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卷 戰歌-北疆 第十一章 懸案
    瑞香回到王府時,發現王府裡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他從來沒想過這個人會來拜訪自己。

    因為他與他,不過一面之緣。

    手捋著美髯,一派仙風道骨的清雋男子笑容可掬地道:「連惟弦見過平靖王爺。」

    瑞香一怔:「連先生……」

    他實在想不出伊呂的這位授業恩師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連惟弦對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說道:「連某此次前來實在冒昧了。王爺近來可好?」

    「連先生是名士,不必多客套話語,請裡邊坐吧。」瑞香手一引便帶他去自己的房間,有意將信鈴留在了外面。連惟弦靜靜地瞟了信鈴一眼,拈拈鬍鬚,終於是什麼都沒說。

    「如今天氣已冷,王爺保重。」連惟弦有意無意地看著瑞香身上的狐裘大衣,慢悠悠地說道。

    瑞香從堆在屋角的小竹筐裡取了幾塊炭,扔進暖手爐,點燃了蓋緊蓋子,走到連惟弦身邊坐下,笑道:「連先生這次不是專程來教我養生之道的吧?」

    連惟弦微笑不語,良久才道:「世人皆以狐裘貂皮為貴,冬日裡大富大貴人家才穿得起那些來御寒,卻不知,有些人偏生沒有享受這個的福氣。連某以前有位朋友,體質不弱,可是卻莫名其妙地對各種動物毛過敏,每每接觸,常常咳嗽連連,因此哪怕是冬日也不敢穿毛皮衣服。如今也不知好了一些沒有。」

    瑞香笑道:「原來世上還有這樣奇怪的病麼。那連先生的那位朋友冬日可真是難熬了。」

    連惟弦瞥眼看他,瑞香也總是這麼微笑著直視他,兩人對峙良久,連惟弦才輕歎道:「我此次來,卻是因為……今天一早大理寺貼出來的佈告,上面的畫像……」

    「畫像?」瑞香一愣,旋即明白,陸常為查清聽風的來歷戶籍,大概是叫人描了她的畫像張貼了出去看有沒有知情者,轉念又不明白了:難道連惟弦與聽風會有什麼關係?

    他腦子裡忽地閃過一個念頭——難道——

    連惟弦已經拈鬚苦笑:「那是我的小徒兒。」

    瑞香雖然在一瞬間想到了這個可能性,可是這麼短暫的時間內還是有些驚詫,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聽連惟弦接著說道:「連某以前欠過伊老統帥不小的人情,因此伊老統帥委託我做小伊授業師時也沒推托,實則,連某早已隱居多年,只因自身通些醫道養生,是以看起來似乎還年輕了些。聽風那丫頭和我身邊的幾個孩子都是那附近的孤兒,我也順手收了他們為徒,視他們各自的興趣教授,也並不強求。前些日子我有位老友到我那小坐,我便想將我一直珍藏的一隻描金梅花瓶送給他,聽風丫頭似乎是一不小心將花瓶打破了,怕我責罰,便乾脆逃跑了。」

    瑞香回想起初見聽風時她所說的話,忍俊不禁,沒想到這丫頭說的倒真真全是實話來著。可惜那次自己去雲安寺進而去伊府時故意沒帶她,否則師徒兩人大概早就相認了。

    連惟弦繼續道:「所以我才出來找她,也順便到小伊家呆了幾天。沒想到今早竟然被我看到她的消息了,卻是在大理寺的佈告上。這丫頭真是從小就不讓人省心,大約給王爺也添了不少麻煩吧?」

    「還好。」瑞香低低地笑,「而且,我相信下毒的事,並非聽風所為。」

    連惟弦哈哈一笑,道:「憑那呆呆傻傻的丫頭片子,也的確做不出這事來。那麼關於這個案子,王爺可有眉目了麼?」

    瑞香撥弄著手腕上繫著的長命縷,默默一會,忽然笑道:「我想聽聽連先生的意見。」

    「我並不瞭解案子的具體情況。」連惟弦彈了彈指甲,「不過聽風原本就隨我隱居,她又本就是孤兒,父母皆無名,更何況什麼來歷。她的戶籍是查不出來的,升堂審案之期也就遙遙無期。這才是如今的癥結所在。」

    「連先生的意思是……」瑞香緩緩道,「這案子很難升堂審案,聽風無論如何不能定罪。然而聽風的嫌疑又最重,不給她洗清嫌疑她也永遠得被關在大理寺。」

    連惟弦略略讚許地看著他,道:「這就叫做懸案。懸而不決,人不能放,罪卻也不能定。王爺聰慧機敏,想必如今已經對這案子有些眉目,有懷疑的對象——但是,照我看來,這案子的主使,最高明之處,莫過於,有破綻,然,無證據。連某敢問王爺,你如今可有證據證明你懷疑的那人便是兇手麼?」

    瑞香努力想了想,搖頭,歎道:「沒有。」

    「這便是了。」連惟弦輕笑,笑容裡卻帶了一絲輕蔑的意味,「王爺原本想,指出那個有嫌疑之人,等審案之時對之旁敲側擊,不怕他不露出破綻。然而,卻沒有想到因為聽風的戶籍問題,此案,甚至可能不會被審。」

    「或者就是……」瑞香道,「遙遙無期,聽風的戶籍沒有著落,她的嫌疑也沒洗去,既然是在押嫌犯,那麼即便是立刻給她辦戶籍也是不可能的。但是毒殺之罪並沒有經審,不能定罪,聽風便以流民之身在牢裡呆上一輩子,除非有人能證明她的戶籍在何處……或者,立即證明聽風是無辜的,將她釋放,然後為她辦理戶籍。」

    可是,他有辦法找出兇手,卻沒有辦法證明聽風無辜。或者說,即便指認兇手的證據確鑿,只要兇手一口咬定聽風是幫兇,就完全沒有辦法可想。

    「王爺一點就透。這案子實在已經形成一個怪圈,只是在你不知聽風是從哪裡來時,你也並不知道聽風的戶籍本就是沒有的,所以沒有想到這個案子竟然是很複雜的。」連惟弦拈了拈鬚,「這案子的主使,目的並非陷害聽風,而是將聽風絆在牢裡。而聽風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丫頭,將她絆在牢裡的目的自然只有——王爺你。聽風嫌疑未脫,王爺你也並非可以高枕無憂。雖然皇上並未疑心你,但是聽風畢竟是你府裡的人。這案子一直懸下去,王爺你自然是不會被定罪的,但是,很容易變成軟禁或者禁足——直到這案子能解決。」

    「讓我軟禁或者禁足。」瑞香苦笑,「我本就是無用之軀,將我軟禁,卻又有什麼好處?」

    「別的好處連某不知,至少有一樣。」連惟弦慢慢地說道,「王爺無法插手皇城的事,也無法知道北疆的事了。」

    瑞香身子一震,疲累地閉起了眼睛,半晌之後忽然睜開:

    「這案子的主使竟然知道聽風的底細,那麼,想必是跟連先生有所交遊,至少是,認識聽風。」瑞香清澈的眼睛閃過毫無軌跡的流光,「連先生心中對這人可能是誰有所印象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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