砍下王爺的腦袋,王爺也不必對慕容有所留情!」

    「慕容。」瑞香淡淡道,「這一點,不用說出來,作為一個合格地軍人,你本來就應當如此。只是瑞香不是軍人,不需要什麼原則,也不需要遵從什麼軍令,所做一切,不過是為了我的父皇,為了他而要保住我們的國土。瑞香手不沾血,並未親手殺過任何一個人,卻早已無數人因我而死。所以我覺得,在保住國土的前提之下,能少造殺孽自然是好的,能少死一個人,也是好的,然而這些只是我的期望,在我掌握內的卻少之又少。所謂蒼生無辜,無論是我大鈞百姓,還是藏儀百姓,都是蒼生。瑞香沒有大志,能力有限,不愛天下蒼生,想要保住,想要維護的,不過是那麼少數幾個人,除了那幾個人之外,其他人的生死,也並不在我眼內。但慕容你,是瑞香認為值得一交的朋友。國破便家亡,戰場之上從不需要婦人之仁,瑞香也知道說這些無用,但是慕容是我敬重的君子,君子可欺之以方,慕容要死的話,也當死在戰場上,而不是死於瑞香這樣的陰毒伎倆之下。」

    慕容聽他說完長長的一段話,也隨之吐了一口長氣,沉默不語。

    瑞香見他不說話,笑了笑,道:「我看了藏儀史略,倒是頗有心得。慕容若有空,可有興趣聽我說說麼?」

    慕容梓強笑道:「平靖王爺有何高見,慕容願聞其詳。」

    「史書中說,藏儀的開國皇帝,乃是從遊牧部落首領起家,與眾部下同甘共苦,不離不棄,因此直到開國,便封了幾位功臣為平肩王,意指這些人見到國君不用下跪。」瑞香緩緩道,「開國皇帝極得人心,因為他雖然高居帝位,仍是不忘往日兄弟,從不錦衣玉食,處理國事之餘,還往往到軍營去與兄弟們同食共寢。之後有好幾代的皇帝都是如此,直到君臣漸漸分禮,才消了這個慣例,是不是?」

    「那是自然,身居高位者,又有幾個能真正永遠紆尊降貴地與昔日同貧賤的兄弟一起?開國皇帝能做到那樣,本已是不易了。後來的君王,少了當年開國之時的經歷,一出生便是萬人之上,自然早已吃不起苦……」慕容梓說著說著卻心頭一跳,忍不住看向瑞香,瑞香在暗示他什麼嗎……

    瑞香卻臉色平靜,淺笑道:「萬俟將軍往日威嚴高貴已深入人心,女將軍強頑鐵血之風也早已眾人皆知,因此要做出同甘共苦的事情來,非慕容你莫屬。」

    他說到這裡,指點的是什麼已經再明顯不過,慕容梓摸摸鼻子,忍不住道:「為什麼?」

    「離間。」瑞香笑道,「當著明人不說暗話,我是在告訴你如今怎樣穩定軍心,但是我也同樣告訴你,你這樣做去穩定軍心,得了軍心,必定失了萬俟兄妹的信任。我明白告訴你,我就是在離間你們……但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利弊瑞香皆為你分析,要不要這麼做,慕容自行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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