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唐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小人膽戰 豐收瑞兆(上)
    這件事在長安城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其實賀蘭敏之回到府中後,想了一想,忽然也想到了後果,喃喃道:「怎麼辦?怎麼辦?」

    他的幕僚全抓起來了,剩下的僕役替他打架可以,出謀劃策,怎麼可能?站在他面前,倒有一些親信,可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

    一個個也感到奇怪,其實說起來,幾次事情,終南山的不算,比如弘文館,誰對誰錯,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事情一演變,就不是那麼回事。再比如這一次到許家鬧事,雖然過了頭,也不過打傷了許家幾個下人,但事情一變,雖將太子氣得吐血而昏,連他們這些粗人都覺得反而有可能,主子更危機重重。

    臉上神情各種各樣,賀蘭敏之氣得要死,恨恨地說道:「給我滾,給我滾,我養了一群酒囊飯袋了!」

    將一群人攆下去,可他自己越想越心寒。以前不是沒有與太子交過鋒,甚至刻意用楊家小娘子氣太子,這個病太子只是憤怒地一揮衣袖離開了,也沒有反抗的啥,甚至在他姨父姨母前都沒有辨解一句。

    但前從一個多月前大病了一場後,整個人變了,自己開始從明虧吃到暗虧,處處吃虧。走到這一步,一大半倒是這個太子有意無意推動的。

    賀蘭敏之都覺得不對了,許敬宗在府上聽到這個消息,更想到了許多事情。

    聽到最後,扶著茶杯的手,不由地顫抖起來,使茶杯蓋子與茶杯發出輕微的撞擊聲。聽完了,說道:「下去吧,將小郎君喊來。」

    「是,」僕人退下去,一會兒許彥伯走過來。

    許敬宗又抄起雞毛帚兒狠揍。

    許彥伯不甘心地說道:「祖父大人,孫兒又哪裡做錯了。」

    「許家就要被你害苦了。」

    「祖父大人,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孫兒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一句話點醒了許敬宗,光打也不是事,說到底,還是為了許家這個孫子好。再說了,自己也有一些過錯,當初如果不是不看好這個太子,刻意提醒了一句,未必有這些事情發生。

    「你坐下來。」許敬宗讓許彥伯坐下來,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祖父大人,你是說整件事是太子授意安排的?」

    「不是,如果那樣,那個許越表演得沒有那麼自然。不過太子那麼快就反應,並趕了過來,說明他對事情早在預料之中。至少侍衛找武敏之府中的僕役麻煩,是他授意指使的。」賀蘭敏之完了,因此許敬宗直呼其名,又說道:「可怕就在這一點,這種算計能力,某都寒心哪。」

    說到這裡,他手再次抖了起來。

    錯了,自己這一回真錯了。自從太子大病後,人整個變了,每當自己以為看透了他的時候,又有新的舉動,讓自己害怕寒心。如果自己這個孫子不招惑他,憑借太子少師的身份,也許是一件好事。

    但那天的交談,這個太子在防著自己,有戒意了!而太子越讓人吃驚,這種戒意造成的後果就越大。

    這一回他都將李威想高了些。計策是好計策,也不全部是好處,至少李治聽到後,這樣的逼迫,多少有些不悅。但這一次事件,卻逼迫了李治與武則天快刀斬亂麻,將此事處理,甚至為了平民憤,兵怨,不得不將賀蘭敏之處死。而且,好處不止這些,給其他人的震懾,才是最大的好處。

    可整個計劃大多是狄仁傑謀劃的。論害人的本領,狄仁傑不及許敬宗。論智慧,嗯哼,縱然許敬宗也不錯了,離狄仁傑嘛,還差那麼一籌。那可是後來與武則天掰手腕的大牛級別人物,掰得武則天入在谷中,還對他高興無比。當然,現在的狄仁傑也有缺陷,高層官場生活終究是少了一些。否則以他的智慧,一門心思用在害人上,對付許敬宗,更容易!

    許敬宗也不簡單,通過一些事,就猜出狄仁與李威的一些安排。但猜測到的東西越多,越是膽戰心驚。

    「祖父大人,那個許越膽也大,竟敢怦擊皇上與皇后。」許彥伯小心地說道。

    「那又如何?他本來就是拱衛東宮的侍衛,終南山血戰出來的,對主子忠心。陛下不知道罷了,知道了非得對他進行獎勵。」

    「但孫兒還聽到一些風聲,太子不顧尊嚴,讓宮女的親戚替他在東市開了一個作坊。」

    「你是說那個太子糖的作坊?」因為來自東宮宮女的配方,老百姓嫌奶糖的名氣太俗,於是私下改成了太子糖。許敬宗搖了搖頭:「這事千萬不可能提。內宮之中,有幾個婢女對太子照顧有加。可太子考慮到影響,對她們家人不能照料。宮女發明了這種糖果兒,太子讓江碧兒家人設一個作坊,倒不算越了制度。如果真追究起來,江碧兒在那個侍衛門口一跪,跪出了名聲了!」

    不說別人,就是許敬宗聽到了,也不得不歎息一聲,好一個小宮女!

    「如果取消了作坊,也等於取消了商人這個礙事的地位。那麼就等著陛下對江家一家封賞吧。不妥不妥。」說著,許敬宗閉上了眼睛,深思起來。

    但也沒有想到,李威開作坊,不僅是為了救濟江家,更是為了自己小金庫。而且一系列產業,才只是一個小小的開頭。也確實是李威自己的產業。

    過了一會兒,說道:「磨墨。」

    許彥伯磨好墨,許敬宗一反常態,沒有讓他執筆,卻親自書寫起來。許彥伯站在一邊觀看,眼睛不大好了,字寫得就有些大,看得很清楚。這是一封奏折,奏折上彈劾了賀蘭敏之種種不法行徑,義正辭嚴地要求皇上與皇后兩聖,必須嚴肅處理賀蘭敏之,以正綱常。

    「祖父大人……」

    「自己學著一點,這面牆要倒了,在眾人沒有一起過來推之前,讓某來推吧,這也是為你掃尾的,不然隔上幾天後,大家一起來推,你那次與他前往弘文館,也逃脫不了干係。」

    許敬宗說著,又往下寫去,就寫到了許彥伯,說教子無方,連孫子也一道被賀蘭敏之蠱惑了,在弘文館不知輕重地,替賀蘭敏之幫腔。老臣如何如何家法處執的,但臣很惶恐不安,今天連同這道奏折一道帶到東都,請陛下將臣孫斬首示眾,什麼什麼的。

    「祖父大人……」

    「某越是這樣說,皇上與皇后越是不會處理你。懂不懂!」說完了,吹乾墨跡,將信封好,看了看外面。

    外面小雨還沒有住,可是不大激烈,還是不溫不火的,讓一群望雨若渴的人惱火得很。不過地面卻開始潮濕了。天色也有些暗。許敬宗又說道:「嚴肅處理下來,就是大案了。搶在前面吧,到了東都見到皇上與皇后,只是哭,認錯,其他的什麼也不要做。皇上皇后英明哪,在他們面前玩小心眼,那是找死。說不定還能帶些好處。立即出城吧,騎府上那匹青璁馬出城,到東都,越早越好。」

    「喏。」

    許彥伯走了,許敬宗又在深思起來,但越想,越是覺得看不透太子了。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很不安。

    一陣傍晚的風兒伴隨著細雨吹來,不大,也不烈,可如同太子那些個舉動,寒意兒陰柔入骨。論陰柔,許敬宗是鼻祖,可沒由來地身體再次打了一個冷戰,喝道:「來人哪,給某備上錦袍。」

    ………………………………

    春雨蔓延了兩天,隨後天就晴了。

    雖然不大,終是下雨了是不是?於是百姓又有了一些喜氣。

    春雨貴如油嘀,有多金貴,看看城內城外的碧柳,一抹小小的春雨過後,碧意兒便濃烈了,滴出翠來,花兒紅得更艷了,風兒一吹,那些粉意瀰漫著,蕩起了一層層霞光,一層層萬紫千紅的氤氳。

    李威帶著一隊侍衛,在明媚的春光中,來到了楊府。是來接楊敏的。

    城內有許多關於楊敏的傳言,委實有些不公平。只是一個小姑娘家,才十五歲,經常弄混淆了,以為她十三歲,確實只有十三週歲。能懂什麼?再說了,這一次也將她嚇壞了。

    繡帕兒經常往東宮送,連頭髮都割了,其實與賀蘭敏之也沒有什麼。於是李威便起了一些憐憫之心。

    既然出城,順便帶著楊敏一道,散散心,也為她正一下名。再說,太子妃,也要看看民情的,這個悲催的年代,自己感到罪惡感,然而確確實實幾個月後就要大婚了。

    不但大婚,還必須要讓楊敏肚子裡有動靜,否則就不好交待,否則太子位置就不大安穩!

    唉!到時候怎麼能下手哦……

    車駕停了下來,楊府門口莫名地多了兩條大狗,看到他們凶狠地咆哮著。老門房連忙喝止,迎了過來,參見後低聲說道:「阿郎聽了周國公的一些事,特別是他帶人到許府上那一出,有些害怕。於是買了兩條大狗看門,又利用手中的權利,調來了幾個士兵,日夜守著。殿下,莫要見怪。」

    李威差點失笑,早幹嘛的。

    楊思儉很害怕,最怕的卻是楊敏,可憐連門都不敢邁出一步,晚上睡覺,讓兩個婢女陪著。這些都通過她送方帕時,順道寫信講過。

    「無妨,你讓楊家小娘子出來吧,孤帶她出去看看農耕。」

    「喏!」老門房挺直腰答道。這是替自家小娘子高興的,出了事後,全府上下皆是唉聲歎氣,全像死了人一樣。太子帶自家小娘子出城,那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

    轉過身,又看了看李威蠟黃的臉,擔心地問:「太子的病?」

    「孤病無妨,去吧。」

    「喏!」樂顛顛地跑了進去。

    一會兒,楊夫人牽著楊敏一道走了出來,老遠就喊道:「拜見太子。」

    「不用了,」李威擺了一下手,對這個丈母娘很反感的。

    「太子,敏兒不懂事,帶她出城,可多擔待了,」聲音很大,很自豪,就省怕別人聽不到似的。一聲過後,就有路人側目而視了。

    李威直搖頭,一句客套話都沒有,將楊敏拉上了車子。然後對車伕喝道:「走!」

    這是奇怪的一對,以前楊夫人對太子不對眼,現在輪到太子對楊夫人不對眼了。

    上了車,楊敏盯著李威,忽然抽泣了。

    「好好的,你哭什麼?」

    「殿下,妾身前些日子還看望過你,那時你雖然生了病,可是臉色卻不是這樣的。」說著,又哭了。

    嗯,用心了!能用心,李威就滿意了。他低聲說道:「你看好了。」

    說著,沾了沾唾沫,有臉上抹了一下,將手指拿給楊敏看,看到了,上面沾滿了一層蠟黃。

    「咦!」

    「噓,此事不可聲張。」

    不算很笨,想了一想,想出了一些用意了,嘻嘻笑了,眼睛上還沾著淚花,也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哭。

    李威道:「不過你這段時間做得很好,切記了,朝廷不處執賀蘭敏之,你皆不可以隨便亂跑。」

    「嗯,那天妾身也嚇壞了,回家後,連做了兩夜惡夢,娘親也喊了大法師為我祈福的。」

    「放心吧,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雖是這樣安慰,但心中卻不以為然,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越是壞人,越才能活得更久一些,更好一些。

    如果這一次不用一些邪惡的計策,賀蘭敏之多半還能逍遙法外。但具體的沒有必要對這個小丫頭說了。

    「嗯,陛下遲早會處執周國公的。他太,太可惡了。」說到這裡,咬著小杏牙,眼裡噴出火。說李威嚇著了,未必,她真嚇著了,換誰讓人灌進麻袋裡,嘴塞住,手臂捆住,背了一個多時辰,都會嚇得三魂丟了一魂半。還要擔心太子怨怪自己,這幾天,一張標準的小瓜子臉,生生成了刀兒臉,瘦了一大截。

    說著,將李威的手拉著,摩挲著,關切地問道:「殿下,你的病可好些了?」

    「孤的病,無礙。」

    「殿下,妾身能借你肩膀靠一靠嗎?」

    「行啊。」

    楊敏身體挪過來,將嬌小的身體捲入他的懷中,頭依偎在他肩膀上。又說道:「殿下,很奇怪,妾身覺得一顆心,這一刻就安定下來了,也很暖和。」

    嗯,有感覺了。

    李威笑笑不答。

    馬車吱啞地響著,漸漸就出了城外。大約是因為擔心害怕,這幾天楊敏過得不開心,睡得也不好。這一刻居然靠在李威懷中,睡著了。眼角淚珠還掛著,在陽光照耀下,有些晶瑩剔透。不過嘴角漸漸泛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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